步步生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丁庭训狠狠地盯了儿子一眼,大步走了出去。丁承业见到父亲那压抑着极度愤怒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寒:“这回父亲可是真的恼了,他如今正在气头上,若我回家,还不被他打断双腿?”
丁承业越想越怕,看看那包已被酒水菜肴玷污了的药材,牙根咬的格崩崩直响,他知道那小二既然说的这么明白,就绝不是送错了药,而是有人使手段整治他,可是让他找出仇人,他却实在说不上来。平时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其中敢明着跟他叫板的当然不多。别的不说,他勾搭的那些良家妇女,许多就是家里仰仗他丁家过活吃饭的人,这些人谁要是发现自己戴了绿帽子,跟他玩手阴的就大有可能了。
丁承业想遍了所有可能结仇的人家,唯独没有想到被府里上上下下称作阿呆的丁浩,一时想不出个眉目,他才开始考虑当下的处境,虽说平素最受父亲宠爱,可是今天这桩事让父亲颜面尽丧,回到丁府一顿好打是跑不了的,这可如何是好?
思来想去,丁承业萌生了逃避之意:“妈的,老子先去雄州避避风头,等老爷子气头儿过去再回来就是。”
丁庭训元配夫人一家当年遭了匪患,尽皆死在乱世之中。可是当中却有一个兄弟,因为正在外地书院读书,逃过了一劫。丁承业这个舅舅如今正在雄州任判官,情急之下,丁承业便想去舅舅那儿避避风头。
楼外面薛良坐在车辕上正在纳闷:“我说阿呆,这怎么回事啊,老爷不是正在里边宴客吗,怎么怒气冲冲的就走了?”
丁浩懒洋洋地道:“我这人呆呆的,哪儿知道其中的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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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010章 春天从今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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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春天从今夜开始
让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体面人斯文扫地,和推dao一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姑娘,都是很能让人产生快感和成就感的事,所以经过百丰楼被掌掴的小二哥阴二鹏一张大嘴巴的热情宣传,丁家二少爷丁承业房事不举、又染了脏病的逸事便在整个霸州城传开了,而且各种传说版本越来越多,丁家二少的形象也愈加不堪。
为此,倒让一些妙龄少妇和曲画馆的红姑娘们紧张了半天,她们纵然不好意思亲自出面,也大多派出心腹的丫环侍婢,到药店买些洁体祛毒的药材回去,只买贵的、不买对的,春节到来之季,各家药店的生意又大大地红火了一把。
丁二少跷家去了雄州,薛良和丁浩的工作便轻松了许多,每日里喂了骡马,铡了草料,清扫了第三进院落,也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腊月二十三,丁家开始扫尘,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接着备年货,鸡鸭鱼肉、茶酒油酱、南北炒货、糖饵果品,还要准备一些过年时走亲访友时赠送的礼品,添置新衣新帽。
丁家各处院落的大门上都开始张贴红纸黄字的春联、财神和福字,屋子里张贴色彩鲜艳的年画,窗棂上贴上美丽的窗花,这些事让阖府上下着实地忙碌了一阵子。
管事们也忙,要收年例,备年货,筹祭神、祭祖一应事情,什么三牲五牲,五谷六斋、香烛米果,番石榴不能上桌,鱼身上要带鳞……,杂七杂八带讲究的事儿太多,忙的他们团团乱转。
内管事雁九往年都负责代表丁府宴请佃户、长工、向他们分赠年货礼物,可是如今他却不在府上,听说二少爷搭了叶家车行的车子跑去雄州舅老爷家,忠心耿耿的雁九爷立刻赶去见丁大老爷,向他叩头请求派自己去雄州接回少爷。
丁庭训这时生病了。二儿子不肖,让他丢尽了脸面,尤其是得了这样令人不耻的毛病,想解释都没机会,想否认都不可能,所以他走到哪儿都觉得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做为一方豪强,人脉关系极多,大过年的需要他走动的地方又多,不能不出门,于是这丢脸的机会也就多了。
多年的老友李玉昌心里也存了芥蒂,虽说他厚着老脸向李玉昌道了歉谢了罪,最后总算缓和了彼此的关系,可是后怕不已的李玉昌神色间总有点冷,两人之间的关系比起以前的亲密无间已经大有不如。这么多事夹杂在一起,丁庭训心情郁闷,又劳累过度,终于发起了高热。
人一生病,心性儿就脆弱,这个儿子不争气,毕竟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一个人跑出几百里地去,他也着实的不放心。再说大儿子押运粮食赶赴广原将军府交送军粮去了,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回来,自己要祭神祭祖,身边总不能没个儿子侍候着,这样一想,他的脸虽冷着,却也答应了下来。
于是雁九立刻启程去雄州,这宴请佃户、长工,分发年货的差使就落到了厨房管事刘鸣身上。刘管事因着杨大娘的原因,和丁浩、薛良都很熟,他本管着厨房,怕自己忙不过来,就向外院管事把这两个人借了过去,这一来两人跟着刘管事就过了几天大鱼大肉的好日子。
逢年过节宴请佃户、长工,向他们分赠年货礼物,这在豪绅地主家里都是惯例,像电影上演的那种欺男霸女、恨不得把佃户长工们一个人当两个使,收租的时候家丁们扛着枪提着鞭子,一声交不上来抡起鞭子就抽的地主根本就没有,真有对长工佃户们过于刻薄的财主,没几年就得败落下来。
豪绅地主毕竟不是官府,如果不是生杀予夺的权贵人家,佃户与之周旋博弈、讨价还价的余地就要大多了。碰上刁钻的佃户,拖欠、求让、偷割私分、压产、反退佃、辞佃、罢种、逃租再不然就转佃、恃强、构讼、交“湿谷”、“瘪谷”,那东家也够闹心的。
收不上租动手就打?那明年谁还肯种你家的地。打人?打伤了就是一场官司,就算你摆得平,难道不花银子,那是跟谁过不去呢。所以对使熟了的佃户,每逢重大节日,东家都要宴请一番,再分赠些腊肉烧酒一类的应节礼物。
平常佃户长工们有些大病小灾的,财主也要尽可能的施舍些药物予以帮助。长工也是如此,“活在手里”,如果东家和长工对着干,长工明着不敢硬抗,消极怠工的法子却有的是,在农活上动点手脚,秋收时吃亏的还是东家。所以初一十五打打牙祭,逢年过节送点粮食,年终时候给个红包,这都是眼光长远的豪绅地主们挽留那些老实本分、肯干活的长工的一些手段。
真正苦的是家奴,一种是签了卖身契的家奴,像杨大娘就是。另一种就是家生子儿奴才,也就是家奴生的子女,他们一生下来就为这个家庭服务,这些人的人身虽然是自由的,可是由于父母长辈的关系,再加上从小没有离开过这个生活圈子,完全没有自立能力,于是变相的也成了家奴。
这种家奴如果碰上个好心的主子还行,要不然那可真是打骂由心,地位比来去自由的佃户、长工们可要差了百倍。丁浩直到此时才明白自己的地位竟然比佃农长工们还要低贱。佃户和长工是民,他们是奴,这是天壤之别的关系。
弄明白这一点,丁浩更不愿意留在丁家了。在这里,他是永无出头之日了,要想换个活法,不离开这儿是不成了。可是,那个在他心里并非亲生母亲,却待他恩情深重的母亲杨氏,他真能忍心抛下吗?离开了这儿,他两手空空,又能做些什么?
远远近近的,时而会响起几声鞭炮声,今天是大年三十。这时府上的人都歇了假,只有内院的丫环、仆人们还有些零星的事情在忙。丁浩轻闲下来,躺在庭院里那高高的稻草堆上,仰望着湛蓝的天空晒太阳。在稻草堆上掏个洞,躺在里面软绵绵的,头顶有太阳照着,四下的风又吹不着,很暖和。
“阿呆,想什么呢?”旁边一个稻草坑里,传来薛良的声音。
丁浩枕着手臂望着蓝天,幽幽地说:“我在想,怎么才能走出这丁家大院儿。”
“出去干啥,这时辰能上哪儿,今天可是大年三十儿,今夜除夕,咱们今天又能打打牙祭了。”薛良摸着肚子,满足地叹息:“要是一年到头儿都能吃的这么好,那该多好……”
丁浩沉默了一阵,轻轻地说:“我在想,怎么才能永远走出这丁家大院儿,挺直了腰杆儿,过我想过的日子。”
“啊?你说什么,你腰杆儿怎么了,是不是扛猪肉的时候闪着了?我说你别扛那么大一片肥猪肉,你还逞能……”
薛良从草坑里爬出来,把一张猪头似的黑胖脸蛋子搭在稻草堆沿上,关心地看着丁浩:“腰闪了可大意不得,弄不好落下毛病,这辈子就干不了重活了,要不我去讨点药酒,给你推拿推拿?”
丁浩心中漾起一股暖意,他伸手摘下粘在薛良下巴上的一截草梗儿,轻声说:“猪儿,要是有一天,你兄弟我有本事了,一定让你天天大鱼大肉,后半辈子都过得舒舒坦坦。”
“那我不要”,薛良的臊劲儿上来了:“阿呆,要是有一天你真有大本事了,就帮哥说个媳妇儿。”
他用两只胖手托起肥肥的下巴,满面遐思地道:“人家说,一辈子要是连女人都没睡过,就不算个爷们儿,过了这个年我就二十了,可我还没沾过女人一手指头呢。”
丁浩“吃”地一笑:“瞧你那出息,成,要是我有了钱,就帮你说个媳妇儿,不,给你说俩。”
“这我乐意”,薛良嘿嘿地笑,他翻起眼睛看着天空的一朵云彩,砸巴着嘴儿,无限向往地说:“阿呆啊,你说……这睡女人倒底是啥滋味儿?我看刘管事一说起行房就眉飞色舞的,我就想不明白,难道睡女人的滋味比吃肥猪肉还香?整不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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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011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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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滋味啊……”
丁浩喃喃地重复了一句,思绪一下子飘回了他曾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世界。前世今生,直到现在,他也是有过女人的,他有过一个女人。
第一次有女人,是他大二的时候。大二的时候,该大的地方他已完全长大了,有时瞄瞄自己的小兄弟,他甚至觉得从现在起就停止发育会比较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东风”很快就来了。
“东风”叫墨颜,是一个大三的学姐。
两人初次在校园中相遇,是他骑车转过一个甬道的时候,刚刚有两个风风火火骑着车的学生撞在一起,这时,她来了。她骑着一辆26的车子,手扶着车把乱晃,避过倒地的两个人,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小心呀,小心呀,不要撞上我,千万不要撞上我......”
墨颜的皮肤很白,眼睛细长、不算大,但是总像在笑。最美的是她的嘴,嘴形如菱,唇色艳红,一口细白整齐的牙齿,紧张地央求的时候,显得异常迷人,她的身材也蛮不错。杨得成的眼睛很毒,一眼就扫描出了她所有的优点。
当墨颜后来用这红菱似的小嘴儿,温柔地叼住杨得成的坚挺时,杨得成就会想起她骑着车时细声细气的声音:“小心呀,小心呀,不要撞上我,千万不要撞上我......”
于是他的小腹里就会象一团火在熊熊燃烧,他的臀部就会狠狠地顶上去,可是墨颜只是吮得更紧、抱得更用力,从来不会喊出“小心呀,不要撞上我!”的话。
那天,一边惊慌地喊着不要撞我,一边摇晃着车头,非要和躲闪着她的杨得成来个亲密接触的墨颜还是不负重望地撞上了他,杨得成只有望着她,无奈地苦笑。
两个人就此相识了,或许能够相互喜欢的人,他们的生物电真的非常契合,从杨得成扶着墨颜去医务室,到墨颜学姐骑到他身上如野马般奔腾,前后只有三个月的时间。
学姐那时已不是处女,杨得成......杨得成当然也不会很逊地承认自已是处男,可是他紧张的身子就象一张绷紧了弦的弓,很无耻地向学姐暴露了他的一切。原本准备躺在那儿承受他的*的墨颜,又是兴奋又是喜悦,还有一种母性的爱怜,是不是女人拥有男人的初ye,同样会有很自豪的感觉呢?
于是,杨得成的初ye由看起来柔弱,在床上却无比火爆的学姐完全主导了。为了掩饰那张单人床发出的凄惨的呻吟声,学姐打开了他的电脑,用最大的音量放了一首歌:“……一马奔腾,射雕引弓,天地都在我心中……”
杨得成便怒突双目,气沉丹田,聚力于一点,毫不示弱地对抗着那打夯似的圆臀。梅开二度、疯狂**之后,射雕引弓的墨大小姐终于满足了,杨得成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叼起学姐为他点起的香烟,突然很郁闷地想:“妈的,貌似我被她强奸了”。
不过那滋味是真的很**,当**来临时,天旋地转,整个身子仿佛炸成了亿万万片,然后又慢慢重新合成一个,于是两个人对这种游戏一直乐此不疲。可是人的聚合,就象天上的浮云,你不知道原本远隔天涯的两块浮云什么时候会被风吹到一起,又什么时候会被它分开。
墨颜先他一年踏进了社会,在那些以宝马代步、用钞票扇风,体态富裕的象赵公元帅似的大叔们面前,杨得成这类毛头小子立即就从白马王子降格成了白马侍卫。白马再白,也是侍卫。尽管两个人从来没有明确地说过分手,但是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已经从情人重新变成了学姐与学弟的关系……
想起往事,丁浩轻轻地叹了口气,前世里没有多少值得他缅怀的东西,可那毕竟是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再想想眼前,饥渴地盼着能一尝女人滋味的臊猪儿,大概就是明天的他最鲜明的写照了。
丁大小姐说的对,有骨气是好的,可是人若一无所长,却还一身傲骨,那就是不识时务。一个男人,要是没本事,连自尊都不配有,那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想到这里,丁浩忽然一跃而起,站在高高的稻草堆上,叉着腰越过重重屋脊眺望远方,看了许久,他的心中油然升起一股“一马奔腾,射雕引弓,天地都在我心中”的豪情,他忽然回头,很认真地问道:“猪儿,你说……,假如我要是离开丁家大院,能干点什么有出息的营生?”
“嗯……”臊猪儿托着下巴仔细想了半天,忽地眉开眼笑:“我想到了,凭你耍那根丈八马鞭的高明功夫,你要是离开了丁家,嗯……说不定能在叶家车行里谋个车夫或者骡夫的活儿。”
丁浩一窒,没好气地道:“那要是不做车夫、骡夫,我还能干点啥?”
臊猪儿又认真地想了半天:“不做车夫骡夫呀,那……你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在叶家车行做个大掌鞭……”
丁浩张开双臂,往后一仰,“嗵”地一声砸回了稻草坑,呻吟道:“不赶车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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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丁家祭祖。
丁家祠堂占地约有10亩,位处丁家大院东面,整座祠堂坐西朝东,祠堂内亭台楼榭,十分幽静。当晚,丁庭训带着续弦周氏、两个妾、两个女儿,长子之妻陆氏、以及阖府上下所有执事、家丁、丫环,来到了丁家宗祠。
祠堂大门两侧各耸立着一只一米多高的汉白玉大理石狮子,一进门儿,先是一个高高的四合院儿,天井似的院子,正对着大门有一个五角亭子,亭子的五根柱子、台阶及亭子里的圆桌、石鼓均为汉白玉大理石制成,亭子两侧各有一个由乌龟驮着的一米多宽四五米高的汉白玉大石碑。
四面围墙厚实的青砖一块抵得上四块后世的红砖大。屋顶青色的厚厚瓦片如黑鱼的鳞片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光泽,高高翘着的屋檐雕刻着精美花鸟图案,尽显庄严与华美。
一进祠堂,家丁、丫环们便按照吩咐在院子里跪下了,再往前是过厅,两边是一长排房子,过了过厅,又是一个院落,这是丁府执事、佃户头儿、长工头儿跪祭的地方。
再往前,第三进院落,就是供奉丁氏祖先的大殿,大殿青瓦屋顶,屋脊两侧安有砖雕龙头,滴水瓦上均刻有寿字,三级汉白玉大理石的台阶,台阶上早铺了厚厚的蒲团的,女人不能进祠堂,周氏夫人带着两女一媳两妾,就在殿门口儿跪着。带病祭祖的丁庭训独自一人慢慢地踱进了供奉祖先灵位的祠堂。
丁浩别别扭扭地跪在奴仆丛里,像看大戏似的看着丁府隆重地祭祀大礼,心中暗自庆幸,幸亏老娘提醒,让自己在棉裤里绑了厚厚的垫子,要不然看那丁老爷慢吞吞的样子,等他祭完了祖,自己就算不得风湿,这膝盖也得跪青了。
丁浩毫无恭敬之意地抬起头,四下打量着。祠堂里的建筑比普通居住的房子举架要高的多,那些房子都有五六米高,就是那个五角亭子都有四五米高,一个个巨大的木柱子支撑着亭檐,亭顶的横梁也是一根根偌大的树木,真不知丁家用了多少棵百年大树、多少块汉白玉的巨石和青砖才盖成了这座祠堂。
“丁家还真舍得花钱,光是盖这亭子的钱,要让‘我’这个私生子儿活的体面些,怕也足够了吧”,丁浩看着那个亭子,嘴角露出一丝冷诮的笑意。他挪动了一下身子,正想往前移动一点,躲到石龟下背风的地方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大喊,在静谧庄严的祠堂里显得异常刺耳:“东家,东家,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了啊!”
跪在二进院落里的外院管事柳十一听到动静,生怕惊动了正在祠堂里祭祖的老爷,他爬起来一溜烟儿跑了过来,猫着腰往台阶上一站,压着嗓子气急败坏地叫:“你个混帐东西,大过年的你也不会说句人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能等老爷祭完了祖先再悄悄地说?”
丁浩扭头看去,借着大门两边各十二只的连环灯笼,清楚地看到一个大汉一脚跨在门槛里,一脚跨在门槛外,手扶着大门正在呼呼地喘气。他头戴狗皮帽身穿羊皮袄,两条棉裤腿都打了走远路的绑腿,满面焦灼地叫:“等……等不了啦,出了大事啦,快告诉东家,粮车被劫,大少爷身受重伤,大少爷要小的快马加鞭赶回来,叫东家及早应变。”
“轰”地一下,这消息把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丁家大少爷身受重伤或许和他们干系不大,可粮车被劫,这却是人人惊慌,这是毁家灭族的大祸事啊。
丁家向军方售卖了十多年的粮食了,守边的大军就是丁家的财神和权势的来源,可这却是一柄双刃剑,有多大的利润,就有多大的风险,一旦军粮接济不上,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万一引起军队哗变,更是抄家灭九族的大罪。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听说北方鞑子“打草谷”,正在袭扰边境,这要是边军因为没军粮吃了败仗,丁家如何扛得起来?
柳十一听了这消息脚下一滑,几乎从台阶上跌下来,他一个屁都不放,掉头就往里跑,狼奔豕突,哭天喊地的叫道:“老爷,老爷,大事不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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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012章 主动请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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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庭训正焚香祭祖,听了柳十一的哭告,手中的香都几乎掉在地上,他匆匆说完祭词,将一柱高香插入香炉,这才强作镇定地走出祠堂,领着一众执事进入了祠堂第二道门过厅两侧目而视的排房里,那是丁氏宗族议论重要大事的地方。
尽管丁庭训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可是今天这桩事的凶险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让偌大的丁家一夜之间从霸州除名。他已经老了,有家有业、有妻有子,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已经承受不起如此的打击。进了排房,一杯参茶强灌下去,他铁青的脸色才恢复了几分人气儿。
眼见左右执事个个神色慌张,他这个家主断然不能在手下面前也露出软弱形象,丁庭训强捺惊慌,不动声色地唤进那个报讯的汉子,先问起儿子伤势,得知丁承宗只是因为惊马翻车砸断了双腿,并无生命危险,这才转而问起粮车被劫的经过。
此次丁家大少爷丁承宗押运着两百辆粮车运往广原,丁家运粮售粮的生意早已做熟了的,沿途虽也有些山寨强梁,可是这十几年来丁家早就打通了关节,每次送些银子意思意思,那些山寨便也不来打他们的主意。
一方面这是因为丁家多年来广结善缘,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时节的地主豪绅家的护院家丁,甚至普通仆役,农闲时节都要操练武艺,以充作民壮。两百辆粮车,就得上千号人护送,就算有字号的大山寨也未必能吃得下上千人的民壮队伍。再说丁家运的是军粮,万一惹得官兵来围剿,那更是得不偿失,山贼强盗也是为了求生求财,谁跟自己过不去呀,所以这十几年来,丁家往广原运粮,一直是太太平平,从未出过什么大事。
尽管如此,丁承宗仍事先匡算了路程,又提前十多天起行,提前把粮运到,本来是万无一失的。丁承宗和其父是一样谨慎的性子,尽管轻车熟路,一路上逢山遇水,打尖吃饭、住宿露营还是提着十二分的小心,并不因这是走熟了的路而疏忽大意。可是谁知道就是这般小心,还是出了岔子。
这一天他们出了深泽镇,继续赶路前行,此时离广原城只剩下一天半的路程了,深泽镇再往西,是方圆几千亩地大小的盐碱地,土层既像黑沙又像塘泥,这样的土壤除了芦苇啥也不长,所以四下异常荒凉。
丁承宗是派了快马在前边探路的,但这也是寻常的安排,这么大一片土地都是荒凉的芦苇地,根本没有人烟的,倒也不虞有什么危险。不想偏偏就在这儿他们遇到了一股劫匪。
劫匪好像早已打探好了他们行经的路径和时间,他们刚刚走到一半的时候,浓烟滚滚而至,竟是有人点燃了芦苇丛,一开始丁承宗还以为是走了野火,只是命人急急趋车前行,头车前行不久就陷进了挖好的沙坑堵塞了道路,这才知道中伏,强盗随后便蜂拥而至。早被烟火熏得目赤泪流,整个车阵又拖成了一字长龙的粮队登时首尾难顾,被匪众切得七零八落。
丁庭训正问着事情经过,陆少夫人急急闯了进来,以帕拭泪道:“爹爹,承宗怎么样了?听说他受了重伤,这天寒地冻的,可怎生是好,爹爹,承宗可千万不能出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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