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莲华
作者:清歌一片
薛善水与那个男人的相杀,始于一道赐婚圣旨天章阁学士薛笠之女,淑德性成、克娴贞慧。着即赐婚永定王府世子,择吉期大婚。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五品文官女儿一跃成为京华侧目的亲王世子妃,善水的感觉,像被架在了独木桥上。前有虎,后有狼,就算她跳下去,下面还有鳄鱼张嘴等着。
既然后背长不出翅膀,那就甭装天使,装死就行。但后来,善水才知道,躺下来装死,尤其是对着霍世钧这样的男人,其实才是一门最难修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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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莲华 第 1 章
洛京郊外,正是牡丹斗艳四月晚春,暖香团团袭人。
南山脚下迤逦道路之上,远远传来一阵如雷马蹄声,夹杂着男子们肆意呼喝笑声。惊得两边林中雀兽纷纷四下逃窜。路边正行走樵夫与采药人停了脚步回头眺望。待声音呼啸而近,看得清是一色高头玉鞍骏马,马上骑,果然是那一群着了鲜丽锦服、腰配千金宝剑京中少年儿郎们。知道此时正是春猎好时分,这些高门贵公子们几乎日日结伴到这东郊南山里斗猎相游取乐,早见惯不怪。为免惹事生祸,不过是立刻避让到了一边树丛之后,等待那阵喧嚣经过而已。
一双本隐憩草丛中野兔被这嘈声惊得六神无主,不往生门林子里逃,却争相往山道一前一后地窜去,骑前一名少年男子眼前一亮,立刻抽箭搭弓,左挽右发,鸣镝声中,竟一纵双兔,而身下马势丝毫未减,一直要冲到那对被连贯射入倒路上猎物之前,这才缓了下来。早有侍卫奔去将仍曲腿抽搐双兔拎了耳朵,高高举起展示,大声道:“一箭双兔。一兔入颈,一兔入腹!”
这样箭术,不止要准头、力道,要判断猎物位置以及时出手,确实称得上不凡了。后面追上马上少年们纷纷惊叹赞佩。
那射箭少年十八-九岁,一身蓝紫缂丝锦服,腰系镶嵌美玉双龙勾带,踩着紫金马鞍双足登一双缂丝黑底宫靴,眉目英俊,神采飞扬,额头因了之前放纵奔马而沁出薄汗日光里闪闪发亮,端是英武不凡。此时见自己一箭中二,也是十分兴奋,回头朝着众人哈哈笑道:“不过是凑巧罢了!今日确实兴。本该宴请诸位美酒斗千。只另还有一事,只好改日再设长筵,诸位勿要见怪!”
这少年姓霍名世瑜,字紫珍,身份不是一般显贵,而是当今大元皇帝德宗儿子安阳王,懿德宫钟皇后所出嫡子。德宗虽仍未设东宫立太子,只养大成人几个皇子之中,他年纪长封王,母系显赫,人才武功又都是上上,加封太子不过是迟早事。这群少年们虽出身显贵,父祖非公即伯,再不济也是当朝重臣,却哪个又高得过他去?见他这样说,自然纷纷点头恭送。
霍世瑜朝众人略一抱拳作别,驾一声,身下骢骏便驮了他放蹄而去,侍卫紧追而上,身影转眼消失了山道长楸之后。
余下众人见安阳王走了,自然无心再留,却游兴未减,商议回城再去寻乐。靖海侯府出来李臻提议道:“今日正十五,飞仙楼楚惜之今晚操琴娱客,一月也就这一次,定要过去捧场!”
若说飞仙楼是这洛京中销金窟里销金窟,楚惜之便是这黄金翠玉堆中花帜翘楚,才艳双名,冠绝京华。洛京里无数轻佻子弟风流公卿,无不梦想成她裙下之臣。只可惜她眼高于顶,身后又有人撑着,一月也就十五这日现身会客而已。
听到李臻提起,有人呼喝响应,有人便道:“看得见吃不着,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从永定王府那位手里把她抢来,这才叫牛气。”
这话一出,顿时压灭了一片声音。
永定王府世子霍世钧,本是德宗侄儿,因永定王早去,小时便被接入宫中,由德宗亲自抚养。他自小聪颖过人,心思沉密,极得德宗喜爱。对他喜爱甚至远超几个皇子。十六岁掌京师龙卫禁军统领,十八岁时,大元属国西歧受邻国漠北哒坦挑唆反叛,联合攻占了华州富饶一十五郡,一路烧杀抢掠,所过之处,房屋夷为平地,平民伤亡无数,十五郡几成鬼域。霍世钧随当时华州节度使胡耀宗一道领兵讨伐。胡耀宗不幸战死,霍世钧续领帅印迎击,终斩杀西岐国王,将十万联合叛军围堵凉山脚下痛击,近万将卒俘虏遭活埋坑杀。据说自那之后,当地人便时闻夜半凉山有凄惨鬼哭狼嚎之声传出,都是不灭怨灵作怪。哒坦自此元气大伤,退缩至漠北腹地,至今不敢南下一步。凯旋之时,德宗大加封赏,欲他袭永定王位,却被一心修佛王妃上书以年纪资历未由阻拦,这才作罢。只经此一战,永定王府世子霍世钧魔名便传遍天下。提起他狠辣,无人不畏惧三分。便是这样一个人,偏他自少年时,却又是出了名风流不羁。原本世子妃定了南楚国公主。不想四年之前,十八岁他班师回朝,正逢大婚前,公主送嫁路上竟染风寒,到了洛京便不治而去。时人暗中纷纷传言,说他杀孽过重必损福寿,这将过门便折了世子妃,便是首个触了霉头近身之人。他至今未再论娶。只洛京中人人都知道,飞仙楼楚惜之唯一能入眼入幕之宾,也就是这位永定王府霍世子了。
一群人静默片刻,便又议论起来,神情有艳羡,也有不屑。薛英对这话题却不大感兴趣,见太师府小儿子钟颐有些百无聊赖样子,驱马悄悄到了他身侧,唤了他字,压低声笑道:“子息,我妹子今日正随了我母亲与太医院院使家眷白鹿池探春,你若要去,咱们便去,不定运气好了,你还能和她说上句话。”
钟颐正觉无趣,一听薛英这提议,立刻便来了劲头,撇下众人也不说一声,便带了随从要与薛英一道驾马而去。
余下少年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人便嘀咕了句道:“不过是个五品学士府出来,真不晓得怎会攀上子息这国舅爷,整日跟了不离身……”
京中子弟交游,是看中门第阶次。似薛英这样出身偏低,父亲薛笠虽是当世大儒,甚至连德宗对他也颇敬重,却不过官居天章阁学士。若没有钟颐,只以薛英自己身份,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入这一群显贵少年中。
钟颐急着去会自己梦中美人,没留意听到。薛英虽入耳,却也只装没听到,唇微微抿紧,打马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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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善水此刻随了母亲文氏与太医院院使张青家眷正一道白鹿池赏花游玩。
白鹿池原来是本朝太祖为训练水军,洛京南郊人工挖掘出来一个大湖,后来弃用,百年下来,因周边风景极好,里头又遍植牡丹,每到春日之时,俨然便成京中贵妇们呼朋唤伴嬉游取乐后花园。连当今太后前几日也此设花宴邀命妇们同乐。善水父亲薛笠虽是皇子们少时经师,但翰林院高品秩也不过五品,文氏并无诰命身,所以前次花宴并未受邀。张家也是一样。张青列太医院高品级院使,但也同样是个五品官。两家因薛笠与张青交好,女人自然也走得近。这日张夫人邀文氏一道去赏春,说守池卫官是她家一个亲戚,通行无碍。文氏应了,便携了善水一道坐车前来。
前几日因太后花宴刚过,所以今日这里除了薛张两家女眷,并无旁人。文氏与张夫人前,善水与张家女儿,才十三岁张若瑶跟后,身后是两家丫头们,绕着池边逛了半圈,又赏了几圃牡丹,便都有些腿乏,见前面有个凉亭,丫头们过去拿帕子扫了下凳面,便都坐了下来歇脚。
文氏与张夫人没说几句闲话,便扯到了下月秀女择选之事。
原来这大元朝有个规矩,每三年一次,京中凡五品,各州三品之上官员人家女儿,有年龄满十三到十六之间无婚约者,要把名字报上内务府攘选。主要是补充后宫,并为适婚皇子、诸多郡王以及立有大功近臣择优而配。德宗年近五十,多年来对后宫也不十分热衷。所以此次攘选,主要还是诸多皇子郡王皇亲国戚们事。
张夫人看一眼与自己女儿并肩而坐善水。见日光照耀之下,她肌肤雪白莹润,举止娴雅端庄,兼又十分十美貌。虽则天下做娘都护自家娃,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家女儿与她相比,确实黯然失色。忍不住赞道:“你家善水真真是粉团揉出来一个娇娇人儿,我竟越见越爱。此次她若没被点上,老姐姐你可不能忘了咱俩先前说好。”
文氏见女儿被赞,心中自然高兴。
薛善水现十六了。
前次秀女大选,她十三不够,所以未报上。过了十三,却要等着下三年秀女之选,未经皇室内府筛选,不能自主婚配,所以一直拖到了现。
这秀女之选,名目上虽说是以才德为上,实际到了这些年,不过是家世与权位权衡联姻而已。像薛家与张家,女儿虽都按规制将名报了上去,但无论是文氏还是张夫人,都没想过自家女儿有雀屏中选可能,不过是过个场而已。两家夫人受丈夫影响,于名利也不很醉心,见交好,儿女年龄也适合,便有了结亲念头。
两家夫人先前早议好了,一等此次秀选结束,便将善水与张家儿子订亲完婚。现见女儿们跟前,怕说了她们羞臊,这才一语带过而已。
善水正被若瑶拉着,扭身指看亭子外一丛怒放姚黄。见小姑娘难得出来,显得十分活,便也顺了她陪着说笑几句。那头自己母亲与张夫人话却都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心中并没什么大波动。
张家儿子张若松,比自己大一岁,今年十七。子承父业,是太医院生药库一无品副使。因两家交好,双方之前也见过面。张若松清隽文雅,襟袖总染淡淡药香,见了自己便脸红,是个很好青年,以后混得好了,想必也会是个五品医官。善水对他印象不错。过了这次秀选,她嫁给他,往后与这样一个丈夫举案齐眉生儿育女,一生也就这么平平顺顺地过了。
没什么遗憾,她真觉得极好。
从出生这个书香之家那天开始,她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大小姐。父母对她很是宠爱。有个哥哥薛英,虽然有点不着调,不像是这个家里出来人,但对她这个妹妹也是很好。她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绣花绣到手抽筋。听文氏教导为妇之道,跟曾是探花郎大儒父亲习字学画。这样日子,比起前世外企写字楼里为了升职加薪累得像狗后公司嘉年华酒会上发言时死于突发心脏病不堪记忆,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了。
来之安之。现自己,五品文官薛笠之女薛善水,人美,性子温柔,知书达理,简直就是完美女性标本,极好。所以她以后日子,也一定会极平顺。
步步莲华 第二十三章 吃亏是福
这一瞬间,善水忽然觉到一种极大的委屈。
她做了十六年的薛家女儿,父母兄长都把她当宝一样地疼爱。勉强算是竹马的张若松,随了年龄渐大,两人一年里虽然最多会因家庭之间的往来见那么一两次面,话也不过寥寥几句。但他是个谦润的人,永远只会让她感觉到春风拂面般的舒心。总之,说她就是在蜜罐里养到今天的也绝不过分。这样的日子一过十六年,越活越娇也是无可厚非。现在她嫁人了,嫁入这样的门第,碰到个这样气场不合的丈夫。为了往后有立足之地,她如履薄冰、处心积虑甚至忍辱负重,不想到了最后,却因为对敌情估计严重不足,昏聩了脑子犯起天真之痴,以致于偷鸡不着蚀把米……
她真的很愤怒,愤怒过后,便是沮丧。等现在他还凭了力气捏她的手,怎么甩都甩不开,反而被他捏得更是生疼。一腔的愤怒沮丧立刻便转成天大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心里一酸,眼圈便跟着红了。
霍世钧见她神色忽然转为凄苦,一双圆睁的美目里瞬间便蕴了薄薄的雾气,若不是强忍着,泪珠儿只怕都要堕下来了。一怔,钳住她的手不自觉地便松了些。
善水见到他的表情,这才惊觉自己不对,怎的竟然会脆弱到了这样的地步。长长呼吸一口气,终于硬生生逼回了那阵泪意。略微挣扎下,那只手便从他掌中松脱了出来。再看一眼自己下腹腿间的那一片黏腻,只觉讨厌至极,蹙眉把手伸出低垂的锦帐,摸到床头那面小锣击一下,唤人进来,隔着帐子吩咐送热水。
今偷夜的正是白筠与另两个婆子。刚才这屋里的动静闹得实在是大——世子妃传出的隐约声音,便如一首跌宕长曲。时而如扯紧之弦,到了角乐高调时戛然绷断;时而如漫缓宫调,吟哦令人血贲;再又羽调一般的沉细无力;到了最后仿似竟又变成嘤嘤的细声哼哭,夹杂了世子的粗浊之声和各种可疑的摇动桌椅音,前前后后竟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那俩婆子还好,不过偷偷凑趣几句,白筠却是听得面红耳赤、又喜又忧。
她是善水的贴身丫头,虽然不清楚她主子洞房夜到底如何过得,只这些天来,早也看出世子对善水冷淡不喜,到了夜间虽也留宿房中,却静悄悄声息全无,还以为夫妻之事不过就是这样。现在骤然听到竟有这样的大动静,自然为主子高兴。担心的却是善水受不住,实在是到了后来,听她传出的声音简直就是凄楚多于欢愉了。一边羞臊不已,一边又是忐忑不安,终于等到里头云消雨散没了声息,又听到那唤锣声,忙伸手捂了下滚烫的两颊,定下心神推门而入,哪里还敢拐入那架四季屏风瞧个究竟?听见善水吩咐送水进来,急忙便应了退出,叫了婆子去抬。不过少顷,热水便送入净房。
善水见人都退了出去,只他还压住自己一条腿,便冲他道:“挪开。洗洗好睡了。”
霍世钧岿然不动。善水便伸手出去,终于把他的腿费力地抬着挪开了。又抓过件中拢的外衣披了随意裹住自己身子系了腰带,起身要下榻好洗去这满身的狼藉。不想初次被采花心,便被他这样百般折腾,大腿根处还抽筋酸软,强行拢了腿时,竟觉筋骨抽动般地难受,忍不住轻微嘶了一声,一只手扶着榻沿才勉强站立起来。
善水两腿一落地,更觉一身酸软,连抬腿都有些困难。却又不想叫身后那男人看了笑话,强忍住了不适,掀开锦帐正要走,腰肢已被一只手臂从后给揽住,哪里还吃得住劲儿,立刻重重跌坐到了身后那人怀里,刚趿的一双软底绣鞋也从脚上甩了出去,腿曲起来,柔软的衣料禁不住腿上肌肤的滑溜,从她膝处哧溜滑下,凌乱地堆皱在了腿根处。
善水先前看到了自己胸口处的斑斑点点细小噬痕,却没注意腿,这会儿才发现连大腿根处也有,竟记不起到底什么时候被他弄上的。见玉白的肤上布了几点梅花般的红痕,很是惹眼,急忙并腿拢直,伸手过去想拉平衣摆稍加遮掩,手却被他握住了,动弹不得。仰脸,立刻便与他低下的脸相对了。见他面无表情地盯了自己片刻,终于慢吞吞问道:“你刚哭了?”
善水立刻笑了。眉眼弯弯地舒展开来。合了一张刚因了禁不住承欢透着些苍白色的小脸儿和两爿还略残桃粉色的眼皮子,倒更显出几分异常绮丽的楚楚风致。
“我好好的哭什么?你看错了。有句话我本来不想说的,但你既然很快就要走,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所以我觉着还是要早早提醒你的好,免得日后万一又生龌龊。”
霍世钧见她刚刚还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这会儿竟又笑得出来了。只是虽在笑,那笑里却带了几分倔强之意,他自然看得出来。现在却没心情多与她计较。目光从她那张笑脸一直飘到下头那双**上,想起先前饕餮美餐时尝到的那种滑溜,手便再次探去,不想她并腿一缩,顿时摸了个空,手一僵,停在了半空。
善水也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拉好衣摆遮掩住自己的腿,这才望着他道:“我先前给你喝的汤,确实有补气之效。是我有错在先,你不想让我如愿,我也不怪你。只是像你刚才那样,你觉着自己尽都抛洒在外了,但前头的时候,说不定有些也已经进去了,只是你自己当时没感觉而已。你走之后,我不定也会有身孕。要是这样的话,等你往后回来,千万别诬赖我偷了人给你戴绿帽什么的,我受不起。”
霍世钧惊讶地看着她。
善水说完了话,这才觉得满腔郁懑稍减。且如今,其实她也就只能拿这个来安慰自己了。要不然受到这样的打击,以后自己心理这一关可怎么过?
经历过刚才那一场暗无天日的折磨,她现在确实什么都不想了。这买卖亏本也认下,就当吃亏是福。只想快点到下月,她好恭送霍世钧离开。从自己腿根处现在稍一摩擦就火辣疼痛的程度来看,接下来明后天,虽然还是适孕期,但就算霍世钧改了主意肯给她,她也受不起他这样近乎野兽般的无休止索要了。生儿子固然重要,自己身子却更要保重。至于过了适孕期的剩下那几天……她更没想法。
反正她还年轻,接下来又有至少一年的空档期,多的是时间让她慢慢整理规划自己的将来,也不急着这一刻。
善水打定主意,掀了帐子爬下床。
霍世钧望着她几乎是拖着腿迈了小步、连肩背都垮下来的样子,心中虽因了她刚才避开自己触摸的举动和那番在他听来不过就是为了挽回几分面子的话又生出了几分不快,但毕竟还是有些不忍——知道自己先前要得确实太狠了些,不顾她还生嫩,到了后来兴头所致,越见她一副恨不得自己早些抽身而退的情态,便越想继续磨着她不放。看她颤巍巍走了三四步,终于还是看不下去,撩开帐子起身抱了她往净房送去,一直将她整个人浸进了热水里,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你要是都这样的性子不肯改,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善水抬眼,望着他轻声细语道:“我晓得的。你过些天就要走,我留在家中之时,除了用心侍奉婆婆,更会省身等你回来。”
她的语气十分乖巧,这句话应得更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霍世钧却觉不到半点满足感,心头甚至忽然掠过一丝烦躁。
她先前为什么不哭出来?他倒宁可看她在自己面前哭得稀里哗啦,也不想听她用这样恭顺的口气说着这种套话。只觉与她之间,再无二话可说。
善水此夜之前还是处子之身,自然有落红。她起先自顾不暇,根本就没留意那落红去处。此刻洗净了身子穿衣出来整理床榻,才发觉竟都沾在了他脱下的一件中衣上,想必是他当时随手拿来团垫在她身下的。衣服上已经沾了污痕斑斑,忍不住看他一眼,见他也正冷眼望着自己,便过去拣了出来塞到一边,打算明天偷偷丢掉。
一夜再无别话。只是善水次日醒来,才发觉竟已过了向王妃请早安的时辰,身畔榻上那男人也早离去。忍了一身的酸痛匆忙起身洗漱,责白筠几个为何不叫醒自己。
白筠一边替她梳头,一边红着脸道:“世子吩咐过一句的,叫不要去吵你。我们几个就没叫……”
善水起先因自己睡过了头忙着起身,也没多留意她神色。现在见她说话一脸忸怩,与平日大不一样,略微一想,这才依稀忆起自己昨夜似乎闹出了些动静,那个霍世钧更没压制他的响声,想必早入了她和那两个婆子的耳,一时也是有些羞惭,忙闭口不语。匆匆收拾妥当了赶去青莲堂,王妃已经用完早膳回静室了,进去了向她告罪,这才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便是霍世钧一早来向他娘问安时,已经代她告过假了,也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说的,反正现在王妃和红英似乎都猜到昨夜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王妃,笑看着她的那种目光叫她压力倍增。善水甚至忍不住想,她要是知道了她儿子最后关头故意打飞子弹,会是一种什么表情?
除了这个,第二件事也叫她有些意外,那就是霍世钧接下来几天可能不会回王府了,说临走前公务交接繁忙,就宿在禁军司中,行事方便。王妃对此似乎有些微词,暗示善水道:“你俩新婚燕尔,他过些时候又要走,再忙也该回来的。我已经跟他提过了。你自己也上些心,晚间打发人去叫也无妨。”
善水听到这话,立刻便猜到他想必对昨夜不满,这才托辞不回来的。这正合了她的意。面上却恭恭敬敬应了下来。
步步莲华 26第26章
霍世钧从净房出来,换了身衣服便如往常那样去了书房。善水上了床之后,起先还在等,等了许久他还没回,至夜深时,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熬着,听到一阵脚步声,知道是他回了,立刻惊醒。隔了层锦帐,听见他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又瞧见帐子上他的人影越来越近,忽然有些紧张,急忙闭了眼睛。只觉光线一暗,他熄了灯,身侧床榻接着微沉,人已躺了下来。
她和他是夫妻,又做过那种事。接下来就算有什么事发生,那也再正常不过。
善水略微有些忐忑,等了片刻,见躺她身侧的这男人并没什么动作,略微绷起的神经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只是很快,她就注意到他似乎有心事。虽然没有翻来覆去,呼吸声也很平稳,但善水觉察得出,他一直都醒着,就和她一样。只是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而已。
正常的一对夫妻,自然不该这样。但是……从那个洞房夜开始,他们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一对了。
善水自嘲地笑了下,闭上眼睛正要努力睡过去,忽然竟听见他开口说话了。道:“你晚上说的话,有几句还是不无道理的。不管是为熙玉还是为你,她这性子确实是要管教下。父王去得早,母妃软弱,我从前也没想这么多。你如今既然入了我的门,我也不好让你因为我的妹妹难做人。你放心就是。”
善水略微惊讶。他现在的口气,像在与她讲和?便小声道了一句:“多谢。”再静候片刻,听他再无声息,想来是真的要睡了,自己便朝里慢慢翻了个身,正要再次闭上眼睛,一只臂膀忽然从后伸了过来,把她搂着拖了过去。
这个动作做得非常自然,仿佛他们本来就该这样。
善水身子立刻发僵。他已凑了过来,在她耳畔低声问了一句:“我就这么可怕?”语调里竟似带了丝自嘲的味道。
善水斟酌着,还在想着怎样回答才好,那只落在她腰腹上的手忽然带了力道地向里一收,她的背便紧紧贴在了他的身前。
“你不算笨,但也确实不够聪明……”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又冒出了这样一句,声音听着比白日里要低沉许多,甚至透出几分酒醇般的诱惑质感,“你若真的聪明,这时候最该做的,不是用你的嘴巴跟我讲道理,而是想着怎样千方百计让我带你去兴庆府才对。既可以避开我妹子,又可以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