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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月关
而丁浩下午陪着赵都头一行差人喝了顿酒,将这些爷送出了小镇,回到晁家后宅院时就有些醉意上涌。其实这时候的酒度数不高,以致存放过久都有酸掉的危险,可是毕竟是含酒精的,丁浩随车队一路行进,跑前跑后的安排,身子早就乏了,这一饮酒倦意就上来了,于是回到帐蓬里就蒙头大睡起来,这一睡直睡了两个多时辰才醒过来,待他醒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丁浩走出帐蓬,此时许多疲倦的民壮家丁酒足饭饱都已沉沉睡去,后宅院中住的人虽多,却十分的寂寥。后院靠右是一座山坡,山坡上栽着许多桃李果树,树叶落光,只剩下孤零零的枝干。
远处,传来镇集上的锣钹歌舞时,小镇上的人仍在舞狮、舞龙,赏灯猜谜地过新春。高高的旗杆上挑着一串红灯笼,在风里轻轻地晃动,有那锣鼓声衬着,反而显得后宅院里无比的静谧冷清。
丁浩站在旗杆下,醒了一会酒,意识渐渐清醒起来,开始思索起了自己的心事。他这次出来,开阔了眼界,也在丁家一众执事们面前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但是回去以后到底如何,丁庭训对他会是一种什么态度,这些都还很难确定,自己这番努力会得到应有的回报么?能不能从此改善自己在丁家的处境?是不是从此就依托于丁氏,开创自己的事业?也许自己没有机会成为像丁庭训这样的一方豪绅,不过凭借自己所拥有的见识,如果给他一个机会,这一辈子总也能过的有滋有味的。人生,就是活着,能活的比别人快活,那就足够了吧。
丁浩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扭头一看,丁玉落正悄然走来。她仍是一身男装,不过因为刚刚沐浴过,一头长发没有束起,再加上今夜出奇地暖和,她连帽子也没有戴,一张俏脸掩在柔顺秀发间,发间的眸波明媚的如同天上璀璨的星辰。
“大小姐!”丁浩有些发窘,连忙转身轻轻一揖:“今日下午为了应付那些差役,还未及向大小姐请罪,在镇上时,为了打发那赵都头,小人冒充了丁家主事之人,直呼大小姐芳名,实在是罪过。”
丁玉落凝视了他一阵,忽地格格一笑,笑意嫣然,如月下昙花:“得了得了,别在我面前文诌诌的装先生,你识得几个字呀还要跟我掉书袋。你能把那些痞子公差打发走,没有误了咱们的大事,就是功德一件,我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么,会为了这事怪你?假惺惺。”
丁浩脸上一热,丁玉落又道:“我一个女孩儿家,带领粮队远赴广原,一路上与人打交道,也的确不甚方便,这一路上有你帮衬,我轻松了许多,明着不好那么安排,不过实际上……你现在可不就是咱们这车队的主事人么?粮食若能及时送到广原,那可是你的莫大功德。”
她轻盈地走到丁浩身边,一股品流极高的幽香也随之飘来,沁入丁浩的鼻端。
“我一直有些奇怪呢,你从不曾出过远门,更不曾有过什么历练,何以待人接物如此老到,连柳执事、李执事他们都不及你呢?”
丁浩摊开手道:“这个……我也不晓得,情急之下我就硬着头皮冲了上去,一开始说些什么,自己也稀里糊涂的,可是说着说着嘴也就溜了,我只想着这么说对咱们有好处,却从细想过其中有什么道理。”
丁玉落轻轻叹道:“若非除此,也实在叫人想不出别的理由了,唉,这么说来,你倒是个不学有术的天生奇才,若是能再经一番磨砺……”
她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怅然望着远方道:“这一路行来,都不曾遇到大哥,我想……他应该是抄小路回去的,现在已经到家了吧,只是不知……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大少爷吉人天相,回府后只要延请名医诊治,料想……不会有大碍吧。”丁浩努力思索着脑海中有关丁承宗的记忆,但是却非常的模糊。
丁承宗同丁承业不同,他是个很成熟、很稳重的人,年纪轻轻就替父亲承担了大部分家族产业,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奔波忙碌,回到府里时丁浩遇见他的次数有限,两人又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对他的印像极为薄弱。
“是啊,我也这样想,但愿大哥吉人天相。”丁玉落吁叹了一阵,又振奋精神道:“还有三天,估计再有三天的时间,咱们就能赶到广原。从现在开始,再往前的路十分的荒凉,要是真有山贼强盗打咱们主意的话,前面的路也是最适合他们下手的地方,我们务必要加倍提防。”
“是,小人省得。”
丁玉落回头看看他,莞尔一笑道:“你这人,口才急智都是有的,只是没有正儿八经读过书,不过没读过书也不要紧,这西北是苦寒之地,开化之民不多,要在这里立足,凭的是真功夫,读圣人书,还真未必有用武之地。你若有机会,可以学习一下弓马功夫。”
“弓马骑射,学来强身健体是好的,用作防身自卫也是好的,不过小人以为,学一身极高明的武功,也抵不住几十个粗通武艺的民壮一阵乱箭攒射,凭借一身武艺建功立业的可能恐怕极为有限。”
丁浩是从后代过来的人,那时的人重视知识的力量,由于火器的发明,超卓的体能和武艺只能沦落成一项比赛表演节目,所以丁浩对这个时代的个人武力认识有些不足,心下不以为然。丁玉落大概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论点,不由黛眉一挑,“哦”了一声道:“那么,你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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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022章 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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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人与野兽最大的不同,就是人有智慧。一头野兽的力量,一定要用它的利爪来体现;但是人的力量,不一定要用肌肉来体现,只懂得蛮力的人,与野兽何异?”
丁玉落似笑非笑地道:“你没读过书,倒是一套读书人的调调儿。不错,这套说辞若是拿去开封府,想必很受那些读书人欢迎,在这里却行不通。常听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是我虽习武,却也不认为世上有万人敌的武功,否则还养军队干什么?
然而武功绝非只是强身健体的功夫。西北接近蛮族,武风甚盛,所以大家也最是推崇武力。比如说吧,一个人从军入伍,有一身好功夫,那就会受到上官的赏识,同僚的钦佩,你就容易出人头地,武功这时就不仅仅是你的个人技击之术了,同时也是你的进阶之石。赤手空拳一无所有之人,从军建功是他立业的第一捷径,你这番说辞,若是那位从一介家奴成为戍边大将的程世雄程将军听了,是绝对不会赞同的。”
丁浩诧然道:“广原将军程世雄原本是他人家奴?”
“是啊”,大概是还有三天路程就能赶到广原,而今日就是交粮日期,延误了三天时间,广原方面多少有些余粮,是一定能撑得过去的,所以丁玉落心情大好,便耐心地向他解说道:“这程世雄原是晋国大将杜重威府上的一个家奴。杜重威是晋帝石敬塘的妹婿,石敬塘当年把幽云十六州拱手送给契丹人,还向契丹人自称儿皇帝,他这个妹婿同他一样都是没有骨气的人。
杜重威做官时贪财好色是出了名的,他任职的地方,几乎连地皮都让他刮下去三尺,待到打仗时,他是遇敌则退,胆怯畏死,后来晋国亡了,这杜重威也家破人亡,程将军就逃到了我大宋,从军做了一名兵丁,没几年功夫凭着一身本事,就连连擢升,成为如今威名赫赫的边关守将。”
说到这儿,她稍稍顿了一下,又道:“当然,他能连连擢升,除了自己本事,也是得到了贵人的赏识和扶持。他这贵人,就是府州的折家。自唐玄宗时起,历经两百多年乱世,天下门阀势力几乎被扫荡一空,可是门阀势力也并非荡然无存。在闽南,还有我们西北地区,这样的门阀和半藩镇的势力仍然存在。
拿我们西北地区来说,像麟州的杨家、府州的折家、金明的李家、丰州的王家,这都是有名的大门阀,武力之强横,对咱大宋皇帝那也是听调不听宣的。他们不但有兵,而且有钱有粮,西北有名的四大商贾唐秦折李,其中唐家和李家就是依附于折氏的,折家本身也是折氏旁支经商。而李姓大商贾则是金明李家的支姓族人……”
丁浩不动声色地听着,他来历奇特,所以对自己真正的身份一直讳莫如深,不但不敢向任何人提起,也不敢露出些蛛丝马迹。刚刚穿越来时,他向臊猪儿打听过,得知北方鞑子的国家叫铁脱国,还以为历史已经有了多大的变化。现在看来,除了大辽这个名字变成了铁脱,基本与自己所知的历史还是一般无二。
想来也是如此,蝴蝶效应的假设前提是它没有受到任何的反作用力的,可是你真的穿越了,所能影响改变的却只能是局部,你接触的人、经历的事,自然会有当时的人对其做出种种反应,抵消它的影响。
如果真的有人先于自己来到古代时空,并且有了一定的影响的话,的确会改变一些本来既定的事情,可是只要大的发展趋势不变,本该因时因势脱颖而出的那些英雄豪杰们没有被他的出现改变人生命运,那么天下仍是大体相同。
想通了这些问题,丁浩心怀为之一畅,石敬塘这个千古罪人既然仍在,大辽既然只是换汤不换药地改了个铁脱的名字,那么……
丁浩忽然好奇地问道:“咱们大宋南边,是不是有个唐国?”
这个时代的人消息闭塞,许多一辈子没离开家门十里的老农只知道坐金鸾殿的是皇帝,至于这皇帝姓什么都不晓得,改朝换代的大事有时都得天下太平几年了才知道,所以丁浩这么问,丁玉落并不以为奇,她很自然地点点头,说道:“是呀,唐国已传三代,如今的君王叫作李煜。”
“果然如此……”丁浩心中一种兴奋,能够亲眼见到以前只有从故纸堆中才能见到的世界,的的确确是一件很让人兴奋的事,尽管它有了些许的变化。
李煜,不知还有几年才能成为亡国之君,他和大宋的徽宗皇帝极其相似,两个人都是亡国之君,都是大才子,一个是词中之帝,一个是一代字宗。两个人都是重用奸佞、祸害忠良的大昏君。李煜奢侈无度,信佛佞佛,宠信奸臣皇甫勋,枉杀名将林虎子;宋徽宗重用“六大奸”,弄得朝纲乌烟瘴气。
李煜写了首“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塑造了小周后这个千古最佳情人形像;宋徽宗写了首“浅酒人前共,软玉灯边拥。回眸入抱总合情”,成就了李师师的大宋第一名妓。
不同的是,李煜是亡在汉人皇帝手里,所以后代的男人们同情他的不幸,小资女青年们倾慕他的浪漫和才华,全然忘记了他的昏聩无能。而宋徽宗是亡在外族皇帝手里,后人饱受创伤的心灵创疤上被他多抹了一把盐,结果是千年一骂到如今……”
“丁浩?”丁玉落见他神思恍惚,不禁有点害怕,连忙唤了他一声。
丁浩瞿然惊醒,不禁哑然失笑:“我寻思这些事做什么,这一辈子,我在西北能混出一份家业,快快活活做人就功德圆满了,那些帝王家事关我屁事。”
丁玉落见他一会发呆一会傻笑的,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一次因为原本负责运粮的人手内藏奸细,一个没敢用,仓促地用这些乌合之众组成了这支粮队,原本我还担心的很,后来你表现殊异,我这心才安定了下来,你可不要时而精明、时而犯傻的,我现在全倚赖你了。”
丁浩打个哈哈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今晚的天气啊……”
他仰头看天,一声哈哈还没打完,忽地闭起一只眼睛低下了头。
“怎么了?”
“唔……没怎么,一片雪花正好落在眼睛里。我说今晚这么暖和,原来是要下雪……”
一句话说完,丁浩突地顿住,静了片刻,他霍地抬起头来看向丁玉落,一丝浅笑正僵在她的脸上。
两人对视半晌,眼中慢慢露出莫名的恐惧,一齐慢慢仰起头来。
天空如墨,抬头望去,什么都看不到。直到那高杆上一串灯笼黯红的灯光笼罩范围内,才可以看到,雪正纷纷扬扬地飘下来,铺天盖地,雪大如席,两个人的心忽地沉到了深深的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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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023章 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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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一直没怎么下雪,如今迟来的大雪终于还是来了,北国雪花大如席,片刻功夫便把整片大地覆盖上了一片银白。
发觉天降大雪后,丁玉落和丁浩立即行动起来,唤起刚刚歇息的伙计们,不管他们如何不情不愿,软硬兼施地要所有人立即爬起来赶路。
大雪密集,天地一片苍茫,天亮时,又刮起了大风。起初尚有暖意时下的雪粘粘的,都站在人身上、车轮上,如今暖意一空,风刮着雪花直往人的脖领子里钻,更叫人寒气透骨,远远看去,那一行人马都成了能活动的雪人。
地上大雪盈尺,车轮七扭八歪难以前行,掌鞭、车夫和护车的民壮们肩扛手推,拼命地驱赶着骡马,到了中午时,所有的人都精疲力尽,再迈一步都难,整个车队终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旷野之中歇息下来。
明亮却毫无暖意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阳光照在无垠的雪地上,反光刺得人两眼发花。躲在大车旁边匆匆吃了点干粮的伙计们一脸疲惫,任凭丁玉落和柳十一、李守银等人如何鼓动,甚至悬以巨赏,也不肯再往前一步了。
丁浩的嗓子都喊哑了,他嘶哑着嗓子往来反复,还在不死心地规劝大家:“兄弟们,没有多少路了,大家千山万岭都翻过来了,还能败在这最后一截上,再使一把力,广原就在我们前面了……”
一个精疲力尽的民壮倚在一辆大车上,有气无力地道:“丁管事,丁家一天出三天的工钱,一路上待咱们也不薄,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杆秤,东家仗不仗义,咱品得出来。要是还能走,不用你说,大家伙儿就豁出这一百来斤了,可是……咱们真的是走不动了呀。”
冯大掌鞭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前边回来了,他的眉毛、胡子都被风雪刮成了白色,那一身臃肿的羊皮袄如果染成红色,简直就是一个圣诞老人。
他见了丁浩,重重地叹了口气,摇头道:“小丁啊,甭难为大家了,就算大家伙肯豁出这条命去,也是不成了,剩下这段路本来就不好走,大雪一来,连路都看不见了,咱们现在已经在旷野中迷路了,再走下去,用不了多久车轴都得扭断了。”
“那咱们可以使人探路啊,虽说慢了些,总比坐以待毙强。”
“探路?就算咱们找得到路,这车载着这么重的粮食,在厚厚的积雪里也根本转不动啊。”
丁浩看了眼大车的车轮,木制的轮子,宽度不及汽车轮胎的一半,车上载着重重的粮食,完全陷在深深的积雪里,骡马力量有限,在正常情况下才拉得动这许多粮食,这种情形下只怕骡马数量加倍,也很难把车子从厚厚的积雪里拖曳出去。
丁浩茫然看着七扭八歪的车队,精疲力尽的壮丁,不禁一脸茫然,丁家的前程也许他不是那么在意,可是这件事上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就这么完了?
过了许久,他的喉结才轻轻嚅动了一下,嘶哑着嗓音问道:“大小姐呢?”
周围的人左右看看,都没发现丁玉落的身影。方才丁玉落还在这里和那些管事们一起苦苦劝着大家,可是这会儿功夫,谁也没注意她到什么地方去了。过了好半天,薛良才道:“阿呆,方才……我看大小姐往那边去了。”
丁浩顺着臊猪儿指的方向看去,前方一片苍穹,远远的与大地的雪白交织在一起。白茫茫的大雪把芦苇都压弯了,芦苇弯成了弓形,苇梢埋在雪里,苇杆毛茸茸的,像一条条狐狸尾巴,在厚厚的积雪上,有一行深深的脚坑。丁浩从车辕上拔起长鞭当拐杖,追着那行脚印走了下去。
那是一个坡,要不是一棵棵芦苇弓起的“狐狸尾巴”,光看那风刮成的一道道雪纹,那雪坡就像海边的沙滩,更像沙漠的浪纹,苍凉而荒芜。
丁玉落独自站在前方,就那么定定地站在那儿。丁浩走到她的侧后,站定,看到她的脸很白,就像她肩头的雪花。苍白的脸毫无生气,使她的人看起来就像一具雕塑。
“大小姐……”
“我问过冯大掌鞭……”
“什么?”
“他说,这样怪异的天气,连他事先也没看出来。这场雪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堵住了我们的去路,堵住了我们的生路啊……”
“大小姐……”
丁玉落忽地格格一笑,肩头的积雪簌簌落下:“这场雪……简直就像是专门为我丁家下的……”
“大小姐……”
丁玉落缓缓转过身来,一尾雪花孤零零地飘下来,被微风吹到她的脸上,她长长的睫毛眨都不眨,那双眼睛看着丁浩,可是那空洞的眼神飘过丁浩,好像看到了远处重重叠叠的山峰和河流……
“阿呆,你,本该是我二哥,可你却得叫我一声大小姐。丁家三十年富贵荣华,你不曾享受到一分一毫。幸?亦或不幸?以前看,是不幸,现在看,却是大幸,至少,丁家这场泼天大祸,与你不会有半点干系。”
“大小姐……”
“大雪一日不化,粮草一日运不到广原。这是天亡我丁家,丁家的气数……尽了……”
丁玉落目光闪动了一下,终于凝注在丁浩身上,嘴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若是太平盛世时,粮车被劫还算不了什么,偏偏这是边军的粮草,偏偏北方鞑子正在袭扰边关,丁家闯下如此弥天大祸,那是谁也救不得咱们了。我想……爹爹一定会很庆幸,庆幸他一直视你如路人,因为他的这份狠心,居然给丁家留下了一线香火。古人说,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如今想来,真是一点不假……”
她神志恍惚,脸上反而泛起一片嫣红,那种古怪的神气,看得丁浩心中暗暗生起一股寒意。只见丁玉落说完,已攸地反手自肩后抽出了那柄明晃晃的利剑:“玉落既救不得丁家,如今只求死个干净,免得活着受辱……”
丁玉落一言未尽,手腕疾翻,一口剑已向自己颈上攸地抹去。
这时两人之间还隔着两丈多远的距离,地上是厚可至膝的大雪,就算换了在清河镇遇上的那个偷儿壁宿轻如猿猴的身法,也绝对来不及跃过去制止。
丁浩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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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024章 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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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方才见丁玉落神情异样,丁浩就已有所戒备,这时情急之下,丁浩不暇多想,立即抖开大鞭,振臂一挥,“啪”地一声炸响,那鞭梢如灵蛇腾空般夭矫,一下子抽在丁玉落的手腕上。
丁玉落痛呼一声,五指下意识地一松,手中剑脱手跌落,“噗”地一下没入雪中,她垂下手臂,愕然看向丁浩,一行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淋漓而下,溅撒在洁白如银的沃雪上。
丁浩丢开鞭子,趟着积雪猛扑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喝道:“你做什么,为何自寻短见?”
丁玉落凄然道:“广原战事一旦不利,就算不是因为粮草问题,恐怕这罪责也要推到丁家身上。无论如何,丁家这一劫是逃不了啦,丁家闯下如此大祸,论罪则男丁当斩,女子必没入官妓。我现在死了,还能落个清清白白的身子……”
宋朝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中法治最好的一个朝代,尤其令人称道的是,宋朝不杀士大夫,除非造反大罪,一般都是流放了事。不过大罪仍是要抄没家产的,比如后来风光一时的宰相丁谓,就被罢相流放海南做了个小小的司户参军,家产也被抄了个干干净净,四个做官的儿子尽皆罢黜。
可是这种优容制度只是对士大夫而言的,并非是对小民,有点刑不上大夫的意思,小民若是犯了极重的大罪,或者为盗为匪,那么他的女眷充作官奴官婢,送进官窑子这种事仍是常有的。有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甚至把“系狱候理者”,也就是等待审判尚未定罪的女嫌犯都充了官妓。
丁玉落是大户人家小姐,死她不怕,可是她受不了那种羞辱,眼见大雪盈尺,天气又寒冷,粮食无论如何不可能及时送到,丁家大劫难逃,便萌生了死意。
她说完了俯身便去雪中摸剑,丁浩一急,伸手便去扯她,丁玉落可是练过功夫的人,平时走路如风摆杨柳,看不出厉害,这时两人之间的差距便暴露无遗。丁玉落只是使力一挣,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崇尚男人力量不必用肌肉来体现的丁浩便腾空而起,“唰”地一下贴着雪面滑出去三丈多远,摔得昏头转向。
丁玉落俯身自雪中拾起长剑,惨然道:“
“死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让我死,才是真的为我好……。阿呆……,玉落临死,唤你一声二哥,只求二哥在我死后,将小妹的尸首送回霸州,免得流落异乡,做个孤魂野鬼!”
丁浩嘶哑着嗓子急道:“谁说粮食就一定送不到,但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应该放弃!”
丁玉落惨笑道:“希望?哪里还有希望,这么大的雪,粮食无论如何也是送不到的了。”
“未必!我有办法!”
丁浩眼见丁玉落要横剑自刎,情急智生,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一跃而起,急道:“我想到了一个法子,或许可行。”
“你不是诳我?真有办法?”丁玉落既想信他,又怕他是诳自己放弃自杀,心下患得患失,瞧来楚楚可怜。
“来,我先给你包扎好伤口……”
丁玉落急道:“眼看命都没了,还包什么伤口。你有法子?真的有法子?那快告诉我!”
丁浩便把自己的想法对她说了一遍,丁玉落诧异地道:“这样……真的可行么?这样……可以在雪上行走?”
丁浩心中一奇,暗想:“难道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雪撬是什么东东?”他忙答道:“这个法子,呃……是有一个老乞丐,经过咱们村子时,我好心拿了个馍给他吃,与他闲谈时听说的,听说极北之地的人冬天就使这法子运输东西,不过……我也不知是否一定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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