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
作者: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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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灯 下山 1
南溟之海绵延数万里,碧波青涛,临岸处常年风平浪静,海水于日光之下波光粼粼。再往远处看,海天相接处便是层层白雾,看不清前方。
云雾笼罩之处与海岸相隔甚远,雾气经久不散,连阳光也照不破,据说于其中伸手难见五指,连最有经验的老渔夫也不敢行船。
“有人说海雾之后便是仙山,山上堆着数不尽的金银,还住着长生不老的神仙哪。”
已入隆冬,不宜出海。岸上一个皮肤黝黑的渔夫坐在船边织补渔网,语气玄乎地冲自己四五岁的女儿说完,背上就被自己的娘子重重一拍。
“哎,打我作甚!”
“又讲这些不着调的给妮子听,那海雾处谁敢去?”
妇人穿着粗布棉衫,嗔怪似的瞪了男人一眼,摸了摸自己姑娘的头。
男人难为情地挠了挠头,看着自己面前听得认真的小丫头,又忍不住露出爽朗的笑容:“没错没错,虽这么说,哪有人真见过神仙,大概又是什么人装神弄鬼胡编的,妮子以后可不许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小姑娘还想着阿爹口中的神仙该是什么样子,这下听不成故事了,不满意地嘟起嘴,转头看向海上。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激动地蹦起来,指着天际大喊:“阿爹!那是神仙吗!”
渔夫眼利,顺着自己丫头指的地方看过去,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傻丫头,那是一只青鸟!”
语毕,远处的青鸟长啼一声,掠开无尽海涛向天际飞去,很快便隐于云雾之中。
雾气茫茫,遮天蔽日,若是有人行船于此的确会看不清去路,青鸟却轻车熟路,于云雾间飞快穿行,直到眼前的茫茫白雾中出现了一座孤山。
孤山少见草木,只有最高处生长着几棵松树,余下便是嶙峋怪石,孤孤单单地矗立在海中央。海浪拍在山石上,雪白的浪花飞溅,发出沉闷的声响。
青鸟的速度逐渐慢了,最后落到了山顶,变成了一个身着天青色袍的小道童。
小道童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木簪绾发,努力摆出一脸严肃神情,奈何长了一张包子脸,看起来只觉得稚气可爱。
他掐了个诀,眼前的云雾微微散开了些,出现了一座白墙墨瓦的小小院落,小道童推开乌色木门走了进去。
院中无人,明明已经是冬天,地上还有些许积雪,院中央却有一池千瓣莲于风中轻动。他脚步不停,绕过庭院出了后门,径直来到山崖边,果然在崖边见到了一个人。
那人盘坐于崖边古松之下,头戴重莲玉冠,身着雪色重衣,系着一条黑色的祥云暗纹腰带。外罩霜色广袖,上有成片鹤羽银绣,颜色由浅及深,细非常。
虽衣着华贵,但他周身再无其他装饰,只有腰间悬着一把长刀。刀鞘通身沉黑,古朴质简,只在广袖下露出一点痕迹。
比穿着更引人注目的,是眼前的人。
对方身坐山崖边缘,再往前一寸便是万丈深渊。但他神态放松,坐姿散漫,眉眼致如玉,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却又宛如这山海之中的蒙蒙云雾,不沾半分尘间气。
正是这座仙山的主人,凌衡仙君谢逢殊。
虽说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地过了几百年,鸣珂每次看到这位凌衡仙君的相貌,都会发觉这世上居然真有“惊为天人”这回事。
刚想到这儿,鸣珂便看见眼前这位“天人”见了自己,站起身轻轻抖落衣衫,窸窸窣窣抖掉了一地的瓜子壳。
鸣珂:“……”
对方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太合适,站在那儿想了想,抬手轻轻一挥,地上的瓜子壳顷刻间消失得了无痕迹。
见状,谢逢殊终于满意了,转头笑嘻嘻地看向鸣珂,问:“回来了?”
鸣珂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瓜子壳掉了一地,没好气地疾步走过去,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包糖炒栗子扔到谢逢殊手里,嘴上忍不住念叨。
“这天境上的仙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没见过跟你老似的,既不参禅也不悟道,天天叫自己的仙童去人间买零嘴。”
“其他仙君哪有我厉害。”栗子还是热的,谢逢殊剥了一颗,慢悠悠道,“本仙君一百年育灵,两百年化形,三百年——”
“三百年便得道飞升,受封仙位,天上天下唯此一人。”
鸣珂替他说完,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这话你都说了几百年了,我都会背了。若真是这么厉害,怎么会被分到这鸟不拉屎的无明山?”
无明山于南溟最深处,四面皆是深海,千百年来都有云雾笼罩,极少见到阳光,故称“无明”。别说人了,仙神鬼怪都难得看到一个,的确是荒凉无比。
“甚至连洒扫仙童都只分到了我一个……”鸣珂越说越心凉,忍不住道,“这几百年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怎么和自己仙君说话呢。”
谢逢殊把剥好的栗子扔进嘴里,顺势在鸣珂脑袋上轻轻一拍。
“骗你一个小娃娃,于我有什么好处?当初我化形之后只觉天地广阔,到处乱窜,游历到这南溟海上时才一朝顿悟,就此飞升。”
谢逢殊一本正经地看着鸣珂:“所以这南溟海灵气鼎盛,你可别看不上。”
鸣珂捂着脑袋不服气地看着谢逢殊,满心满脸的不相信:“那我怎么没感受到?”
“因为你太小了,再长高点就好了。”
谢逢殊随口胡诌完,没等鸣珂奓毛,突然转头看向天边,起了那副不正经模样。
“有人来了。”
鸣珂也住了口,跟着往那边看过去。果不其然,片刻之后,远远有两道人影踏云乘风而来。
来的人一位身形高挑,穿玄色金纹衣袍,容貌冷峻。另一位则矮上一些,须发皆白,身形微胖,穿着白色的道袍,面上笑眯眯的,看起来和气得很,不消片刻,两人已一前一后落到了崖边。
谢逢殊右手稍动,一包栗子便消失了,他轻拂衣袍,迎上去端端正正行了礼,道:“原来是符光仙君,玉玑仙君。”
谢逢殊此刻神色微敛,一身仙风傲骨,人模狗样的时候还是挺能唬人的。鸣珂忍住了在他身后翻白眼的冲动,也跟着见了礼,又偷偷抬眼打量眼前的两位仙君。
玄袍墨发的年轻男子是符光君,名裴钰,乃天帝之子,传闻是最年轻的仙境武神,为人刻板不苟言笑,此时也照样微沉着眉,目光都未落在谢逢殊身上。旁边笑眯眯的老头是玉玑仙君逄元子,掌管众仙名册品级。
见身旁裴钰冷着脸没说话,逄元子先笑呵呵地拱手回礼:“凌衡仙君,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何止是许久,谢逢殊住得与世隔绝,和其他仙君几乎是一两百年也见不上的关系。可伸手不打笑脸人,谢逢殊也笑着附和:“确是许久了,托诸位的福,我在山中过得还好。整天静心悟道,感悟良多。”
他刚说完,就听到一声不大不小的嗤笑。
谢逢殊立即偏头看向鸣珂,面上写着“反了你了”,鸣珂一脸无辜地回望,就差直接开口叫屈:“不是我。”
谢逢殊这才发现,刚才的笑声是面前的符光仙君发出来的。
你瞧瞧,这便是仙二代的坏处了,从来自视甚高,不把其他仙君放在眼里。
一旁的逄元子连忙打圆场,清了清嗓子道:“实不相瞒,这次来找仙君是有事要问。”
他了笑容,一脸严肃:“敢问仙君这段时间是否有下凡入世?”
谢逢殊也只当没听见刚才那声笑,答:“未曾。”
逄元子皱着眉继续问:“那仙君在这无明山,可曾有见过其他魑魅妖鬼?”
“也未曾,这南溟海能活动的除了水里的鱼,就我和鸣珂了。”
谢逢殊顿了顿,问:“到底怎么了?”
此时,一旁石雕似站着的裴钰终于看他一眼,屈尊降贵地开了口。
“这段时间人间妖魔又开始不安分,时而会有伤人作乱,本来让地仙处理就是。但前几日司命仙君下凡时居然也遇袭了。”
谢逢殊一愣。
人与妖同属大地,以前妖魔伤人也偶尔发生,轻让地仙打回原形,重则天雷判罚灰飞烟灭,也没出过什么乱子,谁知现在的妖魔这么猖狂,都敢袭击仙君了。
“司命仙君没事吧?”
“人倒没什么大事,”玉玑君长叹一口气,“星罗命盘被那妖物抢走了。”
谢逢殊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怪不得两人都是一副快死人的表情。
星罗命盘乃天界司命仙君掌管,不过成人手掌大,上刻十二宫位,天干地支。记录尘世间所有的时辰变换,流年运转。命盘中心的指针一刻不歇朝前转动,代表人间时辰运行,若是朝回拨动,哪怕只是小小一格,则可倒转时年,改天换日。
这样的东西落到了妖魔手里,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谢逢殊平日虽不着调,但好歹也位列仙班,此刻也跟着一起皱起眉。三人皆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对望之间,谢逢殊先道:“那该怎么办?”
“找呗。”逄元子苦笑道,“可惜司命仙君说那妖怪着实厉害,又是夜里,他都没看到长相。我们于天庭探寻命盘,居然也查不到踪迹。”
天界都探寻不到踪迹,要么是星罗命盘已经在三界六道之外,要么是用了什么厉害的法宝遮挡。谢逢殊无奈地摊手,问:“于天界探寻不到,那还能所有仙君下凡去找吗?”
裴钰睥了他一眼:“凭你?”
谢逢殊笑眯眯地答:“不然?”
逄元子连忙在两人之间摆了摆手,一把白须跟着颤动:“凌衡君别说笑了,到时候别人间还没乱,天界先乱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天帝的意思是先由人间地仙找一找,今日来看凌衡仙君,也是担心是否有其他仙者遇袭,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话虽这么说,可天庭弄丢了法器能好到哪去,谢逢殊忍不住问:“司命仙君为何会下凡,是在哪里遇袭?”
“凌衡君有所不知,有仙君转世历劫,司命仙君按照旧例去核查命格,回程路上在东隅山间遇袭。消息传来天帝差点没背过气去,好在命盘运行极耗灵力,若没有万千年的修为也轻易拨不动那东西。哎呀,真是想不到,想不到啊。这人间的妖物居然如此猖狂了,当年——”
人老话多,逄元子一说起来就没完,身边的裴钰皱眉喊了一句:“玉玑仙君。”
逄元子才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道:“忘了忘了,还要去其他仙君那查看有无异常。”
他连忙对着谢逢殊一拱手:“凌衡君,公务在身,我二人先走一步了。”
谢逢殊微微一点头:“二位慢走。”
逄元子已经转身,一旁的裴钰却没动。一时间,谢逢殊和逄元子一起转头疑惑地看向他。
众目睽睽之下,裴钰弯下腰,从山石的缝隙里捡了什么东西。谢逢殊定睛一看,是一枚瓜子壳。
“……”
这天杀的漏网之鱼,这天杀的符光君。
燃灯 下山 2
谢逢殊当机立断,转过头看向鸣珂道:“你瞧瞧,早叫你少吃点零嘴。”
他端着仙君之势,又带着些许无可奈何,一副操心的模样。鸣珂恨不得跳起来掐谢逢殊的脖子,但眼前这个无耻之徒好歹是自己仙君,他是个识大体的仙童,只得忍辱负重答:“知道了,仙君。”
裴钰也不知信没信,哼笑一声把手里的瓜子壳扔了回去,道:“那就不打扰凌衡仙君修行了。”
他停了停,又冷声道:“如今时局非常,法术不高的仙君还是不要出门的好。”
谢逢殊在心里已经把人吊起来打了千百次,面上还挂着笑一颔首:“不送了。”
等两人身影渐远,鸣珂猛地扑到谢逢殊身上,怒道:“谁吃的零嘴,你说清楚!”
“形势所逼,我错了我错了。”谢逢殊边告饶边把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等我回来了给你带糖人好不好,再给你寻些新奇的小玩物。”
鸣珂怒气冲冲:“谁要你的糖人和——”
说到一半他才察觉不对,猛然抬起头。“你要下山?!”
“天庭有难,本仙君怎能坐视不管。”谢逢殊义正辞严,“你守好这无明山等我回来,本仙君要下凡去替天行道了。”
鸣珂拧眉,脸皱成一团:“符光仙君可说不许出门的。”
谢逢殊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脸:“他说的是法术不高的仙君,我是吗?”
他假装没看见鸣珂满脸的鄙夷,回手轻咳一声。“反正你乖乖守好仙山就是,不要乱跑,如今可不比从前了,小心被妖怪吃掉。”
鸣珂不为所动,只是“嘁”了一声,跟着谢逢殊穿过庭院,直到山门前。
云山雾海之间,前方谢逢殊的身形半隐半现。眼见他真要走了,鸣珂才往前走了两步,扭捏了半晌,小声道:“那你记得早点回来。”
谢逢殊转过头,于重重雾霭之间露出一点笑意,郑重其事地答:“知道了。”
说完,谢逢殊微微皱起眉:“东隅——”
他说的正是司命天君遇袭之地。鸣珂见他神色不虞,竖起耳朵想知道他想起了什么,接着就听见谢逢殊喃喃自语:“是在哪边来着?”
…………
鸣珂的白眼最终还是翻出来了。
就这德行,还替天行道呢,天知道了都得哭。
*
谢逢殊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不过是因为那符光君裴钰一副傲世轻物的模样,实在是让人讨厌得很。加上他自飞升以来就待在无明山,早已经待烦了,能找回命盘最好,找不回,就当去人间历练了。
与南溟无际之海不同,东隅多山,绵延不绝。满山皆是郁郁古木藤蔓,各山峰峦四合,奇峰万丈,足足延伸去几千里。因为已经是冬日,山间树上都披着薄雪,一眼看去白茫茫一片,只有略微几处露出一点晦暗的松绿来。
谢逢殊看着眼前接连不断的群山,恨不能掉头就走。
逄元子只说司命仙君是在东隅丢失了星罗命盘,却没说明究竟是在哪儿,难道自己要一座山一座山找过去?
——他有没有这个闲心不说,谢逢殊抬头看了看天色。
他出门时就不算早了,加上南溟到东隅十万里之遥,他一路上东游西逛,虽乘奔御风,也耽误了些许时间,如今天地已暗,月出东山。
谢逢殊长叹一口气——罢了,自个儿还是想想今晚在哪过夜吧。
他于山间慢慢向前走,边转头观察四周。
东隅的山多林密,人烟荒芜。前几天刚下过几场大雪,树上都覆了白白一层,地上积雪约有一指深,谢逢殊行于其中,不时还能听到积雪压断枯枝的声音。
夜黑风高,适合闹鬼。
下一刻谢逢殊听到婴孩的啼哭声时,更确信了这点。
哭声时断时续地从他左前方传来,颇有些刺耳,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喃喃自语,大半夜在这林中颇有些瘆人。
谢逢殊不怕它来,就怕它不来,随即往哭声处走过去。
他走了几十步,哭声又瞬间消失了,再往前走,眼前的雪地上忽地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
对方一袭红裳,妆容艳丽,穿着在这雪地里实在有些扎眼,但她面色惨白,满眼是泪。
抬头见到谢逢殊,对方从雪地里稍稍直起身,开口道:“这位公子,可曾见到我的孩子?”
大半夜的,独自在深山雪海中找孩子?
她语调如泣如诉,听起来楚楚可怜,可谢逢殊飞升成圣,天眼已开,分明已经看到了对方身上冲天的魔气。
“不曾见过。”
对方又往谢逢殊这边走了几步,温声道:“小儿顽劣,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能否劳烦公子帮我寻一寻?”
方才婴儿的哭声分明就是从这传出来的,谢逢殊在脑子里回忆自己闲暇时在无明看过的仙书典籍,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邪祟,可惜半晌也记不起来。
啧,平日果真不该偷懒。
眼前的妇人还在等着自己答话,谢逢殊一边把手按在刀柄之上,挑眉一笑。
“巧了,我也有个东西弄丢了,敢问姑娘见过没有?”
对方楚楚一抬眼,等着谢逢殊下文。谢逢殊接着道:“一面黑色的命盘。”
对方面色忽地冷了下来,拖长语调道:“原来是位仙君啊。”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对着谢逢殊古怪一笑,露出森森白牙,与此同时,凄厉的婴儿啼哭声再次响了起来。
谢逢殊眉心微动,发现那啼哭声居然是从眼前女子的腹部传出来的。
他眼神落到对方腰腹,下一刻,谢逢殊便看见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女人的腹部探出来撑在她的腰间,紧接着奋力挣出湿漉漉的脑袋和上身。
哭声越来越清晰,不消片刻,一个浑身带血的婴孩竟然破开红衣妇人的肚子,直接钻了出来,趴在女子腰间四处张望。
那妇人似乎感觉不到疼,往谢逢殊的方向越走越近。腰间的婴孩看了一圈,看到谢逢殊,止住哭声,仰头对着谢逢殊发出桀桀怪笑。
他浑身都是魔气,笑声粗哑难闻,如刀刮铁划般刺耳。
谢逢殊见状恍然大悟似的,叫了一声:“啊!!”
他这一声突如其来,眼前的一大一小两个邪祟估计也被他这突然一喊吓住了,居然停在当场看向谢逢殊,表情有些不明所以。
谢逢殊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妖物,终于叫出了这个山鬼的学名。
“子母鬼。”
说完他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地偏头,对着那女鬼问:“对不对?”
对方大概是觉得受了愚弄,怒喝一声,一大一小先后朝谢逢殊扑了过来。
谢逢殊也在这一瞬抽刀而出。
他的刀名为封渊,刀柄密密缠着半寸红线,刀镡是一朵小小的暗银色的九重莲花,半阖不开,雕工粗犷,看起来有些古怪。刀长三尺,宽不过半指,刀身笔直,上刻有几串梵文。只有刀尖带着一点弧度,利落窄,在冰天雪地里露出森森寒意。
谢逢殊先往眼前的妇人而去,回头见那鬼娃娃也扑上来了,左手凭空变出一张符纸扔了出去,轻喝一声:“燃。”
符纸顷刻间变成一团熊熊火焰,仿佛长了眼飞快向着那鬼婴而去。
那妖物似乎十分怕火,飞快地往后退,嘴里还发出凄厉的长啸。而这边,谢逢殊一刀斩向鬼母,刀意破风而去,卷起层层积雪,生生将那鬼母吓退了几步。
对方一击不成,大概是见势不妙,居然转头往山间奔去。
谢逢殊掠足跟上,于雪地里飞快穿行。
一路树上的积雪因为这场动静不断往下落,但林海茫茫,那邪祟明显比他更熟悉这林间,谢逢殊咬牙不知追了多久,距离却越来越远。
最后那女人回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大笑,伴随着婴儿刺耳的啼哭,竟在下一刻于夜色中无端消失了。
谢逢殊不得已停了下来,皱着眉环顾一圈,暂时回刀继续向前方走。
谢逢殊原想着那妖物或许是就近藏起来了,却遍寻不到。他方向感又奇差无比,没头没脑地再往前行了约半刻钟,峰回路转,松林深处突然出现一座庭院。
谢逢殊走近了些,借月光看去,眼前是一座寺庙。
他放缓步子,最后停在了离寺约四五丈远的地方。
寺庙位于层层密林中央,在漫山遍野的参天古木环绕之下看起来不算大。颇有些深山隐古刹,万松涤俗尘的意味。庙宇朱墙褐瓦,大概是年代久远,有些陈旧失色,庙门前有一棵巨大的古树。
古树参天,主干粗壮得骇人,盘踞于寺庙门口,上面的枝叶高耸延伸寺庙内外,几乎遮蔽了半个庙宇。谢逢殊抬头看去,触目是一片厚重的白色,于月光下发出清冷的光。
刚开始谢逢殊还以为是满树的霜雪,直到有淡淡的香气袭来,他在月下仔细看了片刻,才发现那居然是满树似雪的繁花。
这是一棵万古春。
万古春习性奇特,生长年岁越久,花期越长。生长了上千年的万古春可至几十年一开,花期几十上百年不凋,故称为万古春。花开九瓣,因为花白似雪,花形如莲,又长久不败,也是佛教圣花之一。
眼前这棵万古春花密根深,估计已经活了几千年。
谢逢殊回目光,却蓦地瞧见庙前多了一个人影。
他本就神经绷紧,立刻想去抽刀,却又生生停住了。
借着月光,谢逢殊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呃,和尚。
对方一身素白色僧袍,右手持着一盏古朴的灯盏,透出朦胧的烛火照亮一隅夜色。左手手腕悬一串黑檀佛珠,除此之外再无长物,在雪夜里看起来颇有些素净单薄。
但对方似乎感觉不到寒意,只站在庙前雪地里,偏头往谢逢殊看过来。
他不知在那站了多久,神情无悲无喜,目光落在谢逢殊身上,清冷如同东隅山岭最高处的积雪,冻得谢逢殊一个激灵。
谢逢殊拱手行了个礼,道:“这位……”
他顿了顿,不知该怎么称呼合适,最终斟酌着道:“这位修者,可曾见到一个身着红衣的妇人,还有一个小孩?”
对方没有答话,只是站在寺庙门前的台阶上,远远看着谢逢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