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袖断得隐秘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乌色鎏金
也便是此时,谢琻提出了造船航海、远播本朝威名的建议。本朝的船业本就十分兴旺,只是大多用于南北内陆通商,偶有出海也是私人航队。谢琻提出,何不改私为公,于西北阔广处修建船坞,开发自北而南的外海通商线路。一来,这些船坞能妥善安置南下的流民;二来,外海通商能进一步促进商贸繁荣;三来,也有助于广结外友、远播大国风仪。
他这个提议,在很多守旧老臣看来,无异于是天方异谈。那些海外的蛮夷之国,粗野又不开化,怎么能与这些人做生意呢?
可在正宁帝看来,谢琻的这个建议着实有趣得紧。在他还位储东宫之时,便曾见过西方来的传教士,听他们说过在中华大地之南之西亦有广袤土地和繁荣文化,若是真能与这些民族建立往来,实在是一件乐事。
所有的改革与变化,都在反复的争执、讨论、磋商、抗议中缓缓前进着。而当时身在局中的人们不知,他们正随着时代的剧变,一点点走向这个王朝鼎盛的繁荣。
后有史书将这百年时光称为“正宁盛世”。在这段时间里,疆土安宁,百姓安康。正宁帝年少即位,无外戚辅臣干政,却有良臣辅佐,雷厉风行地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内有科举昌明,天下名士来朝,百舸争流、千帆竞发;外有经贸繁荣,商队拓海而行,一时间八方互通、四海来朝。内安外昌,造就了千年难得一遇的鼎盛百年。
后曾有诗云: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
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
宫中圣人奏云门,天下朋友皆胶漆。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那是一个何等令人艳羡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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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还处在正宁初年的人们,并不知道他们正在走向一个怎样的未来。沈梒刚刚归朝,每日忙得脚不沾地,需要读的文书堆得老高,每夜里的烛火都要燃到日色破晓。
谢琻虽也忙,但更看不过沈梒就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他才回了谢宅没几日,又忍不住搬回了沈梒家中,每天跟他一起处理公务,再盯着他早早得洗漱就寝。
然而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且不说每日谢琻和沈梒一同上朝,已又在京城之中引起了不小的非议,但是家中那个迂腐古板的老爹每日念叨,都能让谢琻的头大上个三圈。
曾经的“京城小霸王”,那诨名可不是凭空得来的,有谁能让谢三公子头疼的,他必当好好回敬。
正宁一年的中秋佳节,正宁帝在宫中举办了家宴,作为谢贵妃表兄的谢琻也一同入宫去了。也不知他在这宴席上对正宁帝或者谢贵妃说了什么,回来没几日后,宫中的内监便抬着长长的赏赐、手捧着地契,敲响了谢家的大门。
谢家一院子的人跪的整整齐齐,伸着耳朵听那为首的内监总管大声朗诵正宁帝口谕,众人的表情越来越奇怪,最后都不禁瞠目结舌。
皇上说什么?谢贵妃操办中秋宴有功,赏赐谢家纹银百锭、珠宝数斛、另有——宅邸一座?
不是,哪有这样的规矩?后妃操办宫宴,那不是职责所在吗,就算办得的确是好,也不至于赏一座宅子啊?这就算是赏,也应该是赏后妃本人,怎么赏到了娘家人的头上?
谢家众人一脸茫然地接旨、一脸茫然地谢恩、又一脸茫然地送走了内监们,直到谢父手捧着地契站在院中脑子里还是一盆糨糊。
“不对不对……”谢父紧皱眉头,喃喃道,“大恩之后必有大责,皇上忽然对咱们家这么眷顾,有些不对头……”
谢母双手紧紧合在胸前,疑道:“会不会是皇上念着咱们家娇憨伺候得好,想进一步拉拢——”
“娇憨要是伺候得不好,咱们项上人头就该不保了!”
“我不是那意思,老爷你往好处想想啊——”
最近难得回家一次的谢琻抱肩悠悠然站在一边,听父母争执了半晌,才不紧不慢地上前一抬手抽走了谢父手中的地契。
谢父手里一空,一愣回头,却见那混小子已淡定地将地契折起放入了怀中,末了冲呆滞的父母一扬下巴笑道:“这个我下了。”
“畜生!你给我拿回来!”谢父一看他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怒喝,“那是御赐之物,你算什么东西怎敢——”
他的话忽然顿住了。
谢父猛地想起,方才仓促间他瞄了一眼地契,惊鸿一瞥不甚真切但隐约记得这处房产的位置是在——
“沈大人……”谢父喃喃道,“这房子是在沈宅旁边。你!你是故意去求皇上赐给你这套宅子的,你——你——”
“父亲,再叫沈大人就见外了,唤他良青即可。”谢琻唇角扬笑,不紧不慢地道,“如今皇上御赐了宅子,若是无人维护修缮可真是太不敬了,儿子不才便担了这个活计吧。”
“……谢让之!!”
谢父震天的怒吼响彻在谢宅的上空,可怀揣着地契的谢琻却早已施施然地出了门,扬长而去了。
这套房子的确是谢琻早就选中了的,他中秋节特地入宫去求正宁帝的也便是这件事情。正宁帝当时听了虽然惊讶,却很快欣然答应了,甚至还特地叮嘱了赏赐时的仪仗一定要到位、要给足谢琻脸面。这下子,碍着正宁帝的缘故,谢父也再没法反对谢琻搬去沈宅旁边了。
这两套宅子的方位的确上佳,两宅的大门虽开在不同的街道上,但后院却紧密相连,可谓是又私密又亲近。谢琻只需走出房间,抬腿翻一个挨墙,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家沈大人的卧室,可谓是近水楼台了。
沈梒一听谢琻要搬来沈宅之侧,也是又惊又喜。他还在百忙之中专门抽出空来,寻了一棵品相极佳的樟树幼苗栽在了新宅的后院中庭之中。这棵樟树与他院中的桂树仅有一墙之隔,如今他的桂树已长得绿冠参天、枝叶及檐,再等个十多年这棵樟树也就成材了,那时两树便能隔着墙以青藤绿叶牵起手来。
毕竟,他们两人还有余生大把的时光,去等那碧叶风来摇金屑、浓荫叠翠满华庭的盛景。
自从谢琻搬到旁边的宅子后,他便甚少彻夜留宿了,沈梒也总算能睡上几个完整又清闲的好觉。然而这悠闲夜晚还没过几天,在某个深秋的清晨,还在浓睡中的沈梒便被某个偷偷潜入他帐子里的登徒子扰了好梦。
“良青……良青……醒醒。”
沈梒本睡得极好,可却耐不过耳畔的呼唤声如蝇在侧,只好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借着朦胧的光线,他看到了一个极熟悉的人影正侧坐在他的床榻之上,一手挑着帷帐,一手轻柔地摇着他的肩膀。
“让之……”他哀叹了一声,困顿地想要翻身向里,“现在是几点,你让我再睡会好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谢琻的语气虽柔和,可手上却又不容置喙地将他翻了过来,“有个东西我想带你去看,所以你快起来。”
沈梒本就嗜睡,天气转凉后更是贪恋棉被中的温暖,此时怎么都不愿意睁眼,一歪头又准备直接坠入梦乡。谢琻见他这般,不禁低低笑了声,伸手探入他散开的衣襟,一路灵活地游走了下去。
他趁夜而来,手冰凉得很,此时伸到沈梒那被体温和棉被焐得热乎乎的皮肤上,顿时冻得沈梒一个激灵。只觉的那只冰凉又修长的手,灵巧地在他的锁骨和胸口打了个转,便如若无人之境地长驱直入,一路越过细窄的腰肢径直向下而去——
“慢着!”沈梒猛地道。
他睁开眼睛,用力推开谢琻,脸上已再无一丝睡意。
“……我去还不行吗!”
谢琻神神秘秘的,执意不肯说自己这么早来找沈梒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给沈梒裹紧了大氅,又带上了风帽,便揽着他出了门。
外面果然还是黑漆漆的,东方的远天有一丝又薄又浅的青色,看来离破晓还有段时间。秋夜的凉风已有了几分寒意,沈梒一出屋门被兜头一吹,立刻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谢让之,你最好有正事要带我去做。”
谢琻低低地笑了声,忽然伸手一把揽住沈梒的腰,在他的低呼声中飞身一跃上了屋檐:“正事没有,风流事倒有一件……走吧公子,让你家相公带你去看看京城的夜景阑珊、万家灯火。”
寅时,又称平旦,正是日夜交替的时刻。大半个天穹还浸没在一片墨黑之中,星辰月色又已逐渐隐去,唯剩极浓的夜色沉沉笼罩着欲晓前的四野。除东方那正晕染为浅浅黛青的一角外,世界万物都还沉浸在这最后的黑甜和宁寂之中。
谢琻的身法极好,他带着沈梒自万家屋檐之上穿城而过,两人仿佛乘着吹彻高台琼宇的长风,身形轻盈飘忽,踏着一座城池的背脊,将明暗交界中的盛京盛景抛在了身后。
片刻之后,二人很快到了东城门之下。守门的是个昏昏欲睡的小卒,听见脚步声时困顿地眨了眨眼睛,抱着长戟侧身让开了上城楼的路。
高耸的城楼上空无一人,巡城的士兵想必是刚刚离开了此处。谢琻牵着沈梒的手,来到城垛之旁,轻轻自后揽住了他的腰身低笑道:“如何?”
沈梒举目望去,此处可将四角的城池尽眼底。最远处的皇城似沉睡中的上古神兽,无声而威仪地盘踞在万物的中心,它仿佛是已在此处蹲踞了千万年的地生灵,这片土地生灵因它出众、更也因它而活。而四散阔展出去的无数楼台,亦皆沐浴在这片光影朦胧、似暗似晓的晨昏之中。
城东城西是民宅,这个时辰还静静沉睡着,没有一丝动静。唯有城南的商区,隐隐有了活动的迹象。极早起来的酒楼和饭庄,已赶着车马拉来了新鲜的蔬肉,后厨的屋顶升起了薄薄的炊烟。几座掺杂其中的乐坊格外醒目,高挑的大红灯笼于夜风中慵懒而摇,尚未入睡的歌姬沙哑哼着几句零散的调子,纵使在如此远的地方也能隐约听到。
空气中浮动着苍兰、丁香和菖蒲的香气,那是王公贵女身上残留的香囊余味。此时朦胧清浅的晓夜之际,仿若一副白描,是白昼那繁盛长卷的底色。
这是他们相遇相知的土地,而自这点中心铺展绵延而去,穿山越水、跨过千里,所到之地便是他们将以余生守护的锦绣山河。
沈梒忽然明白了谢琻为何要带他来这里。
此时的天色,便是他们所处的年代。
挑灯夜行的时候已经过去,东方欲晓,黛青铺路,他们扔下风灯、迈过崎岖,大步向远方而去。四周还朦胧,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可那金华四射、旭日衔云的时候迫在眼前,马上便要到来。他们要去跑,要去追,要伸手,要去腾身而跃够向那东曦既驾的未来。
沈梒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笑了起来:“山河既明,城阙欲重。”
“天地既阔,来日将至。”谢琻微笑着,伸手紧紧揽住了沈梒,将下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们静静地等待着。
时光无声流逝,那片薄薄的黛色逐渐变浅、变亮,鹅蛋青变为了天际白,随即仿佛有人拿火光自天幕后一晃,鎏金飞火的朝光便乍然破云而出,将一片光明泼洒在了广袤大地之上。
在这片盛大的日出之中,沈梒谢琻却都没有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他们背日而立,眺望着这座繁华的城池,一寸寸被金光所点亮,也看着他们投射在城垛上的影子,渐渐合为一人。
有长风迎面吹来,扬起他们的长发,贯穿广袖,直上九天。
他们两人,来自南北,相会此地。他们曾经被千万人包围却又猝然一身,亦曾身处山明水丽处却又两袖寂寥,他们是世人举目仰望时天幕上最璀璨的星斗,却因自身过于夺目而显得独辉又寂寥。
他们本该是王不见王、南北相照的两颗孤星,直到他们遇到了彼此。
自此世事纷扰奔涌而去,往事纠葛沉沙至底,千万人来过,千万人退去,流转的时光将一切剔除,日出而林扉开,照亮的是他们相握的双手。
从今往后,是他们的时代。
参商同出,日月同辉。
青木芷兰百山葱郁,王公金玉满堂锦盛。
这片锦绣江山,在他们的手中绵延而去,他们并肩联袂,便再无所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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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啦!我给自己撒片花花!!!!
(目前安排两个番外:沈大人和婆婆的温馨日常+秋闱考生视角“那两个充满基情的主考官怎么肥事”)
天哪太开心了,先谢谢所有看文、藏、一直和我互动的小伙伴们,谢谢你们!正是因为有你们在,沈梒、谢琻和那个时代的所有人和事才都栩栩如生了起来。是你们让他们活了起来。谢谢你们忍耐我稚嫩的文笔、尚不成熟的构思行文和令人崩溃的更新时间(捂脸),一万个鞠躬感谢。
我写文章真的是为爱发电呀!我知道这篇文的数据在jj算是很扑很扑了(捂脸),但没关系呀,只要有一个小可爱还在看,就想一直一直写下去~只要有一个人点进来我就会很开心很开心!这是第一胎,以后一定还会有第二胎、第三胎的!如果还想继续听我讲故事的小伙伴,可以藏一下我哦,这样我们就可以在故事的世界里永不分离啦!
下一篇文章,会将视角转向北方草原,写一篇重生文!写的是一位骁勇善战的年轻将军因背叛和阴谋战死沙场后,重生到十年之前,去寻找往昔的真相,找出隐藏在身边的敌人,顺便捡了只小狼狗的故事!年下,强强,重生,战场!当然沈大人和谢三公子也会客串出场哦!喜欢本文cp的小可爱们,可以蹲一波哈!
这次我准备存个十万字再发,得再总断更(……)我知道很多小可爱们有中考期末考,所以等你们考完了,我也会回来啦!(一个多月后??)again爱你们所有人,我们下篇文再见啦!!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引自杜甫的《忆昔二首》,写的是开元盛世。
这个袖断得隐秘 【番外一】春庭鸳草
谢母略微颦眉,从座上探身想细看画面,还想伸手抚图,却被谢华阻止了。
“母亲务必小心着点儿。”谢华命人卷起了画卷,“这已是前朝古画了,流落民间近百年,辗转了多少家。要不是您想要,我也不会专门差人花重金去江南购置。但这画如今脆弱的很,经不起损耗了。”
谢母有些迟疑,卷着手中的锦帕沉吟道:“只是不知这画的真伪……”
谢华失笑:“母亲放心吧。我派去的那画商看不出真伪,您也看不出真伪,皇后娘娘定也看不出真伪。《观碑》本已是前朝遗作,郑开传世的也只这么一幅了,您说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前朝名画《观碑》,绘的是一副秋冬疏林赏碑图。此画意境悠远,画中老林寂索,气象萧疏,烟林清广,唯有一巨碑巍峨耸立,仿若上古遗物。碑前有一骑驴老人驻足观碑,神情怆然,似若有所感。此画乃郑开的成名之作,而如今画者已逝,此乃何碑,观碑何人,均已不可考。留给世人的,只剩下无尽的猜测和余味。
正宁帝之后出身书香门第,平素最爱集古董字画。如今这位皇后娘娘的生辰将至,谢母的外甥女谢贵妃绞尽脑汁想送给大礼给皇后,好拉近一下后妃之间的关系。她不知从哪里打听了来,说皇后一直想要这幅《观碑》而不得,所以才偷偷托了谢母从民间花重金寻了这幅画来。
谢母揉着额头,叹息道:“听娇憨说,那位皇后娘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若这画是赝品,她又当成生辰礼物送给了皇后,恐怕日后娇憨的处境会更为艰难。”
谢华有些不以为然:“娇憨有圣眷,又何必心思去讨好皇后?要我说,母亲您也不必太过忧虑了。”
男人不理解后宅女人们的复杂心思和无助处境。谢母也不指望他能理解,只是不住叹气。
谢华看着母亲紧缩的眉头,忽然之间一个主意浮上心头,立时笑道:“有了。您何不叫良青来帮您来鉴定鉴定这幅画的真伪?”
谢母怔住了:“良青……沈、沈大人?”
“是啊。”谢华笑道,“如今京城之内,品鉴字画的行家里手中,良青也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了。您把这画托给外面的人又不放心,还不如交给自家人掌掌眼。您说呢?”
谢母显然没想到他会提这么个建议,一时间愣在了当场,支吾着半晌没说出话来。谢华知道母亲心中纠结,笑眯眯地抛了个话头后便没再提,坐了一会儿后便告辞了。
送走了二儿子,谢母独自坐在堂上托腮沉思,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息,又会儿又拧帕子,却始终拿不下个决断。
算起来,她那小儿子和这位沈大人在一起已经有几年光景了,可两人却还是好得如同初遇一般。偶尔两人回谢宅吃饭,她看让之对那位沈大人,真是百般的依恋呵护,席间又是布菜又是倒茶,那样子完全不似作伪。而这两人偶尔目光相触,眼神也都是如出一辙的缱绻柔情。她这个做母亲的看在眼里,不禁又是感慨又是叹息。
她一直觉得,断袖之癖上不得台面,说到底也是爷们儿之间的玩乐,长久不了。可谁知这两人的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竟比大多明媒正娶的夫妻还要幸福百倍。
做母亲的想来心软,就算再觉得两人大逆不道,如今看儿子开心其他的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若唤那位沈大人来府上……她却总觉得还是有些别扭。
谢母又沉吟了半晌,终究还是拿不定主意,挥手让人将那画先了起来。
晚间时候,谢父归府,照例来谢母房里吃饭。谢母心里存着事儿,一直偷眼观察着谢父的脸色,待他饮下几倍小酒看上去心情还似不错时,伸箸给他布了菜,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儿……不知最近在忙些什么?”
谢父一听谢琻,脸顿时耷拉了下来,没好气地道:“我怎知道。”
“你……”谢母有些无奈,“他是你的儿子,又都同朝为官,你不知道谁知道?”
“自然有人——”谢父猛地一顿,重重一放酒杯,气鼓鼓地嘟囔道,“……自然有旁人知道。反正我这个当爹的是不知道。”
谢母心下叹息,不禁劝道:“你呀,也别太撅了。让之的脾气你还不知道?你越顶着他,他越跟你硬着来。偶尔和煦着些,问问他近况如何,他也不至于一年到头都不回家——”
谢父一听,顿时心头火起,“啪”地一拍筷子怒道:“我顺着他?就他那熊样子,还让我顺着他?我都快不知道谁是谁老子了!大逆不道的混小子,自己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还不主动上门来磕头谢罪,还让我给他好脸色看,翻了天去——”
“行了行了。”谢母不满道,“每次说到这事儿你都这样。让之也不是没回来过,也不是没向咱们谢罪过,反倒是你动不动就发脾气,没有半句好话听。也难怪他最近越发不爱上门了。别说了,吃饭吧。”
夫妻两人不欢而散。
半夜,谢母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万事根源就是谢父那倔驴脾气,不然谢琻也不会搬出谢宅独居。如今她思念儿子,却连儿子的面也见不上几次。
反观那沈大人,倒似是个温柔和煦的人。若想缓和这两父子的关系,恐怕还得从这上面琢磨。
谢母如此想着,心里已暗暗下定主意。
翌日起来,谢母唤过一个婢女,轻声吩咐她道:“你抽时间,去趟沈宅,找沈大人说我有事拜托他。不是急事儿,让他抽空来府上一趟……别让老爷知道!也别让你家三爷知道。”
婢女领命而去,回来后道沈大人已经知晓,只是近日工日繁忙,一旦抽空定当立刻上门来拜见。谢母心中满意,便将那幅画在了堂上,静等沈梒前来。
转眼几日过去,这天春日晴暖,几位官眷夫人们上门拜见,谢母在后宅的庭院里设宴摆茶,招待几位闺中密友。
几个夫人家聚在一起,难会聊到儿女们的婚事。谢母坐于首位,轻摇团扇,听着她们细语说着自家的女儿许了哪家的夫君、或者儿子娶了哪门的闺秀,心里怎么听怎么烦躁,唯恐她们聊到自己头上,又问起谢琻来。
如今谢琻已近而立之年,却还未成婚,房里连个妾室也都没有。不知有多少夫人明里暗里向她打听过,想将自家女儿嫁入谢氏,却都被她婉拒了。时间长了,难有非议,人家不是觉得谢氏眼高于顶看不起旁人,便是觉得谢琻这人本身便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毛病——不然好好的大男人,怎么不娶妻呢?
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谢母怏怏坐于树荫之下,那暖融融的太阳晒在脸上,熏人的花香在空气中浮动,再加上身侧女子的莺莺细语,真是让她觉得——烦躁至极。
以前她怎么没觉得这些妇人如此聒噪无聊呢?
实在听不下去了,谢母摇着扇含笑打断了她们:“好了,如此良辰盛景,庭院里繁华锦簇,咱们不如来一局斗草之戏,也比干坐着强。大家看如何?”
众夫人面面相觑,皆应了好。随即便是一阵珠玉玎珰、钗摇环动的动静,女子们纷纷起身,携着侍女们入庭院采花去了。周遭一静,谢母往椅背上一靠,终于如释重负般地揉了揉额头。
然而就在此时,一侍女蹑步走近,俯身轻轻在她耳畔说了句话。
“什么?”谢母一惊,“他、他竟这时候来了?”
没想到沈梒偏偏此时此刻上门,谢母顿时焦躁起来。此时她院子里还有一堆莺莺燕燕不好打发,可若让沈梒回去,又太过无礼。真的是……
“你回去,先带沈大人去后堂。”谢母压低了声音,轻声嘱咐,“说我一会儿就到……好好伺候着!把桂花糕端过去一盘,让之说他爱——咳……听说沈大人爱吃。茶水也周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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