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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苏)尼·奥斯特洛夫斯基
第二天早晨,一辆敞篷马车把保尔带到了一座带小花园的房子前。保尔请陪他来的人去帮忙打听,这里是否住着丘察姆一家。
丘察姆一家五口。母亲阿尔宾娜已过中年,胖胖的,凝滞的黑眼睛常能看出哀忧,日渐衰老的脸上依稀有着旧时的风韵。两个女儿叫廖莉娅和达雅,还有廖莉娅年幼的儿子,最后就是体格肥硕的老头儿丘察姆。
另外,他还有一个儿子乔治在列宁格勒。
老头儿在合作社干活儿,达雅在外边做工。廖莉娅原本是个打字员,前些日子跟嗜酒的流氓丈夫离了婚。目前没有工作,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
保尔耐心地和阿尔宾娜讲自己所知道的家中的情况,并顺便探问她家的情形。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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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岁的廖莉娅淳朴善良,一头褐色的短发。从她的大脸盘儿上能看出她心里所想的一切。她和保尔一见如故,连家里不宜为人知的事也讲了出来。从她那儿,保尔知道老头儿在家不给别人自由,专制霸道,气量小,见识短,爱吹毛求疵,常在家制造紧张空气。因此妻子和女儿对他都十分厌恶。阿尔宾娜二十五年来一直跟他的专制抗争,两个女儿也站在她这一边,家里天天大吵小吵不断。
另一个祸害是廖莉娅的弟弟乔治,一个彻底的浪荡子,自以为是,讲吃讲穿,爱吹牛又酗酒。他是母亲的心肝,中学一毕业就开口向母亲要钱,说要上莫斯科。
“我去上大学,让廖莉娅把戒指卖了,你也卖点东西。用什么方法我不管,反正得给我弄到钱。”
乔治吃定了母亲对他的一味顺从,所以不知廉耻地一再利用。在姐妹面前他自以为高人一等。母亲想方设法从老头儿那里要钱,连同达雅挣的,一次又一次寄给儿子。但由于他入学考试成绩太差,被除名了,现在住在叔叔那里享福。他经常打电报威逼母亲汇钱给他。
保尔直到黄昏才见到小女儿达雅,是母亲在过道悄悄告诉她有客人来了,她一脸腼腆地同保尔握手致意,脸红得直到脖子根儿。保尔没有马上就放开她那起了茧子的粗大的手。
达雅今年十八岁,不是很漂亮。但一双栗色的大眼睛,弯弯的细眉,端正的鼻梁和唇线分明的红嘴唇,让她吸引力十足。干活儿穿的一件条纹上衣紧紧绷在她年轻而富有弹性的胸脯上。
两姐妹分住两个房间,达雅外屋里放有一张小铁床和一只五斗柜,上边有些小物件,还竖着面小镜子。墙上贴着三十多张相片和图片。一盆深红色的天竺葵和一盆粉红的菊花摆在窗台上。一条淡蓝色的带子将薄纱窗帘拢在一旁。“达雅的屋里从没进过男人。可是,您让她破例了。”廖莉娅打趣道。
第二天晚上,大家在老人的房间里喝茶,达雅在隔壁自己的小屋里听着。老人搅着茶杯里的白糖,眼睛还不时地透过眼镜上方狠狠地瞪一眼在自己对面的客人。
“现在婚姻方面的新规矩真不怎么样。想结就结,想离就离,简直是无法无天!”
老头儿咳嗽一声,他被呛了一下。缓过劲儿后他一指廖莉娅:
“她就是,一声不吭地嫁给了那个混蛋,又一声不吭地离婚了。结果我最倒霉,让她拖来一个野种吃白饭。真不像话!”
“那么您认为她就该跟那个寄生虫生活下去?”保尔问,目光中似乎燃烧着火焰。
“该弄清底细再嫁。”
阿尔宾娜压下怒火,畏畏缩缩地插嘴道:
“老头子,当着外人说这干什么?说点别的吧。”
老头儿猛地转身冲她嚷道:
“该说什么我知道,轮不到你对我指手划脚!”
这天夜里,保尔思索着这家人的情况,他偶然间卷入了这场家庭纷争。他思考着该如何帮助母女三人解脱出来。对于他自己,生活进程意外停止,眼前摆着一堆难以解决的问题,此刻该如何决断比任何时候都要困难许多。
只有一条路,就是这母女三人离开老头儿,离开这个家,但这并非易如反掌的事,他对此心有余而力不足。几天后他就要离开这儿了,也许与他们再无相遇的机会,随它吧,何必在这小破屋子里掀起波浪呢?可是一想起那个老头儿可憎的派头,他又烦闷起来。他设想了几套计划,都觉得不恰当。
第二天是星期天,保尔外出回来时,看见达雅一个人守家,其他人都去串亲戚了。他走进她的房间,感觉到一阵疲劳,就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怎么不出去散散心?”
“我哪儿都不想去。”她细声细气地说。
保尔想起昨夜的思索,决心讲讲。
为了避免受他人干扰,他开门见山,语速急切地说:
“达雅,听我说,咱俩之间用‘你’来相称吧,何必那么客气呢?我就要走了,很不巧,我现在正是处境艰难的时候,不然咱们肯定有办法扭转局面。要是一年前,我能带你们跟我一起离开。你和廖莉娅勤劳勤恳,一定能有份好工作。是跟那老顽固一刀两断的时候了。不过,现在我没办法这么做。我自己的将来会怎样我还不清楚,所以我无能为力。不过,我会尽力去争取恢复工作。天知道医生们是怎么诊断我的病的,同志们竟然让我无休止地休养下去,这种境况一定会改变的。我会给母亲写信商量一下,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反正我不会丢下你们不管,但,达尤莎,你们,特别是你的生活必须改变,这无庸置疑。你愿意吗?你有这样的力量吗?”
达雅抬起头,轻轻回答:
“我愿意,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力量。”
“没关系,达尤莎。只要你愿意,咱们就好办,告诉我,你留恋你的家吗?”
达雅很吃惊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会儿才说:“我很同情母亲。”她说:“她一辈子都受父亲欺负,现在又加上乔治。我很担心……只是她更爱乔治……”
他们聊了好久,直到家人都快回来时,保尔才开玩笑地问:
“奇怪,那老头儿怎么没把你嫁出去呢?”
达雅慌乱地直摆手:
“我不嫁。廖莉娅的遭遇太让人心酸了,我绝不会结婚的。
保尔笑容满面:
“看来你已下定决心了?可要是突然有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向你求婚,态度诚恳,你又该怎么办?”
“我不会结婚的,他们在外边来回转悠时个个都不错。”
保尔把手搭在达雅肩上,谅解地说:
“行,不嫁人照样能过好日子。不过你心肠真硬。幸好没误会我在向你求婚,否则我就难堪了。”
达雅一脸羞涩。保尔见状用他冰凉的手抚摸了一下她的手。
“要是你找对象,不会找我们这样的人的。”达雅喃喃自语。
几天后,保尔乘上前往哈尔科夫的火车。去送行的有母女三人,还有母亲的妹妹罗莎。临别,保尔亲口向阿尔宾娜许诺,会帮助廖莉娅和达雅冲破牢笼的。她们像送亲人一样送别保尔,达雅眼中还泛着泪花。保尔久久地透过车窗望着廖莉娅和挥舞着白手绢、穿着条纹上衣的达雅。
到了哈尔科夫,保尔不想打扰朵拉,就在朋友彼佳·诺维科夫那儿暂住。稍作休息,他就乘车去了中央委员会,见到了阿基姆。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他要求能尽快安排工作。但阿基姆摇摇头:
“保尔,不行。乌克兰共产党中央医务委员会有决定:‘鉴于病情严重,应送至神经病理学院治疗,’不予恢复工作”。
阿基姆,随他们怎么写,我只想工作,求求你,到处转院是没用的。”
阿基姆表示反对。
“不能违反决定,保夫鲁沙。这才是对你负责的表现。请你理解。
可保尔势不罢休地要求,让阿基姆无法招架,只好答应了。
第二天,保尔去中央委员会书记处机要科上班了。本以为一上班精力就能恢复,谁料第一天他就明白自己错了。他在科里一坐八个小时,没去吃饭,因为没力气去三楼,去隔壁的食堂。一会儿这只手,一会儿那只脚,常会麻木一阵,有时全身没法动弹,还发高烧。到了要上班的时间,他会突然酸软疲惫,无法起床。发作一阵后,他无奈地看到自己已经晚了一个小时。因为经常迟到,他挨了批评。他心里清楚,最可怕的事终于要降临了——他得离开队伍了。
阿基姆再次帮忙为他调了工作。但一个多月后病情更加重了:他卧病在床了。保尔想起了巴扎诺娃临别时的叮嘱,就给她写了封信。女医生当天就赶到了,保尔从她那儿得知:他用不着非住院不可。
“看起来,对于我的情况,治疗已经是画蛇添足了。”他想说句俏皮话,但根本笑不出来。
待稍稍复原了一点,他又跑到中央委员会。这回阿基姆坚持要保尔去住院。保尔倔强地说:
“我绝不去。那一点儿用也没有。这是专家告诉我的。我只有一条道可走:退休,领抚恤金。但我也决不走这条路,我不能不工作。我才二十四岁,不能用残废证养自己一辈子,不能明知无望还四处寻医治病。你们应该给我一份合适的工作,我在家干,或是在机关安张床。只要求别让我去做管理登记发文编号的文书,给我一份让我踏实的工作,让我感到自己还跟大家在一起!”
他越说心情越激动,声音越大。
阿基姆理解这个不久前还心中热情如火的青年此时怀着怎样的心情。他深深明白保尔的痛苦,知道要让已把生命献给了党的保尔脱离战斗、退居后方那有多么可怕。于是他决定帮他一把。
“好吧,保尔,别急。明天书记处开会,我会提出你的问题,帮你争取。”
保尔吃力地站起来,伸出手。
“阿基姆,千万别以为命运能把我压垮,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他使劲抓过阿基姆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让他感觉到自己微弱而急速的心跳,“只要我活着,就休想让我离开党。只有死亡才能把我拉离战斗行列,老大哥。请记住这一点。”
阿基姆沉默了,他知道这不是空谈,而是一名受重伤的战士发自内心的呐喊。他明白,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有这番感受,说出这番话语。
两天后,阿基姆告诉保尔,他可以在中央机关报编辑部任一个重要职位,但必须先接受考核,看他是否有文学功底。
在编辑部保尔受到亲切接待。副主任是位女性,老地下工作者,目前在乌克兰共产党中央监察委员会主席团任职。她提出一些问题:
“同志,您的学历?”
“小学三年级。”
“党校或政治学校学习过吗?”
“没有。”
“哎呀,没关系,依靠实践也能成为优秀的新闻工作者,阿基姆提过您的经历,我们有个在家就能胜任的职务。总之我们可以为您行些方便的。不过,您必须知识渊博,特别是在文学和语言方面。”
这番话让保尔深感不妙。谈了半个小时,他知识面不广的缺点暴露出来了,他写的一篇文章里被她用红笔圈出三十多处语病,还有不少拼写错误。
“柯察金同志,您很有才华,只要下够功夫您定能成为文学家。不过目前您的文字不太通顺,看得出您还没能掌握好俄语,这不奇怪,因为您没有学习的时间。抱歉的是我们不能聘用您。但需要重申:您很有才华,您这篇文章稍事加工就能成为佳作。不过,我们需要的,是擅于加工别人文章的人。”
保尔拄着手杖站起来,右眉毛挑动着:“好,我同意。我怎能成为文学家呢?我曾是个好伙夫,好电工,会骑马,会做团员工作,但在文学战线上,我就是个劣等兵了。”
他告别后走出了房间。
他差点儿在长廊拐角处跌下去。一个夹着公文包的女同志搀住他。
“同志,您怎么了?脸色可不太好!”
保尔几秒钟后才缓过来,他轻轻挣脱她的手,吃力地拄着手杖走了。
从这天起,他的病况越来越糟。上班是没戏了,躺在床上的日子渐渐增多,中央委员会停了他的工作,还让社会保险总局发抚恤金给他。他有了抚恤金,也领了残废证。中央委员会还给他一笔钱和个人档案,让他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时,玛尔塔来信要保尔去她那儿,休息一阵子。保尔正好打算去莫斯科。他依然暗自希望能去联共中央委员会试试,看有没有不用走路的工作。然而到了莫斯科,大家都是要他治病,并要安排他进最好的医院。他谢绝了。
保尔借住在玛尔塔和她的朋友娜娃·彼得松的公寓里,已经有十几天了。玛尔塔和娜佳天天早出晚归,他则整天独自在家。
保尔废寝忘食地读着玛尔塔丰富的藏书,夜晚,玛尔塔常有女客前来,偶尔也有男同志。
丘察姆母女三人写了几封信来要他前去,她们的日子越来越难,等待着他的援助。
一天早晨,保尔·柯察金离开了鹅舍胡同,离开了这安宁的住处。列车带着他驶向南方,走向大海,离开了绵绵秋雨,去到克里木南部的温暖海滨。望着窗外一根根飞速向后的电线杆,他紧蹙双眉,黑眸里迸射出坚强的毅力。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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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脚下的海滨拍打着岸边大弧的乱石。来自土耳其远方的干燥海风吹拂着他的脸庞。弯曲的弧形港湾伸进陆地,海水被钢筋混凝土筑就的防波堤拦挡。起伏的小山在海边骤然停住,远处的山坡上散布着一些市郊的小白屋,远远望去像玩具似的。
古旧的郊区公园一片寂静,很久没有打扫的小径上杂草丛生,被秋风吹落的枯黄的槭树叶,慢慢地飘了下来。
一辆马车把保尔从城内送来这里。老波斯车夫搀下这位奇怪的乘客,忍不住说:
“您上这儿干吗?没有姑娘,没有戏院,倒是有胡狼……我真不明白。同志先生,我还是带你回去吧!”
保尔付了车费。马车夫只好走了。
公园里没其他人影,保尔找条长凳坐在海边,把脸朝向已不是很热的太阳。
他乘马车来这个荒僻之地,是为了好好想想过去,再考虑考虑将来,是必须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保尔的第二次到来加剧了丘察姆家的矛盾。老头儿知道他来了后生气得大闹一场,母女三人奋起反抗,保尔则成了她们的领头人。老头儿没料到这种状况,于是自这天起他们便公开化了。双方互相仇视,谁也不让谁。通向老人住房的过道被堵死了,一间小厢房由保尔租了下来。老头儿预收了租金,很快他就似乎无所谓了,因为一吵翻他就不用给两个女儿生活费了。
出于方便对话的考虑,阿尔宾娜还跟老头儿住在一起,老头儿极端痛恨保尔,根本不愿意见他,也就不走到他这边来。但他会在院子里像火车头似的大喘粗气,以表明他才是房子的主人。
老头儿会鞋匠活儿,还有木工手艺。加入合作社后他把板棚改成工场,抓空儿挣点钱,现在为了跟房客捣乱,他把工作间安到保尔窗户底下,叮叮当当敲个不停。他知道这肯定影响保尔看书,心里特痛快。
“看着吧,准会把你吓走……”
天海一线的远方,轮船喷出乌云一般的黑烟,一群海鸥尖叫着从海面飞过。
保尔用双手抱住头冥思苦想着,回想起从小到大自己的一生,这二十四年,他犹如一位严厉公正的法官,审查着自己的生活历程。他很满意自己过得还算不错。当然,也由于糊涂,由于年轻,更由于无知犯过许多错误。然而有一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躲在一边,而是在夺取政权的战争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的鲜血也滴在了鲜红的革命大旗上。
我们的歌声传遍四方,
我们的旗帜全球飘扬,
我们的热血在燃烧,
放射出万丈红光……
他轻轻哼唱着自己喜欢的歌词,自嘲地笑了。“老弟,总是带着英雄浪漫主义可不行,简单普通的东西总被你加上艳丽的颜色。而对于辩证唯物主义,你又知之甚少。老弟,生病的话最好再等五十年,现在正是学习的大好时机呀。想方设法活下去才对,妈的,怎么能这么早就动弹不了呢?”他痛苦地想,五年来头一次怒骂脏话。
他怎么能料得到遇上这样的横祸。他生就一个好身体,经得住任何磨难。记得小时候曾快跑如飞,爬树则跟猴子一样强健迅捷;在树杈间攀爬时又轻巧得像只燕子。战争年代需要非凡的毅力和耐力,他全身心投入战争,战争同时又引燃了他的生命之火,他献出了所有。青春年华的二十四岁,本该正处在生活的巅峰,然而却被疾病摧毁了一切。
不到精疲力竭时他决不脱离队伍。但现在,病体不允许他再战斗在前沿,而进了后方医院。保尔想起华沙城下的战役中,有个战士受伤掉落马下,战士们匆匆帮他包好伤口交给卫生员后便又继续前进,追击敌人了,并没有因为少了一个人而使骑兵队伍停滞不动。为了进行伟大的事业,这样做在当时是必需的,当然,也有例外。保尔曾亲眼看见失去双脚的机枪手仍坚守机枪扫射。他们使敌人魂飞魄散,他们的机枪发出死亡和毁灭的枪弹。他们意志如钢铁,目光似闪电,是战斗队伍的先驱,是骄傲。不过这样的战士毕竟是少数。
现在,他彻底病倒了,重返战斗一线的希望破灭了,该怎么办呢?他已经从巴扎诺娃那里知道了真相,他的未来是个悲惨的未来。怎样安排将来这个难题已摆在他面前。
战斗的能力——这最宝贵的东西已经没了,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今天和更悲苦的明天里,生命的价值来如何证明呢?仅是吃、喝、呼吸,做为一名观众看着同志们继续战斗吗?成为大家的负担吗?他想起基辅无产阶级领袖、久经考验的女地下工作者,博什·叶芙格妮娅,被肺结核剥夺了工作能力,不久前自杀身亡。她在简短的遗书中说:“我不能坐拿吃喝,做党的累赘。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看起来,他也该毁掉背叛了自己大脑的肉体吧?朝心脏来一枪,一了百了吧!既然从前做得很好,现在适时地死去,不愿再白白挣扎下去,没人会责备吧!
他的手摸摸口袋里光滑的勃郎宁手枪,手指习惯性地握住枪柄,掏了出来。
“你可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枪口轻蔑地望着他的眼睛,他把手枪放在膝头,痛骂自己:
“老弟,你只是个纸老虎罢了。即使一个笨蛋也能随时给自己一枪,这是用来脱离困境最懦弱不费力的方法了。生活艰难,一枪就完,可你为什么不尝试战胜这种生活?是否已尽全力了呢?当初一天发起十七次冲锋硬是拿下了沃伦斯基新城,你忘了吗?收起枪,别跟任何人说,哪怕生活无法忍受也要坚持下去,这样生命才有可能变得有价值。”
保尔站起来走向大路那边。碰上一个人驾着四轮马车,他把他带进城里。进城后,他在一个路口买了份报纸,上边通知本市党组织在杰米扬·别德内俱乐部开会。保尔在该大会上讲了话,深夜才返家。他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在大会上发言了。
达雅还在等着迟归的保尔,她为他担心不已,他怎么了?去哪儿了呢?她觉得保尔那生动灵敏的眼眸今天充满严肃和冷峻。他很少谈自己,但达雅感应出他正被某种痛苦折磨着。
母亲那边的时钟告诉她两点了,这时响起篱笆院门开了的声音。达雅披上短外套跑去开门。廖莉娅正在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
“我正担心你呢!”见到保尔达雅高兴得很,走进过道时才轻轻低语。
“达尤莎,我永远不会出什么事的。廖莉娅睡了吗?我却清醒得很,去你房间吧,不然会吵到她的。”保尔低声说。
达雅犹豫了一下,这样做好吗?母亲知道会说什么呢?可她又不想让保尔生气。再说,他想说什么呢?达雅想着,还是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两人靠得很近,坐了下来,屋里一片昏暗,达雅甚至能感觉到保尔的气息。保尔压低了声音说:
“达雅,是这么回事。生活的变化让我措手不及。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很乱,不知该如何面对一切,这是我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事。好在我召开了自己的‘政治局会议’,下了重要的决定。我会告诉你一切,你可别害怕。”
保尔对她讲了几个月来的波折和在公园里自己的种种想法。
“就是这样。中心意思是,你们家的麻烦才刚开始,我已经卷进来了,就会陪你到底。现在你我差不多,我想干脆再重燃生命之火,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是否愿意作我的女友、我的妻子?”
达雅始终心情激动。他听到最后,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达雅,你不必今天就答复。多想想,你肯定奇怪我怎么不追求一下就求婚。那些有什么用?我的手伸给你,姑娘,看见了吗?相信我,你不会受骗,因为你我互相需要,我已经想好了,咱们结合的共同目标就是让你真正成长为我们的同志。我能帮你达到目标,不然我就真是个废人了。没达到前咱们不要破坏这个结合。一旦你真正蜕变成熟,你就完全自由了,不知哪一天我就会全身瘫痪,到时,你记住,我不会束缚你的。”
停了一下,他又深情地说:
“如今我请你接受这份友谊和爱情。”
他神情坦荡地握住她的手,仿佛她已经答应了。
“你不会抛弃我吧?”
“达雅,我不发无用的赌咒,你只要相信,我从不背弃朋友……但求朋友也别背弃我。”保尔鼻子一酸。
“这太突然,我今天什么也说不出来。”达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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