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苏)尼·奥斯特洛夫斯基
保尔起身。
“睡吧,达雅,快拂晓了。”
他一回到自己屋里便倒在床上合衣睡着了。
他的桌子靠窗,上边放着一大堆从党委图书馆借来的书报和几本写满字的笔记本。床和两把椅子是房东家的。一幅标有红或黑色小旗的中国地图挂在通往达雅房间的门上。当地党委同意他借阅资料室的书刊,还为他请了本市最大的港口图书馆的主任担任读书指导。不久他就借来好多书,从早到晚读读写写个不停,只有吃饭时才休息一会儿。廖莉娅很惊讶他如此用功,每晚姐妹俩和保尔都会一起谈天,保尔会给她们讲在书上读到的东西。
后半夜,老头儿走进院子,总能看见不速之客的房间护窗板的缝隙里透出灯光。他悄悄过去窥视,却发现讨人厌的房客还在看书。
“大家都睡了,他还整夜亮灯,一副主人的精神头儿。两个丫头也学会顶撞我了。”老头儿想来想去,没趣地走开了。
保尔·柯察金八年里,头一次不做任何工作,充分自由地安排时间。他像海绵一样吸取书中的养分,一天苦读十八个钟头。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受损更甚,好在有一天,达雅仿佛不经意地一句话:
“五斗柜挪开了,那扇门可以用了,你有事可以直接过来,不用穿廖莉娅的房间了。”
保尔顿时精神一振。达雅灿然一笑——他们的结合成功了。
入了夜,老头儿再也看不到那不眠的灯光了。母亲也发现了达雅眼底的喜悦,还有那不眠之夜留下的阴影。心中燃烧着爱情的火焰,眼睛闪烁着幸福的光芒,小屋子里常传出吉它声和达雅的歌声。
达雅有时会心慌地醒来,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一听见有响动她就以为是母亲来了而浑身哆嗦。她惴惴不安,怕别人问她为何夜里紧扣屋门。保尔见她胆怯成这样,就温柔地安慰她:
“怕什么呢?想想就明白了,咱们是这里的主人。好好睡吧,旁人无权干涉我们两个的生活。”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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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雅搂着爱人,脸紧贴他的胸膛,安然入睡了,保尔听着她的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扰她的好梦。她已经给了他她的一切。保尔心里回荡着对姑娘的丝丝柔情。
达雅幸福洋溢,廖莉娅最先明白了。从那天起,姐妹俩变得陌生了,母亲也猜到了,她惊惶不安,她没想到保尔会这样。她对廖莉娅说:
“达尤莎和他不相配。结果会如何呢?”
她担心疑虑,不敢同保尔商谈。
保尔的小屋里开始聚集当地的年轻人。老头儿那里都能听见他们和谐的歌声:
我们的大海多么荒凉,
日日夜夜不停地喧响……
或是保尔喜爱的歌曲:
泪水流遍了海角天涯,
我们一辈子做牛做马……
这是工人党员的一个积极分子小组,是保尔写信请党委让他做宣传工作的,这里就是活动地点。
一段日子过去了,保尔又一次靠双手掌握住了命运。虽然波折不断,但生活还是走向了新的目标,他渴望通过学习文学重回队伍。
但是生活并不如意,总有一些障碍。每每这时候,保尔会烦躁地想:通向目标的脚步又要慢下来了。
突然,没考上大学的乔治从莫斯科回来了,还有老婆,他在曾是沙皇时代的律师的岳父家住,常回家找母亲要钱。
他的归来使家庭矛盾极度激化,他毫不犹豫支持父亲,并与敌视苏维埃政权的岳父一家串通一气,妄图耍花招逼走保尔夺回达雅。
两个星期后,廖莉娅在邻区找到了工作,就带着母亲和儿子搬到那里去了。保尔和达雅也迁居去了一个遥远的海滨小城。
一晃半年过去了,国家正在大搞建设工程。社会主义成为现实已经不远了,它正由理想变成真实的庞然大物,辟如已奠定了钢筋水泥基础的大厦。
“钢、铁、煤”,国家实行伟大建设时这三个振奋人心的数字日益频繁出现。
党的领袖宣告:“要么我们赶上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以最短的时间建立最强大的工业,能自力更生;要么就被踩死,因为没有钢、铁、煤,连保住现在正在建设中的社会主义国家都不可能。”于是,在全国掀起了“钢战”大潮,人们带着世界史上从未记录过的冲天干劲儿行动起来。
在遥远的过去,曾有一支支独立的哥萨克骑兵驰骋在扎波罗什营地上,抗击波兰贵族和当时很强盛的土耳其,杀得敌人闻风而逃。而今,在霍尔季扎岛附近的古战场上,扎下了另一支大军——布尔什维克大军。他们决定阻断古老的第聂伯河,用它的力量去转动钢铁涡轮机,为社会主义服务。
在三万名战士中,有一个指挥员,他就是当年的基辅码头搬运工,现在的建筑工段长——伊格纳特·潘克拉托夫。大军兵分两路左右夹击这条大河。战斗一开始,两岸的大军就展开了工人生活中的新事物:社会主义竞赛。
身强力壮的潘克拉托夫在各个跳板、浮桥上身形敏捷地跑来跑去。他一会儿跟拌机旁的工人师傅交谈几句,一会儿又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地沟中,一会儿又出现在正卸着水泥和钢材的仓式站台上。天才擦黑,他略弯的身躯就开始响警钟,但直到深夜他才疲惫不堪地倒在行军床上。
有一天,望着晨雾缭绕的河面,望着堆满河岸的建材,他想起了森林里那小小的博亚尔卡。当时显得很大的工程同现在一比就是小儿科了,像是喝了美酒,他胸中激情澎湃。“博亚尔卡的兄弟们都去哪儿了呢?保尔,还有扎尔基两口子能来该多好呀,一定能甩下左岸的人一大块!”想到博亚尔卡,自然而然也就想起了朋友。
在天寒地冻的博亚尔卡和他一起战斗的人,一起创建共青团组织的人,如今分布在祖国的四面八方,重新过着新的生活。他们这批早期的团员大概有一万五千人,能在茫茫人海中不期而遇,就像兄弟重逢一样欣喜不已。现在,他们那幼小的共青团已成熟壮大,当初只有一个人的地方现在能有一个营。
“眼前的小鬼多像当年的我们。我们在前线冲锋时他们还在桌子下边钻来钻去,让妈妈撩起衣襟给擦鼻涕呢。一会儿的工夫他们长大了,甩掉我让我丢脸了。对不起,别太得意,日子长着呢!”潘克拉托夫深呼吸一口清新的河畔空气,神清气爽起来。
他想起他的朋友和战友,正栖身于偏远小城的保尔·柯察金,他正在为重返队伍做着不懈的努力,他同时咀嚼着失败和胜利的滋味。
阿尔焦姆不经常收到弟弟的信,所以,他在市苏维埃自己的办公桌上拿到浅灰色的信封,看到那熟悉的刚劲字体时,往日的沉稳就不见了,他一遍又一遍读信。此刻,他正拆着信封,满怀亲情。
“哎,保夫鲁沙,保夫鲁沙!能住在一起该多好,弟弟,快出点管用的点子吧。”
保尔在信上写道:
阿尔焦姆:
我想告诉你我的近况。除了你,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你理解我的每一句话,在为健康而战的战场里,我又遭受了猛攻,是持续不断。
打击接踵而至。一次打击刚过,我才挺起腰板,新的打击又气势汹汹地来了。糟糕的是我无能为力。大臂麻木,已经很糟,谁知两条腿也老不听使唤,原来还能在屋里勉强走几步,现在从床边挪到桌子前也难上加难了,这还不算呢,不知将来会怎么样?
家门已经出不去了,只能从窗子看看海。一个人,他的身体被叛了他那渴望劳动的布尔什维克的心,他向往你们这支战斗在建设前沿的钢铁队伍,但身体却已驱使不动,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吧?
我仍然坚信自己能归队,相信我的刺刀会在冲锋的队伍里熠熠放光。我不能不信,也没理由不信,十年来党团组织教会我反抗的真谛“没有布尔什维克攻不破的堡垒”——领袖的话同样会在我身上起作用。
阿尔焦姆,你会说我字里行间都闪烁着铁一般的意志,我们的生活不是靠蛤蟆的冷血点燃起来的,你要相信我,保尔会回到你们身边的,哥哥,我们会一起协同作战的。如果败在坎坷、甚至是严酷的命运的脚下,低头认输的话,我们工人的意志力去哪儿了呢?
我的生活定格在学习这个小碉堡上了。读书、读书、再读书,我如饥似渴地读,不论本国文学外国文学,我都读。
阿尔焦姆,我已经付出了大量心血。我已读过主要的古典文学作品,念完了共产主义函授大学一年级的课程,也通过了考试,晚上我负责一个青年党员小组的学习,通过他们我与党的实际工作挂上了钩。还有达尤莎,她在成长和进步着,她的爱情和温柔让我感到幸福。至于经济状况,很简单——我的三十二个卢布抚恤金和达雅的薪余。她正在向党组织迈进。她做过帮佣,现在做食堂涮碗女工(这个小城没有工厂)。
几天前达雅容光焕发地让我看她当选为妇女部代表的证件。在她心目中这张普通的硬卡片很不一般。我关注着她,帮助她。总有一天她会进入大工厂,在工人集体中完全成长起来的。但现在在这儿,她只能沿着这惟一一条路前进。
达雅的母亲来看过我们两次,她不自觉地要把达雅拖回那琐碎狭小闭塞的生活中去。我努力劝她不要再让自己旧的生活绊住女儿的前进,但看来不起作用。我觉得以后她会成为女儿走向新生的绊脚石,会与她发生冲突,这大概是无法避免的。
握手
你的保尔
一块在悬崖上开辟出来的平地上座落着老马采斯塔地区的第五疗养院,这是一座被树木包围的石砌的三层楼房,有一条山路向山麓蜿蜒而去,下边硫磺温泉的气味随着微风飘进开着窗户的房间里。保尔独自一人待在屋里。明天有一批新同志来,他也就会有一位室友了。窗外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夹杂着谈话的声音。其中一个熟悉的噪音——浑厚的男低音——勾起了保尔最深处的回忆。是在哪儿听过呢?他竭力回想,终于记起一个名字:英诺肯季·帕夫洛维奇·列杰涅夫,肯定是他。保尔充满信心地招呼一声,不一会儿,列杰涅夫已经握着他的手快乐地坐在他身旁了。
“哦,你还活着!有什么高兴事儿吗?你情况如何,有何打算?准备病歪歪地终了一生吗?那可不成,你得学学我。医生早就判断只有退休一条路,我却不服,一直跟他们对着干。”他温和地笑了。
保尔听出了这俏皮话下的同情和忧虑。
他们畅谈了两个小时。列杰涅夫说了许多莫斯科的新闻,使得保尔头一次听说了党关于农业集体化和农村改造这一重大决策。好似久旱逢甘雨,他仔细倾听每一句话。
“我以为你正在乌克兰什么地方大干特干呢,没想到病得这么严重。没事,我曾病得比你更厉害。不过现在你看,又干劲十足了,记住,决不能情绪低落,那就坏了。我有时也有消极情绪,该歇歇了,至少等喘口气吧。年龄大了,一天忙十几个小时确实累人。有时不只想,还动手整理资料想减轻负担。减来减去从没成功过,还是接着干,半夜都回不了家。大机器转得快,小齿轮也跟得快,咱们每天都在前进,我这糟老头儿也得过年轻人一样的快节奏生活了。”
列杰涅夫摸摸高高的额头,像一位父亲一样说:
“好啦,你说说自己的情形吧。”
保尔讲出自己以前的生活历程。列杰涅夫凝视着他,目光中闪现着赞许。
浓浓的树荫下,凉台的一角,坐着几个疗养员。切尔诺科佐夫皱紧双眉在看《真理报》。他有着一位老矿工明显的特征:俄罗斯斜领黑衬衫,半旧的鸭舌帽,黝黑苍老的瘦脸,好久没刮的胡子和深陷的蓝眼睛,其实十二年前他就放下铁镐领导边疆地区的工作了,不过外表看来他好像才从矿井下上来。
他是边疆区党委和政府的委员,久治不愈的腿部坏疽一直折磨着他的体质,迫使他卧床已近半年,他恨死了这条病腿。
他对面正抽着烟卷沉思的是亚历山德拉·阿列克耶夫娜·日吉廖娃。她才三十七岁,党龄倒已有十九年。在彼得堡做地下工作那阵儿她被人家称作“金玉姑娘”。早在她还是个小女孩儿时,她就已经知道了流放西伯利亚的滋味。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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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边的第三个人是潘科夫,外形俊美像古希腊雕像,他正埋头苦读一本德文杂志,不时托托架在鼻子上的角质大眼镜。令人无法置信的是这位三十岁的大力士抬起自己那条不听话的腿时异常困难。米哈伊尔·瓦西里耶维奇·潘科夫是编辑、作家,是教育人民委员会的一名干部。他会几门外语,熟悉欧洲,知识广博,连切尔诺科佐夫都敬他三分。
“那个是你的室友吗?”日吉廖娃低声问切尔诺科佐夫,扬扬下巴指着坐在轮椅上的保尔。
切尔诺科佐夫放下报纸,立刻神情明朗起来。
“对,他就是保尔·柯察金,您不妨跟他认识认识。他受病痛摧残动不了了,不然他要是去开展工作有麻烦的地方,一定能打开局面。他是第一共青团员,只要大家帮他,他就还有工作,我打算帮他一把。”
潘科夫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得了什么病?”日吉廖娃又低声问。
“1920年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伤了脊椎骨。这里的医生担心这暗伤会引起全身瘫痪。多伤脑筋呀!”
“我现在就把他推到这边来。”日吉廖娃说。
他们就这样成了朋友。令保尔意想不到的是,日吉廖娃和切尔诺科佐夫这两个人后来成了他的知己,在他重病缠身的几年里给了他无私的帮助。
日子过得紧张而有规律,达雅上班,保尔学习。他刚要抓一个小组的工作,新的不幸又悄然而来。他的双腿全瘫了,只剩下右手还能动。保尔费尽心力还是寸步难行,连嘴唇都咬出了血。达雅束手无策了,她痛苦万分,因为不能帮他。然而她从不表露出这种无奈和痛苦。
保尔内疚不已,他微笑着说:
“达尤莎,咱们该离婚了,好在当初没约定这么倒霉也得共同生活,好姑娘,今天我得想想这件事了。”
达雅制止了丈夫的话。她紧紧搂住丈夫的头痛哭失声。
阿尔焦姆知道后便写信通知了母亲。母亲抛开一切来到小儿子家里。三个人住在一起,婆媳之间关系很融洽。
保尔仍在坚持学习。
一个阴雨连绵的冬天的晚上,达雅带回喜讯——她当选为市苏维埃委员了,从此保尔就很少见到她了。达雅在疗养院食堂做洗碗工,下班后经常直接赶去市苏维埃的妇女部,直忙到深夜才一脸疲倦地回来,但脑子里装满了新情况。吸收她为预备党员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心情激动地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谁知,新的灾祸降临了:保尔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先是左眼发炎,疼得像火烧,不久,右眼也被感染了。保尔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了失明的含义——周围的一切都罩上了黑纱。
保尔前进的道路被难以搬开的巨大路障挡住了,母亲和达雅痛苦万分,但他自己却镇定下来,暗下决心:
“再等等看,如果确实再也无法前进,如果失明使所有为恢复工作而进行的努力成为白费功夫,再也不能归队了,那么,就该做个了断了。”
保尔给大家写信。朋友们纷纷回信,鼓励他顽强斗争下去。而在这境遇最艰难的时候,达雅兴高采烈地告诉他:
“保夫鲁沙,我被吸收为预备党员了。”
保尔边听她讲述她如何被接纳的情形,一边回想着自己入党前后的日子。
“柯察金娜同志,这样的话咱们就能成立一个党小组了。”保尔紧紧握住她的手。
第二天,保尔给区委书记写信,请他来见一次面。傍晚时分,区委书记沃利梅尔乘着一辆沾满泥浆的汽车来到他家。区委书记是拉脱维亚人,五十开外,是个大络腮胡子。他握着保尔的手说道:
“啊,过得怎么样?你怎么还不快起来?我们要派你下地干活儿了!”他大笑。
他们谈了两个小时,书记连夜里的会议都忘了去开。他不停地踱步,倾听保尔的讲话。然后他说:
“先别提抓小组的事。你必须休息,把治眼睛放在首位。或许去趟莫斯科会有用,你该思量思量……”
保尔打断了他:
“沃利梅尔同志,我需要人——活生生的人!我不能脱离大家,我比任何时候都想与别人接触。派些较年轻的人来吧。现在农村的小青年有些左倾,搞集体农庄过不了瘾,就想弄公社。一不小心这些年轻团员就想瞎冲,这是冒进。我明白得很,因为我也这么干过。”
沃利梅尔站住了:
“你怎么知道?这情况昨天才反映上来。”
保尔笑道:
“记得我的爱人吗?她昨天刚成为预备党员,是她告诉我的。”
“哦,是洗碗工柯察金娜?你爱人?啊哈,我都不知道!”沃利梅尔想了想,拍着前额说:“那么让列夫·别尔谢涅夫来看看你。他最合适,你们俩性格相近,都有些像高额变压器,你可能不知道我原是电工,所以这种名词、比喻常从嘴里跑出来。对了,他能帮你装个收音机,他可是个无线电专家。我经常在他家听耳机直到半夜两点。我妻子居然狐疑地问我:‘三更半夜的,你这老头子跑哪儿去了?’
保尔笑着问道:
“别尔谢涅夫的具体情况呢?”
沃利梅尔累了,他坐到椅子上:
“他是咱们区的一名公证人,不过就跟我跳芭蕾一样,他当公证人也是大外行一个。以前他是个大干部。1912年参加革命,十月革命时入党。国内战争时期任军级干部,曾在第二骑兵集团军革命军事法庭工作过,还和曾是骑兵师长、军长的日洛巴一起剿过白匪。他去过察里津、南方阵线,在远东领导过一个共和国的最高军事法院,可惜积劳成疾,年级轻轻地让肺结核击倒了。他从远东来这里,在高加索任过省法院院长、边长法院副院长。结果病情危及生命了,才硬被调到咱们区,他来头不小,因为职务清闲,所以还活着。到这儿后,先是偷偷交给一个政治学校,还请他加入了监察委员会。他是处理疑难问题特别委员会的常务委员。此外,他喜欢打猎,是个无线电迷。他虽然少了一个肺,别人却很难看出他是个病人。他干劲儿很大,估计死去的地方也是在从区委到法院的路上……”
保尔打断他的话,口气尖锐地问:
“你们为什么给他那么多担子?让他比以前还要忙……”
沃利梅尔眯着眼睛,瞥他一眼:
“哈,那么给你一个小组,再加上些别的,别尔谢涅夫也会责问:‘你们为什么给他那么多担子?’但对自己却说:‘与其慢慢悠悠拖五年,不如轰轰烈烈干一载。’”
“说的好,我也赞同。不过有时我们确实是在浪费精力。如今明白,这并不是英雄的做法,而是缺少自制力和责任心的表现。一个人无权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要是不蛮干,也许我还能多撑几年。总而言之,就我而言,‘左派幼稚病’是个大危险。”
“嘴上说说罢了。你要是真的能站起来,肯定又会不管不顾大干特干了。”沃利梅尔暗中思量,但没说出来。
第二天晚上,别尔谢涅夫来看保尔,
两人一见如故,一直待到深夜。别尔谢涅夫离开新伙伴时感觉像找到了多年不见的弟弟。
早上,几个人爬上了屋顶架天线,别尔谢涅夫一边在屋里安装收音机,一边讲着自己有趣的经历。保尔看不见他,只能根据达雅的描述,知道他头发淡黄,眼睛浅蓝,身材匀称,动作敏捷,也就是说,正好与保尔同他初次见面时想象的一样。
傍晚,三只小信号灯亮了,别尔谢涅夫郑重地把耳机放在保尔手里。宇宙里充斥着杂乱的噪音。港口的英尔斯电报机正叽叽喳喳地叫着,轮船上的无线电台正在某一个地方(很明显是近海)发报。就在这片嘈杂中,可变电感器的线圈接收到了一个凝重而充满自信的声音:
“请注意,请注意,莫斯科广播电台正在播音……”
通过这台小巧的收音机可以收听世界各地六十个电台的节目。严重伤残阻隔了保尔与外界的联系,但此时此刻,外界的讯息正通过耳机内铁的膜片传播进来。保尔听到了生活强有力的脉博。
望着保尔喜悦的表情,疲惫的别尔谢涅夫由衷地笑了。
全家人都睡了。达雅烦躁地讲着梦话。她经常又紧又冷地很晚才回来,两人不怎么能碰面了。她越积极工作,晚上的空闲就越少。保尔禁不住想到别尔谢涅夫的话:
“要是一个布尔什维克的爱人也是党员,两人就很难见面,这倒是有两个好处:相互不讨厌,也不会吵架,因为没时间!”
他怎么可能去妨碍妻子前进的进程呢?这不正是他原先所期望的吗?以往,达雅把每一个夜晚都用来陪伴他,那时她要更温柔更体贴些。然而她当时只扮演妻子一个角色。现在,她已经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和党内的战友了。
他早就有此觉悟:随着达雅的不断成长,她陪伴他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少。他明白这是无法避免且理所应当的。
保尔担起了负责一个小组学习的担子。
于是每天一到晚上,家里又变得热闹非凡了。保尔同一群小青年一起度过几个小时时光后,就像充过电一样,又变得精神焕发了。
除此之外的时间保尔用来听收音机。母亲要喂他吃饭,得先想办法摘下他的耳机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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