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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吹牛者
最高一层台阶上,有一个弯腰驼背的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他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不与任何人打赌。这人对不怎么关注斗鸡台上的情形,倒似乎对那个狂热的船长颇有兴致。船长正把痉挛的拳头举过头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叫。黄色的斗鸡已经侧身翻倒在地,后来挣扎着站起来,一拐一拐地逃走;没几步又栽倒下去,拖着翅膀,在砂地上缓缓蠕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人群再度喧腾起来,有的笑逐颜开,有的脸色煞白,只能默默无言的将自己的赌注交给赢方。战败者的主人低着头拾起了黄色公鸡,“把它做成凉拌菜!这混蛋坑掉了我三百比索,”船长吼叫着,狂怒地挥舞着拳头,他的狂躁直到下一对公鸡武士登场后才稍见平复。
观众们群情沸腾,因为新的两只斗鸡较前几对更高大健壮。当他加禄人给斗鸡装上距铁时,坐席上一片喧嚣,赌棍们又纷纷掏出了赌注。“三百比索,”船长把一个口袋高高举起,“一次全押给红的,它准能干死那只灰的!”观众们交头接耳变得更嘈杂了,很快在擂台周围重新垒起了一堆堆高矮不等的赌金。
两个他加禄鸡仔放下鸡退开了,火红羽毛的斗鸡与稍矮些的银灰毛鸡立刻杀成一团,扑腾到半空。爪子刚一落地,又立即猛扑向对方,利喙猛啄,距铁闪耀,动作之快令人眼花缭乱,场内暂时安静下来,大家几乎从未在斗鸡场上见到过如此凶猛的搏斗。突然,银灰鸡被击中了,火红鸡把一根距铁钎入了对方的翅膀里,两只鸡一齐倒在地上,一只拼命挣扎着要脱开体内的距铁,一只不死不休地狠啄着对方的头。
“好哇,好哇,”船长高声喊着:“啄死它、捅死它,干掉那该死的瘟鸡!”
两只鸡终于分开了,蹦跳起来相互冲撞,又落到地上。火红鸡冲上去企图打到对方,却被银灰鸡猛地侧身闪避过去,使大家都倒抽一口凉气。还没等冲过了头的火红鸡转过身子,银灰鸡已经攻了上来。它们凶猛地在地上滚着,然后又站起来,喙对喙地厮打,上边用翅膀猛烈地拍击,下边用腿上的距铁相互疾砍;接着又飞蹿到半空,又都落地,怒火万丈地再度展开陆战。
观众里发出几声欢叫,但随即就被船长的怒骂压了下去。银灰鸡将对手砍出血了。火红鸡的胸脯上现出不断扩展的黑斑,红色的鸡毛落了下来。但它再次以有力的翅膀猛殴对手,直至敌人摔倒,它跳上去准备结果对手。银灰鸡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神速反应蹲下、躲闪、避开了。形势瞬息万变,火红鸡转过身来将对方打得脸朝天,两次击中银灰鸡的胸脯,地面上留下点点血迹。但银灰鸡却设法退开了,跃到半空中躲避敌袭,落下来时,击中了红鸡的脖子。
两只公鸡现在都是鸡毛散乱,鲜血淋漓,互相用脚爪踢斗,转着圈子,低着头,寻找对手的薄弱点。船长几乎要跳起来,喷出一连串混合着西班牙语和法语的狂叫。火红鸡似乎是受到了激励,猛然发起一阵使人眼花缭乱的疾风式进攻,占据了优势。它的翅膀猛力殴打着银灰鸡,挥舞着距铁将对方刺得血花飞溅。银灰鸡照例步步后退,眼看失败在即,就在船长狂喜地叫喊时,它令人难以置信地腾空而起,落下来不偏不倚把一根距铁插入火红鸡的心口。后者栽倒下去,成为一团微微蠕动地羽毛,嘴里冒着血。





临高启明 第二百三十一节 造船厂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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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注意第三层楼座上的黑衣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人群沉浸在一片狂热的喧腾中,继而发生了场不大不小的骚乱,那位白人船长由于过度的激动,踩断了座板,从楼座上滚了下来。他很侥幸的没有受到肉体上的损伤,却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和那些被他压伤的人一齐发出痛苦的"shen yin"。
一个小时后,船长摇摇晃晃地走进巴石河码头区的一间酒馆,要了一大杯椰子汁酿成的土巴酒,这差不多是菲律宾最廉价的酒精饮料,边喝边咒骂着命运的无情。
“弗尔南多船长,”有人对自己打招呼。船长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年轻的中国人,头戴草帽,穿着中国人常见的对襟小褂,下身却套了一条欧洲式的水手长裤。他似乎故意将自己的陶酒杯推到船长面前。弗尔南多瞪直了眼睛,鼻子耸动着,贪婪地吸取大黄甜酒的香气。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国人竟然喝得起在马尼拉售价不菲的“大唐公主”甜酒!
“我的主人在隔壁的包间,他要请弗尔南多先生喝几杯好的,请您跟我来。”中国人转过去起身走了,他拿起酒杯的动作很慢。船长的眼皮跳动了一下:中国人手中,那只再普通不过的陶杯底下露出一个金光灿灿的东西。对方已经转过身,弗尔南多伸手按住了那块金币,将它慢慢地笼进袖子里。
“管它呢,”船长自言自语说:“反正已经都输的一点不剩啦。”他丢下酒杯,抓起自己的帽子。跟着中国人的背影向酒馆后间走去。
弗尔南多眯起了眼睛,从敞亮的酒馆外间到后边黑暗的隔间里。光亮的变化让他的眼睛很不适应。隔间里没有窗户,门在他身后关上,里边唯一的光源来自餐桌上一盏简陋的椰油灯,火苗挣扎似的摇曳着,只能照亮半张桌子。在船长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包间里咋明咋暗的微光以后,他看见一个有些驼背的人坐在桌子的后面,他的座位好像故意避开油灯的微弱亮光。
“请坐,德?弗尔南多。”那个大半个身子都隐没在黑暗里的驼背用一种刻意变了调的嘶哑声音说话。弗尔南多船长坐到对面的椅子上。略吃了一惊:在马尼拉知道自己祖国的人并不多,而这个神秘人物说的却是法语。
中国人为弗尔南多端来杯盘,斟满甜酒,然后退到门口,似乎对一切谈话都不感兴趣。
“德?弗尔南多,有个关于你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如果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弗尔南多停止狂饮甜酒的话。这个神秘人物的问题就是了,“你信仰哪一个上帝?梵蒂冈,还是胡格诺?”
船长手颤抖了一下,没留意自己的酒泼在了桌子上。从拉罗歇尔突出重围,在巴巴利群岛替穆斯林帕夏们卖命又险些丧命于葡萄牙的炮弹;替苏拉特的英国人运货却遭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袭击,船货两失。这些经历他从未对人提起过。至少在没喝醉的时候。在西班牙人统治的地盘上,一个胡格诺除了被送上火刑架,不会有别的结局。
“上帝是唯一的真神。”船长慢吞吞地说。
黑暗中的身躯在椅子中移动了一下,船长现在看到面前的这个人大半身躯都裹在黑色斗篷里,脸上带着黑色的半截面具。露出修剪得十分精致的胡须。
“弗尔南多船长,我知道你是一名生意人。”黑衣人改用西班牙语说话了,“生意人永远只有一个上帝。”
他举起右手,黑色的羊皮手套让弗尔南打了个激灵:仿佛面前坐着的,是一个裹在黑色躯壳中的非人类的鬼怪,黑手松开了,一把杜卡特哗啦啦地滚到桌上,有几枚撞到船长的酒杯才倒下,发出黄金的脆响。“上帝的福音是不可或缺的,我的朋友,特别是经过一场豪赌之后。”
弗尔南多热切的眼神凝聚在这几块金币上,摇曳而晦暗的灯光下,仿佛整张桌面都跃动着灿灿金光。
“先生,你不会无偿地弥补我的损失吧?”他拼命想咽下些口水来润滑发干的咽喉,甚至忘记了面前摆放的美酒。
“马尼拉船厂的棚子下,到底有一条什么样的船,为什么总督阁下如此的看重它?德?弗尔南多先生?”
包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弗尔南多喘气般的粗重呼吸:“那是总督殿下的秘密——”
“萨拉曼卡先生雇佣你指挥那条建造中的小船,因为你是个足够勇敢的船长,也因为你总缺钱用,”黑衣人从牙齿缝中挤出一声轻笑,“我想知道,这到底是条什么船?需要您这样一位敢于用生命去冒险的船长去驾驭?”
“勇敢的船长”德?弗尔南多先生额头出汗,这是总督的大秘密,在整个马尼拉,知道这船真实情况的只有四个人。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需要钱,我的朋友。我同萨拉曼卡先生、马尼拉的那些教士们没有瓜葛,我也不喜欢他们那种偏执的狂热。我想了解那条船还有造船厂现在都在忙些什么,”黑衣人把一个钱袋放到桌面上,解开丝带,抓出一把金币,让它们从指缝间一个接着一个地落下。每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当声,弗尔南多的瞳孔便收缩一下,“我也是个生意人,亲爱的弗尔南多。这只不过是一桩生意,一桩生意而已。”
黑衣人带着他的中国侍从离开酒馆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他们走出酒馆就登上了一辆撑着布篷的牛车。这类牛车在马尼拉内外没有成千也有上百辆。牛车最后停到一圈院墙围起来的仓库前,等这两人下车后便走开了。巴石河边的码头区多得是这样圆木草顶的简陋仓库。黑衣人穿过院子后门,掏出钥匙,打开挂锁,和中国人一齐走进库房。仓库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一刻钟后再打开时,黑色斗篷、面罩都不见了,下颔上粘的胡须扯掉了,背部填塞了大量棉花用来伪装驼背的普尔波万也脱掉了。范拿诺华伯爵骑上系在院子里的一匹马,从前院大门离开了。片刻之后,纪米德穿上一件中国长衫,头上戴的水手草帽也换成了瓜皮小帽,向帕里安区内的下一个联络点匆匆奔去。
热诺利诺?帕尼奥先生近来总是觉得头痛得厉害,似乎全身的浊气都涌到了脑子里。可哪怕脑壳炸裂,他也不想去看医生,那伙医生只知道给人放血,他可不大敢领教那个一天到晚喝得醉醺醺的理发师来切开他的胳膊。
精通医术的教士倒是不热衷于给人放血,或者他也可以尝试下中国人的大夫。不过,热诺利诺?帕尼奥知道自己的头痛其实不属于医道的范畴;作为王家船坞的负责人,他的痛苦都源于一纸该死的合同:为东印度殖民地建造12艘新的巡逻快船。
说到底,一切都该归罪于混账的日本佬,万恶的保罗?高山。那种单桅三角帆快船的图样、模型据说都出自他手,还撺掇总督用它们取代老掉牙桨帆战舰和简陋的划艇,将使殖民地舰队焕然一新。当然了,只要看到高山的座船,就会知道这所谓的巡逻快船就是以他的那条船作为蓝本的。
热诺利诺?帕尼奥当时也是少数极为热切的附议者之一,没有人能对如此大的订单所带来的金钱,以及完成后所能获得的嘉奖漠不关心。只是在他承揽下全部造船订单,迫不及待地下令开工后,才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保罗?高山为这型看似简单的小船提出的要求堪称匪夷所思:奇特的索具,对船材尺寸质量的百般挑剔姑且不论;竟然要求在船底水线下都包满铜皮。干了二十多年船匠活计的热诺利诺从没听说过如此荒唐的事情,即便是横渡太平洋的大盖伦船,船底也不过蒙上一层涂了柏油的帆布,覆盖少许铅皮而已。热诺利诺决定给新巡逻船刷上两层木焦油,至少能保证它们足够耐用。至于铜皮,见鬼去吧,马尼拉所有铜都被收集起来供那日本天才制造他的宝贝大炮去了。
这还不算最离谱的。萨拉曼卡先生不知道听信了日本混蛋的什么鬼话,竟然当面向热诺利诺?帕尼奥询问新船的龙骨和肋材能否用铁来造。要不是总督大人的尊贵身份,他热诺利诺?帕尼奥恐怕会把肚皮笑破。这世界上还没人有本事把生铁弯曲成船肋的形状,再者就算铸造出来了,它的脆性也不适宜当龙骨和肋材。至于熟铁,先不说马尼拉哪里来这么多的熟铁,光怎么加工这么大的锻件就成很大的问题
船厂负责人把这理解为总督在担忧他的产品是否足够坚固。只好在关键部位的船材上加倍用料。好在这里从来就就不缺上好的造船硬木。但是现在库存多年的干燥木料眼看要消耗殆尽,却连工程的三分之一还未曾完成。




临高启明 第二百三十二节 潜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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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能在水下航行的船?!”兰度眯起了眼睛。这是在酒馆和德?弗尔南多先生的第二次见面。船厂正在建造潜水艇这个消息实在让人有点吃惊。虽然魏斯?兰度先生从来就不是一个爱学习的学生,但是他还是想起中学生时代在普及历史读本上看到过的独立战争时候的海龟号。他虽然对此不感兴趣,好歹还记得这东西能够下潜和航行,而且曾经意图消灭一艘英国海军的战舰。
“这太可笑了,船沉到水下怎么浮起来,您是喝土酒喝多了吧。”
“向上帝发誓,我可没有。”弗尔南多船长生怕到了口袋里的金币又飞了,详细的描述了这艘建造完毕,已经进行过一次试航的神秘潜艇的秘密。
根据弗尔南多船长的描述,这艘小小的潜艇“类似一条鲨鱼”,有八名乘员。它的设计非常简约,没有压水舱之类的设施。自然也不用给水排水。潜艇是用吊机直接吊入海水中的。通过精心计算浮力和重力,通过四个外接式的铁制压舱物和四个“装满油”的皮袋使得潜艇在满载的状态悬浮在水下半西班牙噚――大约0.8米的深度下。这个深度下艇首的观察塔大致略高于水面,能够观察海面情况。潜艇由乘员用手摇螺旋桨来推动潜艇前进,用舵来控制方向。当需要上浮的时候,直接抛弃压载箱就能使得潜艇浮起。当然,这时候潜艇就不再具有下潜功能了。必须回到港口内重新装备压舱物。
“能潜在水下的船当然不错,但是您将如何操纵它作战呢?显然您在水底是不能开炮的。”
“是的。”弗尔南多船长表示同意,“这就要牵扯到另一样神秘的高山先生发明的新武器了。”
这东西没出乎兰度的预料――果然是杆雷。他在博铺等地见到过元老院建造的杆雷艇――由于实在没什么目标值得他们出动,这些杆雷艇目前担任的保卫港口的工作。
在他看来这种鸡肋一般的武器操作起来十分危险――近乎送死――也就是元老院这样拥有蒸汽动力和装甲制造能力的海军装备着才多少有点意义。
“这种武器设计的十分巧妙,能够轻易的刺入敌人船只的外壳,挂好雷体后潜艇就可以悄悄的离开了――它会在三十分钟之后爆炸,非常准时。”弗尔南多船长说得兴致勃勃,似乎完全没考虑到其中有多少危险性。
简直疯了!兰度先生想,用这种人力推动。连潜望镜都没有的潜艇去进行杆雷进攻,简直就是17世纪的神风特攻队么!这位弗尔南多船长恐怕一点也不明白他要面对的巨大危险。
“您有机会安排我去看一下这条船吗?”
“恐怕很难。船坞周围时刻都有哨兵。”
黑衣人轻轻敲打了下手中的金币。弗尔南多船长咽了一口吐沫,“我来想办法。”
德?弗尔南多船长在随后的几次见面中提供了这艘潜艇的几乎全部的细节,以至于毫无绘图经验的兰度先生也能根据他的描述绘制出一张连他自己也看不懂的线图来。不过,进入船厂实地查勘潜艇的事情一直没能落实。兰度先生决定,不再等待,反正潜艇的大体结构他已经知晓。自己对这种古老的武器也没什么认识,即使看到了也分析不出什么来。
这会,热诺利诺先生的头愈来愈大:眼看离新巡逻船合同规定的期限愈来愈近,最近建立军火工场却像水泵一样把有技艺的中国工匠尽数吸走,热诺利诺发现他甚至凑不足打造船钉的铁匠。最要命的是连铁料都出现了短缺。要不是那位保罗?高山派人慷慨的给他送来一些弯曲的废铁料,他真不知道这活该怎么干下去。
虽然这些铁料看上去在海水中浸泡腐蚀过。但是去处锈斑加热之后,船厂的铁匠对这些铁料赞不绝口――都是上好的可锻熟铁。
热诺利诺?帕尼奥有足够的理由诅咒这该死的工作。就在几天前,整个马尼拉都炙手可热的社交明星范拿诺华伯爵乘坐着如白天鹅一般美丽的艾丝美拉达号大驾光临船厂。那是一个多么高贵而慷慨的人啊,热诺利诺本来能为他维修游艇,轻而易举的从他腰包里掏出大把的金币。可是这位贵人在船厂里转了一圈。对着挤得满满当当的船台船坞摇摇头,回到游艇上解缆而去。热诺利诺的揩油梦就此落空。目前只能拼命设法在期限到来前完成巡逻船的订单,他可不想被总督一怒之下打发回哈瓦那,凄惨地回到那永无出头之日的船匠生涯中去。
雪上加霜的是,总督还命令他尽快完成整修鹦鹉螺号潜水船的工程,热诺利诺为此被迫分出部分宝贵的人手。保罗?高山的杰作享受特别优待,独自占据着船厂里唯一的有顶棚的干坞。总督倒是很慷慨地拨出不少军火厂里制造的铁件,还有用来包裹潜水船体的薄铜板,制作精良的铜钉,都是水力轧机碾制的,铜光锃亮,热诺利诺认得那全是上好的锡黄铜。可他没有得到最急需的工匠,总督倒为船厂派来几名士兵,日夜守在鹦鹉螺号停放的船坞附近,防备“一切可疑之人”。
船厂负责人只得自己设法招募人手,本地的土著既孱弱又懒惰,而且只能做些搬运木料之类的苦力粗活。还算幸运,前天早晨居然有两名新来的中国人跑到船厂寻求工作,他们居然都穿着鞋,看来不是赤贫的中国苦力,才没有一下船就被拉进军火工场。两个中国人都穿着短褂,戴着帽子,木工和油漆的手艺马马虎虎都算说得过去。热诺利诺特别注意到他们强健的臂膀,扛起两三个他加禄人才能抬得动的木料毫不费力。看着正在拼命干活的船匠与苦力,船厂负责人似乎觉得头痛减轻了些。他迈步到办公室外,望着已经黑下来的天空,下令开饭。热诺利诺?帕尼奥先生的晚饭不是那么好吃的,要对得起这份芋头汤和水掺得不算太多的土巴酒,那帮粗野的异教徒必须得干出够分量的活计。
夜色渐深。就像热带地区往常一样,夜空中弥漫开澄澈的雾霭,笼罩着月亮,在四周形成一圈柔和而完整的彩晕。西班牙人从来就没有制定过严格的夜间生产制度,所以当热诺利诺先生回到他凉爽舒适的住所后,监工们也纷纷溜回小屋里睡觉去了。本地苦力大多喝得烂醉,在船台下伸直躯体打着呼噜。
船厂里少许地方还看得见微弱的亮光,那是为了方便夜间干活,用废木屑和旧船缆点着的火堆。两个中国人还在有条不紊地工作,双人拉的粗大锯条在他们手里有节奏的吱吱作响,热诺利诺先生命令他们必须将明天要用的木料准备充足。远处的有棚船坞旁边也不时地亮起一团火光,那是总督派来士兵举着火把在巡逻。
然而时至午夜,船厂里所有的喧嚣都渐渐停止。两个身强体壮的中国人干活速度也慢了下来,似乎他们也感觉到疲倦,需要休息。中国人终于丢下锯条,走向那座黑峻峻的有棚船坞,没有人看见他们的举动;即使看到,也不过以为那俩人是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睡觉。
两名殖民军士兵坐在船坞后边吸烟,火把烧完了,但围绕着船坞的巡逻要持续到日出以后才有人来接替,既乏味又让人觉得疲惫。顶棚下边那奇怪的橄榄形船只起初还能引起他们的好奇,但整天为这么一条船巡逻放哨,实在教人厌烦透顶。
前边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士兵警觉地抬起头,一只手抓住靠在船坞围墙上的火绳枪。他很快松开了手,原来朝这边走来的是两个下了工的中国工匠,都戴着帽子,月光照耀着他们因为满是汗水而发亮的"chi luo"的上身,肩膀上还搭着破旧的短衣。
两名殖民地士兵都是从马卡贝贝招募的邦板牙人,听不懂中国话,不过他们倒是习惯了旅菲华人面对殖民地军人时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那副可怜的媚态。走到眼前的中国人哈着腰,衣服抓在手里,指着士兵的方头雪茄,比划了几个点火的动作。邦板牙雇佣兵认定了这两个中国人是来借火的,他从怀中掏出火镰和火绒袋,伸到中国人面前晃了晃,又揣回口袋里,等待着中国人受到愚弄后露出失望痛苦的神情,比起在练兵场上挨军士的竹鞭,这把戏可真有趣得多。
中国人的行动突然间变得很奇怪。邦板牙士兵惊惶地感觉到自己的臂膀被猛地扼制住了。出于本能,他想张口高呼,但对方捏在手中的破衣服已经封住他的嘴,只传出几下被堵在胸口里的喝喝声。冰冷的刀刃刺穿喉管,殖民军士兵的生命就此了断,与同伴一起倒毙在冰冷的大地上。




临高启明 第二百三十三节 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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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很快就被剥成赤条条的。两名凶手麻利地处理好军服和武器,将尸体抬进船坞。一直拖到鹦鹉螺号潜水船旁边。潜水船的维修工程刚刚开始,四周堆满了船材、木板、铜铁零件,装满焦油和沥青的木桶成列排在坞墙内壁的石阶上。一个中国人爬上甲板,打开舱盖钻了进去,动作之敏捷足以令弗尔南多船长大为惊叹。经过一番快速的检查,还扳动摇杆转了两圈,以观察螺旋桨怎样工作,记下各处要点后,他将船身上一切能够打开的舱门和开口全都打开,另一名伙伴立刻递上准备好的木桶,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木焦油倒进船舱内。两人很是忙了一阵,各种易燃的船板和油毡,填塞船缝用的蕉麻线,一股脑儿堆放到潜水船下,堆积燃料时还为通风而仔细地留出了孔道,整桶整桶的沥青和焦油从船甲板上倾倒下来,流过船壳,浸透了堆积起来的易燃品。最后,两名破坏者从杂物中找到一叠奇特的黑色带状物,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他们不知道这是浸过木焦油的鹿皮,准备用作舱门上的防水密封,但还是拿这东西裹住士兵的尸体,丢进那座特意为鹦鹉螺号准备的火葬堆。
一名破坏者重新爬入船舱。他打开一个纸袋,露出两支铁皮小管。月光下可以看出一支漆成白色,另一支红色的粗细相同却更长出一截,末端像钢笔那样刻着螺纹,另一端用赛璐珞防水帽封住。他从纸袋中取出几个铜合金圆片。观察片刻,挑了厚薄合适的一片。小心地平放入铁管中安装妥当,最后将两只铁皮管子紧紧地拧在一起。一把特制的小钳子在白管的某个位置用力一夹,眼看铁皮凹陷下去,里边传来玻璃安瓿的破裂声和液体流动的声响,这根铁管被留在倒满焦油的船舱里。他的同伴也如法炮制,另一根铁管被放在鹦鹉螺号身下的柴火堆中。在自己工作过的木料堆和船材场,他们也留下了几根同样处理过的铁管。有条不紊地完成一切工作后,两个破坏者脱下沾满焦油的衣裤和布鞋扔进船坞。彻底除去伪装,跳进海水,向着东边游去,绕过海岬,一艘小船停泊在寥无人迹的乱石滩旁等待接应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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