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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天使奥斯卡
茂德帝姬半盖这一床锦被,手搭在还未曾如何隆起的小腹之上。也许是因为有孕在身,母性自然而生,往常愁苦之态,已然减弱了不少。有时候望向自家小腹,甚或会浅浅浮现出一丝微笑。
而懿肃贵妃就坐在自家女儿卧榻之侧。亲手缝着一幅小儿用的锦兜,不时看女儿一眼,满眼都是关切之意。
自从对赵家君王绝望之后,懿肃贵妃就将期望寄托在了女儿身上。女儿是正妃身份,此次要是得诞男儿,既嫡又长,世子身份谁也夺不去!万一将来有更进一步之事,母家百年富贵又是可保!
寝殿之内,四下都是垂首侍立的宫娥侍女,照应着安神香炉和用来降温的冰桶。还有随时温着的各种补气养身的饮子,没有人敢于发出半点声响。
这个时候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响。懿肃贵妃和茂德帝姬相视一笑,敢于在此间横冲直撞的,除了柔福这个小魔星也没有其他人了。
虽然现在天家已然经历了如此惨痛变化,但是母女三人还能在一处,也就是难得的福分了。
脚步声中,柔福帝姬一路冲撞进来,小脸红扑扑的。到姊姊榻边一屁股坐下,手舞足蹈的就开始献宝。
“…………今日西院那边又在操兵!几十名娘子军穿着盔甲,站得整整齐齐。一拉弓就是一炷香时间,谁也不敢先松手!真正没有想到,女儿家也能做到如此。早知道当初我就在宫中练出这么一支兵马来了,那夜里乱起的时候,我就带着兵马…………”
一句话没说完,柔福帝姬就被贵妃捂住了嘴巴,所有话全给堵在了嘴巴里,顿时就是好一阵手舞足蹈。
贵妃声音低而甚硬,定定看着自家这个不省心的小女儿:“这些疯话,要是再敢乱说,娘就再不带你来此间探视姊姊,就让你在十王殿让内侍陪着扑蝴蝶!可听明白了?”
柔福给老娘这一句话吓得浑身一颤。死气沉沉的十王殿,哪里有这里好玩儿?单是看着娘子军操兵演武,就着实比什么都有趣味。更不用说有这么多互相打通的院落可以钻来钻去,只要避开西院就万事大吉,简直跟捉迷藏也似。要是不带她前来,那可真是生生憋死小帝姬也么哥!
贵妃松手,柔福委委屈屈的点头答应,扁着嘴不说话了。还是茂德心疼妹子,将她揽过来靠着,低声安慰。
懿肃贵妃却正色看着自家两个女儿,挥手屏退木偶一般的那些宫中侍女,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那耶律氏是追随着燕王一路从北地厮杀出来的,如此行事岂能无因!还不是预备燕王在前兵事有所不利,在汴梁事先准备一二,万一有变,也能从此间脱身!到时候是跟着走还是留下,你们都要听为娘的,千万不要自作主张!”
茂德帝姬听得浑身一颤,却不说话。
懿肃贵妃叹了一口气:“能与天家结亲,世子又有赵家血脉。这燕王岂能不看重?要是这燕王一切顺利,我这外孙,将来贵不可言。你那一般兄弟都是不成器的,现在天家之威不在,就算是去了燕王,将来会是如何也难说得很…………为娘还不是盼着燕王能大捷而归?可是现在,却是难说了,我们母女,都得早作预备!这燕王在河东,还不知道陷入了什么样的苦战当中,这些女真鞑子,当真有这么厉害不成?”
听着母亲这番语重心长,忧心忡忡的话语。茂德帝姬心中,不自觉的却浮现出另外一幅画面。
万里尘沙之中,狼烟林立,落日如血。萧言一身甲胄,就当于万千呼啸而至的胡骑之前!
他身形是如此高大,似乎就可以担起整个天际。可身前身后,却有无数刀枪如丛,无数羽箭似雨,只是向着他扑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茂德帝姬就在心中默祷出声。
“你…………你可不要太过犯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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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自己家眷如何,甚而还有自己在这个时代未曾出世的孩儿如何,此刻萧言,已然没有半点心思能顾及得到。
在汴梁中人趁夏出游,吃着肥美鱼脍,喝着和旨美酒。披襟当风,谈笑议论。再传着几句都门中最新鲜的诋毁燕王方腾辈的话语,最后扶余醉再犯都中,设下家宴,请来名妓,再行今日未尽之欢。席间纷纷,只是赋诗追记往日君明臣贤,正人盈朝。再咒骂几句现今朝中如今武夫气象,行事荒唐灭裂,一时当道贼子败亡无日之际。
萧言正披着一身星月,巡于营中。就草草吃了几口干硬的饼子,喝了几口凉水。甲胄从来未曾离身。
数千精锐已经选调出来,正在秣兵厉马,准备明日就将发进,沿着山道,拼死击破女真人设立的重重防线。争取去挽救轻兵直进的刘光世和折可求部!
而在窟谷寨方向,韩世忠同样也选调精锐,准备同时而作。
万千男儿,就将在萧言亲自坐镇之下,义无反顾的冲杀向前!
夜色之中,远处隐隐传来凄厉的号角之声,惊起山间群鸟,月下振翅而飞。
这是双方都在遣出的哨骑硬探,密布河东群山之间。或者互相错过,或者就撞在一处。在这寒夜之中,互相扭打厮杀!
巡营一遭,饶是萧言穿越这几年来已经竭力打熬自己筋骨,也累得是骨软筋酥,坐在马背上都有点直不起腰来了。
数十甲士簇拥着萧言,坐骑缓缓绕营而归,蹄铁偶尔踏着石块,就在夜色中冒出星星点点的火星。
一名燕王直甲士见萧言久久西望,迟迟不肯回归中军大帐,忍不住就规劝一声:“燕王,还是早些歇息了罢…………俺还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亲临阵前,自然有俺们这些厮杀汉,还有岳帅这等人物,不必燕王冒险了罢?”
萧言仍然看着西面,缓缓摇头,轻身道:“我若不亲临前敌,但有变故,就赶不及去收拾了…………”
这句不详的话语没有说完,萧言就收住了口,回首对着身边燕王直甲士一笑:“他妈的,不是抱怨跟在老子身边没厮杀机会么?现在追随老子上前,还这么多话,当心老子将你留在大营,你干不干?”
数十名燕王直甲士吃这话语一激,互相对视,一名年轻燕王直甲士振臂大呼:“就是鞑子老巢,俺们也敢杀过去!不过直娘贼的,鞑子老巢在哪儿?”
萧言哈哈大笑:“直捣黄龙么?有那一天…………有那一天!”
笑声之中,萧言脊背再度停止,望向西面黑夜深处,又重重强调了一句。
“有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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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归 第三卷 补天裂第一百三十九章 传金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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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州州治宜芳左近的群山当中,有两条河流。
一条就是岚水南支流,岚水在岚谷县左近分流,北面河谷所对应方向就是窟谷寨正面。而南支流则经宜芳至娄烦,汇入汾河当中。
另外一条河流则是蔚水,自宜芳西面吕梁山中发源,蜿蜒曲折,流入黄河之中。自合河津出发,顺着蔚水河谷前进,绕过高及数百丈的黑茶山一带山脉,就可以威胁岚州西面要隘合河县。
一旦拿下合河县,堵住吕梁山向西而出的河谷道路,就可以将女真西路军封堵在吕梁山以东,而那个时候女真西路军就只能再度掉头,和盘踞太原府一带的萧言大军死拼。
此刻沿着蔚水河谷,烟尘四起,大队宋军旗号飞扬,金鼓喧天,正以壮盛军势,向东而进。
刘光世与折家军联军,在仓促集结了主力之后,就在合河津杀马祭天,誓师出征。并飞章急报渭州小种和汴梁两处。
报小种处,则说女真兵压大河,鄜延门户相关,绝不容女真有兵窥陕西之举动。否则无以对待陕西六路父老。鄜延全军,愿为前锋,挫动敌锋。还望小种相公源源接应粮草辎重。
不过给小种的文报中,刘光世还是隐晦的说明,此次鄜延军出兵四万有奇,兵精将勇▲,w≡ww.。就是折家河外军六千,也可称敢战之军。如此军容,就算与女真鞑子一时相持,也绝不至于挫败。鄜延路是刘家地盘,还望小种相公约束西军各部。不要用以为后殿的名义将手伸进来。不然扰动前方军心。逼得鄜延军放弃唾手可退之敌,渡河回转,那时候大家就不好厮见了。
而报汴梁处,则是辞气骄溢,除了夸耀此次鄜延军与折家军军容壮盛,以为必胜之外。还隐晦表示,此次鄜延军为西军先而东进,二十万朝廷恩养百年的西军健儿。绝不以击败区区流窜之鞑虏为足。大宋广有精兵强将,十年来克横山收燕云。如今却要列圣御驾亲征,实乃志士之奇耻大辱也,当得率十万虎贲以拥御驾还朝,重定朝纲。臣刘光世当不敢居功,惟愿以此微劳换取老父结束编管,重回环庆。则刘某就算交卸军职,从此优游林下,长为皇宋升平之民,又有何伤?
这份表章。几乎就是指着和尚骂贼秃了,大有清君侧的味道。如此表章送到汴梁。当道诸公看见,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暗自喜悦,说不得还要扳着手指,计算什么时候刘光世才能冲到太原府,将那南来子擒拿回朝,重新挽回这已然颠倒的朝纲!
与小种的文报急递而出还有给朝廷的表章同时拜发之后,大军就轰然而动。歩骑总计五万有余,连同在河外诸州与鄜延路动员的民夫等,号称二十万,张开浩大声势,滚滚西进。
就是这向东进兵,刘光世和折家也有一番勾心斗角。
正常而言,折家熟悉此间山川地势,折家骑军常年与草原诸胡征战,虽然规模不大装备平平,但是经验丰富战斗力不弱。折家步军负重善走,也算是一等一的步军。在没有萧言的时空,后来女真席卷北中国之后,女真重将评点北中国所出精兵,共推所出步军为天下最。
折家这样一支熟悉地形且有相当战斗力的兵马,本来应该是为先锋而进。张开正面,为大军哨探。而数万钝重之鄜延军,则后续跟进,随时应援前锋。
但是在军议之时,折可求却只要以折家兵力单薄,经不起过大折损,只能用以掩护大军侧翼为辞,坚决不肯打头阵。
这个时候的刘光世还未曾与女真军打过真面目的交手战,还真不惧战。折家坚持不肯为前锋,闹得刘光世有点烦了。干脆就没了张屠户,照样吃混毛猪。就请杨可世所部精骑为前锋,而刘光世率领主力大军跟进。而折家军则拖在侧后,为这支大军掩护住两翼。
以麾下三千骑为前锋,杨可世其实并不大乐意。他算是不属于鄜延路的客军,只是为小种遣来助守陕西沿河门户的。女真兵压黄河,出兵渡河联络折家河外兵以稳固河防局势,恢复东岸防线,这杨可世没意见。但是如此仓促的出动大军就向东而进,而且从上到下以为如此军容,足可压迫女真西路军回转,另拣软柿子捏去。如此自主帅刘光世开始一脉相传下来的骄狂,却让杨可世对这场战事的前景不是特别看好。
不过源出西军一脉,刘光世又难得放下架子言辞恳切的很是说了些好话,并且许下此战了结后,他私人相赠足可以购买千匹河曲马的赏赐,以助杨可世重新编练西军重骑的计划。
再想来这次向东出击,其实范围并不深远。计划就是打到合河县为止,深入不过二百里距离。且兵力还颇为雄厚,纵然不胜,只要稳住阵脚,也绝不至于大溃。杨可世就勉强应承了下来,以为先锋。
如此这般,总算是将出兵各项事宜确定下来。然后就是一副浩浩荡荡出师的景象!
杨可世的骑军先出,动静还不是甚大。而刘光世的主力一动,却是绵延数十里,声势煊赫惊人,军马互相争道,错杂扰攘,看得准备跟进掩护大军侧翼的折家军直是目瞪口呆。隔河相望的鄜延军几年未曾见他们动作,更是错过陕西西军大举而出长征数千里平江南伐燕云的战事,怎生就变成了如此这般模样?
其实原因也没有多少复杂的,鄜延军虽然未曾出征,可精锐也已经被抽调一空,尤其用来加强了环庆军。在伐燕战事之时,单论一军兵力,就是环庆军最多,而刘延庆也极得童贯拉拢,隐隐就有与老种分庭抗礼之势。
老种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你刘延庆这般急不可耐的要跳出来。那么就以环庆军为主力将伐燕战事打下去就是了。
几场大战。都是环庆军遭受打击最重。损失也最重。后来整建制的改为永宁军,最后化入神卫军和天武军当中。可谓是没有多少人能够返乡。
如此骨干完全的损失和整建制的脱离,对鄜延军战力的伤害当是何等样的重大?
在刘光世刘衙内接掌鄜延路之后,好大喜功的他就大肆扩充实力,短时间内尽快的恢复鄜延军的建制。
在骨干凋零如此严重的情况下短时间内扩军,鄜延军这战斗力不向下更掉一层才算是出鬼了呢。
而且刘光世大有豪奢之名,这豪奢生活如何支撑?除了田土回易等有数之财外,大部分还不是从朝廷源源不绝的投入陕西诸路的军费中来。
本来萧言崛起。中枢更易。而对西夏战事的也已经过去,对西军的投入已经在缩减当中。刘光世再加以截留侵吞,军中饷项使费,常年只能拿到五六成。平日守土也还罢了,怎么都能敷衍过去,但是一旦出征,还指望军队有多高昂的士气,有多严整的军容?
最后一点就是军队越是成分新,规模大,建制乱。就越需要主帅耐劳苦繁钜,随时巡视各部。掌握大军,解决不断冒出来的问题,震慑住军心。
可是刘光世这刘衙内之名可不是白叫的,纵然出征当中,仍然以上百车的行李自随。都是搭载着各般器用享玩之物。除了自己所领中军,刘光世还能勉为其难的走动一下,抚慰番军心,其余各部,刘衙内实在没那么多精神去一一看顾。
主帅疲玩一分,麾下军马就能疲玩十分回报!
种种桩桩原因加在一起,就是这般让折家军看得目瞪口呆的景象。而刘光世却仍洋洋自得,以为麾下大军如此行进,直有吞食天地之势!区区宗翰,还不当望风辟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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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骑军小队,沿着河谷前进,每到一处险要山口,先是远处哨探一番,然后就是策马小心靠近。分遣军马山下掩护之后,就有一队军马突出,若能乘马则乘,不能乘马则下马步行,直攀上高点,居高临下,观望四下方圆,查探有没有敌军踪迹。
这支军马,自然就是杨可世所部骑军。
杨可世就在这先头数百骑中。
这支重新建立起来的西军大规模骑军集团,虽然也是选调各部精锐汇聚而成。但是也属于还在磨合期的新建之部。
杨可世可没有刘光世那般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名将气概。只能身先士卒,牢牢掌握着麾下军马,以身作则,亲自教战,以期能将这支骑军快点磨练出来。
分散人马掩护了各处之后,杨可世又亲自随一都人马,直上眼前这个山口,半道中就下马,安顿了马桩子,留二三十人守卫之后,直领十余名亲卫并几名军将,直上这个山口高处。
明显此间没有敌踪,杨可世就将几名军将带在身边,一同查看敌情。
自合河津向东而进,原来呼啸奔驰在大河之西的女真轻骑,几乎在一瞬间就已经不见了踪影。杨可世率领先锋,两日内已经小心翼翼的前行了七八十里,按照骑军速度,的确不够快。一路走杨可世一路布置细密的哨探,张开尽可能广大的警戒幕,但是周遭只剩下一派被女真鞑子蹂躏过的乡野景象,敌踪仍然是寻觅不见。
越是这样,杨可世越是心中忐忑。
一行人直爬上这个山口高处,都是选出来的精锐,包括杨可世在内,都没有一日将打熬身体的功课搁下。爬上两百余丈的山口高处,除了汗落如雨之外,都显得没什么疲累之色。
站在高处山风鼓荡而来,直让人神清气爽,几名军将摘了兜鍪迎风差点就大喊快哉快哉了。却吃杨可世狠狠一瞪,几名军将才讪讪的又将兜鍪戴了回去。
一众人集中注意力四下观望。吕梁山脉向东延伸出来的重重余脉就在眼前。高耸的黑茶山超于群山之上。正在二三十里开外,正如一座擎天巨塔一般。而蔚水就在脚下河谷中蜿蜒纵横,一条足可通行大军的道路就在河谷中穿过。两岸肥沃的河谷地都被勤劳的河东百姓开辟出来,这个时候田中麦浪翻滚,却无人在劳作,只能看见隐隐约约一个个村落的残破痕迹。
这些村落明显都是被女真鞑子糟蹋过了,人影全无,房屋只有焦黑被火痕迹。只有隐约可见的野狗红着眼睛在这些村落废墟中穿过。
数万女真大军。一直到黑茶山脚下,都看不见踪迹!而过了黑茶山,就是合河县境,合河县治,就在黑茶山西北四五十里开外。也就是动员数万大军,声势浩大的所谓东进攻势的终点。
杨可世喃喃低语一句:“进不得了,味道着实不对。”
几名军将都是从西军各部中选出来的有战阵经验之辈,听到杨可世如此说,人人点头。
“直娘贼女真鞑子就是诱俺们向东!等大军都装进河谷中了,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阵狠打。到时候堵在山间,看怎生是好!洒家可是没那么傻!”
“这刘太尉和折太尉主意就打得不正!明显从北面出保德军向岚谷打。沿途有河外积储,地形也好些,便于大军展开。直接抄女真鞑子后路,还怕他们不露头?结阵而战就是了,谁鸟怕谁?偏生就怕抄着后路女真鞑子真寻俺们拼命,只情靠人多吓着女真鞑子,夺下合河,看着女真鞑子在山那头再寻燕王死战去,然后两位太尉等着捡便宜。统帅立心不正,这仗要能打得好才是白日里见了鬼!”
“就算女真鞑子真是掉头跑路,俺也不愿意进了。俺们是遣来助他们的客军,就可以随意使唤的?而且后路接济营业室一团糟。俺们数千骑为先锋,人吃的少点勒勒裤带也就过去了。可马能成么?要领七日精料,直娘贼的只给三日!那司马还翻着眼睛说甚鸟道中尽多青草,马就不能吃么?”
“要是俺在当场,就把了这厮!反正俺们也不是鄜延军的,刘衙内能咬俺的鸟去?临阵之际,驮着俺们百多斤的汉子到处乱跑,说不得还要冲阵厮杀。没有精料,哪匹马能撑下去?也不要多,这鸟司马连吃三日草,还能不死,俺们人马都饿着肚子打仗!”
本来还在说军情判断,扯到后勤供应上面。几名军将顿时就一个赛一个的比着发起牢骚来。
此次刘光世带过河来的人马实在太多,河外之地本来就地瘠民贫,又被女真鞑子扫荡蹂躏了一番。几万人想就地而食那是绝对做不到的。折可求就是个全为折家家当地位着想的守户之犬,要他倾家当支应这么一支大军,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折可求倒想着借势从鄜延军这里蹭一些好处下来。
如此情势,只有隔河运送大军粮饷。就算粮饷储备有余,这运力也是远远不够。更何况刘光世好大喜功,就想以军势惊退女真,也根本没有筹备出足够的粮饷来!
杨可世三千骑为先锋,又是客军身份。能应刘光世这般调遣,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按照军中惯例,刘光世但为这主持战局的方面统帅,先锋不仅要预先赏赐,还得从重。
刘光世倒是下了三千军赏足三万贯足铜,并每十人羊一腔,酒四瓶的札子。可是寻着具体经办之人,却只是两手一摊,现下运粮食都运不过来,军中勉强还够敷用,渡河而来的转运民夫饿得乱窜挖野菜觅食,哪里还有钱亟发赏赐?
最后勉强凑了几千贯分赏,里面交钞还占了六成。给军中送来了三十腔瘦羊,百多瓶酸得跟醋也似的浊酒,就算是先锋犒赏了。直惹得杨可世这支骑军上下满肚子都是怨气,还是杨可世晓谕全军,以大局为重,等战后回转,刘光世不补上他自家请小种相公重重赏赐,这才算是勉强安定下军心来。
然后就是出兵之际,人吃的行粮勉强补足了,但是马吃的精料却差得远。杨可世率军而来。带的都是战马。刘光世应该补一批驮马走骡。以为驮运甲胄粮食军械。可也是勒掯不予,倒不是刘光世不知道轻重,在这上头犯浑,而是真的后勤体系乱成一团糟,真拿不出来。最后还是杨可世又自家出马,寻到折可求头上,好话说了直娘贼的一箩筐,折可求看着杨可世面子。才从折家军中拿出了三百驮马走骡,勉强堵上了这个缺口一半。
就是这般待遇,在出征大军之中已经算是分外优待的了。其余数万军马,据说每日口粮都不得够。民夫更是无人闻问。那些被刘光世檄调而来的蕃骑,赏赐和粮食供应跟不上,就更不受约束,据说还有分兵去掳掠河外百姓之举!蕃骑如此,跟着行事的鄜延军马也复不少,军纪一时荡然。而折家为了这事没少和这些不受约束的军马兵戎相对,双方见了血的私斗所在不少。经常有零散军马撒出去就回不来了。
一众军将就在山头议论得热闹,越说越是丧气。种种迹象只是表明。此战大是前景不妙。
最终就有军将向一直默然不语的杨可世进言:“将主,俺们直娘贼的回河西也罢!这不明不白的鸟仗,谁爱打谁打去。这刘衙内本事太高明,俺们伺候不来!”
杨可世缓缓摇头,森然道:“渡河而进,这是小种相公点了头的。俺们这一军,畀以刘副总管节制,一旦回头渡河,就是违抗军令。你以为刘副总管行不得军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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