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鸟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暮夕
她想,这是她的错误。
“你不要这样,嘉越。”
她挣脱了他的手,反过来,轻轻地盖在他的手背上。他微微一怔,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沈清石没有看他,她看着被雨水打湿了的玻璃窗,上面是斑斑驳驳的水迹。
这样的沉默让他感到压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你说,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打工?”
“我说过了,赚钱而已。”
嘉越说:“赚钱不能去别的地方?你在这里,只是当服务生吗?”
沈清石转过头来,面向他,拂了一下头发。她看着他,微微挑眉:“你想说什么?你以为我是妓女吗?楚嘉越,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和你哥哥一样,一生出来就衣食无忧。”
他哑口无言。
沈清石收回了自己的手,插入口袋里。
这时他说,语气几乎是恳求的:“你不要去那里上班了,那和一般的地方不一样,碰到一些不能惹的人,你根本没有办法。”
“我知道。”现在不就惹不起吗。
“你答应了?”
她点点头,本来就打算要辞职了。
他的脸上有了一丝放松的表情,但是她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重新沉下去:“我会去别的地方工作。”
“别的地方?”他的声音又高起来,“你要去哪里?这么晚了,你还要在外面工作?”
“你老是说我。”沈清石看看他,笑了,“你呢,大半夜的不回家,在外面干什么?”
嘉越说:“我陪我姐姐来。”
“你还是学生呢。”
“你不要岔开话题。”
沈清石滞了一下,仰起脸来,慢慢地,慢慢地,她看着他笑了:“不是应该我管你吗?嗳,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他没说话。
清石仍是笑:“你啊——”她抬起的手在半空中挥了一下,戛然而止,仿佛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来形容。她只能说:“我都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晚上别出去打工。”
他固执而孩子气的话让她禁不住发笑。沈清石说:“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你别出去打工。”
败给他了。
沈清石缓慢而坚定地摇着头,有些轻蔑地看着他:“我不去打工,就我那点工资,等着坐吃山空啊?还是你养我,啊?”
本来是句玩笑话,谁知道,他竟然认真地点了点头:“那就我养你好了。”
“你养我?”清石觉得更加荒诞,“楚嘉越,我和你说。那不是你养我,是拿你爸妈的钱养我,你心里安心吗?我能舒坦?”
“说来说去,你就是嫌我年纪小。”他懊恼地踢了一下车座。
“你要说是这样,那就是吧。”她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对他说“再见”,手搭在门把上准备开门。开门的前一刻,他按住了的肩膀,往自己这里带了一下,她没稳住,整个人都摔进他怀里。
“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他看着她,脸很安静。
第一次被他按住是她上一次发烧在寝室休息,那时候浑身无力,不能准确判断。现在才觉得他手里有股超出寻常的蛮横的力量,拽地她手腕疼,无法挣脱。
“楚嘉越,你松手。”
他低下头,没有理会她,似乎要亲吻她的嘴唇。
她马上把头别开,他吻偏了,印在她左边的脸颊上。沈清石只觉得那半边脸上有一种濡湿的触感,唇是冷的,软的,但是他的气息温热。渐渐的,那边脸不由自主地发热起来。
他抬起脸来,换了方向,又低下来,不吻到她的嘴唇就不甘心。
车里的空间就这么点大小,左右躲不过去了,她干脆不躲了,冷冷地看着他。而他,终于和她的两片嘴唇重合在一起,鼻尖贴着鼻尖,他的舌头伸进来,有些生涩地搅动。
她不反抗,他反而不自在,渐渐的,自己离开了她的唇。
沈清石从旁边望着他,他望着窗外,一个人生着闷气。
她冷笑出声:“便宜也占了,还不高兴啊?”
楚嘉越没回头:“你不认真。”
沈清石:“你想我怎么认真啊?你会接吻吗?”
他被气到了,转过头按住她的肩膀:“那刚刚是什么?”
“刚刚?”她扬起嘴角想了想,似乎是回忆,“一块果冻塞进我嘴巴,滑了一圈又溜了出去,还能怎么?”
他气得发抖:“果冻?我就是区区一果冻?”
“说实话,没啥区别。”
“你这女人——”他想发泄,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目光瞪着她,像是要把她灼烧出一个洞来。清石轻轻地笑起来:“这样倒可爱一点了。”
“可爱?”他不乐意,“你还是把我当小孩。”
“你不是吗?”
嘉越仔仔细细地盯着她清理的面孔看,他觉得她就像在一层迷雾里,半真半假,若即若离的,仿佛有一只小爪子在他心尖上抓了一把,然后又马上离开,弄得他不上不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说,“别耍我了好不好?”
沈清石坐起来,背对着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她顺了一下头发,一时有些沉默,事实上,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嘉越踩住油门,扭转方向盘,汽车飞一般上了公路。
他们一路无话。
那天晚上,二人爬围墙进的宿舍。在老地方,晾衣架林立的教师宿舍楼下,她快离开了,他忽然叫住她。
回头,楚嘉越站在围墙底下,脸上,有月光和树叶的影子,隐隐绰绰地晃动。他说话带着点卷舌音,带着那么点京味儿,但是表达的意思非常清晰:“我照你说的做了,成绩、目标,我都有了,你为什么还不愿意?
你说,你是不是耍着我玩呢?”
他一步一步逼近,转眼到她面前了。两人身高差距大,她只能努力仰起脑袋来看他。就在她抬头的那一瞬,他低头含住她的嘴唇,双手捧着她的脸。
这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不比之前那么仓促和彷徨。这个男孩子,已经学会了活学活用。清石在分开的时候看着他,难以说清盘桓在心里的这种异样情绪。眼前这个,是年轻的男孩子,有英俊的面孔,蓬勃的朝气,有时候会热烈地让她难以呼吸。
这像一道警戒线,前面是悬崖,他是开在悬崖上的一朵花,虽然美丽,但是如果伸手要摘取,可能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她的话不多,心里却总是喜欢多思考一层。这个礼拜,年轻的语文老师已经深刻地感觉到了危机与不安。这个学生,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四月的清明节,她请了星期五的假,连着周六周七凑足三天,乘了三个小时的大巴回到桐乡老家。
笼鸟 第0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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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三月份,楚嘉越在忙一模的靠前复习。心中定了目标以后,他把想法告诉了父母,两位老人家在电话里深表安慰。距离上一次父亲出访法兰克福结束已经三个月,但是此刻他远赴摩洛哥,抽不出空见上一面,只在电话里鼓励一二;母亲身在首都,又要开什么“五个一”“四个二”之类的什么什么领导会议,赶不过来,联系了外交部的熟人,说是先带他见见世面,熟悉熟悉。
嘉航最近政绩出色,隐隐有擢升的趋势,留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偌大一间房子,只有他一个人住。
反正他俩不对付,他想,他不来更好。
他一个人安静得过日子,过几日又到姑姑家去了。姑姑家很热闹,姑父、小姨、堂妹全都在,围着桌子大家一起包饺子。
他一个人吃了二十五只,还要再拿,姑姑用筷子敲他的手背:“撑死你啊,吃这么多,胃不难受吗?”
他嘴里塞着一只,手里还抓了两只,含糊着:“好吃。”
“小畜生。”姑姑笑骂。
四月初,天气渐渐回暖,校园里万木逢春,一派欣欣向荣。
母亲说的那位朋友终于想起他这个小辈,本着意思意思的心态,这个礼拜还是打到家里来。接电话的是保姆刘阿姨,在客厅的地方叫他。
“月亮,电话。”
真是的,都这么大了,一个个都把他当小孩。
他过去接电话,听声音,是个大叔,先甜甜地叫上一声“叔叔”。对方开心了,越好见面的时间,还说要派秘书来接他,他连忙拒绝,说地方不远。
第二日在新城国际见面,一起吃了顿饭,这位大叔和他聊着家常。嘉越应付了几句,感觉对方只是说些闲话,也没有把这差事太放心上。他百无聊赖地喝杯子里的果汁,心思已经飞到很远的地方。
后来去射击场练习射箭,碰到同在国际局的同事,大叔上去打招呼。对方一行三人,态度不冷不热。
“这么大项目,你们要一下子吃下去,我看困难吧。我也实地走过,城西靠海,地位偏远,交通不便利。”这位大叔说。
“这个就不麻烦您劳神了。”对方说,“我自己有买家,出得起价格。”
“代价不小吧。”大叔说。
对方仍是淡淡的,一副鼻孔朝天的做派。他们这样的官,大到不同部门,小到同一个处室,各有派系,官职大小不能决定什么,这边矮一头,上边有人罩着。大叔恨得牙痒痒,可对方上头的人得罪不起,奈何他们不得。
嘉越这个时候开口说:“漯河垃圾场改建,新址就选在城南临海绿化项目附近。”
四个人都看向他,惊疑不定。
他在白线外拉开满弓,瞄准了,骤然放手。
“嗖”的一声,直中靶心,尾端还在空气里剧烈颤动。
“消息可是真?”有人耐不住问。
是真是假,他也不清楚,只依约听嘉航说过,他在国土局颇有人脉。他们是赚是赔,也和他没有关系。嘉越笑了笑,放出第二箭,仍是直中靶心。身边几人加入了新的讨论,因为局势变化,此刻好似朋友一般体己,对他更是态度殷勤。
他射出第三支箭,渐渐觉得疲累,身心都有,回头和那大叔说想先离开。大叔请他稍等,费了一点功夫和那三人谈妥。出来时,脸上带着喜悦。
“嘉越,这次可是多亏你。”他把一个小信封递给他。
“都多大了,我还收这个?”他苦笑,不过也没怎么推辞。从小到大,父母怎么做的,他依样画葫芦。数额太大有风险,绝对不收,这种小金额的,哪怕是为了维系日后彼此的情谊,也不能太推辞。太驳人面子,在这个圈子里就成了孤家寡人,混不下去。
他原本以为也就个几千块,但是那天,被那老头摆了一道。里面不是现金,而是一颗小小的钻石。
回家的路上,他给远在北京的母亲拨了一个电话。
她刚刚和政协主席说话,迟了很久才接起来。
“平常你不给我打电话,无事不登三宝殿,嘉越,你闯祸了。”
真是的,她宝贝儿子在她眼里就是个这么不省心的?枉费他给她打的这个电话。他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在那边“哦”了一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帮他拿些这个案子,虽然是无意,但受得起他这个礼物。不然,你就算替我收的。”
“美得你。”
“怎么,要送女朋友?你有小女友了?我和你说,你这个年纪,还不能谈恋爱。”
他的心莫名地一突,想起某个人,她为了生活,那么晚了还出来兼职打工。电话那边一直催他,他回过神。
“你怎么了,这么久不说话?”
“没什么。”嘉越站起来,迫切地想去做一件事,“我想起来学校里还有事情,我先挂了啊。”没等她说话,他挂掉电话,穿上大衣出了门。
他回了学校,在教师宿舍楼下询问,得知清石昨天就回了老家。宿管王阿姨看着他,眼神有些隐晦,问他什么事。
嘉越随便扯了个借口说:“我要参加省级书法比赛,表格拉在她那儿了,明天要交。拜托了,请告诉我她家住在哪儿。
拜托,请务必告诉我。”
他心里想的是,要是这么直接打她电话,她肯定不理他。
笼鸟 第0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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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他要到她家的住址,没有任何停留,马上赶到高铁站。沈老师的老家在常川更南部的一个小山村里,没有直达的高铁,只好回头绕城市半圈,在北站乘坐南下的大巴。
沿海的公路,路上是两排整齐的桦树,更远的地方,可以看到模糊的海岸线,还有海鸥、渔船,风里吹来细小而咸涩的沙。
邻座有个女生,穿得很潮,吃一包薯片,一直和他说话。他礼貌地搭两句,实在兴致缺缺,后来假装睡着,对方才不缠着了。花了大约三个半小时,他抵达目的地,在村口的货运点往村内望去。
那是群山环绕间的一处低地,路口停靠着大大小小的蓝色货车和红色小面包。可以看出,这不是个经济发达的地区。他按照地址找,天快黑的时候,还是没有找到,不由有些懊恼。
此刻,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如果找不到地方,今晚要睡哪里?难道要露宿街头吗?一方面,又有些忐忑。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欢迎他。
他在找旅馆先过一夜还是继续找沈老师家的住址之间徘徊,最后决定还是先找沈老师,不然心里不安心。他到路口望一望,希望找到一个人问路。老天总算没有太戏弄他,一个老人沿着墙根推着轮椅慢慢过来。
他过去问,给他看那张纸:“大爷,您知道这地方怎么走吗?”
老人摇着头,比划着什么,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土话。
他懊丧地点点头,说“谢谢”,抬脚要离开了,走到路口,身后传来他熟悉的声音。
嘉越望过去,是一个年轻女人,帮着推老人的轮椅,微微笑着打手语,激动溢于言表,飞快地跑过去:“沈老师。”
她的声音一下子停住,借着月光,仰起脑袋看他。他屏住呼吸,她可真是美貌,这样的月光里,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围着红色的格子围巾,脸庞平静,还带着来不及收回的那一点惊愕,眼神是那么地温柔。
“楚嘉越?”她的眼睛又睁大了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的样子。
他注意到她手里拎了两个黑色的大塑料袋子,沉甸甸的样。他接过来:“给我吧。”然后看看那位大爷。
“这是我爸爸。”她笑着解释。
“他……”
“哦,忘了说了,他听不见。”她给他打手势,遮在耳朵上,“不方便。”
“……”
路上,还不忘问他过来的事情。
嘉越一一解答了,看她态度还算温和,没有责怪的打算,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也缓了下来。
沈老师家住在巷尾,是那种老式的旧宅子,大院在前面,和屋子连在一起。房子很旧了,是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尖顶、黑瓦,墙皮有些脱落。
她给他倒了茶,扶沈父进去,后来弟弟回来,又陪着弟弟到房间里说话,辅导功课、做晚饭……等诸事毕了,天色已经很晚很晚。窗外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到空中,水中倒映着弯弯的牙儿。乡间的夜晚,院子里凉风阵阵。
楚嘉越坐在台阶上,四处打量这个房子,这个破败穷困的和城市迥然不同的地方,心里有一种柔然的酸涩在慢慢地流淌。
她比他大七岁,其实这不算很多。他伸出手指数了数,又数了数,还没有满两个手。但是他衣食无忧,在学校里嬉笑捣蛋,处处找她麻烦,她却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怎样艰难地生活。
嘉越坐在那里,望着头顶寂寥的星空,很久都没有说话。怀里那颗钻石,一直藏着,捂着都热起来,灼烧着他。那不是她需要的,他忽然明白,她需要的不是那个。
后来沈清石出来,给他一个红色的小澡盆,又给了一壶热水,指指院子里的空地方:“毛巾是我的,已经洗过了,你将就一下吧。屋子里面有点小,你在那里洗吧。”
确实不大。
他之前饭后,上过一次厕所,宽度和长度只有他家的浴缸左右,墙面砌着那种青色的方砖,角落已经有些年久发黄,也没看到有淋浴喷头。
“好的。”他把毛巾搭在盆子里,拎着热水瓶去了院子。
沈清石在屋子里叠被褥,百叶窗外有不断的哗哗的水声。她走到窗口,今晚的月光很亮,漫漫地铺在院子里。楚嘉越背对着她,拎着桶水闷头浇下来,肩膀和头发都湿漉漉的,他的肌肉消瘦,但是结实紧绷,流畅优美。
他用她的毛巾擦着头发,擦着擦着,转过头来。清石在窗口被他看个正着,也不躲了,笑一笑,指指头发。嘉越往旁边一看,没干的发梢又滴下来水珠。
他轻轻笼在毛巾里,吸干了这点水分。
见他又看过来,清石禁不住又笑:“你看我干什么?哪儿有水,哪儿自己擦。”
他扁扁嘴,转过头,屁股对着她了。
沈清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摇着头,继续手里的活。
等他洗完进屋,她正好理完。家里只有三间房,两间小的,一间她爸爸住,一间是杂物室,她在剩下的这间中间用竹竿拦了快蓝布,让他睡另一头。嘉越看看临时搭起来的木板床,有点不以为然:“那你呢?”
“那本来是我睡的,被你占了,我就和我弟弟睡了。”
“你和他睡?”他的目光落到那个四脚朝天已经睡过去的身影,虽然只是个小学一年级的小不点,心里也那个别扭。
“去吧。”沈清石把被褥塞给他。
嘉越看着她走到另一边去了,那蓝色的帘子慢慢放下来,遮地密密实实,不让他看见了。他心里像有什么在挠一样,痒痒的,酥酥的,这个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后半夜,蹑手蹑脚地爬了过去。
沈清石睡得很好,背对着他,一只手还搭在那小屁孩弟弟的被子上。他心里有点不以为然,小心地给她揣下来,安放到一侧。躺上去的时候,生怕弄出一丁点声音,尽量小心,窗外刮来一阵风都要停好长一段时间。
她抱着也比想象中软,嘉越心里正窃喜,冷不防沈清石开了口:“你干嘛?”
他吓了一跳:“什么啊……”
沈清石要把他那只手扒拉开,他心里一横,干脆拽紧了不放,磕磕巴巴地说:“你早醒了是不是?”
“什么?”
“你就是早醒了。都抱了,那就多抱会儿。”
她翻了个身,黑暗里一双眼睛还是清亮,看得楚嘉越心里发憷,不自觉放松了。他懊丧地叹了口气,爬起来翻回自己的床上。
有人在他床边坐下。
嘉越不回头。
她的手落在他的头上,慢慢地揉着,他愤怒地坐起来:“你别跟哄小孩似的……”后面的话被她堵住,因为她捂住了他的嘴,食指点点熟睡的沈云。
嘉越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坐在那儿,讷讷地不说话。
“谢谢你来看我。”沈清石说,“找了很久吧?”
他看她一眼,确定她没有责怪的意识,点点头:“这地方真不好找。”
“当然不好找了。”清石笑了笑,“小时候,连我自己都会迷路呢。外面的巷子一个连着一个,七拐八弯,有时候走着走着就走失了。”
“你走失过?”
“嗯。小时候有过。”她点点头,说,“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很早就被爸爸妈妈接走了,我总是最后一个人走。我心里很不舒服,有一次一个人走了回去,然后就迷路了。我妈妈找了我一整个晚上,最后在路口的囤货口找到我。当时我和邻居的李二在玩泥巴,气得我妈回家就拿扫把抽了我一顿。我爸拦着她,我才没屁股开花。”
“你妈妈出去了吗?”他从进门开始,好像就没见过别人。
“没。”沈清石说,“她去世了。”
“……”
“三年前出的车祸。那时候,我爸爸和我妈妈一起到乡下帮人家看鱼塘,晚上回来晚了,搭了黑车,然后出了车祸。
我爸爸侥幸留了一条命,不过耳朵听不见了,腿脚也不好使了。我妈妈当场就去世了。”
嘉越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肩膀,清石诧异地回头看他,这样清淡的月光里,她眉目温和,却有股执拗的韧劲,慢慢地、慢慢地拨掉他的手。
“我没事。”
嘉越看着她姣好的侧脸,把她抱在了怀里。她心里一震,侧头看着他,嘉越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沈清石给他们做早饭,沈父和沈云吃了就出去了。清石亲自把他们送到,折返回来,嘉越坐在院子里的腊梅树下发呆。
此刻没有花开,不过还有冬天剩下的黑色的枝桠。可以预见,明年这颗树上又会结满淡色透明的小花。她走过去,踢踢他的脚丫,嘉越回过神,看到她,站起来。
“吃了吗?”
他摇摇头。
沈清石往屋内走。走到门口,回头说:“进来啊。”
他一迭声进去了。
早饭吃的稀饭和榨菜,还有南瓜和煎饼。这在以前,嘉越还不跳起来,此刻却吃得安安静静。沈清石手艺不错,南瓜甘甜糯软,煎饼很嫩,洒上香葱,嘴里都是香味。他咬一口,看看她,喝一口粥。
“怎么了?”她喝完一碗粥,发现他还在偷看她。
楚嘉越说:“我问你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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