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谁诺
薛寅只觉这场来得莫名的暗杀着实古怪至极,当然,被暗杀的人也很古怪。
要知两名护卫柳从之的侍卫也是随薛寅而来的,柳从之身为帝王,一个人微服出宫,周围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带,本来就是一桩奇事,更奇的是他孤身一人微服出宫,竟也能遇上有备而来的刺客,是谁下的手?谁掌握的他的行踪?
柳从之看到两名重伤的刺客,眉头才深深皱了起来,先上去点了一人的穴道,助其止血,而后问:“怎么样?”
侍卫伤重,声音也气若游丝:“属下失职,着实惭愧!”
柳从之摇头:“你受伤颇重,先平心静气。”
两人都伤重,而且外面天气颇冷,放任他们在这儿待下去,恐怕后果不妙,柳从之思忖片刻,二话不说躬身,背起其中一人,另一人轻伤,然而行走不便,于是薛寅上前搀扶。一行人灰头土脸不假,然而至此,这场来得莫名,去得也莫名的暗杀拉下了帷幕。
这事处处都透着古怪,然而薛寅也没寻思出个所以然来,等一切尘埃落定,两人顺利回宫,柳从之自是有一堆人要应付,薛寅见没人找自己麻烦,干脆先溜为妙,回了自己的小院。
他齐齐整整出去,奇奇怪怪回来,路平自然惊诧,薛寅却懒得解释,换了身衣服躺下,稍微困倦。
两人从雪林走出去的时候,柳从之曾问他:“你认为会是谁想要我的命?”
他这一问貌似不经意,薛寅想了半天,如实答:“不知道。”
柳从之笑得意味深长,薛寅忍不住问:“陛下可有线索?”
柳从之微微一叹,并不说话,而是道:“我一生竖敌良多,想要我性命的人,约莫不少。”
您也知道啊?薛寅面上一本正经:“陛下您说笑了,陛下乃天下之主,谁敢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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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从之微笑摇头,淡淡道:“时局变幻,也是难料,我或是万人之主,又或万人之敌,有谁能知?”他说完这一句,忽然话锋一转,道:“昨日前线传来战报,事出隐秘,我想你早晚能够知道,故而先给你说一声。”
“什么消息?”薛寅稍微睁大眼。
柳从之微微一叹:“前日,陆归率军在辽城周围埋伏,之后再无音讯,至今再无战报传来,我派人再探,仍然无果。郡主薛明华也在此列。此事蹊跷,北边有变。”
薛寅忆起柳从之这段话,深深地拧起了眉。
章节目录 第32章 帝都暗潮
北边有变。
袁承海立于书房内,手中摊开一卷文书,细看之下,眉头越皱越紧。
此事来得蹊跷,第一个发现问题的是负责掌管粮草的傅如海,其次是袁承海。
人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傅如海负责掌管粮草运筹,然而这人去了却没了声息,自然是大大地不对劲,此其一,其二,袁承海身份特殊,现下新朝初立,百废待兴,想要筹备足粮草只怕必须借助袁承海之力,故而发生任何变动袁承海都清楚,他身在商海,又自有消息渠道,知道的恐怕比傅如海还多一点。
他知道的也不多,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过是,陆归大军是在辽城附近失去踪迹的,人数着实不少,再来,辽城越发古怪的动向他也早有察觉,如果说战时北化是因为商路断了,无法对外通商,那辽城就是自锁城门,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那么,问题就来了,辽城地处北疆,可非什么物产丰饶的所在,若是要自给自足,可能么?若是不能自给自足,又为何紧锁城门?陆归此去北疆特意取道北化,行踪隐秘,意在打人一个措手不及,可如今这是反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为何连战报都未能传回?
此事……
袁承海敲一敲桌,闭目养神。
少顷,外间有人通报,“爷,冯大人来访。”
冯大人?冯印?
袁承海不动声色一转眼珠,“说我病了,不见。”
冯印掌宣京防务。
昨日柳从之遇刺。
袁承海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他就是病了,那又如何?
冯印在袁府外间坐了一阵子,结果只得了一个袁大人病了,闭门谢客这样敷衍的托词。冯印是个颇为老辣的角色,这时也不惊诧,冷笑了一声,道:“也罢,那我改天再登门,望他保重身体,可别出什么事儿。”
这话里里外外都是嘲讽,袁府下人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强笑道:“多谢冯大人挂念,冯大人是还要坐坐,还是另有要事?”
冯印似笑非笑,“自是另有要事了,可比不上袁大人清闲。”
这话可说得岔了,袁大人从不清闲,昨日柳从之遇刺,袁承海星夜入宫,之后多方忙碌,已是一日夜未合眼,待冯印离开,才总算是消停下来。袁承海一脸疲色,打算在花园里坐一坐,却遇上了莫逆。
袁大人疲惫奔忙,这算命的潇洒惬意,倒是越住越舒服,见了袁承海,微微一笑:“大人脸色不太好,有烦心事?”
袁承海呼出一口气,道:“不如你算一算,我为何如此?”
莫逆一笑,摸了摸下巴:“自是好的,不过适才府上来了一位冯大人,和我打了个照面,我一时手痒,暗自给他算了一卦。”
“哦?”袁承海来了兴趣,“卦象如何?”
莫逆一叹:“杀伐出身,峥嵘之相,戾气入命。”
此言中肯。
冯印义军首领出身,可说通身反骨,才有这造反的胆量,可也同时通身戾气,其人无论如何都算不得谦和,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袁承海点了点头,莫逆看他一眼,又道:“至于你烦心的事儿嘛……”
他拉长了声音,语调似乎特别漫不经心,一敲手中折扇,才道:“昨夜我夜观星象,紫微星动,似有不稳。”
一语出,袁承海静了静,微笑:“你消息灵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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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逆叹道:“紫微帝星,随便动一动都是震动天下的大事,自然得上心。”
袁承海笑:“紫微星动,我又当如何?”
莫逆一笑:“大人是明白人,可用我多说?”
袁承海静静道:“你确是不必说了。”
袁承海离开花园,打算回房休息,有侍女小心翼翼问他,“大人可是要去夫人那里?”
袁承海摇头:“不必。”
今上遇刺,以海日对那位的忠心感情,这时候只怕比他还急,他若去了,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十数年钻营,他终究是连个知心人也不可得。
腊月十八,柳从之遇刺,遇刺消息封得极紧,或知内情的朝中要员皆噤若寒蝉。
腊月十八当夜,袁承海星夜入宫,呈上一封奏折,愿卸下现在所任职位,自请去礼部任一闲职,柳从之不允,此话暂且不提。
腊月十九,柳从之如期上朝,神色如常,并无任何动作。遇刺一事似乎已经过去,新朝表面上风平浪静,然而暗里的余波越演越烈,辽城一事已渐渐传开,朝中人心不稳,崔浩然请命前往辽城一探究竟,柳从之应允。
同日,困坐愁城的薛寅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薛朝旧臣,大儒顾源之子,顾均。
章节目录 第33章 时局无常
顾均在新朝并非一个多么受人瞩目的人物。
柳从之手下人才济济,从傅崔冯陆四将至顾袁两个心腹文臣,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顾均在前朝也才初露头角,份位不高,至新朝,也仅是降臣中颇为出挑的一个。
新帝赏贤用能,顾均也确实被提拔,在新朝境遇强过前朝,可也仅此而已。观顾均出身,倒是和袁承海颇为相似,俱是书香门第出身,幼承庭训,家中礼教森严,但两人却并不相似,可以说,顾均年轻,袁承海老练。袁承海为官为人,不过圆滑二字,那是被漫长岁月,商海宦海沉浮打磨得近乎本能的圆滑,圆滑却冷淡,同时低调,奉行中庸之道,乍看是个一丝锐气也无的人,实际上满腹权术算计,心思极深,手段老辣。
顾均却年轻而锋利,谨慎但是自信,他仍是那个亡国之时挺身而出,怀有锐气,一腔热血的青年。可以说他年轻得带几分天真,故而他为官并不算多顺遂,锋芒毕露,反是碍了别人的眼,他又是清流,不擅钻营,是以连日来遇到的麻烦也不算少。 近日更是被人找了由头弹劾,柳从之看着弹劾的奏章只含笑摇头,问袁承海:“你觉得顾均此人如何?”
袁承海答:“太年轻,还缺磨砺。”
于是柳从之朱笔随手一批,顾均受罚降职,还任兵部五品参校。
正是宣京城破之时他所任的职位。
顾均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原职,心情也是憋闷,然而他是个教养极好,行得端坐得正,堪称君子的人,在其位谋其事,虽心里憋着气,但做事仍是一点不马虎,一丝不苟。
兵部五品参校,负责军中杂物分配。
这绝非什么好职位,然而不起眼如顾均,却在种种细枝末节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腊月隆冬,柳从之遇刺,朝中一片萧瑟,顾均虽只是小人物,却丁点不觉轻松。他是薛朝降臣,身份总是较人低了一层,故而受薛朝旧臣拉拢,可他又受过柳从之赏识提拔,于是也认识许多朝中新锐,可谓两边都沾边,但两头都不算。
他在一个最尴尬的位置上,在一个最尴尬的时机,拜访薛朝亡国之君。
无事不登三宝殿,顾均不是傻子,此事必然事出有因,不过薛寅在见顾均前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心里纳闷之余,又觉烦闷。
让他烦躁的事情很简单,薛明华生死未卜,他坐困宣京,鞭长莫及。
单纯要逃跑他不是没办法,但问题是逃了之后怎么办?他现在无权无势,手中并无左右战局的筹码,就算是去了,能做什么也实在难说,今天他安份一天,柳从之能放他安生一天,破国之后隐忍至今,若是功亏一篑……
薛寅抿唇,他若孤家寡人,自然天下之大,哪里都去得,可他到底并非无亲无故,他可以走人,薛明华又怎么办?他们若是一走了之,北化又怎么办?
那话怎么说来着?三思而后行。
薛寅叹口气,天狼那边没有新的信儿传过来,还是三思后行几个字,柳从之遇刺事后他琢磨了琢磨,觉得这事全赖他手太快,没想清楚就动了手,弄得本来和他没干系的事也扯上了干系,想着想着就想起天狼传来纸条上的三思后行四字,登时觉得受到了那算命的莫大嘲讽,一口血梗在心头,心情十分阴郁。
也罢,三思而后行,那就三思而后行,阿姐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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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明华并非无能之辈,陆归更不是徒有虚名,这二人出事,要么,前方变数太大,要么……己方有人捅刀子。
薛寅打个呵欠,联合柳从之离奇遇刺一事,如果他所料不错,此事的突破口,只怕就在宣京城内。
像他这么想的不止一人。
顾均来时,大雪纷飞。
如今已是腊月隆冬,北边的战事就算在打,遇上这种天气也得叫停,只是不知如今北边是什么光景。
薛寅请顾均进屋,备上酒菜。
顾均连日陷身朝政风波,面上颇有疲倦神色,看上去神不那么足,见了薛寅,神色仍是有些尴尬,低声道:“顾均见过降王。”
降王二字由柳从之说来,遍含讽刺,由顾均说来,却平平淡淡,真诚无比,不称降王,又能称什么?薛寅苦笑,这降王二字得跟他一辈子。
“好久不见,你怎么想起过来?”薛寅问,他和顾均私交寥寥,实在没多少话可说,只能大概聊几句。
二人对坐桌前,身边仍有人进出布菜,薛寅执起一杯酒,先饮了一杯。
顾均道:“王爷可知明天是什么日子?”
“明天?”薛寅摇头,“不知。”
顾均叹息:“明日是霍老寿辰。”
薛寅乍听此言,一时怔忪,顾均黯然道:“霍老去后,霍氏一门人丁凋残,如今只剩一名孤女。我母亲将她接入顾家照料。隆冬时节,思及霍老平生种种,总觉伤心。”
薛寅静默片刻,举杯道:“喝酒。”
顾均举杯,“敬霍老。”
薛寅静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两人由此起头,又谈了些有的没的。顾均简略地说了说自己近况,问及薛寅,薛寅只半闭着朦胧一双眼,惫懒地打个呵欠,“眠花宿柳,乐得逍遥。”
顾均看他一眼,稍微蹙眉,“王爷好福气。”
薛寅低笑,“自然的。”
酒过三巡,房内只得他们二人,薛寅喝得迷迷糊糊,满面醉意,一手撑着头,半闭着眼睛靠在桌上,顾均端起酒杯,走到他身侧,又问了一句,“王爷过得可还舒心?”
薛寅懒懒看他一眼,顿了一顿才迷迷糊糊答,“你说呢?”
顾均看他一眼,稍微躬身,低声在他耳畔道:“王爷,这话我只说一次,您自己权衡。”
顾均声音压得极低,“前线物资有异,朝中有内鬼,或有人意图谋逆……时局不稳,王爷或能把握机会,谋求生机。”
薛寅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没听见,半晌,低低一叹。
是谁想对新朝不利?朝中种种又是否和前线有关联?柳从之有何应变?他又有什么能做的?
时局紊乱,谁能理清楚这一团乱麻?
那位永远气定神闲的新皇帝……能够么?
他想到这里,眼珠忽然顿了顿。
顾均小心地执起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了一个字。
一个……严字。
章节目录 第34章 孤家寡人
顾均写完,薛寅睁开眼,低低问了一句,“为何告诉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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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不过降臣,两人又没有什么多好的交情,何必冒着忌讳来告诉他这样的事,稍有不慎,还会牵连到他自己。
顾均饮尽一杯酒,微微垂眉,“为你城破时那一跪。”
薛寅诧异挑眉。
他在全城面前跪降,丢尽国体脸面,众人尽皆不耻,顾均也在此列,怎么连月不见,这个正统的书生也转了性,变了看法?
“你想通了?”他问。
顾均一叹,“想通了,江山更替,如枯荣交替,本是常事。”
薛寅懒懒一笑。
遍览史书,每一个朝代立国之时都期望能千秋万代,但没有哪怕一个朝代能够千秋万代。
盛极而衰乃天理,故而盛世之后,总见乱世,乱世之后,又总有人能开盛世气象。他薛寅赶上薛朝气数已尽,无力回天的时节,柳从之却是如有神助,无往不利。运数一说,或许玄妙,但冥冥中只怕真有天道。
薛寅饮尽一杯酒,转回思绪,想起顾均在他掌心写的那个严字。
朝中有谁姓严?
薛寅乍一想到这个问题,却是思索良久也没个结果,他虽时时刻刻留意朝堂动向,但入眼的毕竟都是第一流的能影响时局的角色,一丁点功夫都懒得花在其它小角色上面,于是此刻就抓了瞎。顾均却当他已经领会了意思,他此来本就犯忌讳,更不宜长久逗留,于是很快告辞。
薛寅醉眼朦胧,懒洋洋送顾均出门,面上一派高深莫测,心里却仍在琢磨——顾均说的到底是谁?
能解答他疑问的人已然走远,薛寅只好一个人闭门思索。
如果天狼在就好了。
小薛王爷一面想,一面愁苦地叹气,算命的虽然不学无术,但有一点是好的,记东西在行,真正的过目不忘,也不知他哪来的那么多功夫,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都知道。
等等,天狼……
薛寅顿了顿。
初来宣京时,天狼曾经给他整理过一份薛朝朝臣的名单,他当时看了一眼就扔一边去了,只记住了霍方华平几个关键角色,但那名单他扫过一眼,其中似乎有人姓严?
严非大姓,如无意外,顾均指的,应是这人。薛寅蹙眉,是严什么来着?严……墨?
“前线物资有异,朝中有内鬼,或有人意图谋逆……”
这是顾均透过职务便利,通过种种蛛丝马迹得出的情报。
那么这个叫做严墨的薛朝旧臣,又在这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谁又意图谋逆?
薛寅皱眉,他需要和天狼见一面,现在他所能掌控的消息仍是太少了,不足以让他做出准确的判断。
可惜天狼却不是那么好找的。
薛寅按约好的方式发出密信,却迟迟等不来回音,只得暂且按下,不动声色地打听朝中消息,时时刻刻关注北边的动向。
可悲的是,天狼不好找,有一人却是非常好找——准确来说,他要找薛寅很容易,薛寅却不太想找这个人。
腊月二十二,柳从之召见薛寅。
小薛王爷十分无奈,一脸苦大仇深,心情抑郁且烦闷,到了地头,却见柳从之坐在棋案前,气定神闲专注于面前棋盘。
棋案对面还坐着一人,容貌秀雅,正是袁承海。
袁承海看了棋盘半晌,似乎在凝神思索,而后落下一子。
柳从之也看棋盘,紧接着袁承海又落下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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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承海看一眼棋盘,长叹:“臣输了。”
“这是越之输给朕的第一百三十二盘棋。”柳从之微笑,“你一盘也未赢过。”
袁承海道:“臣棋艺不,比不得陛下。”
柳从之从容敛棋盘上的棋子,“在朕看来,越之的棋艺可是上佳,远超于朕。”
袁承海垂头:“臣不敢。”
柳从之失笑,“何必如此?”他叹一声,“也罢,你先下去吧。你呈上的奏折朕再留着看看。”
袁承海垂眉敛目,“是,臣告退。”
薛寅站在一旁,与起身离开的袁承海打了个照面,袁承海冲他微笑一下,而后默不作声离开,神色平静端然,不带丁点锐气,步伐从容。
柳从之与袁承海,是一对很有意思的君臣。
一起起兵造反,一路追随走来,彼此情分应当非同一般,但袁承海十足谨慎,柳从之称帝,他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定在了臣下的位置上,半点不逾矩,行事低调,处处小心。
袁承海信柳从之能夺天下,能成九五至尊,一代明君,却不信柳从之能予他一世不变的尊荣权势,故而他谨慎,步步谨慎,绝不触逆鳞。
袁大人正经是个聪明人。
薛寅叹完,见柳从之拾好了棋盘,抬头看他,微笑:“怎么不坐下?”
这等关头,这人竟还有闲心下棋。
薛寅默不作声在柳从之对面坐下,也执棋。
他和这位皇帝向来没什么可说的,既然柳从之要下棋,那他奉陪就是。
两人都不太说话,故而这一局下得很快,薛寅输。
结果出来,柳从之似乎寂寥地叹了一口气,“我于棋艺一道,可是但求一败了。”
柳从之其实不喜自称朕,反而爱称“我”。薛寅道:“陛下棋艺湛,只怕所向披靡,并无敌手。”
“昔年我学棋,在教我下棋的人手上连输了三百二十七盘棋。”柳从之含笑,“我每输完一盘,就在心里记下,等输完第三百二十七盘,我想了一个月,才觉得可以去下第三百二十八盘,从此再也没在他手下输过。我为人好强,凡事都爱争个第一,现在想来着实孩子气。”
薛寅若有所思,“那陛下难道再没有输过?”
“自然不是。”柳从之注视棋盘,“我昔年陪薛朝老皇帝下棋,屡战屡败,每每在最后关头失误,以至战局突变,形势逆转,老皇帝总是出奇制胜,故而十分开心。”他微笑,“就像越之连输我一百三十二盘棋一样,人生连一棋友也不可得,着实寂寞。”
薛寅不吭声了。
你自己要当皇帝,当皇帝自然寂寞,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另外小爷其实特别想赢你一局的,但是就是赢不了,小爷也寂寞啊,不光寂寞还手痒。
柳从之摇摇头,“一时有感,我多话了。”
他吩咐下人将棋盘撤下,一派闲适地看向薛寅,“降王此来倒是颇为心不在焉,可是忧心韶华郡主?”
“是。”薛寅疲倦地一揉眉心,“家姐生死未卜,我亦寝食难安。”
他问,“陛下就不担心前线景况?”
“自然是担心的。”柳从之道:“浩然已经出发,陆归与韶华郡主又都颇有手段,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薛寅道:“希望如此。”
柳从之闻言微笑,“可是不信我?”
薛寅蹙眉,“臣不敢。”
柳从之淡淡道,“不出三日,此事必有结果,你大可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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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从之说得笃定,薛寅听得古怪,“陛下心里已有成算?”
柳从之微笑,“可以这么说。”
薛寅蹙眉,古怪地看他一眼,只见柳从之仍然笑得气定神闲,然而细观之下,脸色苍白。
柳从之着实是个容貌极好的人,即使他身上气势太盛,时常让人忽视他的容貌,他这张脸说是容颜如玉也不为过,此时肤色苍白如瓷,细看竟隐隐能看出一丝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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