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君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谁诺
薛寅苦笑着按了按太阳穴,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要亡我啊。
思绪才转到这里,他忽然一怔,片刻后伸出了手。
起风了,风向……朝南。
这场战役,在后来的史书里,没有留下名字。
关于它的记叙是有的,但是它实在是算不上什么战役。
柳军力充沛,兵强马壮,携威而来,薛朝无援少兵,军中一群乌合之众,上下离心,闻柳军威名而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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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从之带着必胜的把握,携先锋军行至宣京城门附近的时候,只见整个古城静悄悄的,城楼上空无一人,没有城防,无人守城,宣京古城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柳从之勒马,见这阵势,稍一皱眉,“这倒是不寻常。”
袁承海在他左近,见状皱眉道:“以霍方的脾气,绝不会做出此等空门大开之事。是有诈?”
另一军中将领策马上前,也建言道:“这事看上去蹊跷,殿下,不如我命人先上前一探。”
柳从之不语,打量宣平城,忽地目光一凝。
四野隐有风声,此外一片寂静,只听前方传来吱呀一声,声音拖得慢而长,仿佛一个腐朽老人的最终一声叹息。
柳从之目光如电,紧锁眼前古城,面现讶色。
十月二十三,柳从之陈兵宣京,宣京浑不设防,城门洞开。
宣京城门,正被人从里面缓缓打开。
此为宣京正门,可称雄伟,开得也极慢,远远透过一条缝隙,完全无法窥探城内景象。众人斗志满满而来,见这情景,却都一愣,今日所见,实在是和事前所有预料都不相符,也未曾考量对策,一时举棋不定,柳从之沉思片刻,笑道:“城防全无,城门大开,倒是诚意十足,诸位随我入内一探究竟,如何?”
袁承海谨慎道:“恐是请君入瓮之计。”
“不错。”柳从之点头,大方肯定,而后气定神闲地微笑,“迟早都是要去的,既然人家请了,岂不正好?”
袁承海微感诧异,柳从之行军虽不乏巧计险谋,但多数时是以谨慎为重的,行事稳重,然而今日……他触及柳从之亮极的目光,微微一怔……今日,这个一贯以城府深沉、从容应变著称的人,也是难掩兴奋了啊。
袁承海忽然想起柳从之传往宣京的书信,里面有一句话是:游子归乡。
柳从之是游子归乡,他又何尝不是?袁承海生在宣京,长在宣京,袁氏一门书香门第,两代大儒,声望极高,然而逆子反叛,以至全族流离失所,清誉毁于一旦。
种种恩怨,至如今,终是个了局。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柳从之主意已定,其余人无有不从之理,大军鱼贯向前,直逼宣京城门。柳从之身披盔甲,腰负长剑,胯下坐骑神骏,身为主帅,却是一马当先,浑然不惧。
他身上儒雅气息向来极重,模样俊美,平素谈笑风生,像个文士多些——他本就是文士、名相,此时做武将打扮,嘴角仍然含笑,周身不见丝毫凶戾,只显得英气勃勃,气度从容。
在他缓缓逼近宣京的同时,宣京城门同样缓缓打开,先是缝隙,而后缝隙缓缓扩大,先是一人宽,再是两人宽,再是一丈,两丈,终于彻底洞开。
一人身着龙袍,静立于城门前,正是薛寅。
薛寅立在风中,身上裹着龙袍,被吹得嘴唇发青,第一眼就看见了策马而来的,名满天下的柳从之。
初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以一人之力改写时局的人物,薛寅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是:早知道姓柳的胆子那么大一一个人跑那么前,他直接在城门后安排弓箭手不就行了么?千金难买早知道啊!柳从之不是据说是个行军非常谨慎的人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已经看清城门后情势的柳军再不迟疑,加速向前。
薛寅静立,听得万马奔腾,蹄声沉沉,微微摇头——算了,他自己不也豁出去了玩命来了么?
蹄声越来越近,终至城门面前,柳从之在薛寅面前勒马,大军于是止步,柳从之高踞马上,审视薛寅片刻,笑道:“大薛皇帝陛下。”
薛寅仰头看着柳从之,深吸一口气,身着龙袍,在万千兵马前,在柳从之坐骑前,缓缓下跪,叩拜,沉声道:“薛寅无德无能,愧居帝位,愿率薛氏一族上下,归顺阁下。江山更替,百姓无辜,望阁下心系民生,无伤百姓一人。”
宣京满城寂静。
城门前千军万马鸦雀无声,城内,薛寅身后数百米之处,士兵、朝臣安静地望着这一幕,狂风劲吹,除风声外,一切不闻。
如何以一人之力,丢尽举国脸面?
当以此为最!
章节目录 第14章 倾国之耻
平心而论,薛寅自从北化出来的那天至今,想过许多解决柳从之的法子。
这些法子都看似可行——诸如刺杀、求援、避退、离间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其中最为阴毒的,就是使用月国使者提供的绝毒月色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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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华平的使者不携着那一份诏书至北化,薛寅没准此刻仍在北化睡大觉,完全不必卷入此等乱局,听到柳从之陈兵宣京,只怕还要拍手叫一声好,庆幸这场仗终于要打完了。
然而世间风云变幻,人有旦夕祸福,如今薛寅头上套了个皇帝的头衔,面对此等境地,只能苦笑。
这场纷纷乱乱,在数年前就埋下了祸根,终于在两年前爆发的战乱,终于还是要由他来亲手终结。
——是的,薛寅最终决定,终结这场战乱,以这等耻辱的方式。
薛寅跪下扣首,看见满地尘土的时候,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叹息。
列祖列宗在上,若你们地下有灵,还是别惦记不肖子孙薛寅了,得被气出什么毛病来。这江山老薛家坐了两百年,想想也够本了,时岁有变迁,朝代有更替,也是人之常情嘛。你看我也没享一天的福,还要面临这等境地,实在也是不得已。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实话说,这是薛寅平生最厌恶的一件事。
可惜他仍然决定如此。可惜啊。
薛寅内心叹了又叹,好容易等周围被震得找不到北的人都回过神来了,他仍然跪着,抬起头,可见前方众人愣了之后,面上无可抑制透出喜色,像是被天降的馅饼砸懵了,又难惊疑,浩浩荡荡的队伍里渐渐响起嗡嗡声。
薛寅背后也有嘈杂的细语声,然而这部分声音就复杂得多了,没有人在笑,本应最后守卫这座城市的人……士兵、百姓、臣子目睹堂堂天子威严扫地,即使是内心早已有数,或者本就想着投降的人,内心也是震撼。人人都被告知,天地君亲师,君威无上,是为至尊,那么,当一国天子自甘轻贱,被人踩在脚下时呢?极度的惊讶和震撼后,有人的脸色变了,震惊化作了愤怒,甚至于轻蔑与鄙夷,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如刀,几乎要硬生生把薛寅戳穿。薛寅只作不见,眼里映上了深深的疲倦。
一片嘈杂中,只柳从之自始至终不动声色,凝视跪地的薛寅半晌,他倏然微笑了一下,问道:“你是大薛皇帝陛下?”
柳从之声音不大,然而他一说话,漫天的嘈杂声倏然一,周遭竟是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柳从之低头审视薛寅,目光清明而锐利。
薛寅不答。
柳从之翻身下马,站在薛寅面前,低头俯视薛寅,唇角轻勾,一字一句道:“现在跪在我面前的,是大薛皇帝陛下么?”
周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薛寅身上。薛寅只觉后背上投射的目光几乎能把他整个人烧穿。
薛寅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是。”
一个字出,柳从之嘴角露出微笑,薛寅身后安静片刻,蓦地爆出一阵谩骂,有人怒吼道:“大薛没有你这样的皇帝!你不配做这个皇帝!”
一声怒喝之后,接连有人谩骂,即使是本来就心无斗志的人,此刻看着那个遍身尘土的明黄背影,神情里也带了深深的失望。好笑的是,反应激烈的多是平头百姓,又或少数年轻官员。许多官员在最初的惊骇过后,看着这场闹剧,反而松了一口气,气定神闲。
柳从之轻轻拍了拍手,转头向站在他身后的袁承海做了个手势,后者点头离开,柳从之而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薛寅。
薛寅一脸疲倦,眼帘低垂,不看柳从之,也不对周遭谩骂做反应,安静地跪着,不发一言。
他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时候,看上去是个很秀气的年轻人,皮肤白皙,容貌清秀,身材也瘦弱,单单薄薄,好似下一刻就会被肆虐的北风吹倒,然而他跪得很稳,哪怕脸被风吹得发红。薛寅向来是个吊儿郎当没正形的软骨头,似乎一年到头都睡不够觉,这时腰杆却挺得笔直。
瘦而不弱,冷静清醒。这是柳从之对薛寅的第一个评价。
实话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皇帝,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谩骂与嘈杂持续了一会儿,袁承海带着一人返回,唤道:“殿下。”
柳从之回头笑道:“顾小公子,你来帮我认认人,这位,是否就是大薛的小皇帝?”
顾均身上有伤,气色极差,怔怔看着薛寅,面如死灰,半晌,闭着眼虚弱道:“是,正是。”
一句话说完,他目中透出绝望,帝王一跪,举国倾颓。大薛……彻底完了。
柳从之满意地微笑,“如此就不会认错人了。”又道,“陛下心系于民,此等胸怀,柳某佩服。” 他说着抬手做了个手势,他身后的大军霎时安静,人人肃容,齐喝了一声,“殿下!”
登时宣京全城一片寂静,即使是宣京百姓和士兵也为之震慑,安静了下来。
柳从之一整衣襟,神态从容一整衣襟,朗声道:“宣京城门已开,大薛皇帝已经投降。我本担忧征伐一起,必将损伤百姓,如今不动干戈,化战事于无形,自是再好不过。诸位大可放下武器,我承诺,绝不纵容士兵伤害平民,军中若有人敢肆意侵扰百姓,立斩无赦。宣京大雪,我军携有抗寒物资,可助百姓度过难关。只要安心归顺,我待所有人一视同仁。”
他态度从容,神情陈恳,一席话毕,本就无多少战意、又被眼前境况弄得心灰意冷的人缓缓放下武器,许多缩在后方看戏的薛朝旧臣看此情况,也纷纷跑出来,跪到柳从之面前,请求归顺。
至此,柳从之不一兵一卒,夺下宣京,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江山新主。
而薛寅?无人管薛寅,从他下跪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没有价值,他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将来柳从之开设新朝,史官一支笔,会重重地在青史上记上那么一笔,薛寅,薛朝最后一任皇帝,在位一共仅三天,亡国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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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从之对薛寅的态度倒是极好,不肆意折辱,不嘲笑讥讽,几乎连一句重话也没有,只令副手将薛寅押解,甚至也一点没有要薛寅性命的意思。
这位明王,可真是大将风范,一言一行,不说令人如沐春风,也绝对有理有据,潇洒从容,虽身居高位,成不世奇功,但绝无半点盛气凌人,脾气与耐性极好,但本身气势极足,绝不会让人以为他温和可欺。所谓威而不怒,大抵如此。
相比柳从之,薛寅就是个活生生的耻辱,纵然宣京已经归顺,宣京原来的军民一见他也仍觉不齿,大臣同样,而柳从之手下所带兵将虽也欣喜,但也瞧不起这个亡国之君。于是薛寅此时则是名符其实的满城唾骂,他一路沉默,虽早已做好准备,但平时恣意惯了,涵养功夫实是不到家,想做到充耳不闻,仍是内心烦躁,额头上青筋直冒,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镇定,镇定……
这是他自己做的选择,天下归一,江山易主,宣京不损一名百姓,那些十来岁的少年,六十来岁的老大爷也绝不需要提着菜刀为一场徒劳的战斗付出性命,如此……便好。
薛寅懒洋洋地抬头看天,天色湛蓝,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
顾均与他押在一块,薛寅懒散,走路慢得很,顾均身上有伤,走路也是慢得很。顾均脸色苍白,看着薛寅,神色复杂,半晌,苦笑道:“你为什么投降?”
薛寅看他一眼,“大势已去,为何不降?”
顾均神色激动起来,“先祖基业,百年江山,毁于一旦!”
薛寅烦躁地闭眼,厌厌道:“你活着回来了。”
顾均一怔。
薛寅续道,“所以,你降了。”
顾均脱口道:“我没有!” 被薛寅瞥了一眼,又觉语塞,薛寅道:“活着回来不是好事么?江山易主,你却保得性命,仍可施展你的抱负,岂非再好不过?”
顾均既觉愤怒又觉不安,心中矛盾,质问道:“你究竟还是不是大薛的人?”
队伍前方似乎起了骚乱,柳从之带着人往这边走,薛寅认认真真答道:“我是大薛宁王,我的封地在北化。北化常年严寒封冻,贫瘠寒苦,天子不管,苍天不佑,大薛视其为废土,然而那是我的故乡,我自始至终不属于宣京,也不该当这个皇帝。”
柳从之向这边走来,刚好听到薛寅这句话,微微一怔,笑道:“我曾去过北化,那是个很美的地方。”
薛寅一晒:“穷山恶水,美什么美?”
柳从之笑笑,不以为意:“有人想见你。”
薛寅一怔,往柳从之身后看去,蓦地苦笑。
柳从之身后那人白发苍苍,神色惨淡,满面疲倦,不是霍方又是谁?
脸皮厚如薛寅,这时也理直气壮不起来,低声道:“霍老。”
“你……”霍方双眼遍布血丝,看着薛寅,眼神锐利如刀,薛寅顿觉头皮发麻。霍方冷冷看了他半晌,蓦地走向前,手掌一挥,“啪”地打了薛寅一个耳光。
老头年纪大了,力道倒是不小,薛寅被打得歪过脸去,白皙的脸上登时肿起五道掌痕,唇边溢血。薛寅呼出一口气,生受了,低声道:“霍老,大势已去。”
霍方冷笑道:“你不是大薛的皇帝,你也不配做大薛的皇帝。”
薛寅喃喃:“我确实不配。”
霍方冷哼一声,没再说话,霎时眼神灰败如死。柳从之适时插入,笑道:“老师,江山易主,大局已定。老师心系万民,一身才华不应如此埋没,不若留在朝堂理政,假以时日,定能还百姓一片太平江山。”
霍方怒道:“你欺师灭祖,叛上作乱,别再叫我老师!我霍方平生最后悔的,便是昔年让你金榜题名,鱼跃龙门!”
柳从之神色不变,含笑道:“老师可以再想想,届时学生愿与老师长谈一番,也好叙叙旧。不过此处不是谈事的地方,只好先委屈老师了。”
他身边两个卫兵上前,将霍方押了下去。柳从之不惊不燥不怒,甚至还客客气气地对薛寅道:“老师性情太烈,有些事总是想不通。”
这份涵养当真是极好,薛寅自问没有唾面自干的气度,那柳从之约莫是有的,薛寅叹了口气,“霍老心系家国。”
“可惜看不清时局。” 柳从之笑着接了下半句,注视薛寅,“而你就看得很清楚。”
“过奖了。”薛寅抽了抽嘴角,眼神疲倦,“薛寅无德无能,亦不愿窃居帝位。唯愿安居北化一隅,了此残生,望明王恩准。”
柳从之一点不接薛寅的话茬,笑道:“北化有北化的好,而宣京有宣京的妙处。如今宣京未动兵戈,不过几日,就能回复往日繁华。届时你或可好好领略一番。”
言下之意,要活命,或许可以,回北化,没门。薛寅脸上热辣辣地疼,四面八方传来的锥子一样的目光更是一刻都没少过,听到这一句,所有强压下的不快再次涌上,顿觉一口气堵在心头,握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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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从之转头离开了,薛寅呼出一口气,缓缓摊开自己手掌。顾均在他旁边,垂眼一看,惊呼了一声。薛寅白皙手掌上遍布血痕,是指甲没入掌心留下的印记。薛寅神色阴沉,一只手罩在宽大的袖袍里,轻轻握住了贴身藏好的一样东西。
一把匕首。
他杀华平,用的就是这把匕首,这是他用得最趁手的兵器。
然而他一点也不想用这把匕首终结自己的性命,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的性命握在柳从之手里,一切难说,实在不行,这就是他最后的防身手段了。
薛寅握紧了那把匕首,匕首上传来些微的凉意。这把匕首上不止有一条人命,老宁王把这把匕首交给他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当时老宁王对他说:“你是薛家的男人,薛家男儿个个顶天立地,你性子懒散,身体弱,但也绝不能做个手无缚鸡之力,没有半点能耐的孬种!你是我北化男儿,北化男儿敢与天争,永不言退!我说的话,你记住了?”
这话薛寅记得清清楚楚,连老父那严肃的带着期冀的目光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惜了。
亡国之君薛寅,欺师灭祖,葬送掉祖宗江山,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薛寅想到此处,蓦的一叹,哎,青史留名,千古骂名,至此,他还真是做到了。
章节目录 第15章 国之既亡
小太监路平呆呆地站着,身边人来人去,所有人都着急忙慌,有人冲他喊:“你!快过来!” 路平跑过去,那人又招呼其它的小太监,一行人低头弯腰,匆匆去给传说中的新主子行礼请安。
哪怕坐江山的换一个人,甚至换一个国号呢,皇宫还是那个皇宫,甚至这些服侍的宫女太监也是皇宫里不可或缺的摆件,能够占有这个皇宫的赢家往往不会对他们怎么样,除非是个杀伐无度喜欢放火杀人屠城的主——外族人就喜欢这么干,但柳从之从来不喜欢这些,所以路平就和宫里一大堆太监宫女一样,没受任何损伤,暂时一切照旧,其它的调度过两天再说。
只是换一批主子罢了,说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路平一点不起眼,请完安,报过身份,对过名册,又被赶回去守宫殿。这所宫殿本来就不是皇帝寝宫,被薛寅住了几天,更是弄得凄清冷寂,分外凄凉,路平也没活可做,就站着发呆,一面整理着从别处听来的流言。
他初听到传来的消息的时候,也觉无比震惊,他只是个小太监,薛寅从来没告诉过他这等打算,现在薛寅下落不明,他也觉得不知所措。
平心而论,他挺喜欢这个新主子的,虽然新主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懒人,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但人其实不错,轻易不会发怒,也不会轻贱下人。是他快刀斩乱麻,杀了朝中毒瘤华平。只是现在,薛寅俨然已成了千夫所指,并且,生死未卜……
就这么呆了一会儿,有人叫他:“路平哥哥?”
路平回过神,看着他的小孩眼带探寻,是方亭。
路平心里苦笑,现在宣京易了主,宫中浪花滔天,薛寅生死未卜,这个小孩,包括路平自己,又将何去何从?他把方亭抱起来,问:“你饿了?”
方亭摇摇头,“你很害怕。”
这小孩的知觉出乎意料的敏锐,路平苦笑,只听方亭认真地问:“是因为叔叔么?叔叔呢?”
路平一时不知道怎么答,室内静了一静,忽然门边传来响动,一人懒洋洋道:“我不是在这儿么。”
路平和方亭俱是惊喜的抬头,一人站在宫殿门口,一身龙袍早已褪下,身后跟着几个卫兵,神情慵懒而疲倦,“我回来了。”
路平惊喜道:“爷!” 方亭不声不响跑到薛寅身前,叫了一声:“叔。”
薛寅点头应下,一脸疲色,走了几步就倒在榻上,低声道:“我睡一会儿,什么事睡醒了再说。”
薛寅进了屋,他身后的士兵并未跟着,其中一人对路平说:“如果需要食水,出来向我们要。” 路平惊疑不定地出屋张望,只见宫殿四周都设有卫兵把手,围得密不透风。薛寅没被扔牢里,但是被软禁了,这其实应该也算手下留情了?
无论如何,人没事就好……路平摇摇头,明天的事,明天再想吧。
薛寅一觉睡了许久,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饿得发慌,偌大宫殿里冷冷清清,他浑身冰凉,躺在榻上却不想动,就这么懒洋洋地半闭着眼睛,直到有人叫他:“叔。”
薛寅睁眼,方亭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这孩子瘦骨伶仃,一时也养不出肉来,看着分外可怜。薛寅问:“怎么了?”
方亭目光澄净,语气平静得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你现在不是皇帝了?”
这孩子聪明,敏锐,早慧,将来只怕不会是个简单角色,薛寅答道:“不是了。”
“那你会死么?”
方亭一语直戳重点,薛寅一时竟是语塞,认真想了想,答道:“大概不会。”他以一种最彻底最卑贱的方式投降,将自己的名声削弱到了极致,柳从之又不是嗜杀的人,大概是会留他性命的,然而以他的特殊身份,为防变乱,柳从之或许永不会放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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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薛寅目光微沉,揉了揉眉心。
方亭得到答案,静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地问:“我这几天没有看见天狼叔叔,他去哪儿了?”
乖乖,这小子长大以后不得了,看着不声不响,是个人,每句话都问到点上。
薛寅道:“谁知道呢。”
他还真不知道天狼行踪,他手下的人里,天狼可以说是最省心的一个,办事牢靠,江湖经验丰富,会许多邪门歪道的东西,平生最擅两件事,忽悠和用毒。前者要人性命,后者仍然要人性命,所以他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天狼。他迫于情势投降,必然落入柳从之掌控,可他不能让手下跟着他送死,至于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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