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其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林子律
他站起来,警告道:“你可别想到处跑去找他,万一青崖回来看到你不在,气急了问我,我一头撞死在他面前算了!”
苏锦嘴角薄凉地翘了翘:“师兄,我最恨背信弃义,答应了你跟你们去洞庭,不会说话不作数的。”
言下居然拐弯抹角地骂了唐青崖几句,秦无端翻了个白眼,懒得同他再多叮嘱。
后来秦无端始终放心不下,又隔着门缝偷看过几次,苏锦虽将自己闷在房中,终日打坐,仿佛看破红尘的高僧般面无表情。要不是他油米不进的,秦无端真要信了这人心如止水,丝毫没有因为唐青崖不告而别的事波动。
倒是程九歌,听说苏锦拒绝进食后勃然大怒,当天便恨不能把苏锦关在房间里用鞋底抽了一顿,期间夹杂各种说辞,听得秦无端心有余悸。
自那以后,苏锦依旧少言寡语,但总算不再一副超然物外的死狗样。
他们又在蜀中停留了半月有余,程九歌料理好了冉央央的眼睛,想办法委托青城派一位记名弟子常年照拂。
冉央央能看见后,在程九歌耐心地引导下,终于能去回忆当年的血案,还有一桩桩一件件奇怪的事。她虽对冉秋的过去毫不知情,却也算聪明|慧敏,记得许多细枝末节,能够一丝不苟地说来,竟显得很是坚强了。
“据她所说,冉秋当日很少见客,惟独两个人经常拜访,其一姓高,其二姓谢。”程九歌对秦苏二人道,“姓谢的自不必说,当然是指谢师兄,至于那个姓高的……她说此人应当非富即贵,再多的也不知道了。”
苏锦罕见的开口问道:“心法呢?”
程九歌垂眼道:“冉秋身怀的不过是和谢师兄一样,被篡改过的残卷而已。阿锦,你到底是谢师兄的弟子,知道他有姓高的友人么?”
苏锦蹙眉想了很久,当程九歌以为他又要老神在在地入定了,才缓慢道:“鸣泉山庄高若谷,师父称他为‘高大人’。”
那地方十分与世无争,可又与谢凌有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五年前谢凌曾屠戮了鸣泉山庄一个别院,斩杀桃花坞主杜若的丈夫……据说庄主因此心怀芥蒂,怎么还会容忍谢凌的好友住在自家?
此话一出,秦无端眼睛亮了,沉声道:“他尚在人世,说不定知道些什么。阳明洞天与鸣泉山庄过去交好,可后来因为师伯那件事……”
程九歌颔首:“他们并非武林门派,做的是天下生意,若只是前去拜访高若谷,应当没什么。”
几匹良驹并肩向前,秦无端蓦然想起什么,说道:“我四处探过了,烽烟渡并未如我们所想分崩离析,反倒一致针对何常。听说他练功的法子暴露,方知深感此人残暴,不能容忍,他们烽烟渡的人虽然偶尔打砸掳掠,但近年来有方知的约束,已经很少出过这样的事,何况还是最受爱重的左护法……群情激愤,要拿他祭奠万千亡魂。”
程九歌道:“什么万千亡魂,何常杀人了么?”
秦无端摇头道:“可不敢随便说,行走江湖的,谁手上没沾着几条人命。那何常一朝曝光,用幼童炼什么‘人血蛊’,拿来巩固境界……这不跟当初的魔教一样么?但凡自诩侠义,谁又忍得了,眼下他被关在烽烟渡的地牢,没有人血给他‘进补’,只会一日一日地衰败,估计也活不长了。”
幼童炼蛊。
程九歌手下紧了紧,秦无端又道:“他那法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我看啊,倒是和十几年前那‘关西刀客’钱豹如出一辙——彼时轻贱人命,到头来都不得好死!”
那名字如雷贯耳,苏锦立时脸色白了三分。秦无端不知当年的事,随口说了,程九歌勉强懂一些内情,慌忙去看苏锦,他苍白了不过片刻,又恢复正常。
忽略声音中的颤抖,程九歌几乎要确信当年阴霾他走出来了。
苏锦道:“钱……钱豹那法子,我以前一直觉得是旁门左道,最近有个想法……大概,也是《人间世》的只言片语,就像,就像《步步生莲》一样的。”
既然大内暗卫的首领当初能得到《步步生莲》,有人当然也有机会得到其余的章节,只是各有各的练法。这么来说,当年钱豹不过受人指点,而这方法如今过了十几年,报应在了何常身上。
他为这秘籍所害,又被这秘籍牵连。
苏锦心不在焉地想,可真是一个好轮回。
程九歌正色道:“如果真是如此,恐怕少不得牵扯甚广了。我看此事高若谷必定知晓内情,不如咱们还是先去洛阳。”
☆、第三十五章
蜀中无月,距离上一次家宴已经过去了许久,而这个月的却迟迟未到。
他推开议事堂的大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径直坐在了最中间那把椅子上。他近来志得意满,心中已是迫不及待,却又要端着架子,妄想名正言顺。
议事堂内几位长老都在,惟独缺了公孙铮和唐从茂。
这人一身黑衣,看过旁边,懒散道:“叔父,之前和您谈的条件,您可想好了?”
他像是蛰伏多年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一时让人非常不习惯。唐从恕抬眼瞥过他,还未开口,旁边的唐悠却先骂出了声:
“唐玄翊!本门弟子向来都亲如手足,戕害同门乃是大罪!自你幼时到如今地位,在座的师兄师姐们谁又亏待过你,还放任你掌管锁魂堂,你就是如此恩将仇报的么!?”
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唐玄翊抿嘴听了,不怒反笑道:“姑母教训的是,玄翊自然顾念往日恩情,这才给了列位转圜余地啊——否则如今唐门上下皆在我掌控之中,哦,少了个唐青崖,不足挂齿——列位哪还能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唐玄翊平时固然表情不外露,但那是让人敬畏却尊重的不怒而威,如今这样,反倒阴阳怪气,活像大家欠了他债。
议事堂末流的红竹未曾见过这样的大师兄,哪怕早先青崖敲山震虎地提点,她仍旧存着可怜的侥幸,认为大师兄不会朝长辈下手。此时她双肩颤抖,靠近唐白羽,努力地把自己缩在他身后。
白羽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害怕,头也不回,却悄悄地挪了挪,把红竹整个儿护住。
一阵让人心冷的沉默后,仍旧是门主的唐从恕缓缓道:
“玄翊,你不过想做这个掌门,简单得很的事,非要大动干戈么?”
唐玄翊笑道:“侄儿不知道叔父在想什么,生怕有人后来居上,只得先下手为强了。叔父既然明白,不如今日做个决断吧。”
霹雳堂长老唐洵道:“慢着,玄翊,你将公孙先生和你父亲送去了何处?”
唐玄翊道:“父亲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我给他用了点迷药,让老人家先睡了。至于公孙先生……他是唐青崖的恩师,防止通风报信,自是单独关押。料理完门内事务……叔父,侄儿若说不想等,你又如何呢?”
“你欺人太甚!为何不说此时赶尽杀绝?!”唐洵厉声道。
他们若非一时不察,在上个月的家宴中了毒,又怎么至于毫无还手之力,被这狼子野心的人牢牢地抓在手心。
一个月了,唐玄翊步步紧逼,却又始终留着余地。他放在外面的眼线追踪唐青崖不得,方才爬回蜀中,告知那人出现在成都府。
他想了个办法,让唐白羽自以为是地把消息递给了唐青崖——照那个人的性子,怎么会丢下这些人自己远走高飞。
只需要守株待兔而已。
唐玄翊玩着自己的手指,漫不经心道:“叔父,侄儿给足了您考虑的时间,这都一个月了,您要还没认清局势,可别怪侄儿翻脸不认人。您腿脚不好,这么多年也该休息了。大家都沾亲带故的,非要闹得流血漂橹,也并非我的本意。”
唐从恕缓慢道:“腿脚不好?你也知道当年为了护你受的伤!玄翊,你即刻手,把各位的毒解了,我不怪你。”
“不怪我?!唐从恕,你看看现在是谁在把控一切!”
他这话准无误地踩中了唐玄翊的尾巴似的,几乎让他一蹦三尺高。原本端正的五官瞬间因暴怒而扭曲,此前那无所谓的态度也刹那扭转:
“门主我不在乎,可是……为什么?我是嫡系大弟子,你却有意栽培唐青崖?我做得不够好?锁魂堂这些年壮大,门中井然有序,是我一手促成!唐门太懦弱?还是你记仇,始终觉得当年是我爹贻误时机,害死了杨夫人?不过一碗药,你记恨至今?……唐青崖离开锁魂堂,他又凭什么?我不如他?唐门门主向来能者任之,为何到你这里,一门心思就要给自己亲儿子?!有你这样徇私的么!”
唐从恕道:“夫人病重,药石罔顾,这件事我并未怪过从茂,也不曾想过你会因此记恨。一门心思给青崖?……怕是你想多了吧。”
唐玄翊笑了,如同夜枭喈喈,令人胆寒:“唐从恕——叔父,我爹忍得了,我忍不下去。况且本该是我的。”
这话让在座几位长老都皱了眉,红竹蓦地抓紧了唐白羽的衣服,那人朝她点点头,做口型道:“别怕。”
唐从恕又道:“门主固然选贤举能,你们这一辈高手不计其数,撇开阿青,论武功,翎兮在你之上,论人心,白羽未必输给你,论心计智谋,红竹年岁虽小,假以时日也当胜任——唐玄翊,你自以为第一,可师弟师妹哪里比你差了?”
他一字一句,无不压在唐玄翊痛脚之上。
唐玄翊有野心有能力,武功一流,人缘不差,故而越发觉得自己能当此大任。他多年隐忍,在唐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居锁魂堂堂主,座下英杀手无数,又间接地笼络了攻玉、霹雳二堂,自觉风头无两,舍他无谁。
哪知唐从恕年岁渐大,在继任者问题上从不表态,越发偏心唐青崖。又是送他游历四海,又是让他锻炼,再平常不过的父子间谈话,在唐玄翊看来都成了心病。
他不敢对父亲说,唐从茂对唐从恕敬爱有加,只得独自压抑。时间久了,心病变成心结,解不开只得宣泄出来了。
唐玄翊被彻底激怒,他一拍桌案,大喝道:“废话少说,我要你今日就把门主之位交出来!否则别想活着出议事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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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下台阶,气势汹汹地堵在了红竹面前,摊手道:“给我!”
红竹满脸是泪,只摇头,越发往后退了几步,却无力反抗。他们一干人皆是中了毒,唐玄翊扣着解药一点一点地喂。
唐玄翊等不得,一把将她抓到自己面前,揪着红竹的领子几乎把她提离了地面,凶狠道:“小师妹,大师兄何曾亏待过你——听话,交出来。”
红竹脸涨成赤色,几乎喘不过气,泪水涟涟地静默不语,手攒成拳。
唐玄翊突然放开了她,冷笑道:“你以为不给,我就搜不出了?来人,速速遣人去追影堂,给我翻个遍,找出七夜奈何!”
这话一出,议事堂四下气氛陡然凝重,唐白羽不可置信地看向红竹,她捂着喉咙咳嗽,在唐玄翊面前几乎缩成了一团。
然而就是这一团看着不懂事的小女孩子,竟然让江湖上消失多年的秘药重现了。
门外罡风大作,议事堂没能关拢的门蓦然被破开,一个黑衣人连滚带爬地进来,往唐玄翊面前一跪,慌张道:“堂主!堂主,少……唐青崖回来了!”
唐玄翊一皱眉,似乎没想到这人真敢回来,道:“慌什么,就怕他不回来。现在人在何方,有人盯着么?”
黑衣弟子道:“刚进入三合镇,副堂主遣人来报,那边亲自带了十几个人盯着。他孤身一人,折腾不出什么大风浪……”
唐玄翊长眉一挑,显得万分刻薄:“哦,我这堂弟实在很有胆识,单枪匹马地回来要人。恐怕还不清楚门内局势,真是有情有义——倒显得我不仁不孝了。走吧,这边着人好生看管,其余的随我去将你们少主拿下。”
此言一出,唐白羽连忙抓住红竹的肩膀将她拖回自己看护的范围。那边唐玄翊熟视无睹,大约认定了他们不足为惧,领人离开。
便是在马蹄达达远去不久,唐白羽蓦然对上了角落里一双漆黑的眼,他朝那方向点了点头,同时不着痕迹地挪动位置,手中掐了一把毒针。
留下看守他们的锁魂堂弟子虽是高阶,但到底曾是同门,见唐白羽的动作,忍不住好心提醒道:“白羽师兄,你这又是何苦——”
大道理未说出口,他身后一人骤然蹿出,手中银光一闪而过,顷刻间变故陡生,那弟子来不及报警,立刻感觉后颈一疼,连哼声都没发出便上了路。其余人发现变动,刚要围过去,唐白羽手中扣着的毒针天女散花般发出,一时间阻挡了攻势。
只见人群中那人一把短刀,迅速料理了全部看守。
她一捋长发,仿佛从未被那毒|药影响,仍旧一副惨淡的女鬼样,面色苍白如纸,唇却红得不正常,轻轻地咳嗽两声,细声细气道:
“门主,眼下逆徒不肖,不如先退守黑竹林,再作打算……”
唐白羽在一旁挨个送服解药,道:“此前一个月青崖回来时就觉出不对,瞒住各位长老早在攻玉堂有布置,现在那些师弟们恐怕此刻正要去和他会合……门主,我速去霹雳堂纠集余下弟子。”
红竹揩了揩眼角的泪,奇怪道:“大师姐,你为何没有中毒?”
唐翎兮皮笑肉不笑,道:“终年镇守寒潭,药物喂养,如今已经百毒不侵,算来亦是托了玄翊的福,哪知他现在竟然忘记了。”
红竹只觉天灵盖炸开一般的疼痛:“他竟然……你可是他亲姐姐啊!”
唐翎兮道:“他对生父尚且能够软禁,又有什么稀奇的。白羽,你带大家前往黑竹林,我去解救公孙先生,还有阿青。”
红竹道:“我同你一起去!”
她瞥了红竹一眼,抬手挡住唐白羽要阻止的话头,道:“也好,你深谙巫医二道,万一阿青有个好歹,也能及时诊治。那便如此吧,外面的人我已经解决,各位师叔,快走吧!”
一下子找到主心骨,唐悠为首的不跟她客气,道:“翎兮红竹,你们自己小心为上!”言罢趁着乱先离开。
待到人都走了,唐翎兮转向红竹,她鲜有其他表情的脸上露出个忧心忡忡:“他方才说的七夜奈何,不是真的吧?你重新制出来了?”
红竹吞吞吐吐道:“三年前我从药堂旧书中找到只言片语,自行补全的,与七夜奈何效用差不多,并非原来的……但我没想到他知道了这事,哄着我说以后会有用,早知道是说这个——”
唐翎兮打断她:“不必多言。你去救公孙先生,我赶往三合镇的岔路,拦下唐玄翊!”
竹林两侧灯光幽微,比平时貌似又暗上几分。
唐青崖一路未曾想过有人跟踪,他一心挂念父亲安危,又反复思索自己的布置有没有出错,攻玉堂那帮人应当在何处等,一旦出事好先把持大局。
自己以身为饵,到底能不能钓起那条鱼……
待他看到绊马索时已停不下来,喉头一紧,马儿嘶鸣一声猝不及防跪倒,唐青崖顺势摔出数丈。他感觉膝盖刺痛,下意识地护住周身要害之处,略一抬头,四周竟然布满了箭在弦上的同门。
他皱了皱眉,还没爬起来,那些人立时万箭齐发,饶是他身形再灵活,也不能躲开全部,滚出几尺远,小腿伤痕最深,血流不止。
唐青崖到底不会坐以待毙,他撑着伤口剧痛,暗自庆幸居然箭头没有喂毒。他提了一口气,待到眼前有一人靠近,立时蹿起,手中短匕立时猛|插入那人颈侧,夺了他手中的元戎弩,机括扣下,身形微动,立时往周遭连发数箭。
他趁机摸出身上的霹雳弹,往人群中一洒,趁乱想要躲进周遭竹林。
霹雳弹在半空炸开,颇有火树银花的风采。前面的几个人卧倒,给他让出一条小路,唐青崖正要突破重围,身后一道劲力呼啸而至,掌风拍在他后心。
来人内力雄厚,如今更是因为愤怒而半点没跟他客气。
唐青崖硬拼挨了他一掌,后心凶险之处,立刻感觉五脏六腑都仿佛能瞬间支离破碎,他脚下踉跄,元戎弩落在地上,血气上涌堵住了喉管。
他一口血到底没能咳出来,被掐住了喉咙。来人仿佛拎小鸡一般将他掷在地上,往前一步,毫不留情地径直踩住了唐青崖的手。
那人脚下用力一碾,唐青崖清晰听到了手骨断裂的声音。
小腿伤口还没愈合,血流一地,把枯萎的竹叶染成了猩红色,在暧昧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一道伤口堪堪擦着眼睛过去,额上被霹雳弹连累,炸开一个不轻不重的伤口,血淌下来几乎模糊了视线。
唐青崖硬撑着,手上已经没有知觉了,见唐玄翊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道:“少主,怎么这么狼狈啊。”
喘了许久的气,强颜欢笑道:“师兄,对不住,还没死。”
唐玄翊放开他,确认这人四肢没有一处好的,至少跑是跑不了,慢条斯理道:“孤立无援是大忌,我没教过你么?唐青崖,你可千万别死,我还想看个父子团聚呢。”
他心下一沉,听这话唐从恕应当还活着,顿时松了口气。至于其他……隐约有点线索,他思虑周转几次,正要开口,唐玄翊突然掏出了什么,掐住他下巴,快如闪电,唐青崖尚未反应过来,已有什么物事顺着食道一路畅通无阻地咽下去了。
“你做什么!”
唐玄翊置若罔闻,又要下什么指示,忽然侧头,一枚暗镖顺着他耳侧擦过,即刻见血。他皱着眉抹过伤处,抬头一看,不远处竹稍一人站立。
唐玄翊见了她,却并无想象中的慌乱,施施然道:
“姐姐可算来了,议事堂那边呢?”
她从竹稍跃下,身如惊鸿地转瞬在唐玄翊身边站定,下颌微抬道:“自是掌控之中。”
地上那人的脑子转瞬不够用,唐青崖一直以为翎兮至少站在他这边,怎么听这对话反倒和他想的完全相反?
那药丸噎得他难受,唐青崖挣扎着开口,声音竟然已经哑了三分,道:“大师姐……?”
冷清清的美人脸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很奇怪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元戎弩:即诸葛连弩。“损益连弩,谓之元戎,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驽十矢俱发。”出自《三国志》
某人快来英雄救美哇=w=
☆、第三十六章
是了,唐玄翊和唐翎兮本为一对龙凤胎,两人俱是习武的材料,在后来的岁月中一直是唐门这一辈中璀璨的双子明珠。
当年出世时唐翎兮落了病根,后来只能终年身在寒潭,以极低的温度护住心脉,每七天便需服药。是药三分毒,寻常人喝不得,而正如唐翎兮所言,她服药的时间久了,居然能够短暂地百毒不侵。
唐玄翊见唐青崖一脸愕然,笑道:“我与翎兮到底血脉相连。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何非要铲除你而非其他人?唐白羽自然不会逃过去的,棋要一步一步下——唐青崖,你碍着我的眼,要不是你,我当年不会当着众人被你爹拉去刑堂静室闭门思过。我对你好,你给我带来的是什么?是旁人冷眼!我恨透了你……这么多年,得偿所愿,看你跪在我面前。”
他沉默寡言久了,多年怨毒立刻决堤。唐青崖知道玄翊记仇,禁不住想,“这是何年何月的事?我以前做过什么,让他记恨至今了?”
可容不得他开口,唐翎兮斩钉截铁道:“这人留不得,可也杀不得。”
“为何?不过一刀的事。”
唐翎兮冷静道:“门主态度不明,倘若他突然想通让了贤,你却害他亲生儿子——狗急还会跳墙。玄翊,你该不会以为跟着你的人都是真心吧?我看不如将他扔到后山的山涧中,那处夜间虎狼出没,出了意外你可说他自行逃走的。”
北风其凉 北风其凉_分节阅读_48
他脸上急速掠过复杂的表情,最终定格在一个好相与的漠然:“按你说的做吧。”
唐翎兮道:“我带他过去,你手下都是废物。”
唐玄翊又思忖片刻,他从翎兮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得叫来左右,道:“那我先去堵住议事堂那群人……你让他们去了何处?”
“黑竹林。”
唐青崖感觉手脚发麻,不知吃了什么,他被架起时正对上唐翎兮的眼。那女子无波无澜久了,竟难能可贵朝他轻轻地弯了眼角。唐青崖皱着眉,正要设法同她说话,又被粗暴地按着颈子拖走。
那厢人走远了,唐翎兮手中抓着这么个成年男子,仍旧身轻如燕,掠出数百丈,直到看见一处山谷,这才翩然落地,把唐青崖扔下了。
唐青崖狠狠地咳了几声,道:“大师姐,你……”
翎兮三下五除二缴了他的短匕,轻轻摩挲过那上面的纹路,抬眼对上唐青崖疑惑的目光,言简意赅道:“你放心。”
唐青崖彻底搞不懂情况了,眼睁睁地看唐翎兮转身就走,忍不住喊道:“师姐!我爹呢?他有没有事?”
那纤弱女子闻言侧了半个脸给他,竟分外妖艳,肤白唇红,说不出的骇人。唐青崖没见过这样的她,想许是因为离开寒潭太久,立刻提心吊胆起来:“师姐,你……”
唐翎兮没回答他的问话,只扔了把轻便的小弩和一支袖剑给他,道:“护着自己。”
她足下轻点,几下起落便没有了踪迹。
唐青崖试着运功,而真气微弱,仿佛泥牛入海,在四肢百骸中只剩下如游丝的一缕,旋即他再也寻不到了。
他被下了毒。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化功散。”唐青崖这么想着,在怀里摸了很久,终于找到红竹给他配的解毒丸,服下一粒后感觉虽然没什么用,心中却好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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