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有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豆荚张
余光一瞥,看到蒋锡辰在背台词,认真投入,乖巧喜人。他这么静看了片刻,心里泛起那翻不过去的疑惑,这小子真的是这么个三好学生吗?
尽管两人这些天在组里朝夕相处,他已经真切感受到了京京对蒋锡辰那种神往的描述,什么情商高、智商高、对人好、招人疼之类的——事实上,且不说旁观蒋锡辰与人相处如何如何,就是自己的亲身体会也堪称如沐春风。
蒋锡辰在任何时候,都让人感受到他的良好教养,礼貌随和之中透出二十几岁年轻人的活力和开朗,眯眯笑眼看过来,专注又有光芒,让人不由自主被他感染。
而这与经纪公司和媒体给他包装的商业形象,有一定差别。
谢梧闲时在街上溜达常常能看到他代言的广告海报,画面中的他,神情都有点酷酷拽拽的。那种表情本容易空洞浮夸,但他对细微表情的控制相当细腻,表现出的那份酷拽倒也蛮让人信服。
尤其是眼神,总让谢梧觉得他眼底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因此,谢梧对他的想象一直停留在海报塑造的气质上,并坚信不疑。
然而,如今共事半个月过去了,他坚信的蒋锡辰毫无端倪,这孩子给人看到的始终是小奶狗模样,还是一只勤奋好学、尊师重道的小奶狗。
现在戏里跟他搭戏的,除了女主角和发小,全都比他年纪大,演的也是长辈,他每次没戏的时候就会倒上一杯茶找个闲的“长辈”学习讨教。此刻他窝在谢梧身边背词,就是为了随时请教的。真是个挑不出什么坏毛病的孩子。
谢梧把思绪拉回来,计上心头。他卷起剧本,拍了拍对方的肩头。
那边抬起头,眼神有点愣,看得出背词很投入。
谢梧道:“问你,你觉得,我阻止你和兰芸在一起,到底是为什么?”
蒋锡辰露出个思考的表情,想了一会儿,略显犹豫地回答:“表面上,是因为你察觉到兰芸背后有地下势力,而你讨厌地下丨党,所以你虽然已经确认了我本身就已经投入地下丨党,还是不愿意我和自己的战友在一起的。实际上……”他顿了顿,望一眼谢梧的眼睛,语气有点微妙的飘忽,“这条只是我自己胡乱开脑洞的揣摩啊,说出来你别笑话。”
谢梧说:“不笑话。”
蒋锡辰说:“实际上,小叔叔是不愿意自己养大的侄儿跟任何人在一起的,他内心眷恋和侄儿两人相依为命,并且在奢望一辈子这么过。”
说完,他抿抿唇角,盯着谢梧小心地问:“小叔叔,我说的有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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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梧右手托住半边脑袋,迎着他的目光点点头:“这个逻辑蛮新颖的,还有详细点的看法吗?”
蒋锡辰看他态度肯定,就放开了探讨:“原先家里有我爹你大哥,你做着自己的闲少爷,什么也不多想。但形势变化和家族陨落也就在一夕之间,你什么也没有了,还得拖着我这么个侄儿,同时你也只有我。你我之间,尽管你是那个保护者的角色,可在那艰难的几年中,你必然是依赖我的,这份依赖和独占欲纠缠不清,所以无论我是和兰芸在一起还是和白云在一起,你都会阻止的,连你自己也说不清逻辑原因。”
听到这里,谢梧不禁点了点头:“思路蛮好的。”
蒋锡辰笑了,跟他反方向托着半个脑袋,和他相对,一双眼睛定定看着他,眼神清澈专注。这是一个虽在安全距离之外,却十分暧昧亲密的姿态,要不是他的笑容还算纯真,谢梧很怀疑他的用意。
“小叔叔,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个角色的动机太站不住脚,想加点铺垫的戏?”
哟!眼光这么犀利!谢梧暗里诧异,脸上镇定:“你刚刚讲的这个思路,之前怎么没跟我交流呢?”
蒋锡辰有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哎呀,都说了,这是我胡乱开脑洞想的,剧本里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小叔叔表现过这样的心理,我这个思路严格来讲就跟同人似的,怎么好意思把自己审偏题的想法拿出来说……”
还挺有自知之明。谢梧听笑了:“你也知道自己审偏题啊?”
“啊?”蒋锡辰愣了一下,接着,刚才那点被肯定的轻松喜悦被他嘟嘟嘴了个干净,明明白白失落起来,语气委屈地嘀咕,“原来,你根本没有赞同我的看法。”
谢梧看他这喜怒形于色的模样,一方面对他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孩儿愈加拿不准,另一方面觉得好笑。
他垂下眼睫,视线落在蒋锡辰不高兴的嘴角上,道:“哎,你冲别人也这样吗?”
“哪样啊?”
“撒娇啊!”
蒋锡辰抬起眼:“我有撒娇吗?”
谢梧笑容更玩味儿:“不是撒娇你委屈什么?”
蒋锡辰皱眉默然,大概是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然后认真地摇头:“我没有撒娇,我是真的有点挫败,好不容易有机会有勇气跟你沟通小叔叔这个角度的心理,你先在答卷上批一句’答得好’,又打个大叉叉,换谁谁不得难过一下啊?”
“哦。”谢梧坐直了,耸耸肩头,“你审错题,还怪大纲和阅卷老师啊?”
蒋锡辰瞥他一眼,不说话了。恍恍然地看了一会儿远处的拍摄现场,又低头去背词。
谢梧也翻翻剧本,到底还是打消了去找导演改戏的想法,转而揣摩起了新的表演思路。
蒋锡辰很快就发现,谢梧在接下来跟他演对手戏的时候,赋予角色的情绪和情感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按照剧本,小叔叔对侄儿是逐渐建立并摆出了封建家长心态和姿态来的,阻止侄儿的婚恋走向,也只是粗暴地显示自己的权威,这个角色个人更内心、更深层的刻画是没有的。
而谢梧为角色赋予了那点微妙变化之后,连站在他对面的蒋锡辰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小叔叔爱恨交加、倍受煎熬的痛苦,一个原本功能性的人物变得有骨血和灵魂,整个儿肉眼可见地生动起来。
叔侄决裂那一场戏中,他的痛苦最激烈也最压抑。
“我说过了,你不能和那个粗野的小丫头在一起,你们不合适!我……”小叔叔微张着嘴,不知道含了什么不可启齿的话在喉咙里,看侄儿的严厉眼神泄了气似的,一眨眸,泛起无奈,视线还在看他,却不落实处,再开口说话也像言不由衷。
“为了你好,我会给你找一门合适的亲事。现在局势这么紧张,我们家这点底子还不够那些大人物塞牙缝的,听小叔叔的话,多为我们这个家着想,行吗?”
侄儿冷笑:“说得好听!为了这个家着想?这个家还有谁?不只有你吗?到现在,你还这么自私,只想着自己吗?!”
听见这样不再遮掩的诘问,小叔叔暗里心惊,蓦然抬首望去,只见冰冷讽刺的笑绷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上,乍看坚固如铜墙铁壁,细看便能看出他的眼角撑得辛苦,眼中颤意不过是堪堪稳住而已。
——此刻,面对自己已经不再信任也不再需要仰赖的小叔叔,这个年轻人既想单纯将对方当做敌人,又无法冲破血浓于水的情感,只得加倍用冷酷武装自己,说最伤人的话,期待对方彻底对自己失望,自己也好卸下负担。
相对少顷,小叔叔提了提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他往后退两步背靠一张案台,拉开和侄儿的距离,无声地注视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孩子。
那目光无比复杂,那打量说不出的漫长。
他看懂了他,他却不可能看得懂他了。
“你走吧,我不问你去哪里。”小叔叔的语速极其缓慢,语气轻得仿佛只有气息,他仰头望着随便某一处,说,“到了那边以后,为自己的理想放开手脚干,就不要……不要再牵挂,这个家。”
说完,他轻笑出声。
尔后,便抬手拉了拉身上披着的外套,一眼没再看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侄儿,径直越过他,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出了两人身处的客厅。
镜头追着他的身影,隔着门,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隐约听到他哼唱《坐宫》的唱词:“想当年双龙会一场血战,只杀得血成河尸骨堆山,只杀得杨家将东跑西散,只杀得众儿郎滚下马鞍……”
侄儿目送小叔叔,如释重负,又难抑离别割舍之痛。
镜头对着蒋锡辰的脸拍了半分钟,导演那边终于喊“卡”,赞扬道:“小辰做得不错!眼神很!”
“谢谢黎导!”蒋锡辰勉强地冲监视器后面的黎繁笑了笑,然后跑到一边去了。
现场进入休息时间,大家纷纷掏出手机。
不一会儿,刚刚在镜头里消失的谢梧拎着一瓶矿泉水跑回来了,扫了一眼现场,只见满场低头族,没看到蒋锡辰,随口抓了个人问:“哎,我侄儿呢?”
“不知道,回化妆间了吧?他下一场动作戏呢!”
谢梧想了想,有点说不清的预感,这预感告诉他最好不要去找侄儿。但他天生一股子贱性,越是有这个觉悟越不听自己的,徘徊了一会儿,还是鬼使神差跑到蒋锡辰化妆间去了。
化妆间里只有蒋锡辰一个人,京京不知道忙哪一头,还没过来。谢梧只见那个小孩儿低头坐在一张椅子里,手上没有手机,却端了一副十足投入的低头族派头。
“想什么呢?”他走过去,低头看蒋锡辰,正要拍拍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对方就抬起了头,把他吓了一跳。
倒不是这抬头太突然,而是蒋锡辰哭了。
“怎么了你?怎么还哭了啊?”谢梧啧啧叹道,不像安慰,像调笑。
然而蒋锡辰没有接他这一茬儿,霍然起身抱住了他。他的衣服很冷,连人也在轻轻颤抖,唯独气息是温热的。这小孩儿把人抱得很紧,双手环住对方的脖子,把脸埋在眼前的颈窝里,带着鼻音说话。
“他太傻了,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离开小叔叔的。一定不会的。”
第四章
这真是谢梧遭遇过的最尴尬的拥抱了,他双手长在肩膀上,却不知道该放哪儿。这孩子跟他身量差不多,甚至还要高一点点,这么挂在他身上负担还挺大的。当然,主要是心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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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可避地想起三年前。要比尴尬,也只有那一次能跟现在抗衡了。
“小蒋啊,那个……”他斟酌着开口,抬起右手,犹犹豫豫地拍了拍蒋锡辰的肩头,“情绪好点了没?要不要喝口水?你下一场还得换妆呢……”
“小叔叔,别说话。”蒋锡辰在他耳边低声说,一点放开他的意思也没有,甚至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窝在他颈脖里。
谢梧:“……那就,一会儿啊?”
蒋锡辰听起来很乖地回:“嗯,就一会儿。”
小奶狗不好应付啊!谢梧肚子里攒着一口气,想叹出来又怕被蒋锡辰感受到,只好先憋着。怀里赖着这么个黏人的漂亮大小伙儿,年轻人呼吸的温热气息就落在他脖子上,两人又不是什么能够合理搂搂抱抱的关系,真是怪难受的。
足过了两分钟,蒋锡辰才放开他。
皮肤太白`皙,刚刚哭过的痕迹很明显,尤其是红红的鼻头让人看了心疼。但除了这点哭过的痕迹,他再没其它异样情绪表现。这个令谢梧尴尬到心猿意马的拥抱,在他那里似乎不值一提。他甚至很快整理好入戏太深带来的情绪,笑了,眼神干净无邪。
“小叔叔,你刚才是不是紧张了?”
谢梧虚虚接住他的眼神,暗里对他丢了句一言难尽的呵呵,表面全靠纯熟的演技架出一派若无其事神态,抬手理了理被蒋锡辰弄皱的衣领,道:“你这人一来劲儿还挺吓人的,感情这么丰富,演戏有危险啊!”
“嗯,我明白。”蒋锡辰一边揩着自己的泪痕,一边说,“但我去电影学院学表演的时候,老师就跟我说,演戏要演出人物的灵魂,还得学习体验派。我自己也很喜欢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虽然说起来很俗,可《演员的自我修养》和《我的艺术生活》确实是我演戏以来奉为圣经的作品。”
谢梧转身在化妆桌旁边的纸箱里拿了瓶水,递给蒋锡辰,然后拉了张凳子坐下了。
“不俗,我也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启发过我们每个人,不过外面人拿来讲多了,讲滥了,再说起来就显得俗。但他和他的影响,是我们这一行人最基础最日常的存在,平时没事儿翻两页《演员的自我修养》,不就跟大厨每天把勺儿一样吗?”
蒋锡辰像个受教的学生,真诚地点头赞同,一双眼睛认真地盯着谢梧。
这模样明明没什么问题,拍戏那么久,谢梧也见多了,可就是没法儿相信。
表演中都说要“相信”,事实上,他们在表演的时候,谢梧还真是相信蒋锡辰塑造的那个角色的,偏偏是摘下角色面具后的蒋锡辰,他相信不了。与戏中相比,“蒋锡辰”更像是面前这孩子正在饰演的人物,而且演得颇为辛苦。
当然,这份表演背后有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也不具备探究的资格了。只是暗里琢磨琢磨,觉得有点意思,再瞧这张看似天衣无缝的三好学生乖乖脸,就倍感有内容了。
两人就表演理念聊了好一会儿,京京终于不知道从哪里回来了。一进门就看手表,着急地嚷嚷迟了迟了,连跟谢梧眉来眼去一番的兴致都没有,摊开一排化妆工具就招呼蒋锡辰。
“小辰,快点儿坐过来,我给你修修脸色!”
蒋锡辰坐到镜子前,又从镜子里看谢梧,视线相碰,谢梧笑了笑,他也笑。这倒是和那天在同一个地方初见不同起来。
京京捏着个大毛刷凑过来,忽然皱了眉头:“你怎么哭过了?镜头里没看见你哭了呀?”
“哦。”蒋锡辰眼神光明正大冲谢梧那边一瞥,笑意盈盈地说,“刚才被小叔叔欺负了!”
京京侧头朝谢梧看过去,用眼神询问着这句“欺负”的意思。
谢梧耸耸肩,撇撇嘴角,站了起来,开口语气十分欠:“我也去准备我下一场了,这场拍好了,我就可以躺着杀青了,你们别太想我——”
说完,又颇有兴致地开嗓唱起《定军山》,往外走去:“令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笑开怀,某单人独一骑我把唐营踹,只杀得众儿郎叫苦悲哀……”
蒋锡辰学唱歌学演戏的时候,都顺带学过戏腔,也听了不少,听出谢梧这唱腔学的是裘盛荣,便竖起儿耳朵细听了一会儿。听着人走远了,跟京京闲话:“谢哥这花脸儿唱得真不错,刚才戏里的杨延辉那段老生也唱得不错,我们国内的话剧演员都这么厉害吗?”
京京从仔细给他上着粉,大气儿不敢喘,只轻轻动了动唇,说:“不知道,不过谢哥拿过很多话剧奖项,在厉害的演员里面,也算是厉害的。”
“哦。”蒋锡辰若有所思,也哼了哼谢梧那段《定军山》的调子,可这不能张口也不能大动嗓子,实在没哼成形,也就放弃了。
安静了一会儿,又问:“唉,京京,你看我演话剧行吗?”
“啊?”京京顿了顿手里的动作,下意识与他对视,只见这双一贯真诚乖巧的眼睛里好像湖水落了石头,有涟漪,有光,是一个心中有所热爱的人爆发新激情时的样子。
京京敏感地想到谢梧,心里有些微妙的直觉,他“嗯”了一声,回答:“可以啊,小辰要是演话剧,我场场都去看。”
三天后,谢梧的戏份基本都拍完了,成为本剧最早杀青的主要角色。
离组当天,他那个债主兼本剧主要投资商段戎,还亲自开了辆浮夸的凯迪拉克过来接人,并带了三十多件德国黑啤犒劳剧组。拜他所赐,剧组竟然停工半天,几十号人从午后喝到夕阳西下,停工产生的资金损失也都记在他头上,畅快!
傍晚,小方给谢梧退了酒店,拾好东西,把他来时带的行李和后来组里、探班媒体及粉丝送的小礼物一并丢上了段戎的凯迪拉克。其鸡零狗碎的场面令段戎大为嫌弃,尤其是翻着粉丝们送的小玩意儿,这位金主直摇头。
“唉,你看看你看看,你的粉丝也就给你送点情书、干花了——这是什么玩意儿?猪肘子?还自己做的?爱哟我的妈……”他拍着胸`脯,跟京京似的翘起兰花指逃离自己了的后备箱,一边拽着谢梧上了副驾座,一边喋喋不休。
“你知不知道蒋锡辰刚刚回国的时候,他韩国的粉丝给他送什么告别礼物?一辆兰博基尼啊!比老子这车贵三倍!那时候他才几岁?二十三岁!你看你……”
“他来了。”谢梧打断他,推开门下车去。
蒋锡辰果真正从远处跑过来。
最近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他身上穿着戏里的厚大衣,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额头有点细汗。人刚过来,车里的段戎就攀过身探出脑袋,热情地冲这棵行走的流量塔和摇钱树打招呼。
“小蒋啊!”
蒋锡辰歪头回应:“段总。”又指指谢梧,说,“我跟谢哥告个别,他这段时间没少教我东西,我有点话想单独和他说,借走一会儿?”
“借吧借吧,不用给钱!”段戎挥挥手。
谢梧默然跟蒋锡辰往路边上走,几步路里,两人都没说话。
等停下来,谢梧看着蒋锡辰,还是没有一点先开口的打算。他这个人平时吊儿郎当惯了,脸上随时挂着一副准备开玩笑的表情,这么静静等人说话的样子因为少见,而显得有那么几分严肃。
蒋锡辰两只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个“呃”卡了好几秒钟后,终于直视谢梧的眼睛:“谢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想了好几天了。说了怕你笑我,不说又怕绕弯子浪时间,现在你要走了,我想想还是说了好。”
谢梧绷着一脸镇定,心里却着实被这话唬得不轻,每个字都在电光火石之间被他解析了个遍,大抵认为这孩子不至于表白,才虚张声势地抬抬下巴:“说吧,有什么是小叔叔能给你帮上忙的,小叔叔都尽力而为!”
蒋锡辰拿出口袋里的手,握在一起,看着他:“我想去澜华剧院学习一阵,三个月,半年,一年,我都可以安排。但你们剧院出了名的难进,我怕自己不成……谢哥,你能不能帮我走个后门?”
谢梧:“……”
这是什么意思?醉翁之意?图谋不轨?曲线救国?
行走江湖多年,一个人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谢梧还是感受得出来的。蒋锡辰对他的心思重有几两,这还不好讲,但一定不单纯。他几乎当即就能断定,如果真的帮这只披着奶狗皮的不知道什么物种进澜华剧院,那一定是给自己招事儿。
“谢哥?不行吗?”蒋锡辰的笑容有点勉强,眨了眨眼睫,目光立即露出几分可怜来,“小叔叔,这是不是真的很为难?要不……你就当我没说过吧,回头我自己考去,好好做准备,我应该能进吧?”
呸。小心机狗!求人的话都说出来了,还讲什么考不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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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梧无奈,眼见着面前铺开了一条未知的迷雾小道,再次没能扛住自己那股子贱性,松了态度,点点头:“行,我给你说说,你回北京以后找个时间过来试一下。”
蒋锡辰眼中一亮,双手紧握,弯身鞠了个躬:“谢谢小叔叔!那咱们就北京见!”
谢梧只觉得头疼疼的,并十分确信这个承诺会给自己挖出一个大坑来。
第五章
段戎这一趟跑到上海来,当然不是为的看好友杀青。他是过来出差的,去剧组接谢梧就是为了刷一下`身为投资方的存在感,顺便当面忽悠谢梧去参加一个综艺节目。
车刚开上高架,他这狐狸尾巴就摆起来了,也不啰嗦,上来就讲节目有多好多火,ip打造得有多强大,常驻嘉宾靠这节目全了多少粉赚了多少钱,他自己又是了多少力气给争取这个客串嘉宾的名额。
“还不都怪你自己没经纪公司吗,兄弟只好给你当这老妈子!想我堂堂七尺男儿,也是正经跟你同班同学出身,没仗着这张帅脸去抢你饭碗,反而甘愿为你做幕后英雄,你就知足吧!”把目的说完,此君不忘自夸一番,顺手扭了一下后视镜照了照自己,对自己的颜值十分自信。
该听的谢梧刚才都听完了,不管怎么着也就是个点头摇头的事。
这次的剧虽然不算什么品好剧,但按照现在的市场状况,包装包装,回头照着年度压轴大戏的噱头去宣传没什么问题,多备几个综艺节目托着是应该的。而综艺这种东西,相对来说投入小回报大,尽管段戎的出发点是为了剧的宣传,却真的谈得上是为他好。
谢梧自己不太喜欢上综艺,但也并不想驳段戎的面子。毕竟两人是老同学,这么些年过去,他还在做个穷酸话剧演员,段戎已经弃艺从商,混到演艺这一圈的食物链上层了,维持好关系有必要。
“行吧。”谢梧扭头躺进椅子里,“你先让我歇歇,昨晚半夜就开始拍戏,到你来时才完事儿。”
“睡吧睡吧,睡神点儿,今晚进节目组。”段戎喜笑颜开。
谢梧:“怎么这么快?综艺为什么晚上开拍?”
段戎:“这期剧本就是这样写的啊,特别刺激!”
谢梧半抬起脑袋:“剧本呢?”
段戎面不改色:“这不得你点头了人节目组才能给剧本么,不然你看了不参加,人剧情泄露怎么办——别这么看我,回到市区就让人送来,开拍前你肯定有时间熟读。”
谢梧不说话了,扭回头去睡觉。
当晚,他就进了节目组。
段戎所说的“刺激”剧本从他上了节目组的车就开始了。该节目组每一期的剧本都打造得颇为惊奇新颖,为了获得嘉宾们的真实反应,很多小环节都不写进本子里。
比如,他一上车就接受了一场被剥夺听觉之外全部四感的测试和辨识,通过耳朵里听到的声音获取某些线索。这些声音可能是一些访谈材料,可能是一些影视材料,甚至只是某些场景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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