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有光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豆荚张
他摘了帽子围巾和口罩搭在手臂上,低调地绕到谢梧身边。全场只有谢梧身边没有人。
“小叔叔。”他压低声音喊。
谢梧只觉得耳朵痒痒的,一偏头就看到蒋锡辰站在他身边,那笑容就跟外面刚刚洒满大地的阳光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一眼对得太突然,蒋锡辰的睫毛长得有点惊心动魄了,感觉一眨就能筛落一片晨光。
“咳咳。”谢梧轻咳两声,蒋锡辰正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喊来排练,把他刚想说的话堵住了。
他顿了顿,目光往排练室另一边的许伦瞄一眼,声音也压得很低:“’魔头’不是很喜欢我和二少爷的戏,想今天试试别人,正好这两天全体都在,就想着顺便排一次完整的,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改进。他那个人啊——”谢梧轻轻“嗤”了一声,“就是事儿。”
“魔头”是从《桃城》一诞生就跟着的导演,叫莫斜阳。
这是艺名,据说出自“荷笠带斜阳,青山独归远”。名字出处的意境挺疏阔淡雅,可惜人不如其名。这位导演年近花甲了,热爱死抠细节,严谨到严厉,严厉到吹毛求疵,而且对演员说话从来不讲情面,因此被大家暗里称为魔头。
但这些对蒋锡辰来说都还只是传闻,他来俩星期,目前剧院里每一部正在上演和即将上演的戏他都去看过排练了,唯独《桃城》还没有。今天,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受教于这位导演。
“那喊我过来,是不是想让我也试试二少爷的角色?”
谢梧用打量的眼神看看他,含糊地说:“可能吧,来,看看本儿。”
蒋锡辰接过剧本,发现所有二少爷的台词都被画出来了,旁边还有小字笔记。他有些诧异,抬眼望谢梧,恰好迎上对方的目光。
一个满腹疑惑一个不知道心怀什么,眼神撞上的时候都有点猝不及防,情绪双双散了一地,一时都愣愣地大眼瞪小眼。
片刻,谢梧眉头一皱,故作严厉地说:“看我干什么?看本子!你还想不想早点正经演戏了?”
蒋锡辰笑:“这本子是你的?”
谢梧明白他的意思,早已经想好对策,一脸仗义凛然:“别得了便宜还想卖乖,你是我推荐进来的,现在又跟着我,我不得多提点提点吗?赶紧的,熟读剧本,一会儿魔头来了,有你受的。”
蒋锡辰憋着笑点头,乖乖看剧本。谢梧在他身边呆了一会儿,然后溜达走了。
半个小时后,十点钟,莫斜阳来了。
他看起来不像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主要是脑袋上头发浓密,还是黑的比白的多,配上虎虎生风的脚步,没人能把他当老人看。他一进门,整个排练室的气氛就紧张了。大家都放下了剧本,冲他问好。
他头也不抬,一边随意点头一边盯着手里的本子,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环视排练室,视线扫过一圈之后,中气十足地问:“谢梧那小子呢?”
“师父……师父他上厕所去了!”蒙姗衫机智为谢梧代言。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谢梧匆匆进来了。远远看到莫斜阳,没等对方开训就先递上笑脸,积极主动地问:“导演,开始了吗?”
问完,还冲场内几个小男生都招了招手,包括蒋锡辰,示意他们排成一排。众小生都心领神会,动作迅速的站好,随时听候导演和大哥差遣。
谢梧看他们利索完成指示,又对莫斜阳递笑脸:“怎么样,现在试吧?”
莫斜阳瞥他一眼:“就你小子能!赶紧吧,别浪时间!其他人,多看看,要时刻记住啊——咱们的故事,是以桃城屠户陶谦荣家里两位兄弟各用各的方法,又巧妙呼应,最终从桃城霸主手里夺得一城命脉根本,也获得自由——为核心的!大少爷和二少爷,就是核心!你们得看着核心来调整自己,明白吗!”
众人稀稀拉拉回答:“明白。”
莫斜阳:“到底明不明白?!”
众人仿佛惊醒:“明白!”
莫斜阳冲谢梧一挥手:“一个一个来!”
谢梧随手一点:“小许,来对戏!”
许伦低头向前走了两步,走的步子相当正,而且沉稳。一到谢梧面前,抬起头,开口一句“大哥,我有个计策”,当即有种角色附身的感觉,连周围的空气也仿佛进入了戏的状态。
整场话剧下来,两兄弟的对手戏能超过一个小时,当然不可能全部都对,只能挑一两段来。谢梧让人,都是让对手凭感觉挑,事先不商量,对方开口是哪一场,他就接哪一场。什么时候停,由莫斜阳说了算。
许伦对了不到一幕,就被莫斜阳叫停了。接着的三个小朋友,最长对了三幕,最短五句台词,莫斜阳对谁都冷着一张脸,无法从他的表情看出谁令他满意或不满意。
最后一个是蒋锡辰。
所有人里面,他是最新的,甚至都没有演过二少爷这个角色,除了刚才看了一下谢梧的剧本,他没有接受过任何关于二少爷的剖析,几乎是一张白纸。
出列前,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谢梧。那人也看着他,眼神与平时的“谢梧”不同,与《红樱芭蕉乱流光》的小叔叔也不同。那是一个陶家大哥的眼神,粗粝的、坚毅的、直接的,也是淳朴的。
这位大哥站在那里,身体略佝偻,做了个把毛巾一类的东西往肩上搭的动作,眼角眉梢微微一牵,对二弟使了个眼色。蒋锡辰便忽然福至心灵,脚下一溜,轻快如飞,凑到大哥面前,神情中的狡黠与大哥那个眼色正相合。
“嘿,大哥,你说,咱怎么着?”
大哥抬手捂嘴,俯在二弟耳边耳语一番。
蒋锡辰的表情随着他的“耳语”变化,天真面孔既有好奇,又有思考,接着微微凝眉,须臾,又笑了。几句“哦”、“唉”、“如此好哇”的台词,每一句都与脸上神情的情绪对应。
等大哥耳语完,二弟先是转了一下眼珠子,然后才望向大哥。眼睛笑得撒娇,小心翼翼不露出内心的小九九,虽表演着顺从模样,可到底无法完全掩藏内心为自己那别个计策而得意的心思,回一句尾声长长的:“要的,弟弟明了——”
“停!”莫斜阳拍拍手。
蒋锡辰长出一口气,目光依旧去找谢梧,后者悄悄对他竖了个大拇指。
莫斜阳那边摸着脑袋,抓了抓浓密的头发,又抬头看看排练室的钟,说:“去午饭吧,我先想想下午让谁来演二少爷,一点钟回来排!”
大家纷纷放下功课出去了。
莫斜阳还在抓头发,目光瞟来瞟去,最后落在蒋锡辰身上,冲他招了招手:“小子,把台词练好一点,我们是有豫地口音的,你学学!”
说完,像搞定一件大事似的,一拍手,出去了。
蒋锡辰回首谢梧:“……他什么意思啊?”
谢梧一拍他脑门:“意思就是,下午二少爷的角色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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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这天下午排练正式开始的时候,莫斜阳果然明说让蒋锡辰演二少爷。
此前,蒋锡辰不是没有完整看过《桃城》的剧本,但显然谈不上“仔细研读”,这时候突然要完整排练一遍,约等于赶鸭子上架。他硬着头皮上,一切凭直觉,外加一些谢梧给的引导。
好在他悟性强,渡过了开始的不知所措之后,就渐入佳境。整场戏两个多小时下来,虽出错不少,但全情投入,自己感觉非常畅快。等莫斜阳鼓掌喊停时,他直感到浑身发麻,神和意识都锁在二少爷这个角色里出不来,茫茫然用视线去找大哥。
谢梧同他对视一眼,当即理解他的状态,主动走过去轻拍两下他的肩头,笑笑:“能回神吗?”
蒋锡辰没有回答,只愣愣看过来。
那目光专注得令人心惊,仿佛世界上只有他这一个存在。
谢梧险些以为这小孩儿又要抱自己,立即防备地一边抬手挠后脑勺一边后退,然后指指墙上的时钟:“不早了,今天接下来没有集体排练,你可以回去休息休息。”
蒋锡辰仍旧默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眼神点头回答:“好,我回去好好看看剧本。”
莫斜阳正走过他们身边,听了这话,停顿脚步,抬手指指他:“对,你这小孩儿得好好记词儿,我们这里,可不是能对镜头念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就能糊弄的地方!”
谢梧插嘴:“您还挺了解影视现状!”
“我不了解,怎么治你们?”莫斜阳横眉竖眼地瞪他。
蒋锡辰渐渐从角色里出来,对莫斜阳稍稍鞠了个躬,认真地回答:“谢谢莫导给的机会,我一定倍加珍惜,下一次排练争取不出错。”
莫斜阳:“现在出错不要紧,人物对了才重要。好好思考你的状态,记住它,保存它,以后自如地发挥它。”说完,背着手朝排练室大门外走去。
蒋锡辰目送导演远去,便回头对谢梧告别,又礼貌周到地和排练室其他人打过招呼,才离开。
接下来几天,这台剧反复排练,二少爷都是蒋锡辰。看莫斜阳的态度,似乎就是要让蒋锡辰上下一次的演出了。可话又没明说,搞得一众人心里犯嘀咕,其中,嘀咕得最厉害的就是蒙姗衫。
她没少在排练现场阴阳怪气,一会儿说小伦可怜,一会儿说莫导心思难测,就差直说蒋锡辰抢角色了。反而是许伦本人,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平情绪,失去二少爷的角色之后,他就安安心心演回自己本来那个角色,和蒋锡辰的关系也不错。
组里其他人之中,同情许伦的固然有。但蒋锡辰的来历和表现都摆在那里,前者颇有些惹不起的意思,后者又没有什么大毛病,甚至,非要和许伦比个高下的话,还真有争议。因此,附和蒙姗衫的人几乎没有,一派世态炎凉的情景。
真是把她气坏了。
一天,她竟破罐子破摔地选了个谢梧在的时候抱怨,目光锁着谢梧,就要讨个说法似的。顿时,一场子人的八卦心都被她提到嗓子眼,神态各异地等看谢梧怎么反应。
蒋锡辰也投去瞩目。
他虽然并不在意蒙姗衫平时的酸言酸语,但对谢梧的看法却有些好奇。如今,导演基本算是认可了他对二少爷的演绎,反倒是最应该给予他反馈的大哥,除了试戏的时候给他竖过一次大拇指之外,就没有再说过什么。
谢梧那边听了蒙姗衫的话,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假装没听到。
在众人期待各异的目光中,他坦然做思考状,半晌,才直面蒙姗衫:“你这话,让我们听听也就算了,要让莫老听到,你就兜着走吧!你这叫质疑他的眼光,藐视他的权威,污蔑他的人格!”
一段话说得不紧不慢,配上他不笑的脸,就显得有七八分严厉,把蒙姗衫唬得脸色发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蒙姗衫撇撇嘴,尽管脸红,气势不减,视线瞄一眼蒋锡辰,“我又没有说小蒋不好,我就是可惜小伦,他又没比谁差,甚至比高林兴也半点都不逊色,凭什么说不让演就不让演了?”
谢梧走过去,屈起食指和中指扣了一下她的脑袋,恢复平时自诩半个师父的教训状:“说你不够灵你还总不服气——小许,你自己说说,你的问题在哪儿?”
“啊?”许伦慢半拍地抬起头,看看谢梧又看看蒙姗衫,思绪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回来,正色道:“太像高林兴了。”
这个答案有些耐人寻味,自带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效果。
排练室里的演员有一开始就在这台剧里的,也有半道进来的,但高林兴是从第一次公演开始就固定演二少爷的。所以,整个组里的人,包括许伦和蒙姗衫,都已经习惯大少爷是谢梧那个样子,而二少爷是高林兴那个演法。
许伦性子一贯有些慢,此时说话也慢慢的:“高师哥离开以后,二少爷的角色空缺,我就有心争取这个角色。起初,我想过用不同的表演方式,甚至也揣摩过阿辰在《红樱芭蕉乱流光》里跟师父对戏的感觉,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走高师哥的演法,因为那是大家最习惯、风险最低的状态,我做得也算不错,不过…...”
他露出些沮丧,无意识地扁扁嘴,懊恼地说:“模仿的总是模仿的,再像也就那么回事儿。我想,莫导并不想看到一个复制品。”
“听听,听听!”谢梧面露赞赏,合掌拍了两下,又走到许伦身边,抬手揉了揉他一头乱毛,“这觉悟,这领悟,多灵!你们这些人啊,这么有闲心关注八卦,不如学学小许这做戏的态度!”
众人呵呵干笑。
谢梧又挥手:“满意了吗?看完戏就该干嘛干嘛去!”
众人回八卦眼神。
谢梧十分满意地冲许伦竖了个大拇指:“我还偷偷担心过你想不开,看来你挺明白,心胸不错,有前途!”
许伦乖巧地笑:“谢谢师父。”
享受做师父的谢梧连连点头,一回头,对上蒋锡辰的目光,却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蒋锡辰还是那样望着他,粗看,眼神姿态都没什么变化;可这么直面迎上,就是感觉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谢梧下意识想藏起刚才揪过许伦那头乱毛的手,想想,又认为这未太怂……于是若无其事地两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
蒋锡辰:“……”
两人这么你不让、我不退地对视了一阵,到底是蒋锡辰暗叹一声,卷起剧本凑到那人身边,装模作样摊开在桌上,随便翻了一页。
谢梧顺势转身面对桌子,把那只惹祸的手搁到蒋锡辰视线之外,轻咳一声:“想对这段?”
蒋锡辰凉凉地回答:“嗯。”
转周周末,就有《桃城》的演出。
这出戏成为澜华剧院的招牌剧目之后,票都是提前半年卖的,购票页面上总也少不了一句“具体演出安排以当场情况为准”,为的就是预防主要角色换演员。一般来说,真换个演员也并不会引起观众太多反应,顶多看完之后在repo上或惊讶或吐槽两句。
然而,这一次换演员却引起轩然大波。
——演出刚结束,不到一个小时,微博热搜前二十里有是那个都和这部话剧有关,分别是:桃城、蒋锡辰 桃城、蒋锡辰 谢梧。各种各样的照片满天飞,有手机偷拍的高糊图,有专业相机清晰特写图。这一切令每个刷微博的《桃城》剧组演员叹为观止,令澜华剧院的售票网站瘫痪,令澜华外宣岗位的同事电话被打爆。
临近午夜,谢梧卸了妆换了衣服,在剧院隔壁小巷子路边摊点上一份炸酱面,一边吃一边刷微博,再次感慨:流量担当之所以是流量担当……
“看我们的绯闻看得这么入迷呢?”正沉迷八卦,耳边突然冒出个幽幽的声音。
尽管第一时间反应出来人是谁,谢梧还是不由自主握紧了手机,拇指点了屏幕左上角的箭头,退出“蒋锡辰 谢梧”的词条。他一面咽下嘴里的面条,一面用眼角余光瞟向蒋锡辰,然后敲敲桌子,示意对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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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锡辰还算乖,回头冲老板点了一份爆肚和一份炸酱面,就到谢梧对面坐下了。
谢梧喝了一口北冰洋,清了清嗓子,对蒋锡辰横眉:“以后别这么装神弄鬼的出现,吓人。”
蒋锡辰笑:“小叔叔,你是不是偶遇我,心里就砰砰跳?”
谢梧瞪着他:“偶遇?”
蒋锡辰坦诚:“我跟着你来的。”
谢梧“哼”一声,接回上一句:“按你这个出场方式,心不砰砰跳的都得道成仙了。”
蒋锡辰不搭腔了,只静静看过来,目光不错,专注得很直白。
和以前在电视剧组相比,这段在剧组相处的日子里,他的态度和心思更明确了,像这样盯着人看的情况数不胜数;但也更克制了,他几乎一次也没有再试图进行肢体接触,即使是对戏需要,也中规中矩,绝不趁戏谋私欲。
谢梧想着,心里有点愁。小奶狗段位高,这么搞,他根本没有足够的基础说拒绝。
这小奶狗半天不说话,他也不再开口,三下两下把碗里的面条吃光了,对面点的才刚上来。
那边适时取了一对筷子掰开,递过来:“小叔叔,再吃点儿爆肚,陪我一会儿吧。”
谢梧:“……你大半夜跑到这种地方来吃东西,不怕被粉丝逮到吗?”
蒋锡辰:“我有经验。”
谢梧一时没明白:“什么?”
“甩开粉丝、狗仔,我经验丰富。”蒋锡辰对他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说的话却一点也不那么纯良,“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拍到我们深夜携手同食,又同回豪宅,然后你一夜不出门的。”
谢梧:“……”
开完玩笑,蒋锡辰似乎心满意足,低头开始吃自己拿碗面条。谢梧也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夹爆肚吃,不时看看这小孩儿,心里啧啧叹:小子开始露狼尾巴了……
和乖乖温顺的样子相比,他原先坚信的和现在渐渐感受到的蒋锡辰,显然要更危险,但看着这小孩儿开始不乖,他却比先前安心——他知道,自己到底还是好奇这小家伙的真面目。
第九章
蒋锡辰登台演出《桃城》的消息一曝,联系采访、专访、访谈节目的电话就没有断过,楚文锦一律回答“暂时不方便安排”,果断挡掉了八九成邀约。剩下那一成,则客客气气留了余地,把名单发给蒋锡辰,说你自己决定。
《桃城》的演出一个星期两场,刚刚过去的那场没有人知道蒋锡辰参演,一切如常。到了第二场,就大不一样了。
当天,从中午开始便不断有花篮送来,剧院外的黄牛大叔大妈也分外忙碌,演出票倒卖热闹非凡,连剧院票务处都被惊动。市场部门的领导一拍脑门,当即给《桃城》下一周开始的演出都加了座,并鼓励蒋锡辰上两档平台大、名声响的访谈节目。
这话一听,事情就很明白了——八成是楚文锦怕他把所有邀约都拒掉,所以那份发到他手机上的名单,恐怕也给了澜华市场部。
蒋锡辰坐在剧院庭院的一道台阶上,手指滑动手机上的名单,垂首低眸却没有看屏幕,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也没注意。抬头看到许伦坐在身旁,有些意外。
许伦对他笑了笑,说:“我看你神儿不在,就没喊你。”
“是在想个事儿……”蒋锡辰退出和楚文锦的对话框,望向许伦,“来找我啊?”
“没有,一出来就看到你坐在这里发呆,我也不急着回去,过来看看你纠结什么。”许伦摇摇头说道。
他是圈剧院年龄最小的男孩子,在众人之中表现偏内向,加上总是有蒙姗衫代言,他就显得更安静少话,除了演戏,几乎没有存在感。蒋锡辰到剧院快一个月了,对他的印象只有“不让戏”。只要是他想要的戏,他都争,除非对手确实让他服气。
蒋锡辰多少明白,许伦对自己这一轮勉强算服气,但还有更多不服气在肚子里。他们也是第一次这样单独并排而坐,平时在众人之中的和睦到了这里,难有点虚。
“有话想跟我说吗?”蒋锡辰没有拐弯抹角,迎着许伦的目光问。
许伦起刚才寒暄的笑容,认真地点点头,说:“算有的。我听说你只安排了半年在澜华剧院,想来问问你,有没有可能呆更久?”
蒋锡辰:“现在说不准,你是指像现在这样,全天候在这里吗?”
“对,每天都在,每天都能来练习、排练,固定出演我们的剧目。”
许伦停下话,拎起身边的双肩背包,从里面翻出来一本十六素描本。那样式十分朴素,不时可以在地铁口看到流动小摊卖。他打开这素描本的封面,摊在蒋锡辰面前,上面是成页的钢笔字。好一手漂亮的小楷,字如其人,内敛而巧,工整干净。
“这是我写的本子,就快写完了,已经给院长看过部分,有七八分可能投入排练。我想,如果你能留得更久,我们能一起合作演出它。”说完,他诚恳地盯着蒋锡辰,一双眼睛清亮得有点惊人。
蒋锡辰有点诧异,暗忖,自己就够擅长天真无邪之道的了,没想到还有比他更纯天然的。心里感受颇有几分别扭,遂接过本子低头浏览,道:“你还写剧本啊?”
“嗯,我本来就不是学表演的,能进澜华,很大原因还是会写。但来了这么久,只有这一本是接近完成的。说实话,”许伦回目光,低下头看前面的台阶,“你试二少爷的戏那天,我就觉得,你很适合我这个本子。所以,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蒋锡辰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这个……”
“这个本子你拿回去读吧,下个星期跟我说说你怎么看的就好,演不演你可以慢慢想。”许伦难得抢了别人的话。说完,背上双肩包,同蒋锡辰告别,“我先回去了,你有任何想法都可以随时联系我,那个……最后一页有我的手机号和微信号。”
蒋锡辰:“……”
许伦眼神飘忽,朝他挥挥手,就快步下了台阶。
走出一段后,又停下来回头看蒋锡辰,神色犹豫:“《对话ab面》也给师父发出了邀请,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听丁主任跟师父说的。”
说完,他立即扭回头去,向前走的脚步更快了。不知道是这番“告密”挖空了他的正直原则,还是不好意思面对约等于被自己戳破了心事的蒋锡辰。
然而蒋锡辰才不至于因为心事被看穿而尴尬,他只觉得人生头一次遇到对手——出道多年,他的乖宝人设一直稳立,小时候赚足姐姐粉妈妈粉,长大后有的是女友粉,如今却感到遇见一面照妖镜。
他的乖宝形象无论有多稳,那都是包装的结果。和许伦这种真的相比,立刻就油腻了。
独坐片刻,他给楚文锦打了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怎样?大少爷想好上哪一档节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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