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离歌长亭暮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钟晓生
那人犹豫了一下,宗赞表示同意,即刻便有人端了盛水的碗来,捏着秦小楼的下颌粗暴地为他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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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把秦小楼呛了个半死,原先就只剩半口气吊着,一口水直接灭了他的气,将他呛晕了过去。
宗赞见多了体魄强健的武士,何曾见过像秦小楼这么柔弱的人?金国人是马背上长大的民族,在那里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都比秦小楼强健的多。何况他方才那一顿鞭子还仅仅是个下马威而已,真正惩罚敌人的手段还在后面,没想到一个下马威就直接把秦小楼震趴下了。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宗赞命人一盆冷水兜头把秦小楼浇醒了,却不敢再轻易动刑——秦小楼那个样子,看上去似乎只要再打一巴掌就可以把他煽去找阎王爷下棋了。
逼供的士兵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秦小楼虚弱的只能用气音回答:“你若要知道穆军将士的名字,我能默给你五成;你若要知道瑞王殿下身上有几颗痣、胎记长在什么位置,我也能描述给你听。”
见那人瞪圆了眼睛,秦小楼害怕地偏了偏头:“至多,劳军祭天的详细流程我都清楚,瑞王他什么时辰睡觉、什么时辰用膳、什么时辰巡视军营我也都知道。”
那人道:“从应天府你就陪在赵平桢身边!”
秦小楼反问道:“你会告诉你的侍妾军队中的机密吗?你说了,她也未必听得明白。”
那人又道:“赵平桢给了你四千人,你是领过兵打过仗的!”
秦小楼疲惫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睫毛不住颤动,嘴唇极缓地一起一合:“瑞王喜爱我,要提升我的地位,得我在军中无法服众,就让我挂个头衔领战功。仗都是项云龙将军打的,你只要查查就知道,每一次我出战项云龙都跟着我。瑞王为了补偿他,无缘无故升了他的军衔,暗地里还赏了他一千两银子。你可以问问你们的兵,何曾有人见我上过战场?”
实则项云龙是跟着秦小楼立了功才被提拔的,受一千两赏银则是因为赵平桢对秦小楼所统帅的部队一向赏赐较少,这一千两是越过了秦小楼直接犒劳他手下的将士的,算不上“暗地里”。秦小楼也当然不可能亲上战场,他是要在幕后运筹帷幄的。所有的事被秦小楼一诌,居然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那人对宗赞将秦小楼的话复述了一遍,宗赞思索片刻,觉得秦小楼提供的消息竟没有一条是切中要害的,于是手一挥:接着打!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真的不喜欢虐身情节的gt;_lt;所以再打两顿就会放人的!
第三十八章
宗赞命人将秦小楼又是一顿打,眼看没抽两鞭秦小楼又晕了,金兵端着凉水往他脸上泼,就是泼不醒。
其实秦小楼也不是完全失去了意识,他仿佛是灵魂出了窍,感觉轻飘飘的,身体上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思绪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明。他实在是睁不开眼了,动一下手指就能消耗掉他全部的力。他觉得,这一次大约自己真的是要死了。
他突然就有些后悔,早知道自己会被金兵抓来这里,对穆军也派不上用场了,还不如当初就厚着脸皮向赵平桢提出回临安探望秦程雪。也不知道秦程雪怎么样了,病好了没有?如果自己此番死了,留下的那些银子节省着点还是够程雪花一辈子的。然而程雪是那样的单纯,若是被人骗了又该如何是好?如若遇上一个温婉的好姑娘,那是他的万幸;如若遇上像韩诩之那样轻薄的人,则是他的一个劫了。
宗赞见他迟迟不醒,命人调了盆盐水来,劈头盖脸往他身上的伤处泼。秦小楼知道自己的身体在抽搐,但那仿佛只是那具躯壳自己的反应,却与他无关了,因为他是一点疼都没有感觉到。
宗赞这下可犯了难。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秦小楼的命,因为如果秦小楼肯归顺,自然是活着的好;如果秦小楼宁死不屈,又死在了他手上,他不知该怎么向其他将领交代,何况他说什么都没问出来别人却未必肯信他;只要秦小楼活着,就算什么都问不出来,他把话说的大义凌然一点,说自己这先斩后奏全是为了大金,想必完颜昭也不能为难他。
可是看着秦小楼这样子,似乎不赶紧为他治伤他就要死在这里了。把他放了,宗赞又不甘心,什么都没问出来不说,烙铁、竹签、钩子等阴狠的刑具也都还没派上用场呢!
正在宗赞犹豫之时,忽听帐外响起一片急促的脚步声。他吃了一惊,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一队人就这么凶狠地闯了进来。
“宗赞!你在做什么!”
秦小楼恍惚间听到一个讲着女真语的男人愤怒的吼声。那个声音依稀有些耳熟,应当是金人的某位将领,却不是完颜昭。后来两人的争执他没怎么听明白,只知道有人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小心翼翼地将他抱起来。
他知道,他得救了。
秦小楼再醒来的时候头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完颜昭的脸。
完颜昭脸上怒气未退,见他睁眼,骤然有了一瞬惊喜的神色,却旋即被隐忧替代:“你终于醒了!”
秦小楼试着动弹身体,然而新伤叠旧伤,稍一动手指都牵连着全身剧痛。
完颜昭见他皱眉,连忙向他伸出手,是一副要予以宽慰的姿态。然而他又不知手该往哪里放,迟疑了片刻,还是将手放下了。
完颜昭喊来军医为秦小楼诊治,确定秦小楼已脱离危险,一口气要松不松的,很是不爽快。他把帐里其他的小卒都支走,只剩下自己和秦小楼两个人。他在秦小楼的榻旁坐下,摆出一副长谈的姿态来。
出乎秦小楼意料的,他第一句问的话是:“韩诩之是谁?”
秦小楼愣了一下,心跳骤然加快——难道是韩诩之来救他了?以韩诩之的功夫,只身独闯金人的大营也未必不行。
但下一刻完颜昭就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你在梦里叫了他的名字。”
秦小楼的表情僵硬了这么一刻,旋即换上一副自嘲的神情——自己究竟是多没出息,在这么多年之后还记着那个轻薄浪子?
完颜昭接着道:“程雪是你的弟弟吧?你也叫了他好几声。贞卿是你们的瑞王的名字?你叫这个名字叫得最多,我都要听腻了。”
秦小楼的内心瞬息万变,半晌没憋出一个字来。
完颜昭笑了笑,迅速转移了话题:“你的骨头倒是硬,被打成这样还口口声声民族大义。只可惜你实在是不经打,吃一顿鞭子就晕了四天。”
秦小楼怔了怔,立刻明白是宗赞对完颜昭歪曲了事实。完颜昭说的客气,一句“民族大义”,恐怕宗赞在他面前说的还要难听,一定是自己如何侮辱大金,褒扬大穆。
完颜昭见他不反驳,苦笑着叹了口气:“降了吧——你已是众叛亲离,你的赵贞卿早已不要你了。”
秦小楼还是不答话。
完颜昭站起身,背对着他背了手,语气冷了下来:“秦小楼,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我爱惜你的才华,如果你归降我,我可保你性命。如果你是朽木不可雕——十天之后,我会用你的人头祭旗。”
秦小楼知道完颜昭的态度会发生如此迅速的转变,一定是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金国的其他将领向这位皇子施加了压力。
降?为了活下去,这个念头不是没有在秦小楼脑中出现过。可是降了之后呢?留在临安的秦程雪一定会被赵氏处死,而这是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看见的事情。更何况降了之后难道真的让他为金人效力一辈子么?这对于他来说太过违心,也是他宁死都不愿做的事。
权宜之计,伪降?且不说他是否有这个本事与金人斗智斗勇最后安全抽身回故国,如果伪降,秦程雪一样会有危险。
唯有宁死不降,或许他会被金人处死,至少也能留下身后美名,且秦程雪一定会被赵氏善待;假若他有幸不死,回到故国之后必定是大受赞誉的,仕途会更顺利。
这笔买卖从长远利益来看,无论如何都不能降!
秦小楼微微一笑,虚弱地开口:“我有一事相求。”
完颜昭诧异地扬了扬眉毛:“你说。”
秦小楼道:“我身死之后阁下可否将我的尸首送还大穆?交给瑞王殿下就好,并请他千万不要给我弟弟。”如果秦程雪见到自己的尸首恐怕会自寻短见。如果能死不见尸,给他一个希望,或许他会活下去。
同样是封王的皇子,他对着完颜昭一口一个阁下,说起赵平桢来却永远都是殿下。
完颜昭狠狠地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就往帐篷的出口处走,走了两步却又返身弯了回来,道:“我敬你是贤者,你放心,我会尊重你的意愿——不过,还有十天的时间,我希望你能再好好想想。”x u a n y i n
秦小楼索性阖了眼,不再同他说话。
之后的日子里完颜昭每天都会来找他下棋。秦小楼想着自己命不久矣,多下一盘棋都是赚,于是也就照单全,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完颜昭杀个落花流水。然而令秦小楼恨不得一脚把完颜昭嘴踹歪的是,这位皇子每天下完棋之后都会孜孜不倦地问他是否愿意改变初衷。
到了第八天,还是这个时辰,躺在床上的秦小楼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蓦地从床上挣起来,然后因为撕裂了伤口而对着那人龇牙咧嘴道:“如果你敢再问……”
话音未落,看清来人的秦小楼自己愣住了。
来人是金国将领宗干,他领兵与穆军交战过几回,秦小楼对他的印象是为人好大喜功。
看见宗干,秦小楼的第一反应是皮肉又要吃苦头了。然而宗干却站在离他三五步的位置没有靠近,身边只带了一个身形与秦小楼相似的小兵,似乎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秦小楼。”他面无表情地用汉语唤出秦小楼的名字。
秦小楼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吃了一惊,因为前些日子自己被宗赞私刑拷打,正是这个声音的主人将自己救了出来。然而想到宗干是完颜昭的人,他也就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多想的了。
秦小楼道:“阁下是来替完颜昭劝降,还是来替他下棋?”
宗干缓缓地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带着点疑惑,一口汉语竟是说的比完颜昭还流利:“你真的没有投降?”
秦小楼感到莫名其妙:“什么?”
宗干用犀利的眼光审视着秦小楼,但从秦小楼表情里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是来救你的。”
秦小楼是彻底被他弄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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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干递给他一套金兵小卒的服装,道:“不要问为什么,立刻换上。”
这个消息对于秦小楼来说无疑于天上掉下个金元宝,把他砸的眼冒金星,整个人一愣一愣的。
他换上了金兵小卒的衣服,宗干带来的小卒则换上秦小楼的囚服,代替他躺回那张床上。过了一会儿,帐外响起有规律的咄咄咄的击打声。宗干突然站起来,拉起秦小楼的手就往外走:“快走!”
秦小楼身上体无完肤,被他这一拽,再加上大幅度动作的牵扯,当即疼的往地上倒去,险些又疼晕了。
宗干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扶起来:“你还好吗?”
秦小楼脸色惨白的像纸一样,硬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宗干道:“我不能背你,你必须自己走,不能太引人注目。动作快。”
秦小楼咬牙站起来,随宗干走出营帐。帐外的守卫被支出一段距离,再加上夜晚无光,倒也没人看出端倪来。
宗干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跟紧我,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秦小楼感觉自己身上许多的伤口一定是裂了,他甚至能感受到衣服被血浸湿而贴在身上了。然而他的脚步走得坚定,没有一丝破绽。
宗干带着他熟门熟路地从一条没什么士兵巡逻的路走出大营,营外停着两匹马,马的周围还有几个金人的守兵。宗干使了个眼色,秦小楼立刻识趣地上马。宗干与几名守兵用女真语交谈了几句,便上了另一匹马,两人不急不缓地向西南面驰去。
然而两人没骑出多远,遥遥地听见金军的营帐里似乎为什么事喧哗了起来。这两人做贼心虚,当即猛拍马臀,发了狂似的向西南逃去。
秦小楼一身的伤,被马颠的是一个生不如死的滋味,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挥洒在他身后。然而他只是咬紧了牙关,连一声呼痛都没有——好容易看到了生的希望,这点痛又有什么忍不得的?
骑了不一会儿,两人出了金人的视线。宗干忽听身后一身巨响,扭头一看,竟是秦小楼从马上滚落下去!他吃了一惊,连忙跳下马将秦小楼扶起来,却见秦小楼面若金纸,浑身不住发抖。他的手碰到秦小楼的背,才发现秦小楼的背后早已被血水浸润的湿透了。
这一下把秦小楼摔得够呛,好半天才喘的上气来。幸亏他在察觉自己不行之前已经把马速降到很低,若不然这一头栽下去肯定是要头破血流的。
宗干见身后追兵不急,便把他抱上自己的马,带着他继续向南奔逃。
秦小楼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宗赞赏他的那一顿鞭子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那时候挨一顿打还有一阵缓和的时间,他若是装晕还能缓得再久一点。可眼下满身的伤都在疼,马更是将他颠簸的浑身像散了架似的,每时每刻都痛到无法忍受,但他必须要忍,因为他不能停。
完颜昭的大本营距离江岸有十几里的路程,并且宗干这一路过去还要避开金军的其他阵营,势必要绕上一段路,没有半个时辰是到不了江边的。怀里的秦小楼是一副随时要失去意识的模样,但他没有办法停下为他治伤,所以就只能言语上为他提供一些激励。
秦小楼的身体越来越冷。不知是否血流的太多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轻,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冲出这个躯壳飘到天上去,意志逐渐被抽离。
宗干的声音在他耳边飘忽:“我十五岁被派到金国,我在金国成家,我的妻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金国,在完颜昭的手里。我今年已是三十岁。”
秦小楼努力打起神听他说话。此刻他的脑筋已有些迟钝,遂问道:“你为什么要亲自来救我?”
宗干冷冷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如果能接触到你是这么容易的事,早在第一天我就把你放回去了。本来我已部署的差不多了,既能救你我又能脱身,谁知道宗赞那个蠢货竟然私自把你带走,导致完颜昭对你的看守更加严密。不牺牲‘宗干’,根本救不出你。”
秦小楼木讷地点点头。
宗干又道:“我叫唐竟。”
秦小楼又点了点头:“唐竟。”他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仗打得这么顺利。赵平桢常常会提供他一些关于金军的机密,秦小楼知道金军中一定有大穆的细作,只是不经这一遭他还真没猜到这细作是谁。
又过了一会儿,秦小楼在唐竟怀里东倒西歪的,看样子竟是晕过去了。
唐竟紧张地在他耳边吼道:“秦小楼!秦小楼!”
秦小楼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唐竟道:“瑞王给我下命令,一定要我救你,我抗命两次,他却在三天内给我下了三道死命令,说就算牺牲‘宗干’,也必须把你救回去。你知道‘宗干’身上背了多少条人命吗?”
秦小楼勉力撩起眼皮,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撑不住阖上了。
唐竟抿了抿唇,道:“成千上万。不是成千上万的金人,是成千上万的大穆人!‘宗干’的功绩是用多少条人命垫出来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十五年来我是怎么爬到完颜昭身边的吗?牺牲成千上万穆人的性命,是我为了要救百倍千倍的穆人!可我如今只救了一个你!”他说话用力到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秦小楼,你觉得你的命值得成千上万的人命来换吗?”
秦小楼还是闭着眼,半晌没有回应。唐竟的心里已多少感到有些绝望,秦小楼却突然极缓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来——
“值得。”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脱离苦海了tat
第三十九章
好容易上了船,秦小楼再也撑不住,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已是两天以后了。他看到熟悉的帐篷和摆饰,突然生出一种无限亲切的感慨来,就连床头简陋的雕花都变得栩栩如生。
在他身边伺候他的小卒见他醒了,连忙去通知赵平桢。秦小楼这时候也想见赵平桢,于是他满心期待地等着人来。
然而等了片刻,他没有把赵平桢盼来,却等来了吴袆。
吴袆从帐外进来,脸上的表情是严肃而紧张的,撩起门帘的瞬间目光就追到了秦小楼身上。他见秦小楼半坐着,的确是醒了,瞬间浮起一抹惊喜的神色,快步冲到秦小楼榻边,握着秦小楼的手,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完整:“明栋,你,你可算是没事了。”
秦小楼看到来人是吴袆,其实心里挺失望,但他表面上却是滴水不漏,随和地笑笑:“是,没事了。”他想把手从吴袆手里抽出来,吴袆却抓得牢牢的——那并不是有心猥亵他或如何,而是内心实在太激动,以致忽略了秦小楼的感受。
秦小楼道:“瑞王殿下呢?”
吴袆的目光还痴痴地锁在秦小楼脸上,仿佛还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活了过来。秦小楼见他没听见,又重复询问了一次,吴袆这才恍然大悟,道:“瑞王在处理军务,晚些过来看你。”
秦小楼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他很想见赵平桢,从来没有这么想过,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害怕与赵平桢相见,同样也是他说不清缘由的。
吴袆是真心为秦小楼的清醒感到高兴。
秦小楼被唐竟背回来的时候是人事不省的,赵平桢命军医救治他,军医看过了却道他失血过多,恐难以回天。赵平桢没有用如果秦小楼死就要他陪葬之类的话威胁他,而是不咸不淡地丢出一句:“他的命是几千条人命换回来的。”军医拼尽了全力,秦小楼自己的造化也好,竟是挺了过来。如今吴袆看着秦小楼都觉得他这条命是白白捡回来的,故而格外值得珍惜。
秦小楼看得出吴袆是真心为他欢喜的,却没有半分感动。他原本就是个漠视他人感情的人,何况吴袆曾令他动过杀心,如今再做什么,顶多是令他杀意减弱,却断不会产生一丝好感。
吴袆缓过了激动劲,突然变得欲言又止起来。犹豫了一阵,他终于憋不住将话问了出来:“明栋,你真的没有投降金人?”
秦小楼愣了愣,旋即想起唐竟在救他之前也问过同样的话。他不由皱了下眉头,问道:“你听到什么谣言?”
吴袆见他一脸严肃,心下多少感到宽慰,道:“自从你被瑞王射了两箭后,金人那里就传出你对大穆心灰意冷,改为金人效力的……呃,谣言。军中的人都晓得你和瑞王是个什么关系,军心大乱。瑞王澄清过很多次,说你绝对不可能投降金人,这是金人的诡计,还以传播谣言的罪名斩了一个校尉和两名伍长。后来我们连输了金人三仗,你叛国的消息就止也止不住了。”
秦小楼是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戏的。他细一思量,不由叹惋完颜昭手段的高明——传播自己已投降的谣言,打击穆军士气。穆军士气低落后接连输了几仗,竟反过来坐实了秦小楼泄露军机之事!如果不是秦小楼反水,为什么先前的连胜变成了连输?没有多少人能想到深层的原因,人心也根本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如果赵平桢信了这消息,不去镇压,而是由着消息传到临安,那么皇帝处置了秦程雪,就逼得自己不降也得降了!秦小楼又不由怀疑起完颜昭说要拿自己祭旗,是不是也是一步棋,想一步步打垮他心里的防线。
吴袆见秦小楼脸色阴郁,忙宽慰道:“哎呀,我的小心肝,别皱着个眉,多不好看。你心宽吧,回来就没事了,瑞王信你的。我也一定帮着你。”
秦小楼在心底暗笑他的不自量力,随口诌了几句把他打发出去了。
一直等到当天夜里,赵平桢终于来了。
赵平桢从帐外走进来,见秦小楼含笑坐在床头看着他,不惊也不喜,淡然道:“醒了就好。”
秦小楼眼睛弯了弯,问道:“唐竟呢?”
赵平桢道:“前晚我让他跟着汪示过河偷袭金人去了,烧了金军三个寨。如今他在那里待功,我没想好怎么封赏他。正好你醒了,你替我想个主意吧。”
秦小楼先是微诧,旋即佩服起赵平桢的胆色。宗干反水的消息传到金人那里,金人必会有所防备,所以他知道的那些机密也就不成机密了。他刚来到我方阵营,立刻让他带人去偷袭,既讨着了便宜,而且他反水的消息完颜昭想瞒都瞒不住了。这对于金军来说绝对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赵平桢从怀里掏出一盒膏药,将秦小楼的外衣解开:“我替你上药。”
秦小楼顺从地除去外衣,任赵平桢将自己身上的绷带解开,交错密布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他一边看着赵平桢为自己抹药,一边道:“唐竟非常熟悉金兵的作战模式,可以先让他做个副将。并且他出战,与他对战的金兵一定会士气低落。”
赵平桢用手沾了药膏轻柔地揩在秦小楼的伤口上,然而秦小楼还是疼的嘶嘶抽气,并忍不住摆动身体躲闪。赵平桢压住他肩膀上没伤的地方:“别动,从对岸回来你都忍的了,这点痛算什么?别把伤口挣裂了。”
秦小楼只得抓起枕头用力咬住,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如今坐的床正是赵平桢平时睡的,枕头上满是赵平桢的气息。那样熟悉的气息传入他鼻腔里,多少让他好受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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