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与蔷薇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林子律
游弋没少听慕夏唱歌,他说粤语好听,平时没事塞着耳机也爱哼点七里香和半岛铁盒。可他想不到慕夏这种装逼如风、在同学面前的天字第一号高冷也有这么一天,当即和林战正襟危坐成“乖巧”表情包。
同学聚会场合通常不用歌神去霸麦,大家有什么活跃不起来的就唱一首《快乐崇拜》,再不能的话就加一首《最炫民族风》。
六班压抑得快中邪的学霸学渣们刚才把凤x传奇的歌单轮播过,气氛正high到顶点,游弋好奇慕夏选什么歌,他戳了戳林战,余光瞥见此人开了录音。
游弋:“……你太狗了吧。”
林战:“基本操作。”
他还想嘲讽,短暂的安静后音响里穿出了民谣吉他干净的前奏。曲调熟悉,声音温柔,他们等着看笑话,却不小心录下慕夏唱的一首情歌。
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你也曾无意中说起,喜欢和我在一起。
游弋动了动喉头:“这人……怎么还改歌词顺序的。”
一曲终结,班里大部分同学都在,关系好的,萍水之交的,目光都聚集在少年的身上。他露出的纹身很嚣张,声音却那么温柔。
“我要谢谢高三六班,让我遇到我喜欢的人。”
第45章 想自由
谢泽原出国那天没让人送,一个人孤零零地提着行李箱去的机场,过完海关发了条朋友圈,配字一个小飞机的符号。
听林檎说他得先去读半年预科,也是听林檎说,他父母对如此优秀的儿子看重程度比不上自己的生意。从那以后,谢泽原好像突然消失在他们的朋友圈子中,偶尔林檎提起一句,三言两语间也就掠过了。
毕业事情繁杂,档案、志愿、搬离宿舍……所有的一切在成绩出来前都要搞定。接着是毕业典礼,气氛热烈,难得地在高考后聚集了全班人。
慕夏记忆里,上一次毕业典礼似乎没有这样的隆重,大部分同学都穿着得体,有些班级甚至统一了服装,他简单的白tee牛仔裤反而朴素了。鉴于六班的班主任招财猫本人上梁不正,下梁们在一群着装各异的群体中显得过分正常——
“民国女学生,水手服这些都算了。”慕夏压低声音,指向不远处的一个班给游弋看,“为什么还有人穿西装,女生那是礼服裙吗……这么热的天!”
游弋看了眼:“哎,那不就是九……李抒她们班,你看李抒脸都黑了。”
慕夏:“太浮夸了。”
他低头扯了扯自己写满班里同学签名的白tee,笔透过了轻薄的字迹,四处转了一圈。林战签在肩膀上,孟居然把名字写在他侧腰处的缝纫线上,平时关系不那么亲近的女生大都找了下摆和后背落笔。
这件衣服被慕夏空出了一个地方,他抬头看,礼堂的台上校长正总结陈词。慕夏心念一动,戳了戳游弋的胳膊:“游哥,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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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游弋满身的名字比他好些,他凶巴巴的,人际关系甚至不如慕夏,前来找他合影的人也少。
慕夏指了指胸口:“签名。”
游弋反应两三秒后噗嗤笑出声:“特意给我留的,至于吗?”
慕夏说:“真的啊!”
他低头找了只水笔塞到游弋手里,两个人坐的地方在班级最后排,稍微一矮身子连前排的同学都注意不到动静。游弋看了眼那支笔,嫌弃地说:“我不要绿色。”
然后慕夏给他塞了只粉红色,游弋额角险些蹦出个黑十字,慕夏无辜地摊开自己书包递到他眼睛下:“就这两个啦,其他的都被他们拿走——今天我们班只有我带了笔,这还是上次林檎非要画画我才装的。”
于是一排五颜六色的斑斓里多了一块粉红,游弋脸色嫌弃,下笔却一丝不苟。他难得工工整整地写自己的名字,比填高考答题卡都认真。
“弋”字的钩画的很长,游弋刚写完要笔,慕夏又指向那一点:“画个心。”
他总满脸严肃地说些缱绻要求,游弋满头黑线,拉过他在头顶扇了一巴掌后,粉红色的笔扔回慕夏的书包,他断然拒绝:“想多了吧!”
慕夏勾了勾他的手指,咬耳朵说:“那晚上可不可以?”
这话听上去就不怀好意,游弋不知想了些什么,捂着通红的耳朵偏过了头。
校长致辞的内容他听了大半,没记住多少,“明德”“广才”“博雅”“致知”之类的经纬才能好像离他有点远。后来又有高一的合唱团唱送别,知交零落,芳草连天,分明是正当盛夏,他却有点不知所措了。
离别到底苦不苦,各人有百态回味。
至少在这一刻,慕夏觉得他们老师一定会舍不得。他在育才呆了两年,一直以为自己游离与众人之外,却在大家喊着他的名字上来说“合个影”的时候莫名地有了感情。
这种归属感也像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旁边的少年被他拉着手指半晌,脸上的红潮终于褪去,凑过来小声说:“拿到毕业证之后是不是可以出去玩啦?”
他很少这么问,又是在毕业典礼,慕夏说:“你想去哪里?”
游弋那双轮廓颇深的眼中光闪了闪,像他们初识的样子:“坐上火车去拉萨。”
“噗……考上了就去。”慕夏说,揪住游弋的鼻子,好容易才忍住没有当场亲他的冲动,心脏无端狠狠一跳。
几天后高考成绩查询系统开放,慕夏坐在游弋家的阳台上,座机摆在面前,旁边是一张白纸。他喝了口柠檬水,岔开腿坐着,拨出一串号码——后来游弋说他那时的表情像要英勇就义,革命不成直接跳楼似的。
分数线在前一天夜里被曝光了,和往年相比稍微低一些,艺考的线差别不大,每个学校的录取线还没出,到底能不能上心仪大学,依旧是未知数。
机械的女声每报过一个科目,慕夏就跟着它的尾音抖一抖。笔落在纸上发出沙啦声,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慕夏指尖一用力,铅笔芯被按断了。
然后他把铅笔扔到一边,扑到阳台上:“啊——!”
游弋还在房间整理用过的试卷,听到动静冲出来一个箭步:“别想不开!”
他拖住了慕夏的腰,把人从大半身子探出窗外的危险姿势里拉回沙发。游弋踩住那张纸,俯身捡起来从头看到尾,顿时疑云满天:“你嚎什么呢?”
“难以置信!”慕夏被按在沙发上也不安分,差点扭到腰,“我他妈!我英语及格了!学油画的话,对英语有要求,得90分,我考了100!真棒!”
游弋:“那你该感谢人家谢泽原。”
慕夏:“谢谢!”
面前的少年忍俊不禁,再看了两眼,忽地一愣,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天秘密,发现那张纸上的数字不是别的,游弋看向慕夏:“……高考成绩能查了?!”
慕夏:“……”
他拿沙发垫捂住自己的脸:“你是猪吗?”
游弋:“我去找准考证。”
卧室里又是一阵翻天覆地般的动静,慕夏无语。他朝游弋喊:“准考证在英语文件夹里,我昨天看见了!”
“爱你!”游弋回他,从卧室冲到书房,把刚才整理好的试卷袋拿出来翻。
慕夏笑了笑,把高考成绩那张纸捡起来。刚想再看看,手机响了,李抒在微信群了他,说可以查分了。原野画室同期生的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大家查完成绩纷纷报喜,有几个还没查到成绩打电话一直占线的,急得抓耳挠腮。
文化成绩最高的是关云霁,李抒数学没发挥好但也上了线。除此之外,慕夏的几个熟面孔似乎都考得不错,他正要说话,看见黎烟在群里发红包,赶紧抢了一个。
袁也笑他:“有空抢红包,你的成绩单呢?”
慕夏:“三百九!”
黎烟:“不错,应该没问题了。”
分数线虽然一早就公布过,但毕竟录取是从高到低,他的专业课并不算最高,老师这么直接地予以肯定,慕夏禁不住须臾的激动。他打字的手有点抖,后知后觉地紧张,回了黎烟一个瓜皮表情,正想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书房里的人冲了出来。
“慕夏,快,帮我打电话!”游弋说,手里捧着他的准考证。
开通的查分通道里,网页总是404错误,打电话反而成了更方便的途径。慕夏把手机放到一边,坐到地上捧起了座机,按下重拨。
他还没激动完的心脏又开始跳得很快,慕夏拿垫在压在胸口,顺手捞过游弋的脖子亲了亲耳根,心想:“再来几次我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这个词用对了吗?”
正纠结着成语用法,开提的电话里传来与刚才如出一辙的机械女声。
午后的阳台,窗边放着两盆开得正盛的茉莉——高考完两天慕夏买早餐时顺便买回来的——香风被阳光晒暖了,熏得人微微醉。
慕夏打了个哈欠。
“滴——滴——”
游弋“啪嗒”挂了电话,把那张记着他高考成绩的白纸往远处一扔:“干!”
动静把慕夏吓了一跳,他晃了下神的工夫游弋就听完了成绩,他却没听见。爬起来去捡那张纸,慕夏嘟囔:“干什么啊……我操!你这分数是认真的吗?”
“好像是。”游弋说,指着那张纸,“我怎么能考这么高?”
慕夏:“……可能阅错了,你都能上一本线。”
但越是说,他唇边的笑意越明显,话音刚落,游弋冲上来搂住慕夏的腰,头抵着他后颈凸出的脊骨,柔软的短发蹭过皮肤痒酥酥的。他听见游弋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兴奋,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颤抖:“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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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慕夏说完,想夸他却词穷。
游弋立刻示意慕夏开他们小圈子的微信群,其他人在纷纷报喜。
学霸同学林战的分数也高,考了六百四,这在六班已经属于前三的成绩,刷新了林战之前的高分记录。林檎比他还厉害些,两兄妹应该能如愿上top5的名校。
至于孟居然,他本就是个中等生,高考没出太大意外,本人跟父母都欢欢喜喜地接受了分数,张罗着暑假全家去爬泰山。
“许文科呢?”慕夏突然问,旁边的游弋一愣。
“你问他干什么?”
慕夏大剌剌地伸长了腿,在沙发躺下:“不干吗,就想知道这傻逼鄙视你这么久,最后要去哪个层次的大学祸害人——都什么年代了,搞lgbt歧视,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这段话林战他们听不见的,他看一眼手机,林战说:“不知道许文科,一直没听见。估计考得不好吧,他那个性格,如果考得不错早就出来说了,现在都没动静大约与预想的差别太大,连自己都接受不了吧。”
他话语里隐约有点刻薄,慕夏觉得这点嘲讽和谁太过相似,片刻后哑然失笑,把手机怼到游弋面前:“你看小战哥说话都像谢泽原。”
“有点。”游弋点头,按住他跷在沙发扶手上的小腿,“你怎么三句不离谢泽原——”
“哇哇你终于吃醋了吗!”慕夏一个鲤鱼打挺拽住游弋的衣服把他拖向自己,两个人栽倒在沙发上,又重心不稳,一路滚到地板。
慕夏腰撞到茶几脚,他揉了揉那处,感觉要肿了,可他抱着游弋又不肯松手。
“跟我去h市上学吧。”他在游弋耳边说,又低又轻,像咒语。
游弋吻住他的唇,把未说出口的承诺都堵了回去。
他的高中生涯结束在一个无波无澜的傍晚,毕业证摆在家里,和他一年多以来的速写、石膏素描放在一处。来自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只来得及摸了一下,就背上行囊匆匆地出门,把暮色锁在了阳台上。
天还没有全黑,西边挂着一颗闪亮的星辰。慕夏捏着两张前往拉萨的车票,在火车站等游弋买好晚餐过来。
这趟旅程一半心血来潮,一半则来自慕夏老妈的五星推荐。
六月初时,梁宁和摄协几个朋友去西藏拍照,传回来的蓝天白云很是动摇了慕夏想要去的念头。世界屋脊名声在外,他拿照片给游弋看,后来想,或许早在那时就已经默契地把这个地方列为一起旅行的目的地之一了。
梁宁给慕夏写了篇攻略,替他订了返程机票,火车票则是慕夏自己买的。他怕高原反应,逼着游弋喝了一个多星期的红景天,又选择了青藏铁路。
软卧车厢条件不错,游弋和慕夏买了两个下铺,上车时另两个人不在。慕夏纠结了一下,抱着平板坐到游弋的床边。
列车轰隆隆地启动了,窗外南方的暮色渐近,天空是雨后尚未被工业污染染指的蓝,流云飘渺,钢铁森林、万家灯火都缓缓地只余下一个暗色的轮廓。
“你在画什么?”游弋问,看他拿手指在画板上涂。
慕夏的ipad新换过,据说他用自己高三接乱七八糟的头像插图攒了第一个分期。他正专心地抹开红线,抬头看了看窄小车窗外的夜幕。
“我想把这段时间出去的细节画下来。”慕夏指着屏幕一端的小黑点,“这你,这是我,你给我买饭……最后等回家细化,我总觉得这趟旅行会很舒服。”
游弋躺下来,他有点困了,弓起身子给慕夏让地方坐:“一会儿你回去睡吗?”
慕夏一笔走歪:“睡吧,这边床太窄了,明早起来咱们就到青海了。”
游弋:“没那么快。”
他说完翻了个身,用慕夏的外套遮住了脸。
那幅速写到底没画完,慕夏用耳机挡住火车行驶时的轰隆声,效甚微。不多时开始钻隧道,那声音像是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震出喉咙,慕夏觉得难受,喝了口红景天泡的茶,又被奇怪的苦味折腾得想干呕。
他承认自己身体素质不行,也不爱运动,索性抱着膝盖在游弋床尾靠墙坐好。
车窗外逐渐连灯光也没有了,他从手机地图看自己走到哪里。游弋睡得迷迷糊糊,一条腿想要伸直,慕夏顺势让他把腿架在了自己身上。
他已经很远的习惯复又卷土重来了,慕夏以前孤身一人,喜欢在夜晚睡前反省。但内容大都与学习无关,到后来更像给自己一个光明正大吐槽生活的时间段。自从到了二中,认识了游弋,原本以为会孑然一身的两年高中生活倏忽变得有趣了。
“我还应该奢求什么呢?”慕夏闭着眼睛想,“得到的,不管是人还是……之前都没想到会有。学画画,和他恋爱,总要离开家。”
离开家对他而言等同于自由,结束提心吊胆、不知道下学期在哪个城市的生活。
火车还在前行,慕夏拿开游弋的脚,替他摊开了棉被盖好。自己轻手轻脚地下床,拉开软卧包厢,在外间的窗边坐好。
手机屏幕发出荧荧微光,他在群里说已经出发了,又翻出梁宁的攻略看。
他还是第一次去陌生城市纯旅游,不为了考试也不为了父母,就是自己想去。他才十八岁,未来或许能去到更多的地方。
慕夏打开备忘录,在那上面写日记。
“七月中,我和游弋分别拿到各自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我们将会在h市度过未来的四年,他的学校到美院要坐1个小时公交,有点远,不过没关系,周末能够见面。
“我们在去拉萨的路上。对西藏没什么特殊的感情,但选择这里作为毕业旅行的终点,好像也意义非凡。如果能在海拔很高的地方和他手牵手走,也许会产生一种‘再走十年二十年’的错觉。
“我不喜欢‘永远’的许诺,人的一生如何能爱一人如初,这一直是我的困惑,父母感情的失败让我对它失去信心,但时至今日,如果说只是得过且过,也不太恰当。偶尔想起未来时,我会在脑子里画画,一个种满花的院子,最好有池塘,再养一只猫,虎皮纹,房子得是复式,楼下工作,楼上是我们睡觉的地方。
“每当这种时候,我又觉得‘永远爱你’的承诺好像也可以交付给余生去实现。
“我也没有信仰,偶尔会因为这个觉得内心空虚。从前在想,这样是不是也成了心灵残缺的一种表现。游弋不是我的信仰,这个说法又土又俗,最开始他应当是我生命的光,可我把光握在手里,于是光消失,又散开,就像日出一样。
“我觉得这不光是爱情了。”
他放下手机,望向火车窗外层峦叠嶂的山。
慕夏那天晚上很久才睡,翌日醒来,他们已经快到青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emmm!
第46章 疯狂世界
第二天到西宁换高原列车,慕夏拍站在站台上的游弋,他戴一副老气横秋的墨镜,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他在站台买酸奶,端到慕夏面前。
“来点?”游弋说,咬着塑料小勺发音含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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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夏配合地张嘴示意他喂,游弋踩他的脚,挖了一块给他怼进去。
进入青海后,已经可见高原风光,蓝天白云,远处的山哪怕在七月也极少有绿意,火车站外的石子地上长了叫不出名字的矮树丛,山上岩壁显现,阳光灿烂得灼眼,连空气也干燥不少。从平原来的少年环顾一圈,喟叹般伸了个懒腰。
慕夏拿手机拍的照片给他看,还说等一下会经过青海湖,虽然只能看见一点,不如下次再来,听别人讲那边五月有油菜花。
“都行。”游弋揉了揉额角,“这边多高,我怎么感觉头有点晕。”
慕夏不懂症状,老神在在地下定论:“应该是高原反应了,一会儿回火车里睡一觉。”他说着,拉住游弋的手晃了晃,又像自言自语:“戴点饰品也好。”
“你说什么呢?”游弋问他。
“没事。”慕夏摇摇头,正逢车站广播催促乘客,他顺势牵着游弋回到车上。
他们要再过一天才能抵达圣城,适应了火车上时有时无的信号,游弋已经给自己找到事,看之前下载好的动漫——他和孟居然一样都是民工漫爱好者,偶尔遇到感兴趣的新番也追——最近老番出了续集,高考前落下几集,这会儿正好看完。
慕夏挨着他坐,双腿都放上了狭窄的床铺,脊背抵在游弋侧面手臂和肩膀,掀开一张草稿纸开始画速写。
偶尔相对无言并非坏事,游弋在遇到慕夏之前话就不多,在一起时依偎着各做各的事远比喋喋不休要令人心安。游弋挪动手臂,撑在身后,让慕夏靠得更舒服。
他空闲时一瞥画纸,上面的线条简单却足够勾勒□□,好像是他们毕业那天的场景。
六班都穿白tee,被招呼着去拍毕业照时和先前中山装学生群的五班对比鲜明,大家互看一眼,都在心里骂对方是傻逼。
受到摄影师招呼,关系好的同学站在一起,三三两两地,女生掏出小镜子看刘海是不是整齐,抓紧时间表情练习。
那天很晒,阳光清亮,叶梢也不时闪过光点,像被点缀上的装饰。招财猫穿一件被同学们乱涂乱画过的白衬衫,笑呵呵地站在中间,众星拱月似的,他说这是他带的第二届毕业班,眼底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红。
慕夏搂过游弋的肩膀,悄不做声地把他朝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
他们身后是学校标志的小礼堂,远处能看见教学楼从高大的梧桐、香樟里露出一个米白色的角。
这场景让他想起自己第一天踏入育才中学的时候,他踩着快要迟到的预备铃,心情因为路上遇到两个女生关于艺术生的鄙夷话语分外糟糕。他那时用鼻孔看人,愤世嫉俗,无比仇恨父母,厌倦学习。
但他遇到了游弋,招财猫,林战……所有人的角色都刚刚好地修补了他青春期的裂痕,不早也不晚,现在想来,梁宁劝他转学可以算她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在摄影师喊下“一二三”时,慕夏的手指突然勾住了他的侧脸——是个无比亲密的姿势。
后来别人看见这张毕业照会怎么想,游弋无所谓。他猜慕夏想在这种场合留点纪念,朋友私下怎么拍都不如大合影时的暧昧小动作让人印象深刻。
慕夏正用纸笔重现那天,游弋却没来由被一段回忆扰乱了思绪。
六月正好是林战的生日月,为防后头不好聚会,他们在高考前为林战和林檎庆生。订的奶油蛋糕砸得到处都是,连一向和他们关系比较疏离的谢泽原都被迫加入了战局。
混乱中,谢泽原把林战护在身后,刚抬头,孟居然按过去的蛋糕盘子砸中了两个人。他顾不上自己,先转身拿纸巾擦掉林战头发上的奶油。
想到这人,游弋又是一阵唏嘘。
他知道可遇不可求,但看见谢泽原那天晚上的落寞身影,就忍不住产生兔死狐悲的同情。
“慕夏。”游弋喊他,扭过身去,头埋在他的颈窝。
车厢里没有别人,慕夏不问他怎么了,把纸笔放在小桌上,搂住游弋,亲吻他的头发。半榻阳光里,高原白云也倒映出了模糊的影子。
当天晚上火车经停格尔木,驶上可可西里,游弋半夜起了剧烈的高原反应。
他从一阵濒死的窒息感里醒过来,被子裹在身上,后背都是冷汗。游弋坐起身,他喝了一大口水,保温杯还留着余温,暖热的水却难以下咽。
对面床铺上慕夏背对着他还在熟睡,游弋想咳嗽,但一张嘴那种窒息感又来了,只好先下床去到外间的凳上坐。
火车的车厢下方亮着微弱光芒的小夜灯,游弋盯着那儿半晌,耳畔是轰隆隆却遥远的声音。他拉开车窗的帘子,夜色沉重地侵袭了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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