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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心上人的儿子以后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飞花
她仰倒在池沿,不知是池水还是泪水,吧嗒吧嗒砸落在冰凉的白玉石上。
细碎的脚步声轻响。
春兰轻手轻脚地走到池边,见裴翎半阖着眼,不知是睡是醒,不禁踌躇起来。
裴翎并不抬头,“什么事?”
春兰双手云袖卷起,柔声道:“姑娘,可要属下替您按捏一二?”
裴翎靠在池沿一动不动,似没有一丝生气。
许久,她半睁双眸,侧头看了一眼春兰,却说,“去备马,我要进宫”
春兰一怔,立时在池边跪落,“姑娘,您一夜也未曾入睡,属下看您不如先睡一会儿?”
裴翎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转回头,闭上眼,面无表情,“出去,备马。”
春兰脚步未动,犹待劝解,“姑娘...”
裴翎冷哼一声,语调骤然拔高:“怎么?怕乔昭知道你们失职?”
她睁开眼望着阁顶,自嘲般嗤地笑道,“放心,我自然不敢说。”
春兰看着裴翎白得几近透明的面色,心头一酸,欲待解释。
裴翎却猛地转头冷冷地注视她,“或是我说话确实不管用了?”
春兰被她有些骇人的眼神震慑,原到了嘴边的话不得不咽回去,垂首叹声应是。
明月西沉,星垂四野,东边露出淡淡的鱼肚白色,人们“吱呀”开启门扉,京城热闹喧嚣的一天又拉开帷幕。
没有人知道,巍峨庄严禁宫中的帝王乔昭,度过了怎样不眠的一夜。
马蹄翻飞,裴翎跃马扬鞭,如离弦之箭驰过京中朱楼夹道。
她乘着寒意与朝霞,带着热切的期待和思念畅通无阻入了宫。
然,乔昭,不见了。
晨曦微露,裴翎的面色如同东边鱼白色的天空。
往日这个时辰百官齐集的金銮殿空无一人,竟罢了朝。
内侍像猫儿一样轻步出来跪禀:陛下有旨,暂罢朝叁日,待太子婚后,由太子监国。
遥遥的雾色中,裴翎急速在宫道奔行。
她面色清冷,如一缕轻烟,锦绣缎靴踩过空茫的大地,踏在枯死的枝头上,又掠过巍巍宫阙,茫茫楼阁。
却始终未寻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内侍总管陶季亦不在,千秋殿值守的宫人,光知道跪地请罪,什么都问不出来。
这一刻,晨雾都好像突然凝固了。
红日从云端探出头,光透过屋檐悬钟上的饕餮纹洒落,其影斑驳烙印进裴翎毫无血色的面容。
她茫然地坐在千秋殿外的白玉石台阶,惶惶目光不知该落向何处。
一定是出事了,可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裴翎的脑海已经乱成了一团浆糊,这个夜晚实在发生了太多太多事。
每一件都像梦一样不可思议,每一件也俱令她无暇细究。
她在极度紧张下已经耗费了太多太多的力气,此刻,她只想蜷在乔昭宁谧的怀抱中沉沉入睡。
可是她的心上人,她的乔昭,他在哪里?
寒冬的暖阳,灼亮却不刺眼,光从裴翎的身后透照过来,也照不见她的脸庞。
只使得她那袭华贵的蓝裙衣色逐渐向外淡开,人形显得越加地单薄。
裴翎没什么仪态地坐在地上,目光没有焦距地望着琉璃瓦重檐屋顶发呆,一片惘然的心一分一分地沉入万丈深渊。
飞尘在阳光中倾泻,从眼前飘过。
她想,如果自己一直这样一动不动,会不会很快就会被灰尘淹没。
一直跟随裴翎的春兰知趣,不敢打扰,只默默在她身后垂手。
长久的沉默之后,裴翎终于伸出一只手,她低声道:“拉我一把,腿麻了。”
春兰连忙上前扶她起身。
身形摇晃的裴翎挥退了宫人与春兰,步履蹒跚地掀起珠帘走进千秋殿。
殿内的兽炉中,还有烟雾袅袅娜娜地溢出,令整个内殿看上去氤氲飘缈。
泪水滚落眼角的刹那,她仿佛于烟雾中看到冠旒从容,锦带风流,青山翠玉的乔昭在向她缓缓而笑。
他的笑容如清风明月,飞雨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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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翎慢慢地伸出手去,仿佛想触摸一下烟雾中乔昭清冷的眉目。
可手伸到半途,似有肃杀的寒风拂过,那永远如一座大山般替自己遮挡风雨的身影,在虚幻中渐渐消失,飘忽不见。
裴翎的手凝在了半空。
委屈,思念,痛楚,彷徨,齐齐涌上,她的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白。
泪珠,一滴滴,一滴滴不停地掉落在织满九龙图的锦毡上。
她脚步踉跄着奔向内室,途经御案,案上还堆着高高的一摞奏折。
但那一个握着朱笔,手指白润,骨节分明,微微低头,淡淡地笑的乔昭,却再也不见踪影。
泪如雨下的裴翎,也再没有人会掏出手帕,为她温柔拭泪了。
蟠龙金柱倒映着殿外日光,诞出星星点点的冷耀金芒,将裴翎单薄的盈盈身姿拉成一道长长的,淡淡的影子。
裴翎缓缓走到御座前,双手撑着扶手慢慢坐下。
她趴在御案上,痴痴怔怔地掉着泪。
千秋殿,这里实在承载了她与乔昭太多太多的回忆。
裴翎的闺阁,长乐殿里的一草一木,一瓶一器都是乔昭亲手添置。
满殿的宝石玉器皆流光闪烁,似不染一丝人间的俗气。
可她自小却更爱待在千秋殿,她更爱赖在乔昭的身边。
乔昭,在这个殿中教她读书识字,也在这里授她琴棋书画。
她在他这里给予的静谧时光中慢慢长大,也在这个殿中抄书罚站挨打。
是的,虽然裴翎在他面前从不必有任何的避讳,但她当然也有淘气挨打的时候。
在烛影摇曳中翻阅着一迭又一迭奏折的乔昭,是那样的一丝不苟,却还是能准确地捉住她分心时刻写错的每一个字。
每当这时,那便会是她在乔昭脸上看到表情最丰富的时候。
宫人打轻一些,他皱眉,打重一些,他也皱眉。
那时的宫人们大概是最怕打她了,总不知是该轻些好还是重些好,永远拿捏不准令陛下满意的分寸。
乔昭自幼抚养她长大,他将她亲自养在身边,闺阁摆设,文学教养,琴棋书画,从不假他人之手。
他为她取名裴翎,他说世人皆叹她无父无母身世可怜,他便要赐她羽翼助她高飞。
他待她从来都是那样发自肺腑的好,除了上朝处理政事外,吃酒读书抚琴都会将她带在身边。
即便是连批阅奏折的时候,也会给她在御案对面搬个椅子让她自己临字,虽然她往往都会在墨汁的环绕中呼呼大睡。
他便会将她捞起,抱在怀里把她逗醒,她腻在他颈间开心又逃过了一张字帖。
她笑,他也会笑着轻叹,翎儿,我们就这般山高水长地过一辈子,可好?
那个时候,她总是笑得没心没肺,虽点着头,却全然不知他语中的承诺和依恋。
她在他赐予的云端之上渐渐长大,她拥有了太多的玩伴,这个人间也有太多的新鲜有趣的玩意等着她去好奇探索。
各家贵女们每日都在等着她的召唤,等着伴她太液池中行舟,等着陪她池畔钓虾喂鱼,等着为她剪下一束又一束的荷花。
他也在等着她,但她还不懂。
两年前,裴翎十四岁。
乔昭亲征古羌,率军大败古羌精骑于镜水河。
他凭一柄长剑,于万马军中取敌将人头,如入无人之境,寒锋所过之处,无坚不摧。
不过月余不到,便连夺叁城,以往来者难有比拟。
大胜归朝,大宴后他带着她避开百官群臣的满殿喧哗。
俩人躺在太液池明月清风下的简陋古朴小舟上,他带着微微醉意再一次搂住了她。
他的怀抱与幼时不同,宽广厚实的胸膛,炙热如火的肌肤,隐隐夹带着陌生的成熟男子气息,闻得她一瞬脸红若烧。
她隐隐明白了他的心,只因他看着她的目光是那般地灼热深沉,宛若千丈之渊。
裴翎在他坠落了满天星河的眼眸中渐渐沦陷。
荷花簇拥,小舟在水中悠悠荡荡,日月星辰都似已倾落,她在寂静的夜幕下用自己颤抖柔软的唇瓣细细勾画着他的薄唇。
乔昭阖上了眼帘,他没有回应,却也没有推开她,他任她索取。
一如十几年来,他似乎从来都不曾拒绝她,他对她永远只有成全。
小一点的时候,她不想学琴,他便给她吹特别好听的曲子,然后问她想不想一起合奏?
她自然就会在琴前乖乖坐落。
她嫌练字枯燥,他便陪她玩小女孩儿间最无聊的游戏,待她练好一张字帖便给她的花绳造一种花样。
他从不强迫她任何,他永远在为她付出竭尽全力的真情。
但这一次,他却将她送出了宫门,且再不提回宫一事。
羞愤成怒的裴翎整整一年都没有再踏入禁宫。
他亦在疏离,虽对裴家的赏赐依然不绝,但每一封信中对她守礼寻常的问候话语都再也不见幼时的痴缠与疼爱。
他已经不再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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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怕是快下雪了,天地间一片素净,令人凭生空荒孤寂之感。
裴翎趴在案上,怔怔地看着殿外上方青灰的苍穹。
那时蓝天白云,和风细细,蝶儿在飞,鸟儿在叫。
栀子花的幽香在微风中阵阵打转,阳光斜斜透着茂密的梧桐树叶洒落,一地的斑驳光圈。
他将她抱在膝上处理完政务,又抱着她坐在宫檐上悠悠晒太阳,连下巴上都是缱绻阳光。
她看着天空,数着云朵,似乎一抬额,便能触到他微凉的唇。
那样快乐的日子,还会不会,会不会再有?
裴翎的心空空荡荡,心尖似有一块被剜得干干净净,胀痛难当。
泪水仍是止不住地不断溢落,她真的很想乔昭,她是这样痛苦地想着他,想得不知该如何抑制。
他吃饭喝茶时,身旁没有她,他抚琴下棋时,没有她,他蹙眉微笑时,更没有她。
或许他有没有她似乎都不打紧,可要紧的是,她没有他,就像再也回不到家的小鸟儿。
过去两年,虽然他也远离了她,但裴翎的心是安定的,她知道他就在这里,她知道他永远都会在这里看着她。
普天之下,他只对她一个人真心,这话并不自大。
毕竟,她痛苦的时候,他恨不得和她一样痛苦,她欢喜的时候,他比她更欢喜,她有危难的时候,他绝不会不理她。
她和他总会和好的,只要自己愿意找他,他们便一定会和好。
可是现在,在经过这么一个如噩梦般的夜晚摧残与煎熬,裴翎的心中已然被恐惧不安,彷徨无助尽数侵占。
她有太多太多的问题需要答案。
乔昭究竟去了哪里?他怎会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禁宫?他的毒真的是谢玉怡下的吗?
谢玉怡离宫十一年,早已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且不说乔澈本就是乔昭唯一的孩子,金銮殿的宝座迟早是他的。
她怎会突然搅动风云对乔昭下手?
还有乔澈...乔澈他又怎么敢,怎么敢这样对待自己?
他就完全不怕乔昭知悉吗?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多事情背后,隐藏的又是什么样的真相?
裴翎快被这些问题逼疯了!
这些问题如同一波又一波巨浪,扑天盖地,令她窒息,却又不知该往何处寻找答案。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盏光芒微弱的河灯,在莽莽苍苍的河面上孤单影只地漂流,无依无靠。
殿外忽有脚步声急急响起,伴着急切细碎的脚步还有一道清亮明朗的声音。
“姑娘恕罪!打扰您休息,属下该死!但事关重大,属下不敢不来禀报。”
裴翎蓦地一惊,是夏竹,夏竹这两天不知去了哪里,也没个影踪。
对她来说还有什么事会是重大?难不成是是有了乔昭的消息?
这个可能让裴翎稍稍振作了一些,她收了哭声,勉力淡道:“进来。”
身着浅黄裙衫的夏竹轻轻推门,提步入殿。
她眉彩飞舞,英气勃勃,端着一盏天青色薄胎细瓷茶盅,笑吟吟地向裴翎下拜,“姑娘您瞧,属下给您带来了什么?”
裴翎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泪光犹自盈转,“什么事关重大?”
夏竹将茶盅在几案放落,从衣袖掏出一封信函,趋近裴翎扬了扬:“属下方才回府,恰巧遇上陛下着人送至府中的信,可不事关重大...”
裴翎的抽噎声戛然而止,眼泪硬生生地凝在眼眶里,不再下坠。
她腾地一声倏然站起打断夏竹,“乔昭的信?快给我!”
夏竹躬身将信函奉上,盈盈的眸子笑得十分可亲,“冬梅姐姐正想入宫呈给姑娘,可属下也想姑娘了,便抢了这差使,姑娘可有赏?”
裴翎顾不上理会她,一颗心跳得好似战鼓狂擂。
她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控制住颤栗的指尖,低头将信展开。
“天寒矣,吾儿可曾添衣?孤万事俱安,他日细述,儿切自为珍。”
寥寥数字,不必凝神细辨,她亦认得是乔昭的笔迹。




嫁给心上人的儿子以后 落寞
信上笔锋寒光内敛,光芒深藏,却依旧力透纸背。
乔昭似乎依然安好。
裴翎心头略松,跌坐落椅,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眼眶中含着的泪水扑簌簌地往下掉。
夏竹赶紧打了热水给裴翎擦脸,她将湿巾用力拧干蹭了蹭裴翎的滢滢泪眼,轻轻地替她擦去睫毛上的水珠,笑道:“以前只觉姑娘威猛无比,几时有像个小女孩儿这般痛哭过。”
裴翎哭得真是狼狈极了,脸上到处都是泪痕,泛红的眼睛仍漾着水光。
她一生高贵如意,始终身在云端之上,有着公主殿下才有的霸道与单纯。
生命中的一切,都打着属于乔昭的烙印,何曾会历如此失态地哭泣的时刻。
裴翎没说话,她心中欢喜,将信紧紧攥着捂在胸口,眉眼淡淡舒展,唇边渐涌笑意。
抬眼间瞥见夏竹面上依稀可见几分匆忙赶路的风霜之色,方想起问她:“你又做什么去了?”
身边这几人,冬梅稳重,春兰斯文,夏竹活泼,她较来更为亲近。
“回姑娘,属下跑了一趟洛水河。”
夏竹放下帕子又将案上的茶盅递给她,“这不,已将您的嫁衣从洛水河取回了。不若姑娘喝完茶,便回府一试?”
裴翎伸手接过茶盅,微微抿了一口,“什么嫁衣?”
“姑娘您忘了?还有两日可就是您的婚期了。”
夏竹又笑,十分明丽。
“您那身嫁衣,可了不得!似跟水一般柔,火一般暖呢!洛水河的八十八个绣娘,光是一瓣花,一片叶都得不眠不休叁日方能做成。”
裴翎听得不由一愣,她怔了半响,方迟疑道:“那,这身衣裳原本是谁的?”
“当然是姑娘您的。”
“我的?婚事不是临时落定吗?既如此稀罕,如何能赶上?”
“这属下便不知了,或许是陛下提前给姑娘预备下的?”
夏竹眼珠一转,硬生扯开话题:“姑娘,咱还是先回府吧?亲事仓促,指不定老夫人也有话和您交待,您说呢?”
沉甸甸的感觉忽然压上心头,裴翎眉头蹙起,眼神渐黯。
她斜靠在椅,长久地凝视着手中的茶盅,沉默无言。
昨夜的恐怖无助盘踞在心,缠绕于胸,一寸寸蔓延,一分分纠结,盘桓缠绕,挥之不去,无法忘怀。
拼尽全力压抑下去的苦楚,屈辱,皆悉数翻涌而上,令裴翎心中一阵阵发颤。
对乔澈的憎恨,恐惧,交织在一起,她只恨不得远远逃开!
她也早已不敢再妄自托大,自以为能掌控乔澈了。
所以,真的成亲吗?真的嫁给乔澈吗?
以乔澈现今的猖狂,他真的会轻易放过她,与她和离?
假如...假如他再趁机碰自己该怎么办?
冬梅等人是否能保住自己?依昨夜的境况,她们心思如何已再难以揣测。
但不成亲又怎么办?万一,万一乔昭说的是真的呢?
她的犹豫岂不是会害了他?
裴翎的满腹疑问里夹杂着许多焦虑,但显然这些问题她目前一概都不会得到答案。
殿里燃着暖炉,炭火跳跃,暖意飘散一室。
分明暖和的温度裴翎却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只觉得双颊一阵阵发凉。
这些杂乱的思绪逐渐将她淹没,一颗心又渐转悲凉。
抬眼望向枯枝间混沌的天空,她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又叹掉了一行泪。
明明只是一个寻常的冬季,可是,对于裴翎,这辈子,这个冬天似乎尤其漫长难熬,仿佛永远都过不完了一般。
心底隐约有种预感,她以后流泪的日子或许还会有很多很多。
夏竹仿佛听到了裴翎心底深处的那声郁然低回的叹息。
她立在裴翎身后,轻轻地替她按摩着双肩开解:“回去吧姑娘?您成亲那日,陛下定然也是会回来的。”
乔昭,他当然会回来,他还要看她着嫁衣,他必然会回来。
他几时有哄过她,骗过她。
裴翎微微闭上目,许久,才缓缓落泪道:“我想静一静。你先走,明日入宫接我。”
“姑娘...”
“去吧。夏竹,让我自己静一会儿。”
天上的云变幻得那样快,天又冷了几分。
一天似乎又要结束了,年节也还有半月便要来了。
斜阳近暮,漫天的橙红云霭将西面的半边天空染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黑暗之前最后的光明让人那样眷恋。
打发走夏竹,裴翎沿着雾气终年不散的太液池畔慢慢往长乐殿走。
太液池畔有许多垂柳,伴着残阳,隔着雾望过去,也瞧不清楚远方。
不远处的梅枝在料峭的寒色中,缓缓展开小小的花朵,似是入画推砚的一瞬间,墨色结冻在笔尖,暗香清冽。
裴翎就在这安静的太液池畔倒退着缓步而行。
荷花早已枯萎,那些陪伴了她十几年的小玩伴们也都不在身旁了。
旧时景色,旧时人情,旧时凋零,终究物非人也非。
落叶飘荡,裴翎弯下腰,拾起叶片一折二迭,放贴在唇上,慢慢吹起,音质清婉。
这乐声,随梅香飘散空中,悠悠洒洒,无限落寞。




嫁给心上人的儿子以后 渡酒
苍穹雾霭沉沉,方才还有的落日已经完全消失。
淡雾轻涌,夜幕黑沉,更显寂寥空旷。
黑暗4虐苍茫大地,四周变得影影绰绰,一切似乎都再也看不真切。
肃杀的夜风拂过池畔,发出呜呜的声音,将裴翎的裙摆吹得瑟瑟飘摇。
她像一朵小小的芦草白花,仿佛马上就要被这夜风卷得遁入黑暗之中。
那黑暗好像无边无际,似就要将人心最后的光亮都要吞没。
长乐殿虽然已经闲置了两年,但依旧纤尘不染,满室异光朦胧映照在裴翎的裙角,似绽开了朵朵寒梅。
床榻被褥迭得整整齐齐,好像主人刚刚起身外出。
裴翎将手抚过被面,摸得出那仍是自己喜欢的湖州锦缎,不由再次潸然泪下。
她一下子扑倒在床榻上,只觉得心力交瘁。
头很疼,一夜纷纷扰扰,也实在累极了,却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裴翎翻了几次身,终是起身,唤了宫人端来甜酒,又扫了窗几,自斟自饮。
酒虽甜蜜,可用琉璃盏饮多了,也有了五六分醉意。
伴着清甜的酒香,裴翎握着酒盏终于渐渐迷糊。
她睡在一个并不安稳的梦中不知几日几年。
仿佛就像被困在无边的黑暗中,她听到叁两喜鹊的吱喳声,又听完了轰鸣的雷雨声。
裴翎蓦地惊醒。
然后,乔昭,他似乎就这样回来了。
流转的珠华,摇曳的烛光,却挡住了他的眉眼,裴翎看不清他的脸。
视线模糊间,她微眯了一下眼睛,还是依稀只看到一个影子。
但裴翎瞧着他朝自己走来,便觉得是心底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
好似在她等了很久之后,经年之期,他终于归来了。
那人渐行渐近,一身金色流云的龙纹长袍,他身姿挺拔,步履悠然,笑意浅呈,举止翩翩,无可挑剔。
惊怔间,裴翎握着酒盏的手有些颤抖,她仰首望着他,流转的目光停在他的眉间。
她茫然地与他对视,他的容颜便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的眸底,真好看啊!
他真好看啊,他怎么能这样好看!
那样莹白的脸让她霎时想起了乔昭的佩剑,寒锋出鞘,光华潋滟,噌地一下,便照亮了人间。
浊世翩翩佳公子啊,白云清风都皆会因他而失色!
裴翎不知道自己是喊了句什么,他停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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