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淡墨青衫
“吴畏三,金抱一。”李仪轻轻喝了一声,说道:“你们俩个狗才,这是怎么看的大门,只顾自己闲聊么。”
两个牙将这才抬头,见是世子和奉常,两人也并不显露怎么畏惧的神色,两人懒懒的起身,金抱一是个三十来岁的矮壮汉子,吴三畏年岁和金抱一相当,但身形要利落的多。
两人好歹都是武人,动作还算利落,当下抱了抱拳,说道:“见过世子,见过奉常大人。”
徐子先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畏三是漳州人,抱一是泉州人”
吴畏三抱拳道:“是的,世子。”
金抱一先是一征,接着也抱拳道:“在下是泉州同安。”
两个牙将对世子的记忆和此时说的话都略感诧异,态度也是比适才认真的多。
“你们在府中效力多年,是老人了。”徐子先淡淡的道:“先父将你们从军中选拔出来,带在身边立下战功,我记得都以军功在兵部备案,都是武忠郎”
武忠郎是大魏武散阶的最低一等,此前历朝的勋、阶制度较为混乱,特别是前朝将武阶定为六十级,太祖感觉太过繁杂,故将六十武勋改为九品九阶,散阶则是六品止步,所以较为易记录,便是百姓也大略知道勋阶高低。
武忠郎是武勋最低一级,九品,再一级是八品的保义郎,七品的秉节郎,到六品就是云骑尉,五品骁骑尉,四品骑都尉,三品上护军,二品左右柱国,一品上柱国。
两个牙将都曾立过军功,故有武勋勋位,算是九品武职,如果他们离开侯府,有某个统制或哨官愿意用他们,照样可以到军中任职,可以任哨长或节头,节头也就是副都头。
两人都明白徐子先这是拿话来责备他们了。都是在军中当过武官的人,自是知道凡事要有规矩体统,散漫敷衍实在不成体统。
另外徐子先提起老侯爷,也是叫这两人体会到知遇之恩……
不过这两人也有委屈,只是不敢言,只得抱拳认错。
徐子先却是不理两人,走到门房就看牙将的排位。
门房里有木牌,牙将也有节头统带,按木牌排位轮流上值,徐子先看了看,果然并不是这两人该当轮值,而是节头杨英明和另外一个老资格的牙将。
“我知道你们是替人代役。”徐子先点点头,说道:“不过要么你们不答应,要么,就得有个牙将的体统模样放出来。我南安侯府在福州各府里算是平常,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果自己都觉得没指望了,别人又怎么会高看你一眼就算有人想帮衬你一把,你是扶不起的死狗,人的心也就凉了。府里的牙将尚有十余人,都是我父亲在歧州军中使过的老人,若是能听我的,便留下,好生效力,将来总有起色。若是不肯听我的,桀骜不驯,不听使唤,不守规矩,那么好来好去,腰牌交还给我,自去谋生,我南安侯府不会拦着,有需要帮忙的,只管言声……”
徐子先说话之初,门房里坐着的几个牙将就已经都站起来了,后来陆续所有牙将都赶了过来,待徐子先说完,匆忙赶过来的杨英明一脸愧色,叉手弯腰,请罪道:“世子,近来侯府的规矩是松懈了不少,在下罪责不轻,请世子严罚。”
说起来这些牙将也是头一次看到徐子先这样不怒自威的模样,而且说的话相当有条理,层次分明,打动人心,亦能叫人深思,杨英明的请罪也是迫不得已,他不请罪,在场的牙将们都不会服气。
“杨节头是有些懈怠了。”徐子先淡淡说了一句,转头看向其余诸人,问道:“秦东阳在何处”
一个牙将答道:“秦兄弟老父今天过寿,秦兄弟请了假,提早半个时辰走了。”
秦东阳便是徐子先这一次回府城的第二个目的,甚至比在报社的事还要更重要一些。
秦东阳,崇德八年武举人,弓马娴熟,武艺过人。
其是徐应宾在兵败之前,多处寻访找到的武道高人,在福建路的武道中人里秦东阳的名头十分响亮,这人性格外随和而内刚毅,很多绿林大盗包括海上五大盗都曾经招揽过他,都是被秦东阳给拒绝了。
而徐应宾招募秦东阳时,只说请他一起剿灭歧山盗,还歧岛百姓太平,秦东阳二话不说便是同意到南安侯麾下效力。
由于刚至军中,未立战功,所以也只是保了一个武忠郎,徐应宾打算过一阵子就保到七品秉节郎,然后再任为侯府典尉,将牙将也交由此人统带。
在歧州兵败之后,徐应宾很短时间后就离世了,秦东阳被晾了起来,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典尉人选,可是没有正式任命,后来徐子先也未将这事放在心上,秦东阳在牙将队伍里便很受排挤,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徐子先道:“我这次过来,任秦东阳为典尉,挑几个人随我去别院,侯府这里我会加派壮丁力役,到时候牙将领着守好侯府。”
徐子先没有多说,直接对牙将们宣布了此行的目的。
节头杨英明的脸色有些复杂,可是他也没有反对的理由,这事其实是老侯爷在世时就定下来了,只是世子不放在心上,导致耽搁至今。
“谨遵世子之命。”
“我等一定听秦典尉的调遣。”
“守卫侯府是俺们的份内事,定然不会再懈怠,请世子放心。”
徐子先笑道:“放不放心有军法,有天理人情,你们总要做出个样子给我看。再有,我知道牙将奉给菲薄,这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今年年尾时,总不能再叫你们给别的府里的牙将笑话了去。”
这话令得牙将们心头一阵火热,世子以前可是没说过这般话。
侯府并不富裕,对牙将的俸禄都时常拖欠,比如最近就拖了一个多月,不过各人也都知道,再怎么拖欠,一个月四贯钱的俸禄是不会少一文,所以倒也安心。
第十六章 任为典尉
秦东阳记得今天是父亲寿辰,虽不是整生日要大操大办,但亦是一件要小辈操持的喜事,他在腰间荷包里摸了摸,叹了口气,只剩下四十多枚铜钱,这无论如何不够。
到了家门口的巷子口,秦东阳打算偷偷和妻子说,将妻子陪嫁来的金簪子拿去先当了,侯府用度开销大,光景不好,对牙将的俸禄加赏经常拖延,秦东阳已经被拖欠了两个月,如果再不发饷,他就打算辞职离府,找个色目商人当保镖也比在侯府赚的要多的多了。
只是从此一腔抱负就难圆梦了,他这样从侯府辞职出来的,就算有武举人身份,别的权贵家族也不会用他了,忠心不够,不管主家怎么对待,忍耐不住就是不够忠诚,这方面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有了这个打算,心头并不轻松,妻子嫁与他十余年,生下一儿一女,平时温柔贤淑,侍奉公婆十分孝顺,对他这个夫君更无话可说……记得自己曾经保证,一定要叫她跟着富贵,还会有夫人的诰命给她,现在不要说官身诰命,就连温饱也难了。自家住的房子逼仄拥挤,正房两间厢房两间,破坏不堪,却也无钱修葺,前些年为了习武花费了不少家资,现在还欠着不少债,真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怀着重重心事,秦东阳走到自家院墙前。
这是一幢老房子了,院墙都是碎砖砌起来的,内里外长满野草和青苔,前些天刚下了雨,看起来相当危险,似乎一推就倒。
进了院门秦东阳就闻到一阵肉菜香气,妻子正在灶间忙碌,似乎是在切鱼脍,还有一些海鱼之类的菜蔬放在灶台边上,堆的很高,锅中似是烧的肉,香气扑鼻而来。
秦东阳楞住了,记得早晨出门时妻子提醒他家中并无备菜,要他从外带回来,怎么一下子就有如此丰富的菜肴。
“官人回来了。”秦东阳妻子抬头抹了下汗水,见秦东阳站在门前发呆,嫣然一笑,说道:“家中来了客人,听说阿翁过寿,自去买了这些酒菜回来,我原说不敢收受,等官人回家来再说,客人却说是极熟的朋友……”
“哦,我去看看。”秦东阳心中纳闷,他在外交游时交过一些朋友,能告诉地址的都是知心好友,人数不多,而且多半家境贫寒,哪有能力不远千里的到福州来看自己。至于福州城中秦家是外来户,交往的多半是穷邻居,一时半会的还真想不到是谁这般出手大方。
几步到了堂房外,屋中人已经迎了出来。
漆纱冠,武服短袍,腰间挂障刀,个头很高,也很壮实,年龄十七八岁,脸上挂满了温和的笑容,看起来真挚而友好,令人见而心折。
“世子”秦东阳一阵愕然,嘴巴张的老大,一时半会都难以从震惊的情绪中回复过来。
“不是世子是谁”李仪从一旁踱步出来,微笑着道:“秦东阳,一向少见了。”
“李奉常”秦东阳又征了征,不过他是武人,镇定下来也是极快,当下先向徐子先抱拳一礼,接着又向李仪一抱拳,说道:“世子和奉常不知有何要紧事情,竟身至寒舍可惜寒舍窄陋,实在不是待客的地方……”
秦东阳对徐子先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世子是个纨绔,虽然现在看来世子的精神气度都很不凡,但和李仪一起前来,谁知道是为了什么样的了不起的大事要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世子和李奉常亲自来,岂能是普通的小事
秦东阳惊疑不定,长揖而拜,口中道:“不知道世子前来,有何差遣,东阳才疏学浅,武艺稀松,怕是不能当世子的重任。”
秦东阳一上来的冷淡的拒绝也在徐子先的预料之内。
如果徐子先上门来拜访一回,秦东阳就纳头而拜,成为铁杆心腹,这怎么可能
正常来说定然是这般反应,秦东阳的父母也是一样,知道徐子先的身份后立刻就变得冷淡起来,恨不得立刻送客。
秦东阳曾经是游侠儿,权贵们的伎俩秦家人都见识过,需要用人时就礼下于人,十分客气,一旦唆使这些尚武的人干下违法犯禁的勾当,就立刻反脸不认,最终倒霉的还是这些尚武耿直的豪杰。
徐子先和李仪相视一笑,李仪道:“果然是这样,世子所料不差。”
看了看眼前惊疑不定的秦东阳和其家人,李仪说道:“东阳兄,你多虑了。世子是想起先前老侯爷的遗愿,且侯府不能长时间无有人掌握牙将……今天我们去了侯府一次,不成体统,简直可恶。所以世子令我写了两份官状,俱都用了印,一份连印信一起给你,另一份送大都督府备案,那里也会到京师兵部和枢密院备案……今天之后,秦兄你就是我南安侯府的典尉,大魏的从七品武官!”
“什么”饶是秦东阳猜测了诸多世子和李仪的来意,一时半会却也是没想到这两人来此居然是为着此事,一时之间其目瞪口呆,有难以置信之感。
毕竟此事秦东阳已经绝望,故南安侯看中他,世子对他却是毫无了解,就算要用典尉,世子多半也用自己欣赏的人,所谓一
第十七章 扬名
徐子先一天之内奔波百里,从府城回到别院时,饶是身强体壮,又正在青壮之年,也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阵的疲惫。
他返回之时已经是天黑,李仪告了声罪直接就回去休息了,他比徐子先还要疲惫的多,毕竟已经是人近中年。
徐子先倒并不是很累,他没有到南安河边去散步,而是一径向南,穿过镇上的人家住宅,在幽静的小道上行走着,在狗吠声中穿过大片的菜田,然后越过高高的江堤,一路走到了闽江边上。
夜空之上月色很黯淡,现在是七月初,要等十几天后就是中元节了,别院已经在操办扎纸人纸马一类的东西,中元节时要去侯府的祖坟去祭祀先祖,其实小妹带着人大操大半,实在原因就是去祭祀亡故的父母。
说起来南安侯府的祠堂里也没几个神主,墓地规模很大,坟地只有几座,毕竟刚迁到福州几十年,时日尚短。
要说起来真正祭祖还是得去齐王府,徐子先的曾祖父就是文宗皇帝,到时候他会在齐王率领下,一起向京师遥拜,然后开王府奉先殿,然后从太祖皇帝的神主和遗相前开始祭祀。
这几年赵王得意,权势很大,但大宗正和大都督还是齐王,齐王才是福州宗室的首领。
徐子先对这些事没想太多,他只是看着不停流淌的闽江江水,感受着岁月无情与这种莫名的变迁,今天其实是后世徐子先的生日,往年这时候就算不在家里,后世的父母会打来电话,或是给他转一笔钱,叫他去好好吃一顿,要么给自己买衣服……
夜空下徐子先流了一会儿泪,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往别院里走回去。
算算时辰才不到九点,四周都是一片寂静,人们多半都入了梦香。
镇上是很繁花,店铺几百家,居民几千家,人口过两万人。但毕竟还是一个集镇,无法与府城相比,此时的福州城有一些地方还是会很热闹,但南安泽镇却是一片死寂了。
别院的门子也是庄丁来服役,此刻也睡了,徐子先没有把人叫醒,好在门是虚掩的,他推门进去,然后转身把门给顶上。
“世子回来了”
有人打着灯笼在前院等着,阔大的前院传来风呼啸的声音,在这般死寂的夜里有点叫人感觉害怕。
眼前提灯笼的妇人就是秀娘,她似乎有点受了惊吓的模样,一双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睁的更圆,看向徐子先的神色也是有些惊惶。
“是我。”徐子先原本心情郁郁不欢,这时倒是被这女子逗笑了。
转念一想,秀娘嫁过两次其实才不到十九,在后世才刚上大学,是自己学妹的年龄,那些小女孩看只蟑螂都要吓的吱哇鬼叫,眼前这个却在这样的时候提着灯笼来迎自己……徐子先内心一阵感动,说道:“你特意来迎我”
秀娘垂下头,说道:“小姐等困了,先睡了,叫我等着世子,若世子肚子饿了,好准备些吃食。”
“哦,不必了……”徐子先倒不是很饿,一转念,说道:“你会做汤饼不会”
秀娘犹豫着道:“做是做过,怕做不好。”
“过做就成,给我做碗汤饼。”
一男一女边说边往里走,情形似乎有些暧昧,秀娘也感觉到了,有意与徐子先拉开了一些距离。
越是这样,徐子先反而能欣赏到她窈窕挺拔的身姿,细细的纤腰和丰满圆润的臀部给人一种美的享受,正所谓,布衣荆钗,不能掩其美。
但徐子先没有做什么动作的打算,名份,秀娘本人的想法,现在复杂的局面,这些都阻止了他更进一步的想法和打算。
穿过二门,进了正堂院落时,秀娘将东侧厢房点了灯,那是惯常吃饭的地方,隔一间屋子就是厨房,秀娘取了白面,开始和水揉面。
看的出来秀娘确实不是很擅长做汤饼,汤饼也就是面条,纯粹的白面做的面条对普通人家也不是能常享受的美食,福建人也不太常吃面,米饭才是主食,而且穷苦人家也不能常吃精米精面,多半是糙米和杂粮面食掺着吃。
秀娘吃力的揉水和面,头发时不时的垂到脸上,过一会儿额角上有了汗珠,她用手背擦了一下汗……
徐子先没有说话,昏黄的灯光不停的晃动着,四周寂寂无声,只有年青秀丽的女子在灯下替自己揉面做面条,这个生日和此前二十多个生日过的完全不同,但他心底里感觉很高兴,他也不愿说话,凭白破坏了眼下平安喜乐的气氛。
秀娘终于将面揉好,取了刀切成切长的宽条,她切的很细心,尽管手艺生疏,徐子先还是感觉比自己做的强多了。
看到秀娘要去搬柴生火,徐子先止住了她,说道:“我去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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