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重华这一开口,妖龙便成了神龙,后来便有人将这九条神龙绘于图中、悬挂壁上,以求祥瑞。更省事的办法,是直接画在墙上或屏风上,再后来也有人将它们绘制或雕塑在影壁上。
丙赤和丁赤当场谢恩而去,没有继续留在行宫大营中,带着刚刚获释的另外五条神龙直奔蒲阪,又去接甲青与乙青了。
神龙没有了,天子云辇也就成了摆设,接下来该换什么样的车驾呢?突发的状况确实令有司官员很头疼。牛车、马车?或者紧急找几头够气派的异兽来拉车?但急切之间无论怎么做,哪比得上神龙云辇更能彰显天子的气度威严?
不料还没轮得着他们操心,重华便看着伯禹道:“听说司徒大人为天下各部治水时,一直是拄杖步行。如今大功将成,孤巡视河泛,将与你举步同行。”
重华居然连车都不坐了,他要和伯禹一起步行巡视,这个决定好像很自然,也是最佳的亲民之举,还能化解车驾问题带来的尴尬。只是苦了随行的群臣与众君首,天子和伯禹大人都不坐车,他们也得徒步跋涉呀。但也没人敢说这种话,皆赞天子圣明。
假如是三年前,若想巡视河泛,就算重华和伯禹无所谓,很多随从却是难以跟上的,因为根本没有路啊,也不能谁都是少务和宗盐那样的“高手”。还好如今正规的道路已通,就是丙赤、丁赤率众修筑的那条可行车马的大道。
在巡视途中,各部民众迎送、拜见,天子重华又举行了多场庆典与祭典。首先在洛水之畔,由伯禹司礼,设典祭洛水。重华亲自主祭,并封宓妃为洛灵。
天下各路山神和水神,往往都是当地部族自行祭拜,是自古形成的传统习俗。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自称,比如无支祁以淮神自居。如今重华却以天子的身份奉宓妃为洛灵,这也是正式确认了洛水之神的身份、向天下昭告洛水有灵。
伯禹治理河泛之水,表面上看受到损失最大的就是宓妃,因为她能占据的水域减少了太多。但宓妃本人并不在意,她还主动现身表示愿助伯禹治水。假如她像无支祁那样跳出来以河泛之神自居,并阻止伯禹治水,恐怕就不是今天这个结果了。
河泛洪水缓缓退去,南北洛水重现。大河已经改道,但改道后留下的原先那条旧河道并没有干涸。大河之水也并不是全部从上游来的,它在沿途不断汇集各条支流水系,这条旧河道中仍有水,它变成了大河的一条支流,后来被称为渭水。
祭洛水、封洛灵之后,天子重华沿渭水而行,接着便到达了有穷部华阴族之地,在这里又举行了一场重要的祭典。不同的祭典含义也不一样,重华在此祭的不是神灵而是先人。所谓先人不仅指祖先,也指已故去之人。
巴国派来的三百名精锐壮士,只回去了二百七十二人,有二十八人长眠于河泛,那么各部之中,为治水献身者更多,重华是率众祭奠他们。这是重华早就让礼官安排好的计划,原先有一人是要祭奠的重点,就是伯羿大人。
如今计划稍有改变,祭奠的重点成了伯羿兄妹,便是伯羿与宗盐。
其实宗盐只是伯羿的族妹,两人之间的亲缘关系离得老远了。她平日自称伯羿之妹,也没人真的当回事,只是不太敢当面反驳她。如今天子设祭,祭奠为治水牺牲的先人,并以伯羿兄妹为代表,实际上就是宣告与认可了宗盐曾自称的身份。
在行宫中举行庆典后,重华才得知贺兰山那边出了事,宗盐殒落,所以才临时做了这样的安排。
在这场祭典上,重华又册封伯羿兄妹为“镇厌之神”。后世中华之民有贴门神的习惯,以正气威猛之神灵形象镇压邪祟,也是自古的习俗。由古时至后世,民间镇邪除祟的守护门神,先后有郁垒和神荼、宗布、钟馗、王灵官、秦琼和尉迟恭等。
其中宗布指的就是伯羿,也有人说指的是伯羿与宗盐,传说自有演化的过程。
宗盐未死,反而换了炉鼎突破化境的消息,虎娃并没有告诉别人,如今只有黄鹤、庚辰、玄源与少务知晓。而宗盐在这三个月中,亦不知自己已成了天子册封的“镇厌之神”。天子重华巡视河泛,伯禹大人随行,如今已经快走到幽风部一带了。
得知消息,宗盐也很好奇,她很想看看那些族人是何反应?是否为她的“殒落”而伤心,又是怎么祭奠她的?她不在了之后,部族中的诸多事务又怎样了?
宗盐与玄源一起,隐匿身形离开贺兰山飞向华阴族之地。她们并没有现身,以宗盐的神通修为,只要在半空悄悄转一圈,便能尽知族人的诸般行止,包括各种私下的言谈。她却越看越想叹息,神色也是越听越是古怪,渐渐竟有几分伤憾之意。
在这个年代,没有那么多此起彼伏的社会焦点事件,信息传递更是极不发达,偶尔发生的一件大事,就会被人们谈论很久甚至是很多年。如今才过去短短几个月而已,华阴族众族人当然还在谈论,人们也会不时提到宗盐。
但是宗盐在部族中却看不到什么哀伤的情绪,族人们的精神都很振奋、甚至是亢奋,提到两个月前的那场祭典时,大多兴高采烈。
这是有穷部华阴族自古以来所发生的、最重大的事件,他们最熟悉的、曾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宗盐并非主角。虽然人们也不时提起宗盐,但谈论最多的还是天子重华以及他们见到的各部君首,还有那盛大的场面。
偶尔提到宗盐时,人们也会露出哀伤或敬佩的表情,并发出遗憾与伤感的叹息,但这遗憾与伤感都是短暂的,随即就会被欢快、振奋的心绪所取代。治水功成,中华天子居然也亲自来了,大家终于摆脱了多年的苦难,心中尽是对美好将来的期盼。
有族人祭奠宗盐,就在她每天清晨敲响钟声的那棵大树下,但并不是哀伤和追悼,而是在祈求宗盐的护佑。也许在两个月前的那场祭典上,很多人曾真心为宗盐哀伤,但他们不能也不会永远生活在这种悲痛的情绪里,祭典结束后便又变得欢欣鼓舞。
就算在那场祭典中,有些人也不是真的哀伤,只是受到周边的情绪感染,或者觉得自己应该做出哀伤的样子。
人们会怀念她,但也只是缅怀而已。也有人发自内心地感激与崇敬她,这也令宗盐感到欣慰。但宗盐最想知道的就是,华阴一族还希不希望她回来,是否会为她的回归而感到高兴?更重要的是,假如她回来了又会怎样?
从人们日常行止中得到的零碎信息,并没有明确的答案,但以宗盐的修为自可体察入微,再略做推演,自己就会得出结论。
宗盐很严厉,率领族人事事亲力亲为、令行禁止,每天清晨都会敲钟唤醒族人劳作,只要她一瞪眼,众族人便噤若寒蝉。在经历的漫长苦难岁月里,这对于华阴族的生存和延续是很重要的,他们从河泛之地迁居至此,在艰难中挣扎求存。
当年没有人反对宗盐成为首领,大家也许尊敬她,但很少亲近她,谁会愿意亲近一个吓人的怪物呢?
如今的情况又不同了,河泛之水已治,让族人们能尽情去畅想美好的将来。新的首领与部族重要人物如今商议的事情,就是以现今的立足地为依托,向山脚下的沃野开拓发展,而没必要再迁回遥远的河泛故地了,这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宗盐也清楚,不少人提到她时虽带着敬畏,但内心深处却隐约希望不要再有她这样一位首领,甚至悄悄松了一口气,宗盐死得恰是时候。有这种想法的居然还不在少数,只是这些人自己恐怕也没有清楚地意识到。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形势已经不同,华阴族如今需要的也许不再是宗盐那样一位首领,不能仅仅归结于人心善变或善忘,这也许就是世事的演进。对于华阴一族而言,所发生的真正最重要的大事,并非宗盐之死,而是治水功成。
宗盐立于云端良久无语,玄源在一旁缓缓开口道:“天下事,乃众人之事,并不是非谁不可。如今就算你不在,华阴族亦生息如常,而且会过得比以前更好。当然了,假如宗盐姑娘继续为族长,可能比现在这位族长更合适,但你也并非不可取代。
不要说姑娘你了,哪怕中华天子亦如是,巴君少务也是一样。我夫君举荐少务陪同你一起巡视监察河泛各部,少务固然合适,但世间若无少务此人,并不等于伯禹不可治水。”
宗盐终于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可是……”可是什么呢?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又语气一转道,“我曾是怎样的族长,自己很清楚,本就该想到这些的,可是终究还想亲眼看一看。”
玄源:“我原本在贺兰山中就可以告诉你这些,但还是让你来亲眼看看更好。你的经历太过特殊,甚至自古仅此一例。如今倒是无妨,但若不将眼前的情景看透,将来若经历生死轮回境时,恐成心境之碍。”
宗盐的脸色原本很不好看,此刻突然又笑了,搓了搓手道:“如此也好,不必我再费神,也不必在此耽误时日。这就去巴原找少务了,好好吓唬吓唬他!”
玄源莞尔道:“你可轻点,别把他给吓坏了!……打算怎么去呀?”
宗盐:“少务给我留了一幅地图,标明了道路以及沿途的城廓村寨,走过去呗。”
玄源打趣道:“姑娘如此绝色,孤身行走漫长之路,若遇到歹人怎么办?”
宗盐又搓了搓手道:“嘿嘿嘿,若有歹人遇到我,那就活该他们倒霉了!……算了吧,我还是直接飞过去吧,这样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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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 069、玄之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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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宗盐的“移炉换鼎”非常完美,绝非寻常意义的夺舍,但也不是没有损失,凡事皆有得有失。如今的她不再拥有自幼得自于血脉的天生神力,可这也没什么关系,一位化境高人,已无必要再倚仗那些,更不必在乎世上的宵小之辈。
化境修为已有飞天之能,此番前往巴原,宗盐其实已用不着少务“借”给她的飞天神器了,但若有飞天神器之助,能省些法力、速度也能更快一些。宗盐说完话就要告辞,玄源又叫住她道:“姑娘莫急,我夫妇二人有一物相赠。”
宗盐笑道:“都是自家人,干嘛这么客气!您与彭铿氏大人要送我什么?”
玄源:“既然是自家人,宗盐姑娘也不必客气,就请收下吧!一枚灵丹而已,此丹名为九转紫金丹……”
玄源送给宗盐的,就是虎娃以黄鹤所献的千年灵血为药引、炼制成的那枚凡人之九转紫金丹。宗盐此番因祸得福,不仅未死还脱胎换骨突破化境修为,算不算虎娃的功劳?这话不好说啊,一切机缘都太过特殊,稍有差错,宗盐便已尸骨无存,就连真仙下界都救不了她。
这三年来,宗盐历尽艰险,跋涉穿行崎岖的荒野、探明地形确定修筑大道的线路、一路斩除凶邪,还惩处了几十位耽误治水的部族首领。虽然看上去平安无事,实则险象环生,而且也结下了太多的仇,最后差一点连命都送掉了。
好端端的姑娘家、有穷部华阴族的首领,为何会有此遭遇?还不是因为虎娃当初的一句举荐!虎娃其实也心存歉意,这枚九转紫金丹,就算是他的道歉与补偿。
另一方面,若宗盐与少务的好事能成,虎娃就得叫她嫂子了,他和玄源送一件礼物祝贺倒也应当。不仅是宗盐这三年来历尽艰险,少务其实也被折腾得不轻啊,一般的礼物还真不好拿出手。
玄源将九转紫金丹送给了宗盐,顺便以神念介绍了此丹的功效,尽量显得轻描淡写。宗盐却震惊不已,没想到世间竟还有这等神丹,很小心地将其接过,却不知放到哪里才安心,最后才反应过来,此神丹也是一枚神器,甚至无需仙家烙印便可融入形神。
宗盐小心收好神丹,又神色郑重地向玄源行礼道:“多谢您与彭铿氏大人!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这礼物太贵重了。”
虽说不好意思,但她还是收下了。玄源又问道:“姑娘已知此丹神效,打算在什么时候服用啊?”
宗盐很认真地想了想才答道:“我已有化境修为,这枚九转紫金丹对我的助益不算很大,但可以让少务大叔试试其神效……我损毁了人家那么珍贵的剑符,总该有所补偿才是。服用此丹凶险,我将亲自为他护法!您看行不行?”
玄源笑道:“送给你了就是你的,姑娘想怎么处置都行。”
宗盐随即告别玄源,飞天往巴原而去。玄源望着她消失于天际,突然开口道:“虎娃,你果然料事如神!”
虎娃其实一直都在,只是没露面而已,像这种事情还是让玄源出面比较方便。虎娃的身形悄然显现,摇了摇头道:“岂敢言料事如神,我就没想到少务会将剑符送给宗盐,也没想到宗盐真会出事。”
玄源:“可你早知这一切,如今宗盐的反应,亦皆在你的预料之中。”
宗盐回到有穷部华阴族之地,看见如今的一切会有如何感触;包括将来她若有幸堪入生死轮回境,可能会遇到什么样的心障;甚至她收下九转紫金丹之后会打算怎么用,虎娃事先皆能知晓。玄源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虎娃却仍然摇头道:“不确见之,便不可证之,宛如念加于身、念加于物。动念料事,已是因起,又何来如神?前识者,道之华而蠢之始,若以此自得,我与当年命煞又有何区别?
道之在天下,犹川谷之于江海。所谓料事种种,哪怕仙家推演神通,皆是江海之流,而江海行于川谷、容于川谷,修行只是体于大道。”
……
虎娃就在玄源身边,同时也出现在少务的车驾上,那是分化形神之身。虎娃与少务同车而行,不紧不慢向野凉城驶去。虎娃方才问少务,假如宗盐来了他将怎样、假如宗盐不来他又将怎样?
少务沉思片刻,想必心中已有见,再开口时却没有继续讨论这个话题,而是有些迟疑地问道:“师弟,我有一事不解,能否向您请教?”
虎娃:“有话就问呗,干嘛突然变得这么客气、这么郑重其事?”
少务仍然很认真地说道:“我知你早已成仙,而仙家料事如神。我方才就提到,你提前留下了防备手段,应是早已预见宗盐将遭遇此难。可是您既然已预见,留下手段救了宗盐,是否也意味着你先前预见的结果便是错的?
那么您究竟预见了宗盐遇难,还是没有遇难?或者皆有可能,而您又预见留下手段可救宗盐,这才是最终的结果?”
就此事而言,少务问的可能是废话,因为如今结果已定,再谈别的可能似无意义。可是由此引伸出的思考,意义却非比寻常,尤其是对于虎娃这等仙家而言。
虎娃早就预见了宗盐会遇难,可是宗盐最终偏偏获救,这是否也意味着虎娃当时的预见是错的?可是虎娃若没有正确的预见,宗盐又怎能得救呢?
如此是否也意味着,假如虎娃没有预见到宗盐会遇难,那么宗盐便真的会遇难;可是虎娃偏偏预见到宗盐会遇难了,宗盐反而因此得救了?那么仙家预见的结果,究竟是对还是错,又该怎么样去理解?
少务进而提出了另一种假设,虎娃预见的结果并非是宗盐遇难或不遇难,而是预见自己留下什么手段后可救宗盐一命。若是这样来看,那么虎娃的预见就是完全正确的,也是真正的料事如神。
可是这样又导致了一个新的疑问,是虎娃预见的结果导致了导致他的行为,而他的行为又导致了结果。那么虎娃的预见以及他的行为,便都包含在这一事件之内,那么是否还有人能从事件之外再去预见这一切?
若另有一位高人能预见这一切,又采取相应的对策改变了虎娃所参与的事件结果,那么问题又会回到,仿佛轮回无尽。那么天地间的事物,究竟可不可以预见?在这样的轮回中,仙家推演神通和凡人的见知其实已经没有区别。
仙家分化形神之法,相当于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少务问出这番话时,玄源恰好也提到所谓料事如神,而虎娃回答玄源的那番话,是因少务之问有感而发。但面对少务时,虎娃却没有那样回答,只是发送了一道神念。
神念难言述,只能勉强去形容。意识是否能决定客观的世界?在于世界本身所遵循的道。其实人们所能确认的一切,都是意识参与和观察的结果,而参与和观察的行为本身也能影响结果,凡人如此,仙家亦如此。
修士体悟大道,而大道无形无相,并不意味着他本人就是大道。观察本身就是一种参与,他能决定的只是因,或者说缘起。世上万事万物,无论谁的预言还是根据预言做出什么决定,自身就会化为动因之一,但也仅仅是动因之一。
虎娃也赞了少务一声,能有此问便已有所悟,最后又开口问道:“我曾见过有高人修行终困于此,亦误于此。”
少务:“谁?”
虎娃:“师兄认识的,你和她很熟。”
少务微微一怔,随即低头道:“是的,命煞青盐。”
关于虎娃同时与玄源和少务的这番谈话,作何解?后世有一个很著名也有趣的假想试验,叫薛定谔的猫,虽与虎娃所指的意思不同,但有些妙处却是相通的。
虎娃又看着少务道:“我求师兄一件事,把我的彭山封地收回吧。前方便是野凉城,而彭山福地离野凉城不远,你若不着急回巴都,可在彭山等待宗盐。”说完这番话,虎娃便消失不见,而少务的意识仿佛又回归了身体,坐在车中望见了野凉城的城楼。
……
如果各地都出现洪水,被称为闹水灾;假如到处都有老鼠乱钻,便叫闹耗子。但若不同的地方都有虎娃现身,那又该怎么形容呢,闹虎娃?虎娃不仅分别出现在玄源和少务的身边,此刻在昆吾洞天中,他也站在黄鹤的身前。
黄鹤正低头道:“师尊命我暗中保护少务和宗盐,我却未能阻止宗盐遇险,实在有愧!”
虎娃看着这位上古地仙道:“当时的情景,你已尽力,就算真仙庚辰下界,亦救不了宗盐,实在怪不得你。但你可知,自己误在何处?”
黄鹤奉虎娃之命保护少务与宗盐,不可谓不尽责;在宗盐遇险时出手相助,亦不可谓不尽力。当时的情况,连庚辰都无可奈何,黄鹤没有起到作用,确实怪不了他。虎娃今日也不是来责罚弟子的,他只是问黄鹤——其行止到底有什么偏差或疏漏?
太上章 070、大梦方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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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宗盐姑娘一路斩除与驱逐妖邪凶物,还惩处了多位部族首领。那些妖邪凶物中,有不少是有来历的,有的就逃回了大荒。而贺兰山与阴山深处的很多部族,自古供奉的山神中,有不少就是这些东西,说不定就与某位荒王扯上关系。
就算那些部族与大荒中的妖邪没有什么关系,但他们敢在没有充公理由的情况下拖延治水的任务,想必背后多多少少也有倚仗的势力。可是宗盐姑娘根本不吃这一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仅得罪了不少人,也结下了强大且未知的仇家。
假如是这样,待她和少务完成任务之后,将来可能会遇到大麻烦。我本想提醒师尊,许是因为师尊在仙界未归,一时无法联络。所以在少务师叔到达迎天城后,我听他的建议又返回河泛,继续暗中保护宗盐姑娘,没想到在那时就出了事。”
纯粹的报仇并没有太大意义,之所以会有人出手对付宗盐,就是要宣告一件事:没有人在那么肆无忌惮地在开罪他们之后,还能够安然无恙。这也是一种警告与震慑,令他人不要再效仿宗盐。
黄鹤早就知道宗盐会遇到麻烦,但他认为,就算有某些幕后潜伏的荒王或强大势力要出手对付宗盐,怎么也要等到治水成功、伯禹大人返回蒲阪、所有的风声都过去之后,众人也不再关注这里的时候,却没料到就在宗盐劈开贺兰山这么关键的时刻出事。
无论对方是怎么想的,总之差一点就达到了目的。而黄鹤也没有因为自己的想法就放松警惕,他一直暗中跟随着宗盐、随时保护着她,当时只是力有未及。此刻他回答师尊的这番话,更像是在解释什么。
虎娃却摇了摇头道:“你曾想提醒为师,却又联系不上我,所以在少务返回巴原后,你仍然在暗中保护宗盐,这很好。可是自始至终,你都是在被动遵行为师之命,并没有主事者的自觉。假如没有为师、也没有为师之命,她就是你自己欲保护的人,你又该怎么做呢?
你曾在宝仓部遭遇那一人一妖,他们于暗中窥探且心存歹念,自称是被众荒王派来巡山,而你当时只是一杀了之。我不是说你不该杀了他们,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是否可以主动做些别的事情?你非局外人,当时已身在事中。
为师问你,尽管知道宗盐可能遭遇凶险,可是你并没有真的担心吧?因为你心里清楚,宗盐姑娘手持上仙庚辰的神戟,还有为师的特意保护,就算遇到什么你搞不定的状况,为师也应该能搞定。”
黄鹤低首下拜道:“是的,弟子确曾这么想。若遇到宗盐姑娘搞不定的事情,弟子便会出手相助;若遇到我也搞不定的事,师尊或庚辰上仙自会出手。”
也不能说黄鹤的想法就是错了,因为后来发生的事的确如此,他搞不定的时候庚辰和虎娃果然都来了。黄鹤之所以会这么想,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清楚神戟的来历,也清楚保护宗盐是师尊的意愿。
他对宗盐的安危并没有真正的担忧,但仍然忠实执行了师尊的命令。
虎娃又问道:“一梦千年之后,你拜我为师又修行了这些年,可是修为境界并未有所突破,至今尚未修成仙家阳神化身,这又是何故?……我派你暗中随行保护少务与宗盐,就是让你跟随他们见证人间沧海桑田之变,使你从千年之前的心境中真正醒来。”
黄鹤当年进入沉眠的定境,是因为他在修行中看不到前路、得不到更高的指引。他当时虽已突破九境修为、修成无尽之寿元,但在那个年代,就连太昊天帝尚未开辟帝乡神土。黄鹤想得倒也洒脱,今人不能解决事情、后人总能解决,就让时光去解决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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