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剑煞飞升、武夫丘新宗主继位后,原先的四位长老已升任太上长老。太上三长老火伯召座下弟子相见,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明白人心里隐约都猜到,恐是这位高人大限将至。
武夫丘原先的四位长老,排位并不按年纪,而是按入门先后,其中三长老年岁最高,甚至连晚辈弟子都不清楚他具体已有多大年纪了。火伯当年已有大成修为,后来又突破了七境,但终究未能修得无尽之寿元,更别提飞升成仙了,终有尽时。
瀚雄是火伯的亲传弟子,既有召唤,应该去见他老人家一面,而少务也打算一起去,时间在其禅位之后。火伯寿元将尽的话,谁也不会明说,少务是隐约猜到了,而瀚雄前先恐怕还没想到是怎么回事呢。
瀚雄答道:“我当然要回武夫丘,这番去了,我就打算留在武夫丘中修炼了。”言下之意,他准备辞官隐退,也是因为今日之事才做的决定,而且突然间也回过味来,意识到师尊是什么情况了,语气顿了顿又说道,“不知师兄此番所遇的心爱女子是何等绝色,能否让师弟我见上一面?”
若是臣子拜见国君,断没有要国君将妃子叫出来相见的道理,那样实在太无礼了!但是兄弟之间,当然要认认亲戚,提这种要求倒是很正常。少务道:“师弟来时,之所以没有让阿盐在场,就是怕吓着你!……我打算和阿盐在武夫丘待一段时日,将来就回到彭山福地清修。”
瀚雄:“我刚才竟然忘了祝贺师兄,这是师兄之福!”
少务语气一转道:“师兄还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身为巴君已有五十年,半百岁月,在你看来,我是怎样一位国君?”
瀚雄惭愧道:“师兄还用问我吗?你是有史以来最为出色、最为贤明的一位巴君,贤德功业不仅超过了先君后廪,更已超过了祖先盐兆。……师兄就不要再这么问了,师弟已经知错!”
瀚雄还以为少务在敲打他呢。有些事情要跳出自身的局限去看。毫无疑问,少务是有史以来最贤明的一位巴君,与这样一位巴君相比,少廪又有何德何能,而瀚雄竟然不自觉地和少廪站在同一立场去猜忌少务,还不就是因为少廪是他的亲外甥嘛!
少务却苦笑着摇头道:“师弟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如今仔细回想,我不过是迄今诸事最成功的一位巴君!很多人皆以为,成功者自有其道理,确实不错;但若认为成功者所做的事情都有道理,便是大谬。
不论我为国君时的所作所为多么只得赞颂,但若离开我之后,巴国便将不再是巴国,这便是为人君者最后的、也是最大的失败。我可以成就今日之巴国,但巴国不应只因我而存、若离我则不存。若是那样,我最终则成了祸国之君。”
这话不太好开口接,只是少务的自我感慨,瀚雄只有连连点头不语,同时眼神直往厅后的方向瞟。刚才不是说要把嫂子叫出来相见吗?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到人,难道是还在梳妆吗?
恰在这时,宗盐挑帘而入。瀚雄猝不及防间被唬得魂飞天外,他可是认识命煞的,冷不丁从座位上蹿了起来,直接就要跪了,再度出了一身冷汗。
少务却早有准备,又一把将瀚雄拉起来了,笑道:“师弟认错人了,她就是阿盐姑娘,只是模样长得与当年的命煞宗主一样!……阿盐,这就是我的师弟瀚雄,我曾跟你提过多次。”
太上章 073、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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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君少务终于返回了巴都城,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册封正妃、号盐后,举国欢庆、国中大赦。
盐是一种生活必需品,学会炼制与使用盐,而不是在懵懂中被动地从自然食物中摄取,是人们脱离原始蛮荒进入文明时代的标志,从某种意义上说,它的地位甚至相当于火。在那个年代,盐也是一个形容美好的词汇,巴原开国之君的名字就叫盐兆。
“盐后”当然是一个包含着美好蕴意的尊称,比当年那虚无缥缈的“圣后”尊号显得更真实,更有真切的人生意义。
紧接着,巴国又举行了另一场盛典,就是国君的禅位大典,少务传位于少廪。除了天子所赐的礼圭,少务交给了新君一柄佩剑和一把斧头,这是传位大典中最重要的三件礼器,自此日起,它们也成为了“新巴国”的传国之器。
若将那柄剑拔出鞘,剑身通体纯黑,却带着美玉的光泽。它原本是虎娃当年指点瀚雄在红锦城从剑煞手中买下的剑胚,后来瀚雄托少务将此剑交给虎娃,而少务直到返回巴原后才见到了虎娃。他与虎娃在车中一番谈话后,这柄剑就变成了这样一件神器。
少务持剑随宗盐巡视河泛诸部时,此剑其实一直就在无形的祭炼之中,当他返回巴原见到虎娃后,此剑终成神器。虎娃并没有将这柄神剑带走,而是留给了少务当成传国之器,亦相当于原先那柄镇国神剑。
至于斧头,就是少务当年在黑白丘之会上比斗伐木时,战胜其他四位国君所用的斧头。这把以武夫石壳打造的短柄斧,并不是武器,而是一种生产用具。
少务将斧和剑留下了,自己却带走了另一柄佩剑。此剑通体雪白,叩之有金声,他和宗盐每人有同样的一柄,如今也皆成神器。应该是虎娃以仙家大神通在悄然间完成了最后一步祭炼。
禅位大典之后,少务和宗盐离开巴都前往武夫丘,瀚雄也辞了官、被新君赐享十爵之尊,与他们同行。当他们到达武夫丘之后,虎娃和盘瓠也到了,兄弟几人再次于武夫丘相会。
巴都城中的新君少廪,手中却有父君留下的一道密诏。少务吩咐了儿子一件事情,将来待其去后,巴国亦不再奉青盐为国祭之神。
巴国确实不应该奉青盐为的国祭之神,待到将来,巴国的子民也不会真心祭奉这位国祭之神,因为人们根本就不了解她,也没有祭奉她的理由。
在少务去后,当然不是指少务离开巴都后,而是在他离开人世后,至于时机和分寸就由少廪自己去把握了。奉青盐为国祭之神是少务决定的,谁也不好去推翻,至于少务本人只要还世上,就要遵守当年的承诺。那么这件难办的事情就交给少廪吧。
前世之青盐已殒落,却被人认为已登天成仙,且被封为巴国的国祭之神;今生之宗盐仍在世,却被认为已殒落,又被天子重华封为镇厌之神。命运像是开了一个玩笑。
这次是武夫丘的太上三长老火伯招座下众弟子相见,虎娃和盘瓠并非三长老的弟子,但他们也想来见这位令人尊敬的尊长一面。
虎娃来武夫丘一趟当然方便,可是在这个年代,对于其他很多人来说,想特意回一趟武夫丘却很不容易。火伯并没有勉强,他只是设法送出消息,让已离山的座下弟子若有空便来见一面,却没有解释是什么原因。
很多弟子都来了。火伯的气色很好,仍显得精神矍铄,给人的感觉还是那么和蔼可亲。假如不知他的身份,简直不敢相信他就是武夫丘的太上三长老,仍像那个在路边挑担卖瓜的老汉。
火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询问了每位弟子离开武夫丘后的各种情况,又逐一指点他们的修炼,还将自己平日积收藏的各种器物顺手赐予弟子。他的指点,要么是长者的寄望,要么是弟子修行所缺;他的馈赠,要么是弟子所需,要么是另有意义。看似随意,却各具用心。
火伯听说瀚雄已辞去了朝中官位,淡淡点头说如此也好,并建议瀚雄不要着急下山,就在武夫丘上待一段时日,跟随在他身边修炼。火伯赐给瀚雄的东西并非什么宝物法器,而是很多瓜果种子,都是这些年来他在武夫丘上培育的。
火伯还告诉瀚雄,将来可以将这些瓜果种子带到长龄门中栽种,有些品种若能在普通的田地中生长,也可以适当在巴原上推广。
瀚雄留下来了,但火伯座下其他离山众弟子都各自有事,不能在武夫丘上久待,拜见师尊后就纷纷告辞下山。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能要等到将来火伯仙去的消息传来后才会回过神来。
少务和宗盐也暂时留了下来,宗盐觉得武夫丘这个地方很不错,尤其适合修行,还经常找如今的长老熊丽切磋剑法。另一方面,少务和宗盐都很清楚,若是当初设陷阱谋害她的幕后凶手没有被揪出来,她的危险就没有真正的过去,而武夫丘上很安全。
虎娃在武夫丘上待了三个多月,主峰中还一直保留着他当年的洞府呢,院中那棵冷剑杉下的水池中,又积攒了不少剑叶,就是虎娃当年用来练习祭炼剑符之物。在虎娃告辞之前,火伯与他单独见了一面,两人有一番私下的谈话。
虎娃能看出来火伯的寿元将尽,就算他有诸般不死神药,对火伯而言其实也没有太大意义了。但这种事情,火伯自己不说,他人也绝不好开口挑明。
火伯待客,就用一盘他亲手栽种的瓜果,味道很是可口。亲眼看着虎娃将盘中瓜果都吃完了,火伯才开口道:“我认识命煞,那位阿盐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如今巴原上亲眼见过命煞真容者已不多,当年就算有人曾远远望见,也只能感受其气息,却看不清其真容,但武夫丘上的几位太上长老却是例外。
火伯见到宗盐后,一眼就看出来,这就是命煞的炉鼎,而绝不仅是两个长得很相的人,更不是双胞胎姐妹。可是另一方面,这的的确确又是另一个人,以火伯眼界之高明、见闻之广博,也被搞糊涂了。
火伯也在私下猜测,人是不是真的可以转世?或者登天而去之后,也有可能又会重新转世降生人间?他能等到现在才单独问虎娃,已经算很有耐心了。
其实武夫丘上另外三位长老对此也很好奇,但他们并没有像平常人那样大惊小怪地揪着少务去追问究竟。像这种事情可能玄妙难言,就算少务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也是说不清的,恐也有只有虎娃才能解释清楚。此刻火伯问了,其实也是另外三位太上长老都想问的。
虎娃思忖着答道:“您老也看出来了,这似夺舍又非寻常的夺舍。当年的国祭大典上发生了一件事,外人不知。命煞殒落,我留下了她生机未失的遗蜕……”
对这位尊长,虎娃倒没有隐瞒什么,以神念转述了事情的经过。火伯默然半晌,这才长叹道:“虎娃,真有轮回吗?”
虎娃答道:“若能突破九境修为,在堪破生死轮回境时,或有见证。所谓生死轮回境,是天地灵息中世间生灵留迹,而化入定境。世间生灵于天地间留迹无限,定境中所现为何,却与每人此生的缘法有关,或可视之为轮回……”
生死轮回境是怎么回事、天地大劫是怎么回事,通常师尊在指点弟子时都不会讲得太透。这种经历也是无法用语言描述清楚的,若勉强说得太多,反而会给弟子造成误导。但虎娃此刻不是在指点弟子,和火伯谈论这些倒也无所谓了。
火伯却摇了摇头道:“掌门师兄在飞升之前,曾隐约这样告诉过我。但我此生已无此望修证了,这是另一种境界的超脱。孩子,你应该知道我老人家想问的不是这些。”
火伯的神情虽很平淡,但虎娃也能听出其中的遗憾,是的,他如今寿元将尽,已无望突破化境修为,更别提突破生死轮回境成就地仙了。他想问的就是一个凡人的问题,没有突破九境的修士,哪怕是毫无修为的平凡生灵,也有轮回吗?
这个问题是回答不了的,哪怕虎娃也不可能给一个明确的答案,但如今火伯恰恰见到了宗盐,虎娃便答道:“正如您所见的命煞与宗盐。但宗盐的情况太过特殊,据我所知,自古仅此一例。”话中伴随着神念,只是在讲述自己的感悟与感受,以宗盐为例。
也不知火伯最终理解了多少,这位长者微微点头道:“宗盐之所以特殊,是恰得前世之身。若未有此事,反倒更见寻常真意,我想我多少是明白了。”
虎娃又试探着问道:“您老人家特意问起此事,是否有所吩咐?”
火伯摆了摆手道:“不必刻意了,但凭缘法。……虎娃,你师尊在仙界可好?”
虎娃又回了一道神念,大致介绍了九重天仙界和剑煞的情况,同时也指出那并非真正的飞升长生。火伯最后叹了口气道:“有朝一日,掌门师兄恐我与会在人世间重逢。嗯,那已不是我与他重逢,亦是我与他重逢。”
太上章 074、象罔得玄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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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的天子生涯达到了巅峰。他与伯禹并肩步行,领群臣巡视河泛各部,便是在宣告治水功成、中华迎来了新生。治水是伯禹的功业,同样也是重华的天子功业,伯禹的治水方略,就包含在重华的治国、治世方略之中。若没有重华把控全局并全力支持,伯禹治水也不可能取得这样的成功。
治水究竟取得了怎样的成功?
这场大洪水,是中华万民记忆中历时最长、范围最广、规模最大的一次灾难。重华虽是轩辕后裔,但他是平民出身,起于微寒,一步步登上天子大位。帝尧是在崇伯鲧殒落时禅位于他的,紧接着三苗叛乱而肆虐水患未平,局势糜烂如斯。
帝尧享国多年,纵观其一生不可谓不贤明,但他也没想到晚年竟会有这样的局面吧?重华当时是临危受命,在他登位十六年后,也是大洪水爆发的二十五年后,再看看今天!
也许有人会说,二十五年过去了,就算没有治水,再大的洪水也会自行退去。比如像当年的黄鹤那般,眼睛一闭再醒来,也许真的就是那么回事。可是他睁开眼睛后看到的,又为何是这样一个世界呢?
伯禹治的不仅是洪水,他疏通、规划、改造了以江、河、淮为代表的中华水系,而这些水系不仅是各部民众赖以生存的命脉,更象征着将中华万民紧密联系起来的血脉。
随着洪水的到来、各部民众的迁徙与安置,随着洪水被治理、各部民众的分工与协作,中华各部已经渐渐融合为一个清晰的整体。中华万民从未如此紧密地团结在一起,体现了空前强大的凝聚力与创造力,完成了任何一个部族都不可能单独完成的壮举。
血脉亦是纽带,是无形的也是有形的,将所有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不可割裂,无论能不能看得见,但它已经出现并始终存在着,有着共同的归属与认同。
部族的界线渐渐消融,精神与血脉都交织在一起,演化出一个广义的整体族群,以中华传承为核心,这就是后世所称的中华民族。它不是狭义上的民族划分概念,而是以文明传承为核心,体现了强大的生机与包容力量,如万流归宗、兼容并蓄。
中华民族诞生于一场大洪水以及治水吗?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么说。大洪水以及治水留下的精神烙印,根植于整个族群的记忆深处,它既是无形的又是如此深刻。正因为如此,哪怕后世又经历多少动荡与苦难,传承仍在延续、仍能复苏与复兴。
在重华为天子的年代,随着伯禹治水,中华的疆域向南延伸到南荒、百越,向西延伸到河泛、巴原。这不仅仅是名义上的疆域延伸,而是伴随着教化的推行、精神纽带的形成、更紧密的联系与融合。重华为天子的功业,如今已超越了帝尧。
若说少务为巴君已足够出色,堪称有史以来最贤明、最成功的一位巴君。假如只看少务,很难指出他身为国君还有哪里做得不够、还能怎样做得更好。但同时再看看重华治天下,才会意识到确实还可以更出色。
重华巡视河泛诸部,接受沿途民众的觐见与朝拜,并不仅是一场宣扬功德的出巡,也是在振奋中华万民的精神,多年的苦难终于过去,各部需要这样的振奋。大半年后,他围绕原河泛之地转了一个大圈,又路过后世的潼关所在。
当初的行宫仍在,周围已经渐渐出现了不少正在建造中的村寨,围绕行宫也形成了一个临时的集镇,将来可能会出现一个新的城廓。伯禹领命治水迄今已历时十三年,如今终随天子回朝。但他们并没有直接回蒲阪城,而是先到平阳城去拜见帝尧放勋。
治水功成时,帝尧仍在世,住在平阳城原先的皇宫中,仍享受着天子的尊荣和礼待,但他从未离开过平阳城,亲眼看着水困平阳,又亲眼看着洪水退去。伯禹回归,重华领着伯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拜见帝尧,也是为了成全礼数。
九条神龙已去,敖广、云起、善吒亦告辞,只有小獬豸善明还在队伍中。由昆仑仙界来真仙巫讴告辞离去前,曾对伯禹道:“轩辕天帝派我下界,我虽擅言擅诘、能答众人所问,但玄珠终不可如此诘得。我去后,天帝还会再派人来找你寻玄珠。”
巫知、巫明、巫讴先后下界,好像就是以寻找玄珠的名义协助伯禹治水,可那枚玄珠是什么、又在哪里呢?
伯禹在平阳城中拜见帝尧的时候,想必他们的心情都是复杂的,只有两人自己能体会,而他们之间还站着一位重华。
崇伯鲧是帝尧之臣,死于治水未成。重华继天子位时,肯定也是帝尧最痛苦的日子。而重华保全了他的一世美名,崇伯鲧之子伯禹又弥补了他一生最大的遗憾,这一切都发生在帝尧的有生之年。帝尧很罕见地离座而起,竟向伯禹行了大礼,伯禹上步扶阻,直说不敢。
……
离开平阳城返回蒲阪城的路上,穿行的是人烟最为繁华的中原腹地,沿途民众在大道两旁远望而拜,冷不丁却见一人施施然沿着大道中央迎面走来。天子回朝,谁会拦在大道上迎面而行,更令人诧异的是,先前居然没有人发现,也不知他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等看见他时,跟随在重华和伯禹后面的众亲卫都吓了一跳,立刻就欲上前,伯禹却摆手道:“不必惊慌,这位高人是来找我的。”
来者并没有携带武器,宽袍大袖、披发未冠,一副松松垮垮的样子,在十丈外便站定了脚步。天子的队伍停了下来,只有伯禹快步迎上前去。那人径自朝伯禹拱手行礼道:“我叫象罔,奉天帝之命来取玄珠。”
这象罔也够有意思的,他应该是刚刚下界,倒并非有意阻拦天子的队伍,恰好看见了伯禹在这里,便迎面拦在了大道上。他并没有理会这种场合、这种行为好像有什么不对,开口说话也很直接,就是问伯禹要玄珠,似浑然未觉众人惊愕。
伯禹一愣,反问道:“玄珠何在?”
象罔答道:“玄珠何来便何在。”
就这么一句话,伯禹却似突然被点醒了,退后半步半跪于地,在大道上撮土一捏,再把手掌打开时便化为了一枚玄珠。然后他来到象罔身前下拜,双手奉上道:“玄珠已得,请先生取。”
所有人都看傻了,没想到来人竟是天帝使者,而且是天帝派来问伯禹大人要东西的。伯禹大人随手在路上撮土化珠,就这么交给了天帝使者。这枚珠子究竟是何物,而伯禹大人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息壤神珠是怎样一件神器?它是轩辕天帝以中华大地精气凝炼。凝炼息壤神珠的过程,其实也是轩辕天帝开辟帝乡神土的造化过程。
崇伯鲧当年以玄珠化为山脉阻挡洪水,但后来没有将玄珠收起,那么玄珠去了哪里?谁都以为它会化为一枚珠子的模样不知被水冲到了何处,但事实并非如此。
轩辕天帝留在神器中的神魂烙印,让太昊天帝借虎娃之手给抹掉了,玄珠化山脉又未能收回之后,便是无形之象。谁说玄珠就一定会是一枚珠子的模样呢?它原本就是中华各部所在的大地精气,神器无形之象,便是回归本源,也就是说它无处不在。
仓颉先生曾说过,伯禹为治水行遍天下各部的足迹,就是他所传真正的符文神通。伯禹历时一十三年,堪定天下山河,其实就是在凝炼玄珠。巫知、巫明、巫讴下界助伯禹治水,其实就是在助伯禹凝炼玄珠,用他们的方式当然不可能找到玄珠,却是寻找的过程。
如今象罔来了,一句话便随手而得。伯禹脚下的中华大地,他曾走过的足迹,便是玄珠所在,以大道上泥土为引、凝形化珠。此珠非彼珠,亦是玄珠。象罔接过玄珠,随手置于大袖之中,向伯禹点了点头,什么废话都没有,便飘飘然转身向南而去。
这人做事倒也干脆,说来便来,拿到玄珠说走便走。他并没有继续行走大道,而是折向路边田地间的小道离开。重华听说此人是天帝使者,本想上前打声招呼,并邀请他至蒲阪城,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说话,象罔便径自走了。
大家还没回过神来呢,而重华率群臣返回蒲阪城,当然不能改变行程追到野地里,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象罔已经不见了。重华等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去追象罔,大道两旁跪拜的民众也是一头雾水,但是没人注意到,有一名女子却悄然跟踪象罔而去。
此女子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身姿形容姣好,却穿着臃肿的粗布衣衫,脸上也以污泥抹得很脏,刻意掩饰了容颜和身材。她刚才就混在大道两旁的民众中,居于靠后的位置跪拜,却微微抬起头望着伯禹,眼底竟是怨毒之色。
伯禹有大恩于天下万民,今日的声望更不必多说,谁要是在公开场合乱说他一句坏话,绝对会挨揍甚至可能会被打死。这女子又是怎么回事,她为何用如此怨毒的眼神看着伯禹,此刻又暗中追着象罔而去?
伯禹就算有仇人,现在这种形势,也只会躲起来不敢冒头了,更别说去找伯禹的麻烦。就算有人想害伯禹,恐也无计可施,且不提伯禹的声望与地位,伯禹本人又是什么样的凶险没有经历过?
云端上有一人并未现身,只是歪着脑袋看着那女子暗中跟踪象罔而去,正是句芒仙童。句芒摇头叹了口气,神情似是有些无奈,也不知是在叹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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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章 075、累不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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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罔施施然南行,穿过人烟村寨,从大河走到了淮水之滨。他并没有施展飞天神通,也没有隐匿行迹,走得好像并不快,但普通人却很难追得上。看着他就在前面不紧不慢地步行,但走着走着,便渐渐消失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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