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徐公子胜治
象罔的装束奇异,神情似有些茫然,就这样走在路上难免引人侧目。但是这些年来,随着迁徙、治水、开拓新家园,各部之间的人口流动非常大,沿途民众见到了太多他们原先根本没见过的、也几乎不可能见到的人和事物,早已见怪不怪。
的确,中华各部从没有经历过这么大规模的人口流动与部族融合。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就是部族迁徙,但部族迁徙是单向地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如今的人口流动却是交错而复杂的。
原本中华各部的发展水平、生活习俗、生产工艺都有较明显的差别。经历这个过程之后,这种差别迅速地缩小,保留的大多只是地域性的差异。先进的生产技术也迅速传播到各个部族,生活习惯相互影响,形成了很多统一的风俗。
但像这几十年来如此大规模的人口交错流动毕竟是特例,随着治水功成,各部不再有大规模的民夫被抽调到远方,也结束了迁徙的步伐。人口流动主要体现在开垦新的沃野、彼此通商交换,将来会渐渐趋于一个稳定的水平。
象罔走在路上,也不论前面是通达大道还是田间小路,也不管沿途民众以怎样好奇的目光看着他,反正他是有路就走、飘然南行。这位仙家是在看风景吗?可他又没有特意进入名山大川,也许人间就是风景吧。
象罔这一路没有和任何人交谈,也没有左顾右盼。但沿途风景尽收元神,所路过村寨中人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他还在无形间分化神意附着在不同人的身上,感受着他们的心绪,体会着他们与别人打交道时的种种想法,但他本人没有做任何多余的事。
想跟踪象罔很困难,哪怕赶着一辆马车都未必能始终追得上。因为马总会累的,而象罔虽走得不快,却好像根本就不会累。可是有一个人却追上了象罔,就是那位跟踪他的女子。
女子虽穿着略显臃肿的粗布衣衫掩饰了身材,也用污泥将一张俏脸抹得很脏,但是身手却非常矫健,应是习过武或是有修为在身,差不多相当于二境圆满,在各部族中也算是最精锐的勇士了,而她却是一位妙龄女子。
饶是如此,她在路上了也吃了不少苦头。象罔走走停停,有时他也会驻足,不像是宿营却像是在细细观赏风景,但说不定会在什么时候停下。他经常连夜行走,就连下雨时也慢步如常。这女子可是得休息,也得吃东西。
她随身并没有带干粮,饿了怎么办?就在沿途村寨中取用。有时她就直接问路边人家要点吃的,有时便直接进入无人的院落自取食物,用俗话说便是偷,累了就自寻地方休息。
这种时候,她难免就会把人给跟丢了,但也没关系,因为象罔的行踪有规律,有路便往南行,她再加快脚步追下去,过一段时间便又能发现象罔,就这么一直来到了淮水岸边。
象罔知不知道有这么一位神秘女子一直在跟踪自己?这恐怕谁都不清楚,因为象罔一直就是那个样子,就算察觉了,也和没察觉没什么区别。
这一日象罔再度驻足,站立在一座湖泊边的山丘上。此山就是虎娃曾放牛炼丹之地,山下的湖泊便是淮泽消退后残留的水域,而不远处还有另一座山丘,那是镇压无支祁之处。象罔没有坐、没有睡觉,就这么在山上站了一夜,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也好像什么都没干。
天明时分,他走下了山丘继续往南行,周围的野地里长满了齐腰高的花草,花草间有一条小路。这里是淮泽水退后露出的土地,附近村寨有人常在这一带放牧牛羊。小路蜿蜒、地势起伏,有的地方草长得很高还夹杂着茂盛的灌木,视线往往看不太远。
走着走着,小路在开着野花的灌木丛边拐了个弯,突然传出一声娇羞的惊呼。这位下界真仙走路好像不长眼,居然撞着人了,而且撞到的还是一位妙龄女子。
来者就是一路跟踪他的女子,此刻已经换了装束,身穿素色衣裙,尽显婀娜身段,梳理打扮得非常干净整齐,不小心一头撞进象罔的怀里,娇颜含羞带怯。
她左手提着一个罐子,罐子里装的是菜汤,右手提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一块布。转弯时脚步有点快,撞在象罔的怀里失手将罐子打翻了,动作很巧,罐口扬起正扣在象罔的肩上,半温不热的汤洒了象罔一身。篮子也落在了地上,露出了里面的面饼。
姑娘就像一头受了惊吓的小鹿,脸和胸撞到了象罔的怀,随即闪电般地向后一缩,自己身上倒是一点都没弄脏,发出一声娇呼,脸色腾的就红了,赶紧低头道:“实在不好意思,是我走路不小心,将您给撞着了。……哎呀,您的衣服弄脏了,脱下来让我帮您洗洗吧。那边就有一条小溪,可在溪边生火烤干,一会儿功夫就好。”
说着话姑娘又走上前去,微微低着头、侧着脸,声音软软的,仿佛羞得不敢看象罔的脸,却伸手去解象罔的袍子,显得有些慌乱,但这慌乱的样子又是形容不出地娇羞动人。象罔并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他只是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这姑娘,而他自己的神情似乎也像个白痴。
从大河走到淮水,象罔一路上没有和人说过一句话,更别提撞到谁身上了。而这一次好像是不撞都不行了,也必须得说话了。见姑娘的手已经摸上来了,袍子上还挂着湿乎乎的汤呢,象罔就顺势将袍子脱了下来,说了一声:“好。”
只有这么一个字,好歹证明了他不是个哑巴。袍子随即就被姑娘拿过去了,象罔里面还有一件衣服呢,倒也不至于太失礼。姑娘却似羞得不行的样子,转过身娇滴滴地说道:“您随我来,就在前面,很快就好!”
象罔像个傻子般就跟着她走了,这地方还真合适,转过花丛就看见了一条小溪,溪水旁有一块大青石,再往上是一小片空地,明媚的阳光洒落在空地的软草上。姑娘手脚很利索地生了一堆火,又娇滴滴地说道:“您先坐在火堆边烤一会儿,别冻着了。”
她到溪水边将衣服洗干净了,然后用树枝搭了个架子晾在了火堆旁。阳光煦暖,其实不用生火衣服也很快会被晒干的。象罔也不着急,就坐在那里等着。
姑娘又将刚才落地的篮子找了回来,那罐子居然还没摔碎,也拣了回来。她取出一块面饼道:“您饿不饿?我这里有吃的,再给您打点水喝。”
象罔终于又说话了,他摇头道:“不用。”
姑娘看了看日头,有些着急地解释道:“我爹在湖边干活,我是去给他送饭的。却不小心撞到了您,时间有些耽误了,我能不能先把饭给他送去?”
象罔摆手道:“你去吧。”
姑娘微微一怔,这人不是天帝派来的使者吗,难道真是个傻子?让她这么轻松就得手了,或许是对方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这种事吧。姑娘尽量稳住心神,又羞答答地行了一礼道:“多谢您体谅,实在不好意思,我将饭送去便再来找您,看看衣服干了没有?”
姑娘走了,象罔就这么傻乎乎地继续守着火堆、晒着太阳,等到衣服干了也没见姑娘回来。象罔就像不再理会姑娘的事情似的,从树枝上取回衣服穿好,继续在花草中前行。说是不理会其实也理会了,否则以他的真仙修为,什么人能迎面撞进怀中、什么汤能把他的衣服泼脏?
但这就是在人间游历嘛,撞就撞上了、泼就泼上了吧,世事本当如此。在这么偏僻的郊野中,莫名撞上这样一位孤身的妙龄美女,是否显得奇怪呢?奇怪就奇怪吧!
……
那姑娘根本就没去送饭,转过花丛后就加快了脚步,渐渐变成了尽量悄无声息的疾奔,她好像对这一带的地形地势非常熟悉,穿过树丛和矮丘,没有留下多少可追踪的痕迹,篮子和罐子也丢在了隐蔽的地方。
姑娘离开湖边后居然进了附近的一处村寨,又过了不久,她驾着一辆马车出发了。这是一辆轻便的小型马车,车身较窄、车前也只套了一匹马,虽然能装的人和货不多,却适合在大道上快速奔行。
拉车的显然是一匹骏马,离开村寨上了大道,转眼便绝尘而去。马车也是向南走,却与象罔原先向南的路径有些偏离。姑娘之所以走这条路,就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向北是湖泊与淮水,而向南是伯禹治水时开辟的大道,适合纵马疾奔。
再看她已没有半点娇滴滴、羞答答的样子,目光中尽是狠毒之色,娇美的五官神情却显得有些狰狞,狰狞中却又透着一丝快意。
一路狂奔了很久,姑娘才松了一口气,马力不能持久,需要稍微歇一歇了,她便放慢了速度缓缓前行,想必早就把那个傻子给甩掉了吧?又不知过了多久,姑娘却莫名心悸,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神情陡然一惊。
在大道的远方,有一人披发未冠,宽袍大袖施施而行,一副松松垮垮、漫不经心的样子,虽然看不清面目,但那不就是象罔吗!
象罔居然追来了,按他原先的行走路径方向,若是继续向南应是走小路才对,却往西拐了一段走到了大道上,显然就是特意来追她的。姑娘急转身,扬鞭发狠抽打骏马。骏马发出一声嘶鸣,再度绝尘而去。
中午时分,姑娘来到一处热闹的集镇,那马已经累得不行了,假如再狂奔非得跑死不可。进入集镇时,后面早已看不见象罔的身影。姑娘在集镇上用很便宜的价钱将马给卖了,然后又加价买了另一匹看上去最好的马,套上车立刻离开。
午后这一路上,姑娘不时回头,并没有看见象罔追来,但她丝毫不敢放慢速度,鞭子在马臀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终于在日落前赶到了一座城廓。离城廓还有几里地的时候,那匹新买来的健马已倒地口吐白沫而亡。
姑娘连车带马都给扔了,但是将车和马尸都藏进了路边的密林中,自己快速步行进了城。第二天一大早,姑娘又驾着一辆马车出城了,车和马都是新买的。城廓中的集市里马匹很多,她又舍得花重金,这次又是挑选了最好的骏马。
姑娘曾追踪了象罔一路,了解对方的速度,这样他应该追不上了吧?可是到了接近正午时分,她在车上回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大道中央又出现了一个施施然的身影。姑娘一咬牙,继续打马扬鞭加速而去,这一天,她未等马匹倒毙,就在路过的集市中及时换了另一匹健马。
象罔飘然而行,速度虽然也很快,但总比疾驰的马车慢上那么一点。所以姑娘发现他追来后,总能加速将其甩开。可是马力有限,不能总是疾驰,她总得换马,也总得吃饭、休息,所以过了一段时间便总能发现象罔又追上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就这么一追一逃向南而去,姑娘差点都让象罔给追崩溃了。但她亦是心智坚忍之辈,当初能吃那样的苦头追上象罔并得手,此刻也能继续坚持下去。而且她身携重金,这一路上都肯花大价钱买最好的马,否则还真无法跟象罔耗下去。
这一日,姑娘终于离开了大道,在荒郊野林间面对滚滚的大江,车和马已经被她扔了。这也是摆脱追踪的策略,根据经验,她疾速奔驰将象罔又甩开了一大段距离,象罔会继续沿着大道追踪,而大道前方是江边的渡口。
姑娘却没有去渡口,拐弯进入了野地。看着滚滚江水,她一咬牙,抱着一根浮木泅水渡过了大江。在对岸无人处爬了上去,又来到江边的一处高崖上。就算她身手矫健、有修为在身,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后也是脱了力,再也跑不动了。
崖下不远处的山坡上有田地,再看远方有村寨。姑娘在田地间摘了些根茎状的食物,是附近村民种植的薯蓣,于崖间避风处生了一堆火,将薯蓣埋在了火堆下面,蜷缩在那里烤火。
她又冷又饿,浑身湿漉漉的,衣服都紧紧贴在了身上、显露出诱人的身段,却又不好在这个地方脱下来烤干,只有尽量靠近火堆。就在这时,冷不丁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你不会飞,但跑得可够快的!不到十天,居然就从淮水岸边渡过了大江,累不累啊?”
太上章 076、衣服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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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大惊,循声望去,只见旁边的山石上坐着一位长得粉嫩粉嫩的童子。小孩的个子当然不高,却刻意坐在一块很高的石头上,身着奇异的大袖银丝袍。
刚才这里并没有人啊,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姑娘颤声道:“你是谁家的孩子,说什么呢?……我方才不慎落入江中,好不容易才游上岸,在这里只是想烤火暖暖身子。”
莫名现身者正是仙童句芒。句芒微微一撇嘴:“鸿蒙氏之女,我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又干了些什么,就没必要再说这种话了。”
想当初伯禹在淮泽处置了商章部、鸿蒙部、兜户部、犁娄部的四位伯君,将他们关入囚笼中列于淮泽岸边、在战阵前丧生于水妖兴起的风浪中。这位姑娘的父亲,就是那位已送命的鸿蒙氏大人。
姑娘被句芒一语点破了身份,脸色立刻就变了,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便向句芒走去。她见周围没有别人,而对方只是一名童子,已起了杀人灭口之心。可是她随即又看见了句芒的眼神,莫名打了个冷战、瞬间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
坐在山石上的童子毫无惊慌之色,只是目光中的嘲笑已变成了冷笑,刺得姑娘的眼睛发疼、心也一阵阵发紧。他能莫名出现在这里、点破她的身份,来历必不简单,很可能是一位修为莫测的高人,姑娘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姑娘寒声道:“我就是鸿蒙氏之女奇相,那又怎样?”
句芒淡淡道:“不怎么样!但你偷象罔的东西干什么,你可知那是何物、又有何用?”
奇相的神情忽然又变得激动起来:“我不知那是何物、有何用,只知它叫玄珠,是天帝特意派使到人间、向伯禹大人索要之物。它应该是天帝的宝物,却被伯禹遗失。”
象罔从伯禹手中取过玄珠,随手放入大袖,当时混在路旁民众间的奇相都看见了,象罔和伯禹所说的话她也都听见了。随后她便跟踪象罔而去,说来也巧,恰好在原鸿蒙部之地追上了象罔,使计盗走了象罔袍袖中的玄珠。
句芒一摊双手道:“可是你偷玄珠干什么呢?”
奇相:“当然是为了报仇!”
句芒:“你和玄珠有仇?”
奇相:“你既知我的身份,又何必明知故问?我当然是和伯禹有仇!”
句芒:“我知道你的身份,可是真不明知——伯禹与你有何仇?”
奇相:“家破人亡之仇!”
奇相是鸿蒙部伯君之女,人长得又美,当然是极受宠爱。鸿蒙氏大人精挑细选,相中了鸿蒙部一位最年轻有为的分支部族首领,欲配奇相为夫婿。
奇相却不太愿意,仰慕、追求她的人多了,父亲挑选的夫婿在部族中虽出色,可未必能令她满意于是就暂时拖着未嫁。紧接着,伯禹大人就为治水来到淮泽。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用说了,由子丘公审,当众拿下了商章、鸿蒙、兜户、犁娄这四部伯君。这四个部族将祖祠改为祭奉无支祁之地,不仅奉无支祁为淮神、充当其在岸上的爪牙,而且每月举行秘祭仪式,挑选童男童女活祭。
参与此事的族中其他首领也被拿下了,其中就有奇相的未婚夫婿。伯禹并没有亲手杀这些人,也没有把这些人押到蒲阪处置,而是在与淮泽水妖的两番大战中,将囚笼列于岸边,让他们死于水妖卷起的风浪。
奇相那年只有十六岁,转眼间家破人亡,风光无限的人生跌落至谷底,只在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从此勤修苦练,发誓要报仇。她的确堪称意志坚韧,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居然练成了一身好功夫,差不多相当于将开山劲修炼至武丁功之境。
伯禹当初只惩治了与罪行有关的部族首领,并没有追究其他无辜的族人,当然更没有去为难奇相这个十几岁的姑娘。奇相之父毕竟做了几十的伯君,其人虽身死,部族中还有一些忠心旧仆,也保留了不少财货,奇相才能可能坚持勤修苦练,否则早就不知沦落到什么地步了。
奇相自幼听惯了阿谀奉承,向来自恃甚高,一旦失去了尊荣的生活,心中尽是屈辱,这屈辱也是她修炼的动力。当奇相自以为功夫已成,便想着去刺杀伯禹报仇。可是她想多了,她那两下子到了真正的高手面前,也和没练过差不多。
她混在大道旁跪拜的民众中,终于看见了伯禹,可是别说刺杀了,想靠近都靠近不了。偏偏在这个时候,莫名出现了天帝派来的象罔,堵住了天子的行驾,还代表天帝向伯禹索要玄珠。伯禹撮土化珠的情形,她没看清,却听清了玄珠乃是天帝之物。
于是她改变主意,决定智取,跟踪象罔并成功盗走了玄珠……
句芒的话打断了沉浸在回忆中的奇相,只听这位仙童冷笑道:“鸿蒙部伯君当众被拿下时,话说得很清楚,并非是伯禹与他有仇,而是他罪有应得。甘受妖孽驱使、为其爪牙,对内残害族人,对外谋算邻近之部,与洪水、妖邪同为祸患,世人怎可不除?
有人总认为是天地与她有仇,但是天地无言,总得找谁当成仇人,于是你就找到了伯禹。但你从象罔那里盗走玄珠,又关伯禹什么事?”
奇相面露狠色道:“关伯禹什么事?我要置他于死地!如今世上,哪怕是天子恐怕都不能轻易惩治伯禹。可就算世上无人能对付他,天帝总能收拾得了他!”
奇相为何认为盗走玄珠,就能置伯禹于死地,这基于她本人的见知。天帝是怎样一种存在,奇相不可能清楚,只认为其至高无上、无所不能,其意志不容丝毫违逆。
记得她十二岁那年,有人弄丢了父亲的一件宝物,父亲大发雷霆、命其限期寻回。据说那人后来将宝物找到了,然后父亲派人去取,却又在路上丢失。那人以及父亲派去取宝物的人,都受到了严厉的处罚,以至于送了命。
那时奇相的年纪还小,觉得那获罪之人可怜,还曾向父亲求情。那人虽弄丢了宝物,却也找了回来,是父亲派去取宝的人再给弄丢的,前者好像也不应该受到那么严厉的处罚。
父亲却告诉她,弄丢宝物已是大罪,让那人亲自寻回就是赎罪的机会,可是宝物最终没有寻回,也就等于那人没有赎罪成功。如果当初不是那人丢了宝物,又怎会发生后来的事情,伯君更不会失去宝物。
假如这样就可以饶恕,那么谁都可以编一个借口,就说宝物已找到、结果又丢了,以此摆脱自己的罪责。有可能丢失宝物者就是贪图宝物者,他交还宝物时很清楚是谁将宝物送回、走的又是哪条路、将宝物放在什么地方携带,自己又给悄悄偷了回去。
至于伯君派去取宝之人,是在那人的手中接过宝物弄丢的,在宝物还没有送到伯君手中之前,他等于是丢了那人应该找回的东西。
伯君丢失了宝物,最终没有寻回,而丢失宝物者却没有受到处罚,那么伯君的威严何在?假如是这样,部族中的宝物不都被丢光了?父亲就是这么向奇相解释的,奇相对此印象非常深刻。伯君尚且如此,那么天帝的威严更是无以复加。
在看见象罔从伯禹手中取过玄珠的那一刻,奇相就突然想到了这个自以为能置伯禹于死地的妙计。
句芒闻言却连连摇头道:“在人世间,我也曾见过心地比你还要阴险狠毒之人,但我没有见过比你更荒唐的报仇。你难道认为,假如没有寻回玄珠,天帝便会降下惩罚,甚至要了伯禹的命?”
奇相凄然道:“难道不是吗?我不知你从哪来,但你亦不知天帝威严!不论这样做能否报仇成功,但已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句芒:“假如事情真是你想的那样,失落玄珠而不能寻回,天帝便会降下惩罚。而你这个盗走玄珠之人,又该当何罪?被你盗走玄珠的象罔,又何其无辜?”
奇相咬牙道:“为报家破人亡之仇,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能置伯禹于死地即可!……至于象罔,他既是天帝使者,假如找到我、欲拿回玄珠,想必也能惩处伯禹。”
句芒做出很纳闷的神情,反问道:“象罔惩处伯禹?”
奇相:“那玄珠对天帝而言,想必也是很重要的宝物,象罔若将其丢失亦将获罪,否则又何必一路紧追不舍?他若能找到我并想取回玄珠、使其本人能避过天帝的责罚,就得先答应我的要求、去惩处伯禹。
至于你,既识破了我的身份,又将我拦在了这里,想必也是为玄珠而来?我不知你是想帮伯禹,还是贪图天帝宝物。但我告诉你,玄珠并不在我的身上,我已将它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句芒的表情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了,坐在那里直摇头道:“若我没有看错的话,你刚才连我都想杀了灭口,对不对?至于那象罔,你才不希望他找到你呢,只要能置伯禹于死地、满足你的愿望,象罔去死也无所谓。可是你真的以为象罔追着你,是为玄珠而来吗?”
奇相:“难道不是吗?”
句芒以手抚额,好像感觉很头疼的样子,又向奇相身后摆了摆手道:“他来了,你自己问他吧!”
奇相赶紧转身,只见象罔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这里,他出现得无声无息,就站在火堆旁,还是那副很茫然的样子。居然还是被他追上了,奇相退后一步道:“你终于还是找到我了!”
句芒却在他身后开口道:“象罔,你追一个姑娘家追了这么远,到底是为啥呀?”
象罔却没有理会句芒,只朝奇相道:“姑娘,你说回头再看看衣服干了没有,我来告诉你,衣服已经干了,你看见了吧……只是你的衣服,倒是又弄湿了。”
奇相目瞪口呆,象罔追了她这么远的路,追得她差点都崩溃了,难道就是为了告诉她一声、并让她亲眼看看,衣服已经干了?她却不可能明白,对于象罔而言,从淮水之滨走到大江南岸、走了近十天,与随便走几步路也没什么区别,时空的概念是完全不同的。
奇相过了好半天才张口结舌道:“你,你,你追我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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