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莫仕恺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一桶半扎啤
“我去的南宁,听说莫仕恺有家人在那儿。没白去,问着地址了。”她解释着掏出那半张米白色护眼纸,还没等全从兜子里掏出来就让涂淑珍抢走,捏在手里冲着她耳膜喊我让你找!
灰沉沉的曾雨悄无声息地呆站在那儿像个木头人似地怜悯地让她撕,自己还有备份手机上电脑里都砸吧只要涂淑珍消气就行。
是曾雨对不起她是女儿不孝,但这短短的一行半地址会像狗皮膏药似地永远黏在网络上,就是曾雨自己想撕也撕不掉。
她等涂淑珍撕够了尽兴了,终于能从歇斯底里的情绪中解脱后,乖乖地去卫生间拿扫把拾散落在门口的纸屑,小块被撕地咬牙切齿几乎要化作碎沫。
你跟你爸一样。
这是涂淑珍能说出的最毒诅咒。
黏湿的热气不合时宜地吹在她脖子上,气流汹涌引地她脱下自己的外套,但里面穿着尴尬的长袖没能凉快多少,
出了机场后她拦下出租车给司机念地址——临安区中宁街贺家楼4栋。司机摇摇头略显抱歉地说中宁街贺家楼?这地儿我还真没听过。不过他系着安全带又说倒是可以把你放中宁街路口,路口那儿四通八达往哪儿都好走。
她下车后首先就近找了家旅店存行李,出了门便尝试用地图导航,导了半天也没导出个所以然,于是开始逢人就问您知道贺家楼吗?有不少和她一样都是游客也是摸着脑袋不知所谓,连轴转地找了两三圈晴朗的大太阳晒地她脑袋嗡嗡直响,照在山茶花上有娇艳欲滴的柔软,她望着盛放的花丛旁向左弯去的路牌才发现自己已经快走到了中宁路的头。有个奶奶要她买手串,有些强买强卖的意思,她一路退奶奶一路追,她举着自己的手工编织的七色手串非要她买,曾雨脸上挂不住刚准备拿装在衬衫口袋里的零钱就被人突如其来地打断。
“你在这儿呐!可让我好找。”有个姑娘短头发假小子做派从后面追上来,背着斜挎相机包走到曾雨面前,像是亟不可待似地同她说“不说一会儿听相声去吗你怎么走这边来,呦!这位奶奶真抱歉我们俩有急事儿,那边马上开场就不和您耗啦。”
说罢就带着曾雨往回跑,边跑边问她你没吓着吧?
“我看你被缠上了,这手镯我刚来的时候还买过两条说是二十,交到你手里就要二百,谁让咱眼拙没看出来里面还镶玛瑙呢?就是专宰你这种游客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游客?”
她哈哈大笑爽朗地说道“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看街上还穿长袖的多半就是外地来的,这个季节你们那儿或许还有点儿小冷但我们这儿温度刚刚好,你看见没左手十点钟方向那个才是本地人,大短袖大短裤?走路左摇右晃一点儿架子没有,这是在自己家溜达,你们却是走街串巷进了亲戚的小区,哪哪儿都拘谨,哪哪儿都看不习惯。”
跟她说谢谢对方则摆着手表示这都不是事儿,“你要找哪儿啊?还是想上市集看看去。”她指的是中宁街那条最繁荣的学生夜市,看模样还是一个人来,她以为曾雨是出门游山玩水打卡来了,谁知道她搬出的竟是那么个鸟不拉屎的贺家楼。
“这地有点难度。”
“你知道在哪儿?”
“当然知道我小时候还追着我朋友在贺家楼跑着玩儿让人给训了,那地方住的都是大爷大娘,加大版的老年公寓,这不最近几年改制吗嫌影响市容给改名重修啦,不过再修也是筒子楼改名却叫什么一芥楼,还改的挺文雅。”
接着她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看你在这儿转的昏头转向,一芥改名都是早十年的事儿啦,就是本地人都不知道这么个地方,你找我才是找对人,我闲着也是闲着。”
过分的热情让曾雨招架不住“劳驾问下你是找人还是讨债呀?”
曾雨盘算着怎么脱身,她更倾向于一个人独自寻找,何况眼前的女孩才不过草草说过几句,自己极强的戒备心不允许她就这么跟着人家走。但听见女孩这么问还是愣了下。
“找人。”总不好说实话过来还债。
“美女你是不是当我不安好心呀?这都正常,人在江湖飘有戒心总比没戒心好。其实我是看你形象不错,我们团队有个108个瞬间的项目,你看这相机我就是出门来找素人的,拍从天南海北涌向这儿的人我们做成影集将来会有个展览,我看你比我大点儿吧?你就叫我小林这儿有名片。”接着拍胸脯说随便上网查,他们团队多少也有点儿名气。
听说对自己是有利可图不是没由来的好心肠,曾雨才长舒口气,她最怕无缘无故欠人家情分将来说不定就不好办。可很快地她又把性子扭起来几近条件反射似地一口回绝不行。
对面愣了,但想想牵头项目的老板还在办公室巴巴地等着呢,她都累死累活在街上逛了大半天刚拍上两个,这好不容易才又逮着个形象好气质佳的,便来劲儿不罢休地,“那通融只拍下半张脸我回去交差行吗?你看我不都给你提供线索了么,咱们俩商量商量,就半张脸,你要是因为不喜欢抛头露面才不拍,那这照片里我跟你打包票肯定谁也看不出是谁。”
曾雨以前爱拍照,她们老师爱面子常说拍照让曾雨站中间,为的就是曾雨的体态和她那张漂亮的脸。带队去少年宫的那回十几个记者给她拍,下面一排小孩点着脸上两团腮红露牙笑,她站在后面脸上也画着亮晶晶的舞台妆美艳不可方物,古典舞的裙子长袖大摆盈盈飘逸,轻舞罗裳间留下惊鸿照影,那张照片当时还被挂在少年宫页面,不过已经好多年过去,估计早已被换下。
看着相机取景框里曾雨不自在地抿唇笑,
好不容易软磨硬泡下来遵守约定只拍半张脸,小林一边拍一面感叹她骨像,要是能照见整张脸那多好,算了,有的照得了。
临走时心情好她眨着眼睛对曾雨说你要还有哪儿找不见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百无禁忌我全告诉你。说罢就关上了出租车门,摆弄回放着方才拍的好照片,虽说只有半张脸但构图照明都不错,总算够格回去交差。
曾雨也没在这儿呆多久,重新在手机里输入地址把贺家楼删去打上一芥楼后很快便低着头钻进出租车里。萧萧热风吹得逐渐浓厚的阳光打在她那双没涂防晒霜的手背上,好似烤蛋白那般带来缕缕焦灼,肌肤上的小小绒毛则像是多汁桃子那样泛着浅淡的奶香。
仿佛莫仕恺近在咫尺,有种压制不住的雀跃。
如果不了解一个人怎么能拍出照片?
小林有雄心壮志想用相机抓住每个普通人光芒四射的华时刻。可老板对于她的艺术追求持批评态度,特别是在打印出那张她引以为傲的半面相时,他大叫着谁印的?还他妈是半张脸?
林宗维把苹果抛在天上又接住当解闷儿。
电梯门刚开就听见朋友正在那儿吼,吼地耳膜里像有人打拳击似地。
他的主要任务是吃喝玩乐接着才是工作正事儿,及时行乐嘛只要他有钱想怎么败坏就能怎么败坏,他老爹经常抽他,小时候抽的皮带都渗血晚上放在衣帽间里淅淅沥沥往下淌,他皮实任由他打,从小开始就是个冥顽不化的纨绔子弟翻墙爬树他都什么都干乐意变着法的折磨自己的胳膊腿,到了这个岁数还没见好转。但林宗维有个优点他装模作样起来能唬住人穿上西装谈生意潇洒的不带走一片云,像是大家突然都拜倒在他西装裤下在生意场上过得如鱼得水,人说赌场得意情场失意,林宗维也中过邪那是老话不提也罢,但现在他洒脱身边也不缺女人,所谓情场他不稀罕,自从谈了个大单子他就开始给自己放长假,有个律师朋友当年就是毕了业突然接个大活赚够了两辈子的钱再没工作过,林宗维现在也差不多,哪天他乐意了就去再谈谈生意不乐意就天南海北的走,沙漠死海哪儿也困不住他。
这回来这么个写字楼里本来是老同学三番五次拿电话轰他,通了就要他来这儿玩儿跟他保证带着他转遍城里城外给他当向导。
林宗维笑啦,他本来不想去这地方也不是没来过来过两趟就不新鲜,湖他见了鱼他喂了,也就剩图个挺久没见过这儿的姑娘啦。但架不住同学请的勤。他那苹果发深红捏在手上浑圆光洁的外壳油光发亮。商人无利不起早,这么上赶着找自己,林宗维也不傻当然知道什么老同学叙旧谈天侃大山就是挡箭牌,他这个同学开的文化公司找投资找的焦头烂额,这不就瞄上他了?食色性也吃饭可算头等大事,林宗维理解,他向来是性情中人。
反正也就呆个三天,他没想过在这儿久留。
“李老板吗训谁呐这是?”他进门去把苹果灌篮似地扔给他,弧度完美恰好是个半圆。前台姑娘刚站起身来拦被李浩隔了老远用手势按下去,
“盼星星盼月亮算是把你这尊大佛给请来啦。”
林宗维笑着问挨训的雇员,一个个脸红的就像捏在李浩手里的苹果,待宰羔羊似地可怜兮兮不敢吱声“让我看看谁挨你气受了,是你吗?还是你?”
“你看看,我让他们出门是拍人像,人像那可不就是脸吗?你看他们转了溜溜小半天拍出来的东西,”说着又让谁把卷起来等着扔进垃圾桶的照片拿出来重新展开,“这就半张脸顶什么?好嘛我要整个给我半个,就你们这工资卡里少印个零我看你们都得跟我拼命!”
林宗维听罢问,“谁拍的。”不过他笑着,看起来就好接近。小林不谙世事的以为来了个撑腰的,壮着胆子解释,“老大没那么好拍现在人都重肖像权,就这个还是我软磨硬泡陪着走了三条街才谈下来的。”
旁边带小林的师傅资历老看着气氛有缓和,周瑜打黄盖似地敲打小林“你也真窝囊,三条街就谈下来半张脸,下回你再走个六条街说不准人家就让你拍全脸了不是?”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让往上拍不是让往下拍。”小林撇着嘴小声嘀咕。
有点儿意思,林宗维转过身想看看是何方神圣让人陪了三条街才磨下来?他明眸皓齿风流惯了,也许是年龄上来这幅扮猪吃老虎的模样里反而能看出几分沉稳。他转过来看着李浩撑着照片,突然微不可闻地愣了小下,很快又转着眼珠夸拍的不错。
那张被放大的高分辨率照片几乎能看见她嘴角里的不情愿,浅浅的唇色泛白在阳光底下好像透明了似地,背后的街景模糊了就只剩她仿佛画皮似地要走出来。李浩摸爬滚打这么些年看得出拍卖会满屋子人里谁是插科打诨瞎胡闹的,谁是真心实意做买家的,眼尖地看林宗维来了兴趣也不再训小林。把照片凑到他跟前狡猾地说“林老板看看您喜欢就下算卖兄弟个面子。”
他把照片拿起来问小林“你拍的?”
“是我拍的。”
“在哪儿拍的?”
“中宁街十字路口。”
“拍的谁?”
小林听了也笑“您是来查岗的,上面这位不是本地人听她自己说是找人来啦,问我一芥楼在哪儿。”
李浩听了嘻嘻哈哈打马虎眼说他慧眼识珠攻势一转反而也品头论足,还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那套,夸这照片构图结构夸的天花乱坠。
李浩就看见这一张嘴和清晰分明的下颌线,夸也夸不到正地方。
旧时代迷信说照片把人灵魂都拍走,上了胶片就当不成人,他以往也给她拍照片,趁着她睡着拍了两张,她就突然不开灯地坐起来不怕被屏幕刺着眼睛“抢”过他的相机,也不能说抢,是他交到她手上,她手指头在照相机上按了好一会儿才找见看照片的按键看了前几张,下面都是鹦鹉和海滩,她还给他又钻进被窝里,他靠着床头问她“你以为是裸照吧?”她没说话装睡,眼睛睁着但背对着他,林宗维就把她扳过来,“你眼里我就那么不正经?”她还是不说话默认似地。在黑暗里他端详她的脸,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容上深深浅浅的轮廓和她那张柔软轻颤的嘴。
从她唇上一眼看过去望到她的牙齿和她的舌头还有潮湿温暖的口腔。二维的照片好似活过来,整洁的朱贝和桃花红似也的喉管活色生香。
人有二十八颗牙齿,笑时露出八颗,不笑时一颗也不漏,口交时更有意思,全都在用力,刮在欲望上痒如柳叶酥酥麻麻地震起透明的波澜。
接吻时他的舌头探进去找她的,和纯情半点儿不沾边,他吻她把嘴唇当成性器那样味蕾就是她的极乐天堂,有股牙膏的薄荷味儿透过呼吸换气换到他嘴里,好像先前就在他嘴里似地温热的吐息正奔腾纵横欲海,他闭着眼睛往下寻,碰她时她咬牙切齿受苦似地皱眉头。
碰上她林宗维就变成贱骨头,她越躲越冷他越追越热。女人腰部那块骨头叫髋骨,他放过她的唇掐着她无肉的髋骨,她学跳舞身体软跳古典舞时扭着腰后来她告诉他基本功里关于腰的花样,什么反弓撑腰、后卷腰听的他狼血沸腾。有时候他真觉着她傻有这样个水做的软腰她什么干不成,非要把头埋在枕头里,把他逼成了成了人体解剖学的专家,用那块最顶用的荐骨,脊柱下段的三角骨把自己的性欲结结实实地安顿好,就着她唇里的粘液送进她嘴里,按着那只脑袋要她前前后后地吞吐,看着她鼻尖泛红如樱桃初成熟用湿润的喉管不服输地咳嗽。
他没想过她,但别让他看见她,都好像是上辈子碰见的人。
他有点迷糊以至于想问,曾雨你是谁?
我的莫仕恺 4
群鱼潜异窟,一芥纳沧溟。更多小说请haitangwx.com
施枢《玉泉》里的词儿,文雅来说够文雅,平常来说也够平常,毕竟一芥不但能接沧溟还能接草民。莫仕恺的姑父屈同杰就是典型的一芥草民,他这辈子的骄傲可能就是那间已然潦倒的汽修站,听说当时为了开站子夫妻俩没日没夜干活,莫仕恺姑妈辛苦每天给人缝被单,那时候苏苏两岁多点儿正是嗷嗷待哺的时候,莫仕恺已经没爹没妈带着自己这一身的体力进了屈同杰的汽修站,住进他们家的小隔间,名义上照顾苏苏事实上其实算是过继。姑妈有时候也心疼莫仕恺经常给他也缝衣裳,姑妈心肠好有回邻居串门给她拿二两羊杂,她和苏苏两个人待在家刚准备做晚上饭,看邻居来了喜笑颜开上厨房想找水果还礼。邻居左顾右盼听见自己老头又在放评剧,不好意思地说声怎么这么大嫂子我回去训他。姑妈没回应,邻居以为她没听清也就算了。又等了会儿看她半天也没出来便单手插着腰往厨房方向狐疑喊嫂子没事儿吧?
时间越长越不对劲儿向厨房走,穿过磨砂的、上面还粘着预备夏天用粘蚊贴的玻璃门,一看吓坏了,赶忙上汽修站找爷俩,姑妈已经倒在地上头还撞见柜子磕出乒乓球似鼓起的大包。莫仕恺往家跑,跑回来手忙脚乱地安顿好苏苏后就背着姑妈送到第二医院去看,大夫把脉拿小手电筒照眼珠说没什么大事儿是休息不好。莫仕恺怕脑袋里撞出问题。大夫说要是不放心可以做个全身检查。他们又麻利地安排。
昏迷不是大事儿养个半天也就醒了。
但诊断书上阴差阳错查出的肝硬化却是大事。
姓屈好像一辈子都憋屈,他原来以为肝硬化死不了人,也说是良性,后来有天躺在病床上突然消化道大出血,肝脏纤维化,给她下的病危通知书,屈同杰颤巍巍地签字,他背对着莫仕恺,莫仕恺则抱着苏苏在外面看别人放风筝,天边的风筝吹呀吹断了线。
签过字的三天后屈同杰鼻涕一把泪一把给老婆下葬。他们家算上曾雨家,两家四个人把鳏寡孤独凑全了,只有独还有待商榷。他们住的片区有个算命的说屈同杰鼻子上长了颗丧妻痣,后来又说是克妻克子,在苏苏也没了的三个月后当诸葛亮。不过他嘴太毒没人听他的,周围邻里邻居都同情本分老实的屈同杰,可怜他如今无妻无女只剩下一个莫仕恺。
曾雨在一芥楼像只无头苍蝇似地乱转,见到遛弯的老大爷夸人家狗长得好,接着又问您知道屈同杰住哪儿吗?连着问了三个才问见。
你说老屈呀??前阵子回来住过这不又搬走了吗。
您知道搬哪儿去了吗?
这我不知道,以往也就打个照?面,不过他在小区里有个棋友姓刘,以往砖厂的我们都叫大老刘,两人围棋下得好我还看过两回,挺亲近的,大老刘经常的帮他推轮椅。
她又问那您知道这个牌友住哪栋吗?
大爷看她问东问西人口普查似地,上下打量她,你是老屈什么人?
我是他?侄子的朋友。
大爷看她没什么坏心眼的模样才接着说姑娘你正好跟他错开,大老刘好福气女儿女婿带去济南旅游啦。
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可说不准长则一年半载短则一两个月,反正肯定是能回来,物业都照常交呢。
她最后问大爷有电话吗?
谁有啊邻里邻居住着可不都见面说话,回了家谁认识谁。
她一连呆了五六天,在一芥楼对面的快捷小旅馆住着,行李里的蓝衣裳洗的泛白,旅馆的二层楼梯磕磕绊绊抬腿的时候得休息,有回她连人带手机跌下去,坐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还好她命硬跟块橡皮擦似地怎么摔也摔不坏,拍拍灰她又站起来,前台没客人经常拿着手机斗地主,她出门的时候有提示音前台还以为是有人往里进,没抬头地说欢迎光临。
她隔三差五找当时的大爷聊天,问他大老刘回没回来,有个说话的总比一个人孤零零的强,大爷带着自己的广播音机边听戏曲边跟她说姑娘我看你一时半会儿找不见他,我儿子就在物业刚听说他家物业断了,说不准留济南不回来啦。
她听了捏把汗,往小区门口走的时正好斜眼看见小区内部有个竖起来的告示牌,漆成蓝色,白底黑字打印出来的出租告示上面写一室一厅拎包入住。电话打通以后就约着看房子,几乎是当天就把门禁卡递给她,曾雨回旅店拾东西退房,再也不用跟人屁股后面从感应门外溜进来。
她来的时候就捏着一张纸,纸上只有一芥楼,也想着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平常她就打车到处找,人生地不熟的只能花钱问,卡里攒下来的钱有两万,多出来的全给了涂淑珍,临走那天她怕涂淑珍不悄悄地放在母亲经常穿的衬衫口袋里。
来这一趟住旅店啃包子花的节约除去机票贵点儿卡里满打满算还有一万七,要是算上她全部身家其实不止这点儿,离婚的时候对面还给了张卡多少钱她没查,拿来就给剪了。
捏着这一万七心里还是没底,幸亏她是学跳舞的,工作流动性强,毕竟哪儿都有跳舞的地方,特别是兴趣班里,她资历也不错刚毕业面试进的就是福利待遇优厚的连锁机构,以至于那家离一芥楼不远的小小的私人兴趣班招新的老师看见她简历和推荐信时还有点儿吃惊,问她你呆这儿不委屈?后来那老师明白了,她要干的是短工不定干多久,一周七天来六天每天上四堂课,曾雨在这上面没撒谎,也就是说她随时都有可能离职,这种不稳定的工作状态一般没谁敢,但曾雨自己说了愿意把薪酬往下压抽成你四我六,机构老师动心了咬咬牙还是答应下来,后来曾雨的名字也被印在宣传单上花里胡哨的字体下,她头衔是名师。
找工作找的顺利,一共才花两天,她下了课就直奔出租房,用钥匙开门咯噔一下,陈年的金属锁需要人用力推,还是老式的防盗门只有猫眼和金属锁,朴实无华。楼里没电梯都是笨梯她住三层方便上下楼,楼梯高度刚刚好。
进了门把钥匙扔在茶几上,她开始往身上喷清水解暑,拿了把扇子边摇边进卧室,卧室里家具少就剩只衣柜和宽敞的双人床,她还没把洗好的被单换上,往前看床头上方有两张地图,她留了心眼怕这里的人也说老话,买了一版最新年份的,又买了一版十年以前的,她在旧书市场转悠找了好多个摊位才找见,下面印着城市出版社的名字,两张图对比起来不少地方都换了名字,有些路没了,有些路新建的,她就像和称职的侦探眼睛往这两张图上看,把某些地名用记号笔圈起来过着画上叉。
凡事还得靠自己,她是这么想的。说她没什么朋友是高抬了,身边就没有能说话的,有些人说她独性。
踩在床上看地图,曾雨眯着眼睛端详着光面纸上的每个足迹。突然好像是灵光乍现似地,她记起来以前她在汽修厂等着莫仕恺下班时,屈同杰怕她无聊问她涂淑珍最近身体怎么样。她回他她老人家身体硬朗着呢一只手能拎我俩。屈同杰笑了接着说你告诉她别太喝酒了,这酒喝了以后头昏脑涨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她问他您也喝酒吗?怎么从来都没见您买过。
屈同杰回她我早几年戒的,以往我没来这儿闯荡时经常性地上三姚打酒。
她那时候没注意听,甚至忘记随口一问三姚是哪儿?因为莫仕恺从车底下垫着躺板出来,跟她说总算修好了,她急着去给他擦那张大花脸。
三姚。
想起来了她赶紧拿粗芯的记号笔往地图上急,亮面膜写不上去打滑打的歪歪扭扭,她想做梦怕似地念叨着,念了十几遍才想起来快存备忘录里。存好了心里石头才落地,她又回头看地图,找三姚,找了老半天眼睛都快瞪得迎风流泪也没找见,她又想三姚会不会是酒厂的名?要是酒厂或是超市店名只写平面图的地图上怎么可能会有,于是打开手机在导航里输三姚,查不着就在搜索引擎里找,再找不见就出门打车问司机,还是没人知道。
她这才终于想起那张小林递过来的名片,翻箱倒柜地找才终于找见,像捧着救命稻草似地输号码等着拨通,滴声不长没过几秒那边就有声音传过来。
“喂。”背景音嘈杂,她想小林可能在户外。
“是我,上回拍了半张脸的那个,真不好意思我又来麻烦你了。”
小林听了还是那么热情,听明来意有半晌的迟疑,听筒里嘈杂的声音也不见了想有人捂住听筒发出闷闷的呲声,没过多会儿市井鲜活的聊天声还有小林笑嘻嘻的回复才又回来。
她还真什么都知道,在对面一个劲儿的问她你说咱们这是不是有缘分?你问的地儿我还真都知道。你拿张纸笔我说你画。说罢问她拿出来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