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或许这就是所谓天注定罢,闷声坚持十几载,她终究也没逃过成为契姐的命。
毕遥敲屋门,不疾不徐三声响,“阿主,容家喜讯,母女平安。”
“我知道了,”方绮梦撑着胳膊坐起身,后知后觉发现身上寝衣为汗水湿透,沙哑着声音咐毕遥道:“取套干净的衣物来,今日早些去铺子。”
方绮梦的衣物用具,还放在宅子的起卧居里,没敢全数挪来书房。
上次她阿娘突然杀来,搞得娄沁有些措手不及,还是她得到消息后从生意场上匆匆赶回来,找借口将母亲搪塞过去的。
娄沁不知道方绮梦今日要早出门,朝食的白粥才刚煮上,便从厨房窗户看见那道身影并毕遥一块朝宅门去,忙两手抓了四个煮鸡蛋追出来。
却是全塞进毕遥手里,好似怕方绮梦不会接,此举引得方绮梦好奇看过来,娄沁有些心虚地朝她点头,“家里小母鸡下蛋了,”说罢感觉这话不合适,又解释道:“早晨空着肚子上工总不好,权当垫两口。”
方绮梦咳嗽一声,贫嘴贫得毫不自知:“那倒是也给我俩呀,全给毕遥是想惹我眼红么?”
娄沁嗫嚅,“今儿早上鸡窝里只捡到四个。”
“那昨天呢?昨天得了几个鸡蛋?”方绮梦从毕遥手里抢走四枚红皮小鸡蛋,三枚塞回娄沁手中,顺手抓起自己腰间玉牌磕破最后一枚鸡蛋的鸡蛋皮,熟稔剥皮。
毕遥咧咧嘴,为那方昂贵的羊脂玉配心疼片刻,眼力价极高地先一步出门等着。
娄沁握着手里的三枚鸡蛋,刚煮好没多久,握久了烫手,干脆用围裙兜起来,“昨天就捡了一个,”笑得有几分歉然,“给瞧瞧吃了。”
剥去皮的白鸡蛋忒烫手,方绮梦随手把鸡蛋壳扔到墙边土地里,“我不吃蛋黄,你吃么?”她小心地掰开鸡蛋,嘶哑着声音问。
娄沁眼里攒了笑意,“你怎么跟瞧瞧一样不吃蛋黄啊,不吃拿来我吃。”说着朝方绮梦伸来手。
“张嘴,啊——”方绮梦靠近过来,直接把卧在蛋白里的蛋黄送到娄沁嘴前。
娄沁没接稳,蛋黄差点掉地上,被她及时一口吞下,却又一下子嚼不开,只好遮住嘴,嘟嘟哝哝道:“你去忙罢,别耽误时间。”
“家里好不容易才开始鸡蛋,下次就不用给毕遥了,”方绮梦丢了两瓣蛋白到嘴里,三两口嚼了咽下,“中午约了人谈生意,不用送饭,傍晚下工后来接你和瞧瞧,容苏明得了千金女,晚上上她们家瞧瞧去?”
闻言,娄沁面露犹豫,她和方绮梦身份悬殊,两个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是以她虽非常感谢方绮梦的帮忙,但却并不想在这段关系里搅得太深。
“啊,我忘了,”方绮梦看出娄沁的犹豫,点了点自己额角,熟门熟路地自找台阶下,“瞧瞧的病刚好没多久,也不方便去,不然回头再说罢,我先上工去了。”
娄沁点头,“路上小心。”
方绮梦“嗯”了一声,转身出门。
这处小宅子离五花儿街的丰豫铺子不远,仅隔两三条巷子,方绮梦步行都要不了两盏茶时间,待她走进铺子,遇见刚下夜差的伙计们在用朝食,她顺便就让毕遥到后厨也寻份饭来吃。
随着时间推移,铺子逐渐忙碌起来,谁也没想到,大东家容苏明会在今天回来铺子上工。
方绮梦抱着一沓簿子,乐呵呵跑来二楼对面跟容苏明汇报工作。
“红鸡蛋呢红鸡蛋呢?”她趴在大东家的书案边,两肘搁在厚厚的簿子上,眼睛亮晶晶的,“大东家您不表示表示?”
“怎么感觉你比我还高兴,”容苏明腰背挺直坐在椅子里,拿笔杆子敲开方大总事胳膊,淡定地从那沓簿子里抽出一本翻看,“份子钱准备的如何了?少于一百两可拿不出手的啊。”
方绮梦闲着没事似的,还顺手帮大东家研了两下墨条,“那什么,下午下工后我可方便去瞧瞧孩子?”都说刚出生的孩子不能随便让外人看,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特别好奇容苏明的孩子。
“你倒是稀罕她,”容苏明点头,拿笔蘸墨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就你自个儿呀,娄沁和瞧瞧呢,不一起来么?”
方绮梦还是那套说辞,“瞧瞧前阵子不是又病了么,刚好没多久,你家小金豆才多大,不敢让她去看。”
说辞呵,抛去各自在娘胎里待的那一年,容苏明认识方绮梦足足二十八载春秋,岂能看不出来个真假,“如此,那就等瞧瞧好一些再去也不迟,哎你傍晚去我家的话,正好带筐山梨回家,不然还得打发人给你送。”
“哎呦我天,打发人送筐梨到我家里还能累着你啊,”方绮梦诧异地扫两眼因伤病而消瘦不少的人,咂嘴摇头道:“老天爷真不公平,能叫有的人干吃不胖,也能叫有的人喝凉水都塞牙。”
容苏明好奇且疑惑地抬了抬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没带着丰豫欺行霸市罢?”
“滚犊子,”喝凉水塞牙的人随意用两根手指在格子柜上擦了一把,蹭得手指都是灰,“待会儿喊谁进来给你打扫打扫屋子,记得开窗通通风啊,满屋子纸张潮味儿……”蹭脏的手指往衣裾上随意抹两下,方大总事晃晃悠悠离开。
听着那道脚步声愈走愈远,最后消失在天井对面的关门声中,容苏明沉沉叹了口气。
虽身为方绮梦至交好友,但她却从不多问方绮梦感情之事。
比如几年前传的丰豫大总事在外养娼妓的事情,方绮梦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被她娘亲闫夫子拎鸡毛掸子追打两条街,丢人丢到珑川去,甚至还有生意伙伴因怀疑方总事人品而没再和丰豫续约,即便如此,容苏明也不曾问过方绮梦感情上的事情。
至于易墨和娄沁,容苏明只猜出来易墨心悦过方绮梦,娄沁则是捡了个现成。
人心是种非常奇怪的东西,它使人既喜欢显得比你惨,又不能真的看着你比他好过。
就连容苏明和方绮梦两人也不例外。
好比方绮梦看不惯容苏明比自己脑子好使、比自己谋略深沉一样,容苏明也会看不惯方绮梦比自己家庭美好、比自己长袖善舞。
但把心摊开看,两人也都是真诚希望好友能有个好结局。
容苏明无意间知道方绮梦风轻云淡拒绝易墨,又亲眼看着方绮梦躲起来偷偷里撕心裂肺地醉了一场笑了一场。
待喜怒哀乐过去,方绮梦几乎扭头就把脸一抹,没事人一般和娄沁凑出张婚书来,不声不响过成了一家人,容苏明连疑问都来不及疑问。
于是,在料定方绮梦肯定会来容家看该子的前提下,容苏明也请了易墨过来。
是以方绮梦万万没有料到,当她落幕时分带着初生礼兴冲冲进来起卧居时,易墨正坐在婴儿摇床旁边逗孩子。
襁褓里是个刚出生不满十二时辰的小婴儿,这会儿许是不饥不渴不拉不撒,她一声不吭的,就只是瞪眼看着易墨,小丫头眼珠子点墨般漆黑,滴溜溜水汪汪的。
“幸好不随容苏明长,”方绮梦远远看两眼小金豆,初生礼随意放在旁边,不仅没有靠近的意思,反而急着要走:“既然有客人在,我也就先回去了,春想你先好好养着,我回头再来看你。”
话音不落人就转出了屏风,生怕慢一步就会丢掉性命般。
真的,有些人不能见,好像见一次就得负一生。
易墨终于追上来,隔着扇月门,她唤住了那个避她唯恐不及的人。
一个在门那边,一个在门这边。
“我就要去云醉了。”易墨犹豫片刻,轻轻说。
“哦。”门那边的人无波无澜。
自从那次她把话说白,两人争执之后,再也没见过,亦再没说过话。
“不问问为何要去云醉,去云醉做什么么?”易墨揪着自己衣角,素来温婉大方的人极少将心思露在神色之中,此刻却有些紧张。
方绮梦:“问哪个做甚,和我又无关系,啊对了——”她终于回过头来,却是朝易墨身后方向招手,“泊舟,去喊你哪个姐姐与我送筐山梨到门口,就说我等着呢。”
那边廊下的小泊舟远远应了,磨盘一样忙呵呵跑去办事,方绮梦转回身继续朝外走,易墨像被人操控了腿脚般,鬼使神差跟了上来。
“我这次一旦去云醉,大概就不会再回来了,”她跟在她身后,用和平常一样的语调,柔柔倾诉着自己最后的别离,“要是下次路过我家门前,看见门下的风灯亮着,还望你能朝南边给我酹杯酒,一杯就行,一杯就……”
疾步而行的人突然停下脚步,毫无征兆地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身后的青衫女子,眸里淬火:“好端端去云醉之地做什么?听说那边边境近来正起乱,怕死就安生在歆阳待着!”
易墨微微一顿,上前两步两人困进了怀里,“你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自私胆小又懦弱,”她在心爱的女子耳边低语,留恋地抚摸着女子的鬓发,那般缱绻温柔,“待我死后,我就天天在忘川等着你,等你下黄泉水,等你喝孟婆汤,等你过奈何桥,到那个时候,我再牵你起的手,你可不能再松开了,阿梦。”
一行清泪悄然滑落,湿了脸庞,烫伤心口。
方绮梦就这么被易墨搂在怀里,不反抗,也不挣扎,她两手垂于身侧安静地立着,似乎是在逐字逐句消化易墨的话语。
倏而,她笑了笑,抬手抱住了易墨的腰身,“此生为此身而累,罢矣,但若你家门下灯当真亮起,那你喝孟婆汤之前定要等我,我去找你。”
“若这辈子都过不好,眼前人都抓不住,还惦记个什么虚无缥缈的黄泉和来生呀,”身后突然响起道慵懒的声音,是从外面回来的容苏明,负手自二人身边过,“那个,没劲,忒没劲的……”
话虽如此说着,容家主的脚步却连丝毫停顿都不曾有,兀自朝主院方向走去。
易墨双臂紧,没让方绮梦因人打扰而推开她,嘴角放松出笑意,心道容苏明助我,“她说的,诚然没错。”
方绮梦失笑摇头,“你来歆阳至今时不短,无论是道听途说还是如何打听,总之都已经知道了我以前的那点破事情,为名或为身,我都是个畏畏缩缩的懦夫,躲在父母家人身后,躲在容苏明身后,连累过朋友,亦没放过自己,”
两人身高差不离,方绮梦抬眸,视线正好撞进易墨眼睛,那里面漆黑深沉,像有漩涡,可以把人揉碎了吸进去。
她抬手遮住易墨眼睛,只让自己声音传入易墨耳朵,“我和容苏明查好久你的身份,孰料你早已撬了我阵脚,叫容昭也帮你瞒着我,我大老远跑去姜粟的隐山,寻到我爹的授业恩师,这才打听出来,当年在我们家隔壁住了几年的那双老人家,原来是忠勇大将军府里,大将军夫人的父母。”
说着,她轻轻笑出声来,不正经地调侃:“易小将军瞒得奴家好苦啊。”
面对不着调的家伙,易墨脸不红心不跳,拉下遮在眼前的手,再度投来目光,“娄沁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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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助攻上阵
云想衣裳花想容 旗鼓相当
自容苏明使计将本就该由花春想继承的财产从花家剥离,那些财产里所带的林庄、农庄、田庄、铺子等打理经营的权柄,就直接被花春想塞到了母亲花龄手里。
花春想最是清楚不过,她阿娘即便是不愁吃穿,却也躲不了那手脚不停的劳碌命,但凡闲下来她就爱胡思乱想,最后一准来病。
昨晚饭后闲聊时,她听容苏明说巷子南头满宅的满老爷,昨儿下午出门时不慎从马车上摔下来,抬回家里人就去了。
那满老爷只比花龄长五岁,春秋不过四十五六,花春想思来想去,这日上午着人去请母亲过府,结果人中午才慢吞吞过来。
听女儿说明意图后,花龄坐在摇床边逗着孙女,拒绝得不假思索,“照看这么个小不点你还需要要我亲自来哇,让苏明再找两个奶妈也是使得的,哪里用得着我过来,哎呦这是,我孙女这怎么吐了?”
花春想一讶,忙招手唤来奶妈,“快看看这怎么吐了,吐的是什么?”小家伙今日上午刚种了痘。
二十五六岁的奶妈是容苏明亲自从下面庄子里寻来的,刚生过三胎没多久,质朴老实又会照顾孩子。
“老太太和主母不用担心,小姑娘只是吐奶了,抱起来抱会儿就成。”她细细将小金豆吐出来的东西拾干净,抱起小小人儿去屋子那边转圈,不打扰两位主人家说话。
花龄视线落在孙女身上,目光随奶妈踱步而转了两圈,最后扭回头来看女儿,两手一摊道:“看见了罢,你不会带孩子,我更也不会,不然为何你自幼便是薛妈妈奶大的?”
“哎还有啊,”花龄转过来朝小金豆的奶妈道:“你也不用一口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地唤我,平白唤老我十来岁,想来我和你爷娘年纪也差不离罢,听你唤声姨我也受得。”
奶妈是容家庄子出来的人,听得此言险些吓坏,怀里抱着小主人,战战兢兢看向主母花春想,差点就要跪下了,“是仆照顾小主人不周全么?主母您,您说给仆知,仆一定会改正的!”
“没有的事,我娘没别的意思,”花春想生平第一次觉得容苏明办事儿也会不可靠——这位奶妈胆子忒小了些。
“我娘啊,人就是不服老,明明都到四张了还当自己年轻着,一日里三个庄子来回跑,我都寻思着得再给她找个老伴儿来拴着她了,”花春想微笑着,既宽慰了奶妈,又顺便说了两句自己这位让人操心的老母亲。
花龄拿摇床里放的布玩偶扔向靠在卧榻上的女儿花春想,啐道:“狗东西如今真是长大了,有人撑腰了,都敢回过头来拿她老母亲说笑了呢!”
“娘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呀,奶妈她们还在这里呢……”花春想抱住女儿的小玩具,窘得耳尖泛红。
花龄反被逗笑,“是是是,你知道要面子,我那面子都是身外物,要不要无所谓,容夫人以为呢?”
“哎呀娘,不兴您这般用能说会道来压人的,”容夫人捂脸,有几分战败后的羞赧之色,“是是是,我方才不该那样说您的,可既然说都说了,那,那您也好好考虑考虑我说的话呗。”
花龄笑得无奈,“你和苏明一起生活这么久,嘴怎的还是如此笨?!”
再寻常不过的一句玩笑话罢了,不知花春想自个儿想起了什么,瘦下来的小脸蛋唰一下红了个通透,脑袋都埋进了毯子里,“说话这种事最是难学,您就不会说话,怪我算什么,我这是遗传。”
花龄叹了口气,道:“为娘便是吃大了不会说话的亏,一颗好心却办尽坏事,得罪透所有人,就连你嫡亲的姨母最后都与我断了关系,”说到这里,中年女人的神色似乎黯了几分:“香椿,以后好好跟苏明学说话,让娘也放心些。”
“……”花春想乖巧点头,俄而才回过神来发现不对之处:“阿娘说起话来惯会喧宾夺主,本是我在和您说事儿,谁知道最后却反过来被您说教。”
“说教什么?”下工回来的容苏明从外面进来,净了手接过孩子,抱着走过来:“岳母过来了,可用过午食否?”
“刚吃过,”花龄道:“我方才在说让你教教你媳妇说话,不然她嘴太笨,不会说话不会办事,拿不拿得住这院里的下人都是个问题,往后要如何帮你活络内宅?”
容苏明坐到花春想身边,用指腹戳小金豆的小脸蛋,感觉一上午没见孩子就变了个样,回花龄道:“内宅活络不活络倒无所谓,若是春想愿意,我倒乐得带她到场面上走走。”
花龄拍大腿,睨女儿一眼,“听听苏明是如何说话的,上心学着点,”视线旁偏,看向容苏明,“你们一家赶紧吃饭罢,我还要去趟水庄。”
“我送您,”容苏明与花龄几乎同时起身,孩子就先递给花春想抱着,她温声道:“我出去送送岳母。”
容苏明这人记仇,因此前某些事而和岳母花龄关系顶多算是勉强可以,某些出于礼数而该契女婿孝敬岳母的事情,容大东家也都不屑一顾。
可自从有了小金豆后,至今不过才半个余月时间,花龄就发现容家主性格渐渐改了些,然则她更清楚,即便如此,身为丰豫东家的契女婿没事也是不会主动送自己出门的。
花龄遂道:“那就麻烦苏明了”
容苏明:“理当如此。”
孰料,花春想刚接过柔软弱小的宝贝孩子,双目紧闭的小金豆就嘴角一咧,哼唧着哭了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亲阿娘。
将走的花龄呵呵乐起来,容苏明点点女儿小鼻头,忍笑道:“不哭了乖,老实让你娘亲抱着。”
“哼~”小金豆挂出两行豆大的泪珠子,配合地哼了一声,屋里人一愣,灿烂笑开。
待容苏明送完花龄回来,起卧居屏风外面的小饭桌上就已经摆好了饭食,一碗打卤面一碟配菜,仅此而已。
花春想独自坐在桌前,面前放着小半碗鲫鱼汤熬成的咸粥,容苏明进来时她正拿着粥勺搅粥,似乎没什么胃口,“你回来啦,用饭罢,穗儿做的打卤面,肉的。”
昨日中午厨房做的是鸡蛋蘑菇卤素面,容家主饭时就有些不大乐意,夜里果然就叨叨要吃肉。
昨儿夜里没让这缠人的家伙如愿,花春想今儿中午就赶紧给补上,你看,眼下这家伙不就乐呵呵坐下吃饭了么。
“我闺女呢?”面条才扒拉三两口,容苏明就端起碗问花春想,“睡着还是醒着?”
容夫人无奈一笑,搛了一筷子菜送进容苏明饭碗里,筷头在碗沿上敲了两三下,“还在睡着呢,先吃你的饭罢,”回手时,顺便也搛一筷子到自己碗里,“她睡的是猫觉,过会儿就该醒了,你今儿还是未初时刻出门?”
“嗯……”饥肠辘辘的人往自己嘴里扒着饭,不慎吃进去一颗炒肉用的花椒也懒得吐出来,嚼吧嚼吧直接咽了下去,“方绮梦这些日子跟上了轴条似的,什么活都卯足了劲儿冲头去干,我的活都被她揽去不少,奇怪了,竟然也不嚷嚷让给她涨薪资,往常多让她走两步路都恨不得威胁我涨工钱的人,近来竟然改性了。”
花春想道:“或是因为成家了罢,有爱人和孩子要养,便得奔着长久长远的事去打算。”
“你怎么就吃这么一点,”容苏明突然抬头问,“胃口不好?”
她提起方绮梦,不过是话赶话聊到这里罢了,但至于方绮梦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并不想让花春想知道太多,这丫头心思杂,容易多想。
“哦,”花春想垂眸,看见了碗里这点被自己搅拌得不像样的粥,心里算盘快速扒拉几下,再看向身边人时,瘪嘴扮委屈可怜兮兮,却忘记隐藏眼睛里蠢蠢欲动的光芒,“老这么在起卧居里待着也忒没劲,吃饭都没什么胃口。”
“如此,”瞬间看破夫人心思的人假装认真思虑片刻,点头道:“不若饭后我陪你到后院转转?午后的大太阳可灿烂了呢。”立秋过后,秋老虎伏在城里,午后日头甚毒。
花春想这回瘪嘴倒是真的,“可是我真的好想出去玩啊,”放下粥勺过来摇容苏明胳膊,“容昭,阿昭,容哥哥,下午就出去半个时辰,好不好嘛~”
这一通撒娇撒得呦,容苏明心都快酥掉了,自然是招架不住,手里筷子都差点被晃到地上。
“花春想!”她放下筷子擦嘴,佯装严厉模样,低声道:“这么快就忘记秦大夫交代的话了?你这还在坐月子呢,”
看着小妻委屈模样,容家主语气在不知不觉中软下来,渐渐就便成了温声细语哄着,“待出月子后,你想去哪里咱们便去哪里,想到何处玩咱就到何处玩,什么冰镇西瓜、麻辣热锅、沆瀣饮配爆辣炒年糕,咱前儿没吃上的也统统补回来,如何?”
“……”花春想静默须臾,忍不住鼻子一酸,眼底泛起微红,“可是我觉得有些委屈,也有些憋屈。”
她本爱跑喜出门,但现在她已经忘记了丁三铺子的炸鸡是何味道,不知道日新月异的千金街、白水街如今是何模样,城外兰亭的诗会她更有十个月不曾去过,空留茶余饭后听点诗会闲谈,耽为小金豆,她都快变得不是她了……
穷苏明:“……”心她道,秦大夫诚不欺我,刚生完孩子的人情绪果然是变化莫测。
容苏明沉吟片刻,道:“这样罢,小金豆午后交给奶妈带着,姑母亦或会过来,有她在家照看当无虞,未初你我同出门,待我去趟铺子,陪你上西市转转,”抬手,只一只巴掌就完全覆住花春想的小脸,语气宠溺:“如此你以为如何?”
“我以为万善!”花春想拉下揉在脸上的大手,原本那张沮丧的脸眨眼阴转晴,眼底尚未褪去的微红显得姑娘似哭似笑,逗笑容苏明,“我会穿戴严实不受风,而且乖乖听你话,拜托莫让我娘知,拜托拜托……”
姑娘撒起娇来太过可爱了些,容家主无奈捂住眼睛,干脆把靠过来的姑娘揽到自己腿上坐着。
埋首姑娘颈窝,尽是甜甜奶香,闻得人微醺,低声念出三个字,“花春想。”
花春想,花春想。
“嗯?”名唤花春想的人此刻笑意融融,非常开心。
“听说昨日有朋友来探望你,不若下午喊她一块去西市玩?”
昨日下午来探望的友人,是花春想念书时的同窗友人关欣欣,年前咱们花姑娘成亲时,随夫在蔡邕做生意的关欣欣还辗转托人给她送来十两份子钱。
钱不多,却是份量足够的心意。
只是不巧,“她是跑生意路过歆阳顺道来看我,昨日她一路打听着才到家里来,坐不到半盏茶时间就匆匆走了,今天想来也该是已经离开了罢。”
“如此……”小妻身上实在好闻,容苏明手臂,刚想做点什么,里面传出小金豆微弱的哼唧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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