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身后突然传来声嗤笑,没有丝毫嘲笑轻蔑之意,甚至还有些温良,却叫人听出了那其中夹杂的不容置疑,“温不周甚至曾一眼看哭书院阮夫子家的小孙子,她不喜欢小孩儿人人皆知,姑娘此话于温夫人而言,当是怀璧其罪了。”
这话未直白得不留面子了些,众人看向发声之人,或疑惑,或探究,或看戏,或觉冒犯,却无人敢第一个开口说句什么,就连祝飞妹妹都有片刻愣怔,花春想吞下口中食物猛地转过身来,“你怎么来了?!”
“我......”容苏明刚开口,就被花春想拉住手腕打断,生怕这厮下一句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大实话来,“路过还是如何?若忙的话就去忙,不忙就过来坐一会?啊,姑奶奶她们在那边,你要去打个招呼么?”
容苏明咧咧嘴角,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说得露骨了些,少不得又会让有心人多想,为落人话柄,她干脆坦坦荡荡道:“我要去一趟温离楼家,温夫人给如意做的冬衣冬袄已经做好了,但听闻温夫人这几日也是病了,我便来问问你是否要同我一道前往。”
“如此,”花春想站起身来,“那是得过去看看,”转身朝一桌同窗颔首,“那我就先走了,咱们回头再聚?”
祝飞妹妹道:“那你先忙,回头再聚。”
转身要走时,旁边一女子突然碰掉了筷子,怕筷子上的沾的菜汁弄脏衣服,女子忙忙往后躲避,不慎撞在容苏明身上。
“抱歉。”
“啊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抱歉!”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后者声音显然盖住了牵着那句淡淡的致歉,侍立的丫鬟忙上前来拾这个小小意外,容苏明没说什么,往旁边挪开与花春想并肩而去,走到屋门口,她叫花春想先领青荷穗儿离去,“毕竟姑奶奶在这里,我来都来了,过去问声好。”说罢,容家主朝东边厅席走去。
祝家今日办喜事,客人们的车马停了半条巷子,容家车夫扎实把马车停在巷子外易停易行的路边,花春想出来祝家后,在车里又等了片刻才等来容苏明。
甫钻进马车这面无表情的家伙就“嘿”了花春想一声,“听说你给我姑奶奶都呛啦?!”
“嗯,呛了,”花春想端坐马车尾部,毫不闪躲迎上对方审视目光,“你又待如何?”
却被这家伙坐过来吧唧在脸上亲了一口,又被顺手揽了下肩膀,似是欣慰,又似鼓励,脸上笑容更是何其灿烂夺目,“还怕你独自一人应付不来呢,也不知容映到家里说的几真几假,偏生还不能叫她看出丝毫担心来,这般不容易,夫人是不是该奖励奖励我?”
这无赖耍得容夫人当场一愣,险些信以为真,还好最后关头反应过来,在马车的徐徐前行中推开了身边人,“绮梦姐说的没错,你与温离楼一路货色,遇事净会扔媳妇出来当这个恶人。”
“这可不一样,”容苏明重新靠过来,歪起头道:“咱们家是应付些里外亲戚,温离楼和叶轻娇两口子并无任何亲戚,她们家平素往来也就我们这几个朋友,以及温离楼在缉安司里的兄弟同袍,官场上有些事情是温离楼不想碰的,便只能由她夫人替她出面解决,至于叶轻娇的恶名,”说到这里,容苏明呵笑了一声,“她的恶名其实是被人以讹传讹传出来的。”
听到此处,满心以为这人接下来会说什么安慰宽慰的话,谁知她摊了摊手,道:“你跟人家没法比的。”
花春想:“......”
在姑娘那声突如其来的喷嚏声中,容家主笑咯咯又挨了两巴掌,“容苏明这话实在你好没良心,下次你自己玩罢,我不奉陪了!”
容家主一张笑脸贴上来,谁让她最贱爱逗耍人呢,“莫生气莫生气,给你赔罪了,一会儿咱们上千金街逛逛如何?好久都没去过了,哎咱们去听曲儿罢?方绮梦说立七的戏班子又排了好些出新戏,看看去?”
花春想端出三四分严厉,问道:“你咳嗽好利索了?”说着把一只手手背贴上容苏明额头,另一只贴上自己的,对比这感受了下温度,“分明还温温热着,这几日哪儿都别想去,咱们当真要去温家么?叶姐姐当真病了?”虽然知道叶轻娇给如意做冬衣的事情是容苏明随口胡诌的,但是人否病了还真的要问一问。
“可不是病了么,”容苏明伸直两条长腿,似笑非笑,“这季节时疾多发,偏巧我这咳嗽也都还没好,所以咱们就不去她家凑热闹了。”
“我就知道......”花春想戳容苏明胳膊,引得人扭过头来看她,才认真道“自你从朝歌回来至今,我就总觉得你暗地里在筹谋什么事情,”怕容苏明极力否认,姑娘伸手在她左侧眉头处抚了一下,“这里这条蹙眉纹比之前深了几分,你心里一有事就爱蹙眉,琢磨事情时也爱蹙眉,而且左边眉头比右边蹙得厉害。”
“是么?”容苏明下意识往后仰头,避开花春想的温软指腹,忙不迭自己抬手搓自己单侧眉头,似乎是想把姑娘说的蹙眉纹给搓掉,“不过是年纪大了,脸上随意就多了几道皱纹,我方才出来时遇见一人,”
容家主转移话题的行为不要太明显,从袖兜里摸索半晌摸索出一封信来递到花春想手里,“就是咱们从席厅离开时,不是有一女的不小心碰了我一下么。”
“嗯,怎么了。”花春想垂眸看手里信封,有花香淡淡萦绕指尖,散进六姑娘嗅觉,有桔梗花、风信花、向日葵等数种香味,不用猜就知道是谁了。
容苏明道:“我出来时拦着我硬给了这封信,说是里面有事关我家宅安稳的东西,唔,我的家宅不就是你了么,那女的也是你昔日同窗罢?还有那位明面上上觊觎温夫人之位,实则暗暗警告你小心容夫人之位的女子,她也是......”
“诚然,”花春想把信拍回容苏明手里,坦然道:“同样也是我昔日同窗,而且还曾和我同食过一碗饭。”
容苏明眉心微压,漆黑瞳眸一闪,“你都没和我同食过一碗饭!”竟是醋了。
“说正事呢,别闹,”花春想哄孩子样摸摸容苏明头发,温柔道:“没头没脑的话被你听去一句,你便能听出来话里的意思来,这一点上,我远不如你。”
马车内空间不大,不够两人并肩坐在车尾,容苏明本坐在车尾和车壁交接的转角,身子一歪正好把脑袋搁在姑娘肩头,懒洋洋道:“你有我有如意有阿娘,而且还有华珺图她们仨,这就已经足够了。”
信封被举起,容苏明三两下撕了这玩意,不满道:“看见我拿回来这样一封信,按常理来说你不是应该醋一醋么,花春想,你觉得呢?”
不知为何,被容苏明这么连名带姓地一叫,容夫人竟觉得有几分心虚,或者说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几乎已经能听懂所有被容苏明委婉隐藏在话中的话语了,甚至这人一开口她就知道这人倒底想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之间,她竟也如此了解容苏明了。
沉默须臾,花春想主动开口道:“你没来之前,我遇见徐文远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 容许冲突
第四十八章 容许冲突
这句话说出口后,容苏明依旧脑袋靠在她肩膀上,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顿了顿才似疑惑似知然般“嗯”出声来,“你既怕得罪我,又怕得罪同窗,结果定然两边都得罪,两边难做人。”
“你怕得罪我,”容苏明重复这句话,胸腔里震动出低沉笑意,“你竟至今都还在担心会得罪我......今次选择告诉我遇见徐文远,你非是担心我知道后会酸会误会,甚至你不担心任何可能出现的后果,你只是怕,怕万一见徐文远之事被人利用被人拿到明面上时,我会不信你。”
“你这话自相矛盾了,”花春想捏住手心,一边是被说中心思的不知所措,一边又想在容苏明面前多为自己辩白几句,真是觉得自己荒唐,“若是有信任在,酸不酸,误不误会,就都无足轻重了,更何况,你说我不信你,你又何尝信过我。”
花春想微微偏头过来,脸颊正好贴住容苏明前额,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起伏,“容昭,很多事情别说出来,只要不说出来,你、我、还有孩子,我们三个就依旧是他人艳羡的幸福之家。”
容苏明还在笑,轻快得似乎只是在和夫人闲聊从哪里听来的逸闻趣事,“如意如今都好几个月大了,你对我真的还是没有丝毫……”没有丝毫喜欢么?
有些话对别人而言根本都是信口拈来,可到她容苏明这里时却是如何都说不出来,每每话到嘴边便会感觉如鲠在喉。
把话到这里,她甚至开始觉得花春想说的其实是对的,有些话真的不能直白说出来,有些事甚至不能去想,否则伤人伤己。
她,容苏明,知道今日徐家公子文远会来祝家赴宴,所以刻意借身体不适之由打发花春想独自至此,容家人向这丫头发难是意外,容苏明本来的目的,就是让花春想来见徐文远的,卑鄙罢,然而她做过的卑鄙事又何止这一件,多也不在乎再多这一个。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甚至不知道这样做是为的甚么目的,她只记得花春想曾不止一次在深夜噩梦呓语时,喊了徐文远的名字。
盖因她给不了她的心安,徐文远能给。
“你不要胡思乱想,”花春想道,“一家人就是一家人,旁人如何都取代不了的,就像我爹那样,即便他做出那种事情,若我娘再寻伴侣,我也不会管她的伴侣开口唤爹或阿大。”
“这个比喻……实在是恰当,”
容苏明抬手,看也不看就准确无误捏在花春想的两侧脸蛋上——不知是因为花春想脸太小还是因容苏明手太大,她捏姑娘的脸总是捏得那般轻而易举,“说话的本事近来的确厉害不少,下次你娘要是再说你木讷不会说话,你就只管跟她呛回去,让她看看我夫人的本事。”
“我只是儿时不善言辞,大之后就开朗起来,而且还学会了跟人吵架跟人互呛,”花春想突然又被人捏住了嘴,撅着嘴变得口直不清起来,“可是我娘就记住了我木讷,她其实并不知道我长大后是何脾性,我跟她呛过不少次,她都说我只会窝里横,”
说到这里,姑娘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她还说我要是嫁了人,到人家家里后肯定只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还指不定会被婆家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结果我娘没想到,如今情况竟然是我在欺负你。”花春想眼眶有些发胀。
容苏明又一次转移话题,还换上了颇为八卦的口吻,道:“这么久又见徐文远,如今见后感觉如何?”
“没啥感觉,”花春想不知道自己说的这算不算实话,但她知道,绝不能把见徐文远最直接的感受与反应告诉容苏明,她害怕容苏明,“就是不期而遇地碰见了呗,寒暄几句就过去照面过去了,没啥感觉。”
“是么?”容苏明饶有趣味地掀起眼皮看来一眼,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还以为他会……”
还好关键时候反应过来,容苏明假借咳嗽及时住口,反被花春想追问道:“会如何?”
容苏明抓抓额头,否认道:“没,没如何。”说着,又朝外面驾车的人喊道:“寻个食肆酒家什么的,午食还没用呢,饿。”
车门外响起扎实的唱喏回应,连续几声催马声后,马车前行的速度明显更快了几分。
……
愈近年关,方绮梦去追易墨后至今没回,前几日来信道腊月方始归,丰豫铺子可不管大总事身处何方,只是按往年般开始了较寻常几倍的忙碌。
容苏明不待咳嗽好彻底,就开始了几乎没日没夜的忙碌,白日忙总铺里的事情,晚上处理各地分铺递上来的东西。最长时间里,大东家竟一连五日都没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如意,直到腊月初这天,许家着下人传来个坏消息,道是许太太突发急病卧床了。
彼时,容苏明正在丰乐楼里和人谈一桩利益可观的生意,闻讯后大东家拿啥丢啥地冲出丰乐楼,直接打马奔许家而来。
才跑进许太太的院子,脚步都没站稳,容苏明就被突然冲上前来的许老爷一脚踹在膝盖上,扑通跪地,这一脚估计使了许老爷全部的力量,容苏明整条腿都暂时没了知觉,跪在地上起不来。
“许、孙、培。”她抬眼,盯向正举起手准备打自己的人,漆黑墨眸异常平静,却叫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只要许老爷这一巴掌落下来,许家的灭顶之灾不过在眨眼瞬间。
许老爷被这眼神吓的一愣,许向箜长子许观评冲过来抱住了他祖父的腰,“不许翁翁打昭姑姑,不许打!”
许老爷气结,抬脚将亲孙子踹跌出去,一院子女眷失主心骨地啊啊大叫起来,郜氏扑过去抱住儿子放声大哭,许老爷气急败坏,浑厚低沉的咒骂声又高又低响起,大夫们还在屋里急救许太太,女使妈子们忙得不可开交。
栓好马的迦南碰巧和闻讯归来的许向箜同时进来,迦南冲过去扶阿主起身,许向箜一手压在腰间朴刀刀柄上,紧咬牙关恨不得一刀切了眼前混乱的一切,他觉得这不是自己的家,这个家太过陌生,即便阿娘曾不止一次对他说过,但凡她要是出点事,许家必乱无疑。
迦南已扶起单膝跪在青砖地上的人,容苏明额角渗出细细冷汗,可想许老爷那一脚踢得有多重,这厢许老爷口中还在不干不净,迦南可不管他是谁家老爷哪司官爷,握拳就想回敬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被容苏明拉住。
“这通又踹又骂,姑父可顺了气?”容苏明面色泛白,声音分明不高,却实有镇住这混乱场面的绝佳效果,也不等许老爷回答,她咬了下牙,才慢吞吞继续道:“你最好祈祷我姑母没事,不然许老爷恐怕就要从一尘不染的云端,掉进你最恶心厌恶的泥潭了。”
“容苏明!”许老爷大吼,几乎原地跳起,“尔立我许门内,休得太狂放!”
“爹爹!”许向箜已扶起地上的儿子,迈大步过来拦在容苏明身前,挡住许老爷几欲喷火的视线,“闹够了没有!”
此话实在不能是身为儿子的人能质问父亲的,许老爷仰头看着眼前这个从来恭顺听话的嫡长子,如遭雷劈般往后倒了两步,胡子颤抖片刻才勉强寻回自己声音,“你你你,你这是在呵斥为父我?”
“翻天了,大公子竟如此顶撞老爷,翻天了啊!”旁边一花枝招展的妇人用手中锦帕指许向箜,手抖得筛糠般,似比许老爷受的震惊还大,唯恐场面不乱。
院门外迈进来许家二公子,正好听见他长兄许向箜呵斥他生母,“闭嘴,再多半言便把你赶将出去!”
“太太突发疾病,大哥心中不安,情绪烦躁也是情有可原,”许二公子快速来到生母身边,眼角眉梢带着说不出的古怪表情,似笑又似忍,“可是你也没必要拿爹爹和我姨娘两人撒气罢!真正做错事的人不是在你身后呢么,你吼她去呀!”
这话好像说到了正点上,一直在低低啜泣的郜氏上前两步来到她相公许向箜身边,连连哭诉道:“二叔所言不错,此番母亲突犯心疾,正是因为听闻马场赔了个干净,打击忒大她才撅过去的,万若当时容苏明肯答应帮忙,母亲眼下又怎会如此!相公你一定要给母亲做主啊!”
容苏明:“......”
她扶着迦南小臂,在许向箜身后“嘿”了一声引来表弟一个极其轻微的侧首,淡淡道:“我去明堂里等着,你的家事自己处理。”说罢与迦南向明堂方向走去。
“且慢!”被郜氏拦住去路,凄厉质问道:“今日事情闹成这般,当着我相公的面你倒是给个说法啊,你说啊!”
你想要我说什么?容苏明垂眸静看郜氏一眼,侧身继续前行,又被郜氏堵过来,百分千分不依不饶,“容苏明你理亏你心虚了!”
容苏明不语,偏头看许向箜,表弟高她半头,她需得抬起眼方能看清楚表弟的脸——她弟咧咧嘴角,苦笑,“姐,雪兰说的......”
“呵。”容苏明同样咧咧嘴,冷汗顺着额角滑下,“迦南,咱们回去了。”
主从二人转身就走,许向箜伸手拦住欲追的父亲和郜氏,闭上眼藏起心中的痛苦与纠结矛盾,他不知道这一步走的对不对,真的不知道。
......
途中拐去趟医馆,容苏明一蹦一跳回到家来,花春想正抱如意在屋里散步,见容苏明这会儿出现,她很自然迎上前,“如何拐了呢,摔跤了?”
“没有,”容苏明用力搓热手,弯下腰来捏女儿的脸,喟叹道:“胖嘞嘿,又胖嘞这丫头,来来来给我抱抱。”
花春想不给,还把如意往旁边躲,朝窗户前的暖榻努了努嘴,“上那边坐着去,你腿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上还有药酒味道。”
“你说这个罢,”容苏明从袖兜里摸出个小小壶药酒,往暖榻蹦去,“路上拐济世堂买的,贵着呢,你也过来呗,有话说。”
“嗯,你说。”花春想抱着孩子坐过来,“裤腿掀开我瞅瞅。”
容苏明蹬掉鞋子,老劲把把裤腿往上挽,药酒味更大些,“哎你让我抱抱如意呗,感觉好久都没见着我闺女了。”
膝盖下方已然肿得老高,乍一看像是膝盖变大两圈,花春想把孩子递给容苏明,任她逗孩子去,自己弯下腰查看,“到底怎么回事?”说着眼神退了屋里其他人下去。
待屋里人走光,容苏明揉花春想头,笑眯眯道:“花春想,我今儿挨揍了。”
“?!”这句话不啻天雷,花春想伸手过来揪容苏明衣袖,“还有哪里伤了没?过来给我看看,怎么还敢有人动你,他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么?他......”
“就磕了下腿,没别的,”容苏明虚虚拦了下姑娘的手,腿也挪下暖榻,眉眼弯弯噙着盈盈光点,有点起哄的味道,“花春想心疼喽。”
花春想给这人放裤腿,“那可不是心疼么,你都给人揍了......是许家?”姑娘突然抬头看过来,眉心压得低,“是许孙培还是许向箜?”
“不说这个了,糟心,”容苏明拉姑娘坐直,“帮我倒杯水呗,渴。”
花春想倒杯热水放着,伸手道:“看看如意换不换尿布。”
“我来就成,”容苏明熟稔地拉开裹在如意身上的小被子,诚然,如意方才皱眉噘嘴是因为湿了尿布,“换尿布,你去拿个干净的呗。”
“你真是,又支使我。”花春想起身去拿干净的尿布,顺便拿来软纸,稍微沾湿了给女儿擦干净,“如意如意等一等,阿娘给如意擦屁屁哦。”
如意举着握成拳的粉色小手,因袖子微长,没法咬手手,就在嘴里嘟嘟嘟地吐泡泡玩,好像是在回答花春想的话,逗笑她阿娘和阿大。
“你还成了呢,这丫头。”容苏明咯咯笑,觉得心头还压着口气,笑完长长舒出来,如意拖长声音“哦~”了一声。
“这么小就想学说话了?”花春想和女儿着说话,三两下拾干净又把闺女重新裹起来,嘚瑟道:“你都不知道,前两天你闺女哭的时候喊了一声娘。”
这回轮到容苏明吃惊了,“不是罢,才多大点儿啊就喊娘,”晃着如意拍她道:“闺女,喊声阿大来听听?”
容如意:“......”
容苏明:“......”
容苏明清嗓子,喝干净杯中水,问她媳妇道:“她是不是跟我不熟呀?”
花春想道:“你再连隔几天抱她,她估计就跟你熟了。”
“又噎我,”容苏明嘀咕道:“忙完这几天就好了,夫人担待担待嘛。”低头逗女儿,“闺女你说是不是?阿大给如意挣钱去了嘛,我们如意要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反正我们如意什么都要最好的,对不对?”
“......”如意吐出一串口水泡泡,被她阿大用软巾轻轻擦去。
“这日子真好啊,真好。”容苏明突然感叹,缓慢伸了下被踢伤的腿,微蹙的眉心自进来就没松开过。
改样敲门进来,“阿主,主母,伙计来送消息,说姑奶奶已经醒过来,也跟大夫打听过,姑奶奶需好生将养。”
“我知道了,”容苏明轻拍着怀里孩子,回道:“去库房里找找,尽捡好的给姑奶奶送过去。”
“先等等,”欲走的改样被她主母唤住脚步,花春想道:“我去库房里看看罢。”
容苏明抿嘴,似乎没想到花春想会说这样的话来,愣了片刻才“哦~”出声,笑眯眯道:“那就去呗。”
云想衣裳花想容 三月春风
第四十九章 三月春风
晋以来,天子朝廷弘大同,男女平坐,然则整整百年至今,晋土之上当真男女平等否?
打火司阵前队不要女人,那些出生入死的活计非女人能干;武职将领不能是女的,杀伐统兵需果断冷静,不少人认为女人往往优柔冲动……
太多太多例子一时也无法尽举,然则有时却不得不承认那个叫差距的东西,挣扎过再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不甘变成无可奈何的屈服和顺从,然后,低下头,随波逐流。
有不甘者如温离楼,扮作男相咬牙爬到缉安司司正之位,多年来此人为官为民无有偏私,人人颂温司官名,然若给人知晓她身份,那些流传在街坊市井的赞美转眼即可化为杀人不见血的利刃,诚然在它动手杀死温离楼前,大晋律法就会先一步手起刀落,解决掉胆敢藐视它威严的人。
与温离楼被迫无奈的暗路行走不同,容苏明光明正大,竟却也不比温离楼轻松一二,经商十几载至今,没人算得清楚她吞下过多少酸甜苦辣,扛下过多少流言蜚语,忍下过多少刁难搓磨,但只当别人有难事开口向她求助,她就得出手相帮,因为在别人看来她有这个能力,若她帮,则继续一家亲睦,若不帮,则是她铁石心肠,人品败坏。
与许家,迟早走到这一步,容苏明和许向箜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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