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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左近望楼自会第一时间发现此处异动,并迅速增派武侯过来,容苏明和方绮梦皆为寻常平民,对此种意外多是束手无策,为自保平安也只能紧紧靠着车壁维持自身平衡。
她们乘坐的缉安司马车,也正被驾车的武侯疯狂加速追赶被撞的那辆,另一位武侯则是不断放声大喊着四个字:“马惊,避让!”
耳边尽是男女惊吼和东西碰撞的声音,惨叫嚷骂声可谓此起彼伏,该是伤了不少人。
飞速行驶中的马车突然转了个方向,容苏明即使用力抓身下坐板和门框,却还是往旁边重重甩去,侧额毫无缓冲撞在硬物的棱角上,鲜血溅出,被方绮梦扑过来一把捂住伤口,两人齐齐摔倒在车厢里。
温热的血顺眼角淌下,热血未及凉下就模糊了容苏明视线,使她眼帘前只剩一片血红。她抱着头,突然听见那种断断续续的、用竹筷拨青铜钟的声音。
这声音怪得甚,时近时远,时轻时重,却在她耳中不停徘徊,徘徊,徘徊......
她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只知道还有谁的一只手死死按在自己眼睛上,她浑身都轻飘飘的,似是在云端又若在雾里。
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却觉五感渐失,张张嘴也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似也失了音。
糟糕呀,容苏明心想,不会一场意外之后自己就要被磕瞎了罢?
磕瞎?
马车意外!
阿筝!!
容苏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依旧浑身乏力,抓住方绮梦衣领把人往近了拽,呼吸急促中还有些牙齿打颤,声音极低,口中话语有些含糊不清:“灵、灵澈,眼睛,翻车,证据......”
“我晓得了!晓得你的意思了!”方绮梦微微一愣,极快理解好友之言,马车还在飞速奔驰,二人被甩得撞上坐板,方绮梦抓紧了容苏明,慌张道:“你别着急,不然血捂不住啊!”
话音甫落,武侯急急勒停马车,车厢甚至因为骤停而往旁甩出了点距离。
马车骤然往前一沉,车帘子被人猛地掀开,易墨蹲在门口,面色阴沉:“情况如何?”
“你他娘怎么才来?!干你母你为什么才来!!”方绮梦一愣,旋即破口大骂起来。
女子满手是血,身前衣襟上有着清晰无比的血手印,她边骂边哭,真的害怕极了,鬼知道某个瞬间她有多怕容苏明死掉,或者落得容筝一般下场。
受惊的马被缉安司的人当场斩杀,容苏明被送去左近医馆救治,方绮梦把带人赶来增援的缉安司司正也一并骂了个狗血淋头。
然则骂人归骂人,方绮梦还是第一时间拽温离楼到一旁,向她转述了方才容苏明说的话。
歆阳人口百万,加上每日往来进出的人员,城内可容车辆万万乘,大街小巷里发生马惊失事类意外日不下百起,然鹅是谁也没料到,今次在致远车道上这场马车相撞的意外,缉安司最终会这般大动干戈,在望楼配合下抓了进去那么多人,甚至包括给容、方二人驾车的两位武侯。
中年男人在缉安司干了十几年,缉安司西边这批房舍都是他亲眼看着建盖起来的,却不知在靠近司正司副们休息的地方,还有这样一座半地下式的监牢。
时间刚过戌时,下职的温离楼换下官袍,着了件寻常布袍,抱着胳膊有些懒散地靠在刑具架旁,神色与平常无二,甚至唇边带着笑意,正在和心腹武侯范成大低声说话。
“要是当真相中了人姑娘,明儿就叫你嫂子去给你说说。”温离楼声音低沉,不掩促狭。
二十出头的范成大挠挠头,露牙一笑,黝黑面庞憨厚实诚,有些忸怩道:“先谢过大人和嫂子了,这事儿翠平是愿意的,就只她爷娘不想,不想让......嗐,二老看不上我。”
“你可是我的亲信啊,吃官粮的武职,那两位竟然敢?”温离楼脸上笑意似乎减了几分,直直腰背霸道问:“是不是嫌咱们脑袋别在裤腰上,过了今儿个保不了明儿个?”
“不不不不!”范成大摇头加摆手,撞上他家温司的眼睛后又心虚地低下头,抿起嘴不在出声。
“狗日的,”温离楼笑骂一声,在范成大肩窝捶了一拳,道:“等忙完这阵子,忙完这阵子我带你们......”
“大人?哥——”昏暗潮湿且闷热的监牢深处走出来一赤膊青年,分别向二人打了招呼。
青年同样二十出头年纪,手里握着根血淋淋的鞭子,鞭子正嘀嘀嗒嗒往下滴着血水,活像刚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一笑却是另一种模样的唇红齿白。
他道:“人招了,东西就藏在锅台底下的墙砖里面,干,咱们就差把那锅台拆了都没找到,他妈的,灯下黑就说的这个罢!”
余光一瞟,唇红齿白的青年看见旁边木架上绑着一个中年人,他往这边靠近两步,努力借火光看清楚被绑的人后,她诧声惊讶道:“嘿呦哈,这不咱们余头余大人么,稀客稀客呢,您咋上这儿来了?”
“得了得了,”温离楼接下范二话茬,扭回头来对范成大道:“既然咱小范哥也出来了,你哥儿俩把人盘盘罢,我带人去一趟现场,去刨刨那灶台,是黑是白问个清楚,我温不周任上可不兴魑魅魍魉兴风作浪。”
范家兄弟俩一齐叉手,神色俨肃:“敬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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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人可以不记往日恩情,那就太逍遥惬意了。
听闻许太太登门,花春想抱着孩子亲自到门口接车,容苏明从卧榻上爬起,用力拍拍脸,使苍白的脸色转范起些许血色。
许太太是抱着如意进来的,乖乖宝宝正逗着如意,见到容苏明就冷下了脸,鼻腔里不冷不热哼了一声,道:“这不好好的么,谁给我说人昏迷不醒的?!”
“是昏死过一阵来着,”容苏明同样面色微沉,道:“奈何命大,又醒了,”指指眼睛,单边唇角轻勾,未显丝毫轻蔑,却叫许太太心底有些发怵,“姑,我爹和阿筝保佑,才得我落个眼瞎。”
如意在姑奶奶怀里有些认生,扭着小身子抻手要阿娘抱,许太太把孩子还给花春想,走到梨花凉榻前坐下,眉目低垂,花春想知趣,领身后女使并奶妈一起离开。
沉默许久,许太太道:“要是你爹、我长兄还在,他不会允你用这些手段行事的,他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不会允你这般......”
“他光明磊落是他的,”容苏明鲜少有过这般打断长辈说话的时候,此刻却没再顾及丝毫平素教养,冷笑道:“我手段卑劣又如何?他顶天立地他死了,我阴险狡诈我活着,这是容家长辈教给我的,姑母以为呢?”
许太太横目看过来,被侄女的话噎得心口发闷,呼吸几口气才道:“他们到底也是和你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
“亲人?”容苏明两侧嘴角先后勾起,面上笑意渐渐漾开,神色间灿烂明朗,说出的话更像是在聊家常,眸子却犀利,似是在忍着什么:“家祠本就极少开,里头的檀香更是极少燃,知我行事前会去家祠上香的人也就只有身边几人,会害我的又会是哪几人?迦南?不会,改样?也不会,唔,巧样没那个胆子,扎实和保根没那个必要,姑母觉得会是谁呢?”
许太太脸色发白,手心已沁满汗湿,嗫嚅须臾吞吐道:“那,那......”
“姑母呐,”容苏明头晕未恢复,片刻便显力虚,半靠在床头唤许太太,语调像儿时的撒娇耍赖,又分明带着六七分的无奈与妥协,“自幼至今,我对向箜掏心窝子,诚未有过半分毫孬心,用心甚至超过对阿筝,可到头来,姑母,到头来您如何对我?”
“我对你如何?!”许太太怒目看过来,重重捶自己大腿,再三指着容苏明点食指: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容苏明,你生下来就是我带着,吃饭穿衣拉屎撒尿,你走路说话都是我教的啊,再后来,家里出了那些事,不还是你姑母我一针一线继续供你在书院读书?冰炭两敬每月束脩我哪次缺过你少过你?就是之后春想嫁进来,作为姑婆母,我也敢拍着胸脯说我从不曾亏待过她!”
“姑母所言非虚,”容苏明觉得有只无形的手,重重按在她胸口,让她想长长地叹一口气出来,“本想留住最后一点情分,姑母似乎不太愿意,至于娶花春想之前姑母和我岳母商定了什么协议、祖父母留给我安身立命的东西最后又落到了谁手里,不想问,半句都不想再多问了。”
斗米恩,升米仇,说不清楚。
许太太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额角冒出层层细汗,隐在袖下的手越抖越狠,再三张嘴硬是半语难言,她心道,有舍有得,有支有付,她又没做亏心缺德事,手里那些东西,都是她这些年来该得的!
“姑,”容苏明歪头靠着床柱,道:“你一直觉得我,说话难听,目中无人,正好这次向箜也到升职时候了,若我这一摊实在让你为难,便借这个机会,您和我也断了关系罢,姑,我好累。”
随着容苏明声落,钧窑白瓷茶盏碎地的声音清脆响起,许太太脑袋发蒙,扶着榻几站起身骂道:“好啊,好啊!你容苏明如今翅膀硬了,嫌弃我老家伙没用了,好啊好,我用血肉养了头白眼狼啊!”
许太太发好大火气,气得走不成路,被许家仆下连搀带扶地弄走,花春想冲进屋里来,一地狼藉中,看见容苏明疲倦得靠在床头,脸色较许太太来前更为苍白。
“她走了,她已经离开咱们家了,”花春想坐到容苏明身边,轻轻将人揽进怀里,像哄如意入睡般一下下拍抚着这人的后背,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人周身缠绕的压抑与疲惫。
她捏揉容苏明的后脖颈,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人的紧绷。
“阿昭呐,你累了罢,”花春想听见了屋里的争执,却在这场是与非中插不上半句嘴,只能让容苏明埋首在自己颈窝里,一遍遍安抚,“没关系,累了就睡会儿,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
晋国武职大体有三派,一为边境守战之军,二为各城驻守之兵,三为治理防备之侯,易墨属一,温离楼属三,前者是军中校尉,后者是司中缉安,二人本该八百世轮回也无交集,但诚然,驻街武侯把易校尉抓来了缉安司。
“易军官刻意来此,不知意欲何为?”温离楼松垮垮坐在虎头案后的椅子里,手肘撑在扶手上,单手托着下巴颌,眼睛一眨一眨的,颇为无害。
站在堂下的易墨动动手腕,铁链哗啦啦作响,道:“无奈之举,望温司海涵。”
温离楼依旧托着脸,一副死磕下去的姿态:“哦?那还真得多些易军看得上这破落地方。”
罢了,易墨轻叹息,道:“我被父将卸职,软禁在朝歌,今次逃出,知为来见故人。”
温离楼手一滑,没撑住下巴,清嗓子道:“你也不用这么直白诚挚,让我险些以为您这故人说的是我。”
易墨微微一笑,端的是一如往常的知性温婉,身上不见丝毫为军的气息,“这步棋,我果然没走错。”
“可是我能有甚好处?”温离楼问道。
易墨抬了下手,道:“司正想要甚么好处?”
温离楼道:“帮我在军中查一个人。”
易墨道:“云醉军中上至统帅下至役夫皆有册,但问姓名年纪与籍属。”
“容禄,四十余五,原歆阳人氏,曾有灞上军历。”
“如此,”易墨道:“若确认此人曾任云醉军,十日内必有消息。那么,我的呢?”
温离楼打了个响指,朝门外招招手,对易墨道:“诚如军官所愿。”
外面进来两位便装藤甲武侯,板直地朝温离楼叉手,其中一人道:“大人吩咐。”
“啊,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我这儿有件芝麻大点的小屁事......”温离楼站起身来东翻西找,甚至差点碰翻案角的笔山,挽起袖子掏半天才从笔海里找到自己的大印,又随手抓来张纸,大笔一挥胡写八写一通,盖了印,走下来拍进武侯手里,道:“这位易军官不是当街打了人么,踩到我头上来的人没几个能全身而退的,这么着,咱也不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了,易军知法犯法,请去城南戊字地牢里安心住两天得了,吃喝照顾周到些啊,莫落人话柄说咱们缉安司欺人太甚。”
城南戊字地牢,武侯咕咚咽口唾沫,将手里的纸卷起,奉命押了易墨离开,心里由衷感叹,他们温司就是豪横。军中官员犯事,说丢进牢里就丢牢里,还让张榜通告百姓以宣律法,等着罢,届时榜文前脚贴出去,公府大人后脚就铁定会杀来缉安司......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张榜后有人比公府大人来的还快。
方绮梦叉腰站在温离楼面前,眉心紧蹙,道:“不就是当街揍了个寻衅滋事的鸟人么,重不过舍羁押罚银了事,何至于关进城南大牢?”
正在批复公文的温离楼捂着后脖颈抬起头,满脸疑惑道:“你这是耽为谁?容二不早就回家养病去了么?”
“你少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方绮梦道:“我说的是易墨,是那位在丰豫门前揍了人的军官易墨!”将手里提的钱袋放到温离楼案上,道:“老规矩,拿钱赎人,以银抵押。”
瞧眼鼓鼓囊囊的钱袋,,以及方绮梦手指上勒出的红痕,温离楼轻而易举判断出袋中银子的多少,说不心动是假的,放在往常她在就松口放人了——呸,她是那种重钱轻诺的人吗?她当然不是!
“咳咳!”温司正强迫自己把视线从钱袋子身上挪到方绮梦这里,板正耿介道:“寻常百姓犯事也就罢了,方三,你拎拎清楚可好,易墨是军,那般百无禁忌在我的地界儿上动手打人,自然是不能轻易放过的,若是我了这钱,我多年来在歆阳积攒下来的声誉和脸面还要不要了?”
“你不是那种恋栈身外之物的人,”方绮梦脱下腕上镯子以及腰间玉佩、髻上珍珠钗簪,翠玉明珰,她把东西一股脑往前推,“若是你说不,那就是价钱不够,要多少,你开口,城南大牢不是人待的地方,我退一步,你羁她在监舍如何?”
温离楼啪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视线从指缝中漏出来,悄咪咪瞅方三,牙缝里透话道:“鬼知道易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实在不忍这蠢货这般傻乎乎的,遂补充道:“你跟容二好,就不问问她为何卖了你家易军官?”
“啊?”方绮梦微微一愣,道:“我要能问出来我还来你这儿花银子?你当我脑子被驴踢了啊?”
温离楼低头继续公务,嘀咕道:“跟被驴踢了又泡水没甚两样。”
闻言,方绮梦眨眨眼,转过身夺门而去。
“哎哎哎,银子!镯子!”温离楼忙喊。
外面飘来越来越远的回答,“搁你这儿罢,指不定哪天用得上......”
温大人无奈摇头,情字不能碰啊,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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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不速之客
第六十章 不速之客
歆阳多水,夏季遍莲荷,自上次不慎中毒又遇当街奔马后,丰豫大东家就一直称病在家休养着,铺子里以及商行诸多事务多落在总铺刘三军身上,容苏明难得悠闲,便择一云多风和日同妻儿家小一道外出赏荷。
远处飞过一群鸥鹭,容苏明枕着胳膊躺在船头,脸上倒扣的是才从水里折的荷叶,刚想叹声“逸叶闲移舟行处,浊灯莹雨欲拂容”,嘴里嘟哝着什么的如意被放在她身边。
“哎——呦——”容家主刚揽住小家伙,脸上盖的肥硕荷叶就被抓去,只好眯起眼睛坐起身来,半真半假和女儿抢荷叶,道:“你个小土匪,一声不吭就抢我东西,想要自己折去。”
花春想从船篷下出来,不轻不重拍开容苏明和女儿抢荷叶的手,忍笑道:“小气样罢,给我们玩玩又如何?”
容苏明摸摸鼻子,笑得眉眼弯弯,从善如流道:“自然不如何,玩玩那就玩玩呗,是罢如意?”
“咹!”如意揉着荷叶,胡乱应答着就把绿油油的叶子塞进嘴里。
容苏明和花春想齐齐过来阻止,容苏明离得近,伸手就捏住如意的下巴,不让丫头再咬。
花春想从如意嘴里抠出点被咬掉的荷叶边角,拿过荷叶直接给如意扣在小脑袋上,道:“阿娘刚帮你说了句好听话,你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方才还舒展肥硕的叶子转眼就已被如意辣手摧花般揉得破烂,顶在脑袋上颇有几分滑稽,如意想掀掉它,花春想先一步把遮挡在如意眼前的叶子掀开,和如意玩捉迷藏道:“嗒?”
“吖,哈哈哈哈......”如意来了兴趣,自己把叶子放下,然后再掀开,看见阿娘后学着喊了一声:“嗒?”
你来我往,你躲我藏,不知一代代传了多少年的哄孩子游戏,被这母女俩玩得兴致勃勃,容苏明盘起腿来抱如意坐在身上,开始和两人一起玩耍。
这一时片刻的时间里,如意是无比乖巧惹人爱的小可爱,可没过多久,等到下河捉虾时候,小可爱唧唧哇哇摇身一变变成小魔头。
其他人下河后不过两柱□□夫,小丫头就硬是闹着要下水,就连花春想的发髻都差点被小魔头抓散,她阿娘吃痛,无奈拍了小丫头屁屁,也不重,但就是吓哭了小丫头。
“竟然敢抓你阿娘了,谁家小妞妞有你这么不讲理,嗯?”容苏明就着河水涮干净刚从河泥洞里掏出来的红衣虾,装进腰间细口竹篓。
她打没膝盖深的小河里上来,赤脚站在河边把女儿从花春想胳膊里接过来,用手背替丫头抹泪,连连哄道:“不哭了不哭了,虫子要飞进嘴里了,如意呀如意......”
“打打打......”如意趴到容苏明肩头,一手指向旁边的她阿娘,嘴里念的不知到底是打打打还是大大大。
“你要造反哦容镜,”容苏明把小丫头拉从怀里拉开,作势就要把丫头往河里扔,板着脸问道:“还打阿娘不打?”
看在差点被扔出去的份儿上,如意小丫头两手紧抓她阿大衣服,歪过身子向她阿娘求抱抱,脸上涕泪横流,“美美美美......”
奶妈老家管阿娘称为“美”,如意嘴笨,还没学会拐着舌头喊“娘”,倒是前阵子跟奶妈学会了叫“美”。
花春想心软,而且既然容苏明唱了红/脸,那她就得唱个/白/脸才行,忙不迭把孩子抱过去,抱到马车上安抚去了。
容苏明察觉到腰间竹篓里的河虾在不停爬来爬去,她晃晃竹篓再次转身下河,顺口朝不远处的巧样、泊舟和迦南喊话道:“盐膏在你们谁手里?”
盐膏是专门用来防水蛭的,那玩意沾身上就难弄掉,虽大夫偶用其来为病人治病,但它依然让人觉得恶心得紧。
“在我这里!”泊舟右胳膊正伸进在一个细洞里掏虾,侧脸离水面不过两指距离,高高挥着左手道:“阿主,盐膏装在我这里,这就给您送我的娘呀——”
泊舟突然一惊,回右胳膊忙不迭开始堵洞,喊道:“黄鳝有黄鳝!这里有黄鳝!”
几个人一同往泊舟跟前聚,迦南把自己腰篓里的虾倒给巧样,率先拿着空腰篓冲过来,“搞清楚没,是黄鳝还是蛇?”
“黄鳝没错!”泊舟指着两步远处那个从里往外出水的、高出水面一点且仅有一根指头粗细的泥洞,笃定道:“哥你堵那个洞,出不来黄鳝我晚上专给你剥虾壳!”
“得嘞。”迦南已然把腰篓口对口扣在那小泥洞上,容苏明先巧样一步蹚水过来,解下泊舟的腰篓,同样把里头虾倒给巧样,让后将空腰篓放在泊舟触手可及的地方,掬了满捧水准备倒灌。
“三、二、一!”泊舟撒手,容苏明将水猛地倒灌进去,泊舟抓起腰篓扣上洞口,须臾无动静。
俄而,迦南才在那边“嘿嘿嘿嘿”笑出声来,他提着腰篓问道:“阿主,黄鳝怎么吃才好?”
容苏明挑挑眉,卷起舌侧边打出声响哨,道:“大蒜焖黄鳝段煲。”
泊舟又把胳膊伸进那泥洞里,一手撑在岸边,左掏右掏又从黄鳝洞里掏出只特别大的红衣虾,道:“阿主,这个卷了满尾巴虾籽。”
容苏明继续去寻虾,道:“装起来,不怕入秋前长不出小虾米来。”
这段河是碧林江开了不知道多少支的一个小小分支,容苏明几乎年年都会领家里人来这里捉虾,这块地方,还是七八岁时候许向箜最先发现的。
那时候这河比现在深且宽,河里有很多野鱼,一帮小孩放夏忙假时候就会跑来这里捉鱼烤鱼。
有一次,几个人捉了只癞/蛤/蟆,扔到路上把一个整天跟在容昱屁股后头跑的女孩儿吓得脸色唰白哇哇大哭,恶作剧的最后,是容昱拎着罪魁祸首小容昭和小向箜亲自给人家姑娘赔不是。
再后来,那个女孩还偷偷来找过容苏明,“容二,你能不能再去河里捉一只癞/蛤/蟆呀?我想看看它和青蛙到底哪里不一样,唔,你们夫子是不是也给你们布置过这种课业?”
诚然是的——方夫子与众不同,不是领着一帮学生上后山听鸟叫,就是带着这群七八/九岁狗都嫌弃的活阎王们下河捉鱼,分辨青蛙蛤/蟆有何不同的课业有甚意外的,观察蝌蚪如何变青蛙才更是新鲜呢。
看在方夫子手下不好混的份上,容苏明和表弟许向箜又捉来一只癞蛤/蟆,那娇滴滴的要完成课业的小阿姐又一次被吓哭。
后来,表姐弟两个又一次被大堂兄拎着去给人家道歉时候,俩人这才知道,原来那长得粉粉嫩嫩可好看的小阿姐,不过是在通过这个法子增加和容昱接触的机会。
俱往矣......容苏明按按眼角眉框,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就像那天她无奈地与姑母掰扯恩情时,姑母亲口说的那样,“那又怎样?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是以前,以前给的好处再大,那也只是以前,谁会没事把那么点屁大的事情记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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