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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您就向当官的低个头,放手罢!
“我知道,民不与官斗,”方绮梦的灿烂笑容里多了几分怀念与眷恋,似是想起了什么无限美好的事情,“可爹娘已经将我乱棍打出家门了,林世则就算再心狠手辣,想殃及我家人,他也得顾及温离楼治下的昭昭晋律,以及我爹娘在士子里的地位。”
方绮梦闭上眼——而我,不过是遇见了至今唯一一件不想放弃的事情。
易墨。
是易墨啊。
悔就悔在,当初你万不该来招惹我。
///
容家诚然算是歆阳城里的富贵人家,然则富贵人家多如牛毛,容苏明家却颇为特别,这家没有看家护院的小厮,甚至没几个男人。
门房保根是个跛脚的男青年,平时除了看门也就做些扫洒庭院的活计;车夫扎实是个有案底在身的,曾经偷鸡摸狗戏耍人家的姑娘,别家甚至都不敢雇佣他,也就容苏明敢给他口饭吃。
姓容的男子倒是有两个,容迦南是容家家生子,但容苏明给他娶妻后就让人搬出去住了,至于容泊舟,那就是个还没长开的小破孩,端茶倒水尚可以,看家护院就差得远了。
容家看护甚是松懈,所以容家养了一只大犬,缉安司司正温离楼亲手调/教出来的看家犬。
蔡细妹就是摸准了小狗不在家的时候,正巧主院那一家三口上朋友家里吃酒去了,她打发走所有下人,才偷偷把人领进迢星居。
之前有过几次,即便是容苏明和花春想在家,但那大犬不在,她也是顺顺利利与情哥哥会了的,这次本应更顺利,孰料却被人当场捉住。
稍微聪明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十足的陷阱,但是蔡细妹到底不识字没读过书,被当场捉住后完全失了方寸。
迢星居的院子里,衣衫不整的姑娘跪在地上连连求饶,求放她和孩子一命,却始终不敢抬头看容苏明。
容苏明心底生出股厌恶,反而不是对蔡细妹。
是对她背后的那些人,比如把蔡细妹送来容家的那绿甲妇人,比如来会蔡细妹的这个男人,比如答应此事的蔡细妹的家人,比如绞尽脑汁想让丰豫低头的容党和吉荣夫妇。
男人把责任一股脑都推给蔡细妹,说她勾引,说她浪荡,说她恬不知耻,说她应当被浸猪笼点天灯,但求容家阿主饶命。
在蔡细妹六神无主且不知所措的哭求声中,容苏明心有不忍,单手按住了额头,吩咐候在旁边的扎实道:“去请表少爷来,今日他司台当值,就说家里进了贼,叫他带人来拿人。”
“喏。”扎实叉手唱喏,将手中砍柴刀递给保根,示意保根看好地上那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动弹不得的男子,他出门去请表少爷。
“不不你不能报官!”地上那个被绑的严严实实的男人再次嚎叫起来,像条离水的鲤鱼,扑腾时候身上余肉晃来荡去,看得人恶心。
他嚷道:“你容大东家的女人大着肚子偷汉子,叫人知道你不嫌丢人啊,丢死人了好不好,你不能报官,你不可以报官的,细妹会一尸两命的啊啊啊!!”
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不知道是谁刚才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的。
扎实已经跑出去了,男人徒喊无用,且声音惹人心烦。容苏明拧眉,叫保根和改样把男人拖去关在柴房,起身过去扶起地上的蔡细妹。
“你被人骗了,我晓得的,”容苏明把人扶坐到椅子里,无有半句问责,反而道:“当初在西就的时候,是谁把你带去我跟前的?或者说,你是如何到丰豫里做事的?”
蔡细妹被吓得不轻,满脑子的情情爱爱猝然消失,听着方才男人说的话,她终于回想起村子里那个偷汉子的女人被吊起来晒死在祠堂的模样。
吓破胆的人哆哆嗦嗦半个字都说不出来,除了哭就只剩哭。
容苏明却也耐心,解释道:“莫听那男人胡言乱语,虽你带着身子被送来我家来,但却是以客人身份住在这里,如今你是否偷人,当凭我一句话耳,我既叫家人去报官抓贼,便是不想拖累你进来,蔡姑娘,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蔡细妹不知如何想的,浑身抖得筛糠般,硬是坐不起来,还差点从椅子里出溜下去,开始胡言乱语:“我我我我我……我嫂子打打打,打过你家的,家的丫鬟,还还,还把你给的东东西偷卖了!”
冷汗,豆大的冷汗从蔡细妹额头淌下来,小姑娘面色惨白,似乎随时都能眼一翻上那边去。
容苏明反应快,抱起人就往起卧居冲去,“改样快叫大夫进来!”
……
迢星居灯火通明,嘈杂人声依稀传来主院,花春想歪在卧榻上给如意打扇子。
小丫头不仅睡得满头大汗,身下的小毯子都湿了两次,才刚换成干燥的。
前面门窗都关着以隔去外面嘈杂,即使开有天窗,屋里还是有些闷热,青荷过去推开了衣屏后面的隐门,有把驱赶蚊虫的香炉点一个放在了隐门的门帘后。
夜风进门,被衣屏当下直来直去的凉意,从旁散开,屋里很快消了那份让人不愉快的沉闷。
花春想却还是有点情绪低落,困了也不想睡,道:“青荷你也回去睡罢,那边再乱也乱不到这里。”
青荷摇头,看一眼坐在马扎上托着脸睡觉的穗儿,低声道:“我们还是守在这里罢,家里有人进进出出的,您和孩子两个我们不放心,阿主也会担心的。”
“她担心个什么劲,”花春想别有所指,也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醋劲儿,喃喃道:“左右那孩子又不是她的,你听听那边的热闹声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多心疼呢。”
“主母跟我说笑呢,”青荷把冰鉴的口子又关小了些,夜太深,已经不是太热了,“阿主对您和如意小阿主的心,咱们都是看得见的。”
花春想闭目养神,道:“替她说话,你何时竟也叫她买去了?”
“奴的身契主母可拿好了,”青荷也跟着玩笑道:“仔细哪日没放好叫奴给偷拿了,便改卖到阿主那里效忠去呢。”
花春想无声微笑,觉得这样和青荷说话的场景有些熟悉,不过那时年少,身边可没有如意这个睡姿肆意得就快飞天的如意小魔头。
她道:“白日才跟容昭说你为人办事最是牢靠,瞧瞧,话音刚落你就跟我插科打诨起来,幸好容昭不在,不然我这面子往哪儿搁?”
青荷颇带揶揄,道:“自然是往阿主那里搁嘛,阿主肯定两手捧着。”
“捧着捧着!没掉!”那边睡觉的穗儿说着梦话猛然醒来。
她不知梦见了什么,或许还结合和了青荷的话,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方才在做梦。
“夫人还没睡啊……”穗儿捂着嘴打哈欠,泪眼婆娑,却也没忘记操心,“小姑娘的尿兜换不换?”
“先不换,”花春想也跟着打哈欠,似乎被穗儿传染的,“估计过会儿她就醒了,醒了再换罢。”
青荷没忍住,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不经念叨而从睡梦中醒过来的如意甜甜一笑:“哒?美美。”
花春想低头看,方才还在睡觉的小家伙此刻神满满,两腿高高翘起,一手抱着脚丫子,一手揪着她寝衣,眼睛亮晶晶的。
“得了,”她阿娘叹道:“咱们如意小魔王要出山了。”
……
整夜忙碌,容苏明拖着步子回来时天色已泛出鱼肚白,屋里只有花春想搂着孩子在睡觉。
还有点时间,容苏明脱了外袍沿卧榻边躺下来,还可以眯会儿。
这般轻微的动静还是扰醒了花春想,孩子已经睡得自个儿翻到了角落里,她把小毯子重新盖在女儿肚子上,翻身过来直接撞在容苏明怀中。
“那边都处理完啦?累不累?”刚醒过来的姑娘声音沙哑,无意间的语气带几分撒娇,甚至还有几分娇媚。
“还好,”容苏明微手臂,把人往怀里紧了紧,懒洋洋道:“要是觉得吵,咱们就上别处住两天去,目下是没法送她走,没哪个地方比咱家更安全,她一两天也挪不得动不了。”
“就知道会是这样,”花春想把脸往那方肩窝拱了拱,只有淡淡奶糖香,说明这家伙没往跟前凑,“不过你还算乖,我就大人大量不追究了。”
“嗯。”容苏明闭着眼应了一声,呼吸渐趋绵长,眼睫投出小小黑影,脑袋微微歪着,似已睡着。
忙碌通宵,自该是很累。
未几,花春想缓缓抬头,轻轻亲吻了那轮廓清晰且看似冷硬的下颌。
“你不是心思周密么,”她抬手描摹这人恬静的睡脸,喃喃道:“那你就再细致些罢,阿昭呐,拜托你了,就再细致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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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长久心思
第六十七章 长久心思
事分轻重尚有由,人分贵贱时何处辩大同?
多年前,迦南父亲为容家奴,为他人恶意报复打死于穷巷,容苏明带迦南至公府击鼓报官,缉安司不予立案,经多番上诉申冤,公府大人终究还是一纸公文下发,杀人者偿奴主容苏明钱八百文以结案。
容苏明跑去缉安司找熟谙晋律的友人温离楼,她将人拦在缉安司“明镜高悬”匾下,声声质问道:“国既行大同,缘何杀人偿命而奴死偿钱?”
时温离楼乃小小一武帅,始助打火队打火而归,灰头土脸,狼狈之至,唯剩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她沉默须臾,认真回答道:“某尽毕生以求之。”
隔过数载,再见家奴为他人欺,容苏明未上前制止,而是回家喊了正在做课业的泊舟出来。
她靠在门口朝不远处那帮围攻桂枝的纨绔少年抬下巴,吩咐泊舟道:“把桂枝带回来,无妨动手,打伤了阿主为你偿。”
桂枝被一帮近龄的富家子围在棵老槐树下当靶子练弹弓,一挑五六七八个泊舟当然打不过,便从腰间掏出弹弓准备朝某个小伴当打过去。
一子未发,身边猝而掠过阵衣风,待泊舟定睛一看,那厢只见个青衣少年已经开始和人干仗了,至于那人手里抡着打人的家伙什......是个书袋?!
没等那帮小孩喊的援军赶来,二挑五六七八的仗已经干完,青衣少年拉着泊舟和桂枝一溜烟儿跑了。
容家主院里,青衣少年脱下扭打中扯坏的轻纱外披扔到石桌上,撩起铜盆里新打的井水哗啦啦洗脸,凉水直扑脸上淤青,这孩子似乎不知道疼似的。
石桌前,与寒烟同来的方绮梦施施然笑问容苏明道:“这架势,比之她‘爹’当年如何?”
那厢的容苏明正蹲在石阶下翻药箱,扒拉许久才找出两小瓶活血化瘀的膏药来,起身朝那边走过去,道:“下手诚然够狠,心思尚犹不及。”
“我娘说,你们和我爹兆联都是碧林书院同窗,”寒烟随意洗洗,擦了水渍转回身来,问道:“那你们可知我爹是否和姓温的结过仇?无论是哪方面的。”
方绮梦:“......”
容苏明:“......”
“你今岁多大了?”容苏明把手里药瓶抛过去,行至一半的脚步自然而然转向石桌,委身坐在方绮梦对面。
寒烟把小药瓶拿在手里抛了抛,坐过来捏了快点心吃着,咧嘴道:“十岁。”
容苏明招手叫泊舟坐到跟前,拿出另一瓶药膏给自家小孩儿上药,不冷不热道:“某与令尊素不相识,若无事,汝便领了谢钱回家去罢,啊,你手里糕点已抵得上要给你的谢钱了,直接回家去罢,打人的医药钱也不让你赔了——改样,送客。”
“你什么意思?!”寒烟比泊舟年纪小,性子却比泊舟野太多,扔下手中剩余的小半块糕点就抬起下巴睨容苏明,颇有几分叫板之意:“打发叫花子呢?”
容苏明认真给泊舟擦药,懒得再分寒烟半个眼神,道:“你既认兆联为父,在我这里便休想得好脸色,虽说父债子偿对你不公平,但你爹欠我的也不是三两百个子儿,罢,也懒得跟你个毛孩子废话,改样,我让你送客!”
说到最后一句“送客”时,素来温润平和的人神色确然是不耐和厌恶的,改样忙又往前来两步,伸手去拉寒烟。
“父债子偿?姓容的你他妈脑子被驴踢了罢!”寒烟炸毛,甩开改样的同时险险究要掀了面前石桌,食指指着容苏明道:“我爹为官清正廉洁,为百姓沤心沥血,甚至豁了命出去,你今儿最好把话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欠你不是三两百?!”
在寒烟的剑拔弩张以及容苏明的冷言冷语中,方绮梦弱弱举手补充道:“那个,那什么,寒烟,若细究起来,兆联也欠我不少银钱呢,虽然老话说人死账消,但你你你,你要替他还钱么?”
寒烟一个眼刀扫过来,方绮梦立马捂嘴,装作怕怕的样子冲容苏明小声嘀咕道:“嘿,她还不承认,你看这豪横的小模样,跟老温活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妈呀——”
伴随着“哐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方绮梦抬脚躲避,石桌上价值昂贵的青花瓷茶盏应声在方绮梦跟前碎成半文不值的垃圾。
砸完茶盏的寒烟眼睛有些红,发起脾气来跟温离楼更像了:“我说了,别拿我跟他放一起,他不配!”
“人生而分为三六九等,”容苏明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衬得寒烟愈发像个毛孩子,“若非你是温司正与叶先生的孩子,今日哪怕你因路见不平而打进去半条性命,我容家大门你也是迈步进来半步的,小孩儿,吃着井水骂挖井人,歆阳没这规矩。”
“你......”寒烟咬牙握拳,被及时出现的花春想伸手拉住,道:“好了容昭,逗惹寒烟生气你又得不到甚好处,赶紧忙你的罢,泊舟还要回去做课业呢。”
说着就拉寒烟往屋里去,边走边道:“你容大和方大就那德行,你莫同她两个计较,你下学就来了罢,饿不饿?我屋里有烤鸭,容苏明知道你要来,没下工就吩咐人去泉聚德买烤鸭,这不,东西才买回来,咱们趁热吃,你如意妹妹也跟你沾沾光,尝尝烤鸭的味道呢......”
那二人入得明堂去,方绮梦掏出几片熟制过的薄荷叶送嘴里嚼,朝明堂方向抬了抬下巴道:“即兴来的法子能成么?别好心办坏事再给老温添堵。”
容苏明三两下给泊舟擦好药膏,也捏几起片薄荷叶丢嘴里,嚼几嚼后眉心蹙起,道:“你跟那小温比我跟她接触的多,莫说你没发现她行思颇像兆联。”
方绮梦起装薄荷叶的荷包,点头道:“自然是发现了,只是没敢跟叶先生两口子说,你我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叶先生曾与兆联结发,又岂会毫无察觉,怕就怕小温会长成第二个兆联,若是那般可就太……”
“咳咳!”容苏明突然咳嗽出声,吐了口中薄荷叶,嫌弃道:“何处寻摸的薄荷叶,忒难吃咳咳咳……忒难吃了些,冲。”
“叶先生安。”要回自己屋子的泊舟走到门口,叉手给踏进门的叶轻娇问好。
“安。”叶轻娇肩上挂着药箱,出于本能般拉住错身欲走的泊舟。
抬起小孩下巴端详片刻,女大夫从药箱最外层的皮夹缝里摸出几片膏药,道:“入睡前用油灯火将膏药烤化,净过伤处后用东西把膏药刮下来擦抹上,翌日晨起洗掉即可,反复两日便消肿。”
泊舟叉手揖礼给叶轻娇道谢,端的规矩方方正正,叫谁看了都羡慕这孩子端方。
放泊舟离开前,叶大夫用拇指拭过小孩那伤处擦的膏药,朝这边走时送到鼻尖嗅了嗅,微笑道:“容大东家诚舍得给家人用好药,也不管适不适合。”
容苏明用袖口捂着嘴,还是被方绮梦的薄荷叶呛得凉气儿直往鼻子里头窜,灵台尤其清明。
俄而她才缓过那股劲头来,眼角攒泪道:“外行人胡医乱治,今儿叫叶大夫看了个笑话不是——我说你这薄荷叶子究竟哪里弄的,怎生如此窜劲?”
前一句是回答叶轻娇,后一句自然问的是方绮梦,薄荷叶既凉且麻,便是吐了之后,口中余劲也可谓悠长,使容苏明每呼吸一下都觉得凉气直冲天灵盖。
方绮梦嘿嘿一笑,朝叶轻娇这边挤眼睛道:“管她家那口子讨的呗,听说他们那些个武侯出门蹲差都是靠这个守大夜,绝对提神醒脑,啊对轻娇,容二方才呛你家小温了,当然,少不得我也插两脚,话说小温回去后就没再拿刀捅温楼吗?”
“你可千万盼点好罢,”叶轻娇放药箱在脚边,人坐到方绮梦另侧,与容苏明正好隔着个小石凳。
她活动活动僵硬酸疼的肩膀,答道:“今晨俩人儿刚怼天怼地吵过一场,不然我作何打发小的那个下学后来这里?——是大的那个下职后要回趟家取东西,我怕两人值我不在场时遇见,那就真能打起来。”
打也是温离楼单方面挨。
“哦对了,苏明要的药我也顺便给带过来了。”叶轻娇弯腰开药箱,从最上面那层瓶瓶罐罐里拿出个花布头封口的小药瓶,道:“是良药还是毒/药诚在一念之间呢。”
方绮梦也凑过来看,边和叶轻娇吐槽道:“这个你放心,容二也就看起来像个狠人,实际上你不知道,有回我们铺里闹耗子,大东家去册库里存割单时候,一推库门,上头啪叽掉下来一硕鼠,给我们大东家吓得呦,用抱头鼠窜四字形容都不为……”
不为过。
容苏明抬手拍上脑门,幽幽道:“是啊,反正我不晓得上次是谁被掉了尾巴的壁虎吓得哇哇大哭,啧啧,这么有趣的事情呐,我怎生忘了主人翁是谁……”
这二人互呛互杠起来时,若有人就其言辞进行整理记录,事后估计都能整出本新鲜有趣的话折子。
小孩子的脸,八月份的天,说变就变。叶轻娇在院子里坐没大会儿,就见寒烟站在明堂门口高兴地唤她,“阿娘你快来这边,花姨姨这里有好多好玩的!”
说的都是容苏明那些手工木制的各种小玩意,有多没少都被花春想拿出来哄孩子了,好在寒烟也玩着十分有趣。
仲夏日照长,天黑得晚,几人留饭容家,花春想还亲自下了厨,使寒烟折服,跟在后面来来去去。
“花姨姨,你那道笋是如何做的?太好吃了!”
“花姨姨,汆丸子的面和肉几成调和方能那般筋道?”
“花姨姨快看,如意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呢!”
方绮梦就粥吃下随身带的药丸,捅捅叶轻娇胳膊,道:“你家叶寒烟什么情况,是喜欢吃还是喜欢做?之前跟我住的时候没见过这样哇,小狗腿子似的。”
“我听见你说的话了方大,”坐在地上和如意玩耍的人扭头看过来,手里的莲花船被弄折了某个部件,“非我狗腿,乃是你一没有小朋友,二不会下厨,诚然,我既爱吃又爱玩。”
小孩儿说着站起来,手里依旧拿着坏掉的东西,坦坦荡荡道:“容大,我弄坏了你的东西。”
容苏明既不大度也不敷衍,走过来仔细看了坏船几眼,问道:“会修么你?”
不知是不是因为此前在院子里和容苏明发生过口角,寒烟打心底里不想让眼前这个爱跟小孩子计较的家伙看不起,挺起胸脯道:“会!”
容苏明挑眉道:“那就拿去修罢,我工具不可能借你,你爹那套比我的更全乎,哪里不懂也莫问她,替你修了可不行。”
寒烟似乎一时没转过来容苏明口中的“你爹”究竟是指的哪个,顿了顿才吭哧道:“谁要问他!我才不要问他呢,不就是个莲花花瓣么,我雕一个给你换了就是!”
“我才出去几分时间,两个如何又架起来了?”花春想给桂枝送暮食,进门就见容苏明又在和寒烟斗嘴。
叶轻娇微微笑着,神色是花春想以前不曾见过的柔软,“苏明正掐住寒烟的火捻子,可不一点就炸么。”
“大大!啊……”如意似小猴子样膝盖和手并用飞快爬到容苏明脚边,拉住她阿大衣裾就要站起来索抱抱。
容苏明弯腰将小家伙抱起,顺势高高举了下,逗得如意哈哈哈哈笑不停,口水都差点甩她阿大脸上。
等容苏明把孩子抱到胳膊上,才知道小家伙该换尿布了。
未过多久,花春想带如意回起卧居换尿布还没过来,改样领了位四十来岁的老妈子进院子。
改样在明堂门外停步,礼道:“阿主,城西来人请见。”
屋内的人还没回应,那妈子拨开改样兀自迈步进来,行至容苏明面前倨傲道:“我家太太有事请昭二主子过去趟,这就随奴起身罢。”
容苏明兀自用茶盖撇茶水,全然已经了方才的随和,变得高高在上清冷疏离,淡淡道:“奴犯上,主卖了你。”
这句话内容听着可以,但显然没什么威慑力。
老妈子冷呵笑道:“奴非尊家奴,凭何卖人?”
容苏明终于抬起了头,歆阳富家子惯有的不屑与倨傲在那双眼睛里流动,明明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却分明让人看见了那生俱来般的飞扬和跋扈:“奴犯上,官卖了你。”
容苏明虽商贾,但的确有朝廷下赐品阶在身,老妈子咬牙,捏着巾帕的手松了又紧,似是在和歪在椅子上的人暗中较劲。
此举无疑是鸡蛋碰石头,还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须臾,老妈子甩了下巾帕,低头叉手道:“请容大人移步。”
“早说就是了,”容苏明松手,茶盖吧嗒落回茶杯,“奴引路罢。”
“喏。”老妈子欠身,随容家主之后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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