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花春想抱着女儿坐到旁边,道:“席宴上有人喂她吃甜羹,你姑娘不慎掀了人家碗,洒了一身,便只好换下新衣,这个不讲究的德行喏……”
话不用彻底说完,容苏明挑眉,讪讪摸摸鼻子,再度伸出胳膊趴到桌子上,闷声道:“晚上他们还要过来呢,厨房准备如何?”
“不用等晚上了,”花春想抱着站在自己腿上想往桌子上趴的如意,道:“再有半个时辰估计就都会赶过来了,老华也回信说来,我娘说她就不扎年轻人堆里凑热闹了,回头把抓周结果告诉她就成。”
容苏明道:“如此,老华能来当是最好,多个人多份热闹,咱们家如意抓周,太寒碜可不大行。”
一个时辰时间,醉酒浓睡整个下午的容苏明趁机好生拾了一番,方绮梦、温离楼一家以及华珺图等人陆续到来。
晚宴就设在主院的明堂里,都是自己人,也没有外人在。
如意盘踞在地上和叶轻娇的女儿寒烟玩耍,泊舟和桂枝也在旁陪着,如意时不时就拉着身边的谁站起来走两步,然后在摇摇晃晃又噗通一声跌坐在地。
小丫头那两只又胖又肉的小手因为摔倒而“啪”一声拍在地板上,声音响亮,听着就疼,她自己却始终没事人一样兀自和哥哥姐姐玩耍,还不时举着某个玩具咿咿呀呀同人说话。
暮食准备得丰盛,正直长身体的寒烟和泊舟吃得大方且肆意,小桂枝至今都未能接受容家这个主仆同桌而食的行为,战战兢兢地坐在泊舟旁边,只敢小口小口吃着最寻常的饼和粥,偶尔吃点泊舟帮她搛的菜品。
如意坐在自己专属的饭椅里,咿咿呀呀的一会儿要吃那个,一会儿要吃这个,花春想和方绮梦一左一右侍候这容家小金豆,饭桌前气氛和睦温馨,一顿饭吃下来竟特别顺畅。
直到青荷领人来拾饭桌,容苏明才想起来为何自己会觉得这餐饭吃得有点不同了。
她朝茶几另一边歪坐着的温离楼低低“呲”了声,引来温司正的注意后,压低声问道:“寒烟跟你和解了?”
——吃饭的时候,寒烟可不就坐在温离楼和叶轻娇两人之间么,而且寒烟够不着远处的菜时,还是让温离楼帮她搛的。
温离楼挑眉,视线落在那边还在围着如意玩耍的女儿,低声道:“和好她老子的球,鬼丫头这是装模作样给她阿娘看呢,不知道又打的甚么算盘,整天跟着叶轻娇,”
说着,温离楼端起茶盏扭过头来看了容苏明一眼,咧嘴道:“不怕你笑话,那小畜生已经连着大半个月都和她阿娘一起睡了,故意的,她姥姥……”
容苏明别过脸捂嘴咳嗽了几声,清清嗓子忍笑道:“你就没想个什么法子治治她?”
“我能有什么法子,都是自己年轻时候造的孽,”温离楼脸上难得露出这种介于后悔与不后悔之间的纠结,放下茶盏靠进椅子里,神色怔忪地叹道:“有时候都恨不得再把塞回她娘亲得肚子里头去,要是没有她——嗐,要是当初管我他娘的住了自己,后头哪有那些狗屁倒灶的破烂事儿。”
花春想和另外几个人都在准备待会儿如意的抓周礼,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往地上摆着,如意时不时冲过来搅和一通,寒烟惊呼着冲过来把人再抱去别处玩耍。
容苏明瞧着这场景笑,抬手捏了捏自己酸疼的后颈,道:“我估计寒烟也是这样想的,‘她娘的我托生在谁跟前不行哇,一不小心给狗温楼当了女儿,若非爹是温离楼,单凭我娘那般好,我的日子就会过得无比舒心……’,哎老温,你说我说的对否?”
温离楼斜眼乜友人,没好气道:“你们这些生意人呐,揣摩人心都是好样的,只可惜遇到自己的事情时就变得糊涂起来。”
朝方绮梦抬下巴,温离楼继续问容苏明道:“她打算跟林世则林将军以及林氏的将军府对着来,你可知晓?”
容苏明垂了垂眸子,道:“知晓,林门家大业大,任主子们再清正廉洁为官端正,保不齐哪里还是会有什么差错纰漏冒出来,我还帮她查些东西了呢,线索就在苍州,不过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温离楼翘起二郎腿,扮男人久了,一举一动间自然像个男子般舒朗,甚至大马金刀,“我就是想跟你确认一下,可要拦一拦?绮梦这简直是在鸡蛋碰石头。”
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
“最近一次说你不自量力的人,现在在做什么?”容苏明反问温司,声音带了明显的笑腔。
温离楼极其轻微地愣了一下,摇头失笑道:“前任缉安司司正,人现在估计在走街窜巷拉夜香呢罢,呵,怪道都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真是昏了头,竟然说出鸡蛋碰石头这样的话来。”
若非是鸡蛋碰石头,那城南贫民窟出身的温离楼,可能乎有今日之官阶在身?可能乎有今日赴宴容门之机?
“是我犯蠢了。”温离楼又低低笑了一声。
容苏明摇头,道:“非你一人有如此反应,初知绮梦之谋时我同你一样感觉,觉得绮梦飞蛾扑火,觉得她以卵击石,后来仔细一想,原来没变的是绮梦,你我两个如今虑事岂还如以往?”
屈起指节轻扣茶几,容苏明笑得眼角弯起,像个狐狸却又是平易近人的,“不周啊,不知何时起,你我二人做事时首要考虑的,都变成了妻儿家小。”
温离楼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歪下头用手来回搓额头,笑容里多了几分玩味,这般模样看起来,她还是那个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当真认真起来的缉安司司正。
“你俩坐那儿悄悄聊什么呢?”方绮梦第十八次把玩具木刀从如意嘴里夺出来,忿忿不平道:
“过来帮忙摆东西啊,容二我说你有点良心好不好,这是你女儿的抓周礼耶,我们几个客在这里忙来忙去,你跟老温坐着吃茶——春想,轻娇,喊你们各自那口子过来帮忙了!”
花春想正在解被如意缠成一团的花线,暂时没功夫搭理这边,叶轻娇朝温离楼看过来,眉眼带着无法隐藏的温柔笑意,不需要任何言语表达,对方就会读懂自己的意思。
温离楼起身过来,直接提提衣裾蹲到叶轻娇身边,“怎么弄,我去做。”
叶轻娇指指旁边的小竹筐,道:“里面剩的都要拿出来,按行业分别摆放,可分得清哪行哪业?”
“分得清呀,待会儿摆放好让你检查就是了。”温离楼胳膊长腿长,一个迈步就横跨过了面前这堆摆放得歪七扭八的抓周玩具,蹲到竹筐里低头扒拉起来。
在叶轻娇前面,歆阳城乃至整个珑川都声名在外的温阎罗,乖巧顺从得像个毛茸茸的大狗。
寒烟和泊舟桂枝三人头对头蹲在那里不知道捣鼓什么,如意像个小泥鳅般东绕西绕地在地上乱爬。
温离楼正在给琳琅满目的小玩具分类,后腰带突然被不轻不重地拉了一下,她回头看,如意已经拉着她“温叔叔”的衣袍从地上站了起来。
“小丫头,要做什么?”温离楼不知不觉间就放轻柔了声音,每每面对这个软糯可爱的小家伙时,她都怕自己会吓哭她。
如意一声不吭,拉着温离楼胳膊就扑了过来,一条腿高高抬起,努力说着温离楼胳膊往上爬。
容苏明蹲在两步远外解绳子,听见动静后用手肘碰了碰花春想,朝温离楼这边努嘴,道:“你闺女好像一直都挺爱在温楼跟前撒娇的。”
花春想认真回忆了一下,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尤其喜欢佩着刀的温司,以及温司的佩刀。”
华珺图好奇道:“待会儿开始抓周的时候,如意会不会抓刀啊剑啊什么的?”
如意已经爬到温离楼怀里被她“温叔叔”抱了起来,闻言她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她华姨姨来,两眼放光道:“刀刀?”
“阿主,”巧样掀帘进来,来到容苏明身边低声禀告道:“逍遥镇的亲戚登门了,请见阿主与主母。”
花春想她爹?
“知道了,让他们正厅稍后,就说我这便过去。”容苏明面色如常地点头,暂时让巧样去应付。
花春想她爹这时候来做什么?管他呢,容苏明扭过头来看向正在看着自己的花春想,心里道,反正你爹不会是单纯来给如意庆周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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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真给我寻了份好工作——被羊羔子牵着在荒野潦地撒丫子跑,抬头见野鸡,垂首观野兔,偶尔还有个黄大仙儿窜过。。
云想衣裳花想容 爱恨有因
第七十三章 爱恨有因
“无事不登三宝殿”其实和“临时抱佛脚”说的是同个意思罢?嗐管他呢,容苏明觉得它一样,那这两句话它就是没差的。
容家,正厅:
时辰已不算早,花爹和小许氏的孩子正躺在他娘亲怀里睡得熟,完全感受不到他娘亲的不安与恐惧,以及他爹爹身上那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焦虑与忐忑,甚至是作为长辈那种拉不下脸的纠结与生气。
等了许久之后——或许其实才等了片刻罢,花爹心中煎熬,与小娇妻对视几眼后,他沉沉放下被他吃完茶水的空茶盏,向候在门下的女使招了下手。
端着高高在上的老爷范儿,他沉声道:“我儿春想与苏明何在?缘何还不出来相见?”
巧样在容家当差这么些年,莫说是花爹这号人物,便是歆阳商会会长亲自登门来见,她也是奉命应付过的。
巧样过来添茶,恭恭敬敬回道:“亲家老爷稍安勿躁,阿主及主母本正在那厢待客,算着时间也快要过来了,您大老远赶来趟不容易,且先吃口茶水歇一歇,啊对,亲家老爷可曾用过暮食?阿主交代万万不可怠慢亲家老爷,奴叫厨房先给送些吃食来!”
说着,巧样借机退下。
“狗奴才,”花爹——喔不,是万老爷不遮不掩骂了一声,抬手把茶盏往小妻跟前推了推,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你多喝口水,省得待会儿用饭后再胃疼。”
小许氏的目光落在茶盏上,又顺着推茶盏的那只手将视线上移,最终落在中年男人那张变得横肉松垂且满是风尘疲惫的脸上。
有那么一时半刻,小许氏觉得有点恶心反胃,她忙腾出只手来端起茶盏吃茶,静静压下反胃想吐的冲动。
大概是太累了才会这样恶心罢,她在心里想,自己定然是太累了才会觉得眼前这个男人……
“作何这般看着为夫?”万老爷拧起眉头,努力压住了内心的烦躁和情绪上的暴戾。
“没,没什么,夫君经久奔波,当是累了。”小许氏别开脸,视线闪躲。
说实话,其实这不是她第一次把“虚伪”二字安在她夫君身上,自苍州跑来容家的那一路上,她曾不止一次在心里设想过,若真到了万不得已时候,她的这位夫君,她的这位曾与她耳鬓厮磨恩爱缠绵的夫君,会毫不犹豫选择最先把她抛弃,她把扔出去。
毕竟女人与儿子相比,当然是儿子最为重要。
正厅里没有计时的东西,巧样又适时送了吃食上来,万老爷心中即便再是着急,饿了许久的他也和小许氏一样,被满桌美味食物暂时吸引去了几乎所有注意力。
容苏明不急不慢地行完如意的抓周礼,又周到地亲自送几位友人出门,尔后才和花春想并肩来到正厅隔壁的花厅。
花厅与正厅之间的墙壁上布置有暗孔,花厅里未曾点灯,容苏明吹灭手中八角琉璃盖灯笼并放到一旁,既慢且轻地将闭合的暗孔错开条两指宽的缝。
暗孔那边的口子似乎是隐藏在什么东西后面,从花厅这边的缝隙看过去,眼前似乎遮挡着一层轻纱。那里其实只是挂着一幅画作,材质单侧可视,挂在正厅墙壁用来装饰屋子,实则是为暗孔打的掩护。
暗孔的高度似乎就是按照容苏明身高设计的,花春想扒着暗孔贴近墙壁,须得踮起脚才能看到隔壁正厅里的情况。
只见不远处的小圆桌前围坐着一家三口——老夫少妻与约莫两岁的男童,三人此刻都正在认真地埋头吃饭。
但三人的狼狈与窘迫也是显而易见的,两个成年人为甚。
花春想鼻子一酸,眼眶立马就有些发胀,她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
沉默时,一只大手沉稳且有力地自后面托住她腰身,让她稳稳地靠在了身后这方温柔怀抱里,而那掌心的温度,似乎已经通过薄薄的衣料被她肌肤上的知觉集,是给她安心与信任的感觉。
除了容苏明还能有谁?
花春想任身后之人稳稳地托着自己腰身,微微偏过头来与人耳语道:“他们缘何如此狼狈?”
在花春想的记忆里,父亲万宗宝虽然处处被母亲花龄压一头,在家里还总是沉默寡言,意见建议总是被否认,但多年来他好歹也是养尊处优的老爷,又凭借那副天生的好皮囊,纵使年长亦从未失过儒雅从容的翩翩风度。
可父亲如今怎会这般……这般风尘仆仆且狼狈窘迫?
容苏明微低下头来,说话时唇瓣正好蹭在爱人耳前鬓边,气声低沉悦耳,气定神闲:“他带妻小至苍州做生意,被人连手坑去几乎全部家底,后为诸多债主追债,自苍州逃回歆阳便直奔咱家而来,简而言之,你父亲来向你寻求帮助了。”
“他在逍遥镇好好的,跑去苍州做甚生意?”花春想问道:“还带着妻小家眷,他是在逍遥镇过不下去了么?”
容苏明关上暗孔拥妻入怀,两手扣在妻腹前道:“这你得去问如意她外祖母,先说明啊,我并未参与其中,只是她老人家勒令我莫要让你知晓,仅此而已。”
“这个回头再追究你,”花春想抬手覆上那双扣在自己腹部的手,捏着那双手上指节分明的手指,她有些讷然道:“那个,他,他,是我娘将他,将他逼迫到这副田地的么?”
容苏明道:“你娘只是让他无法再在逍遥镇立足,去苍州做生意谋生则是万老爷自己选择的,”
偏过头来,容大东家一派良善地低声嘟哝道:“老天爷,岳母大人坑我,她说只肖同你撒个小谎即可,孰料同你撒谎竟如此之难,无量天尊,阿弥陀佛,南海慈航……”
“莫要胡乱拜神,随口的玩笑话也不行,”花春想捏容苏明的手,轻轻叹了口气道:“眼下人都找上门来了,我总也无法像我阿娘那样对待我,我爹,容你十句话内说清事情来龙去脉,我心里也好有个数。”
容苏明好奇道:“你要自己应付?”
花春想仰起脸,半回过头来在容苏明唇边啄了下,略显得意的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她道:“总不能甚么事都赖你解决,我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哦,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独当一面是好事,不总是依赖也是好事,”容苏明毫不吃亏地亲回去,简洁向花春想介绍情况道:
“首先是你爹欠别人六百万钱,欠条白纸黑字加盖公府公正印章,不容抵赖,其次是坑害你爹之人乃苍州牧行大户,在朝歌朝廷和苍州公府都有靠山,除非两方靠山倒台,否则你别想为你爹申冤辩白。”
十句话,不多不少。
花春想等着正厅里的父亲好生用完这餐饭食,不想粗枝大叶地破坏一位父亲在自己女儿面前最基本的尊严与自持。但目下,心情复杂的她只能试图通过和容苏明说话来忽略心中的酸楚不适,以及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花春想道:“你说话有时可以再更加委婉些,真话难听且伤人,你每次都喜欢和我说些实实在在的大真话,偶尔还挺叫人心里难受的。”
“诚然,”容苏明诡辩道:“如同你对我有时可以再多信任一点。钦佩与信任我对你都有,不过能得你信任我也是高兴的,若可以再有那么点点的……咳,我是说我其实也是很厉害的。”
这话说的完全没头没脑,尤其是最后一句,花春想怔忪须臾才明白过来那些话被说出来的真正用意。
于是她转过身来紧紧抱住了身后之人,在漆黑静谧没有亮灯的花厅里,她紧紧拥抱住这个名唤容昭的家伙。
情怎会不知所起?
当容昭不计得失一次次向她靠近的时候,当容昭不问回报一遍遍予她信任的时候,当容昭不求结果一番番给她支持的时候。
蓦然回首时发现,她早已在行路时习惯了容昭跟在身后侧那不远不近的脚步声,也早已习惯了在办事时最先将容昭考虑进来。
思及此,素来惧怕情情爱爱的人无声笑了起来,额头正好抵在容苏明锁骨上,气声道:“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很在乎你,也很爱你。”
是罢,心里感受总要说出来才可以的,才会被别人知道,也才会让自己更清晰地知晓自己的心思。
待花春想声落,容苏明的脑子里有那么一时片刻是空白的,嗯,她没反应过来花春想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天上掉馅饼了?亦或天上下红雨了?还是说今儿夜里月亮是从西边出来的?
久不闻容苏明回答,心都蹦到喉咙口的人在这家伙后背上捶了一下,忐忑紧张道:“你说话呀!”
“……”容苏明顿了又顿,终于搂着怀里人认真道:“春想,说实话哈,我手里没有六百万钱可挪用,真的。”
花春想把脸埋进那带着淡淡奶糖香味的衣料,须臾后她深深吸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咬牙道:“你这人总是有种本事,能把一本正经的事情变得搞笑起来。”
“啊……虽然感觉你的这句话并不是在夸我,”容家主抬起一只手搭到花春想发顶,用力按了按,语气似乎有点失落,道:“但你说那些话,竟也不是想要管我借钱呐。”
花春想仰起脸看她,抓矛盾道:“可是你才说过你没钱。”
容苏明笃定道:“对呀,我手里是没什么钱,但你怎么不问问我的钱都弄哪里去了?”
花春想沉吟道:“嗯……是梁管事在帮你打理?”
“不是。”
“长期存在钱庄里?”
“非也。”
花春想不猜了,皱皱鼻子道:“又不借给我,管你钱在哪里,爱在哪里在哪里就是。”
“何时变得这般没耐心了你。”容苏明捉住花春想一只手,引她摸到方玉佩之上。
花春想微微一怔。
玉佩就佩戴在她自己腰间,寻常的蓝田暖玉,双面刻着万物欣荣,是去年年底容苏明从朝歌回来后送她的,没什么特别之处,平素就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只因玉穗颜色与今日装束相配,这才戴了它。
“这不是你送我的玉佩么,怎的了,”她不敢相信自己想到的那种情况,忙不迭低声顽笑道:“莫不是你的钱都靠它存取罢?那我可就真真儿地捏着你容大东家的命脉了……”
“某妻就是聪明伶俐呀,”容苏明双手按住那瘦弱的双肩,把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淡淡道:“自丰豫成立至今十余载,除却置办家当的花销,我所有的财产都分散存在歆阳四大钱庄里,你拿着玉佩与户册便能任意存取——啊,存是我存,你只管取就好。”
有了这些话,之前好多东西就能理得通顺了。
“我知道你现在说这些话是为了让我安心,是为了给我镇场子,”花春想摸黑解下腰间玉佩,直接把它塞进了容苏明怀里,“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东西我不能要。”
容苏明隔着衣料捏了捏那方玉穗还露在外面的玉佩,默了默,笑嘻嘻道:“真不经逗,玉佩这是不要了罢?我拿去给如意玩喽。”
说着转身就走。
今夜无星无月,屋里漆黑,仅有外面走廊下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晃出明亮,透过门窗照进来团团光晕。
那说走就走的背影,终于还是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中泄露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失落,是彷徨,还是孤寂?
“容昭。”在那道身影即将走出花厅门时,花春想趋步追过来轻声唤住了容苏明的脚步。
被唤姓名的人半扭回身来,明瓦上映进来的昏黄灯光正好照在那温润平和的半张脸上,显得五官更加深邃,深邃得有些疏离了。
花春想站定,道:“谢谢你。”
容苏明歪歪头,那似乎天生向下的嘴角先是单侧提起,另一侧的嘴角随后才扬起弧度,眼睛也半眯着,原本平静脸庞绽出个甜甜的笑容:“不用客气,明儿晚上请我吃好吃的,你亲自下厨。”
笑得那样奶甜的人,是容昭容苏明呀。
“好,”花春想点头,道:“你想吃什么的话,明晨上工前写下来放榻几上,暮食给你做。”
容苏明没再回答,摆摆手开门走出花厅……
约莫时间差不多之后,花春想在掌亮灯盏的花厅里理了理仪容,叫青荷与巧样领路,迈步来到隔壁正厅。
万老爷一家才用罢饭菜,小许氏怀里的男童正吵着要吃母奶,花春想恰时掀帘进来,反倒把这家三口人吓了一跳。
万老爷正板着脸准备叱责胡搅蛮缠的儿子,嚯然一下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欲怒的神色未来得及起,慈爱的表情就已经浮现出来。
万老爷这副似怒还笑的表情,竟莫名有些像城隍庙里敦塑失败的神明像——那神情俨肃中透着搞笑,既想向世人展示自己镇守一方的威严,又想让信徒知晓自己其实是和蔼可亲的、并不是传说中那般的凶神恶煞。
若是非要找个契合的载体来形容,那大概就是灶社祭上的小孩子手里拿着玩的憨态可掬又青面獠牙的怪兽了罢。
万老爷搓手,又把手垂到身侧往衣裾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水,似乎想起这样的行为有损他为人父的形象与威严。
默了默,中年男人清清嗓子努力恢复寻常神色,不冷不热道:“怎地这么久才出来?叫爹与你许小娘好等。”
花春想面色淡然,越过父亲直接来到正厅主椅前坐下,抬了下手示意万老爷入坐,方不疾不徐道:“今日我儿如意周岁,方才在后面抓周,故而来迟,莫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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