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不必忙,回来之前我在外面已用过饭食了,”容苏明抬了下手,低声打断花春想,道:“你好生躺回去罢,我这也就过去睡了。”
深夜着实是冷,花春想闻言缩回暖和的被子里,只露出颗脑袋来,还闭上了酸涩的眼睛,道:
“自得了容显闯门的消息,我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也不知你那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傍晚时候突然听人说,缉安司的武侯们到二婶母家拜了灵堂,当场带走了你五妹妹容晗,难道她真的是你说的那个幕后主使?”
“这个我的确说不清楚,但无论是我还是温离楼,都不大相信容晗一个人能作出这么多事情来,毕竟那丫头的心思深浅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容苏明窸窸窣窣换上寝衣,看过熟睡的女儿之后才过来躺下。
被子里很暖和,侧卧之人将自己半缩起来,乖乖巧巧凑过去将额头靠在了花春想肩头,气声道:“今日害你在温离楼家躲了整日,以后不会再如此了......帮着叶先生弄药材了罢?你身上有药材香味。”
淡淡的,很好闻,不靠近了闻不到,但即使屋里燃着熏香,却也盖不住它特有的宜人清香。
困意未散的花春想“唔”一声算作回答,脑子里分明记着自己还有话要说的,可不知是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后突然忘记了原本想要说什么,迷迷糊糊之时就又重新睡了过去......
她一向睡得好,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雨霁日出。
明朗日光从织纱明瓦上照进来,院子里隐约传来如意嬉闹玩耍的笑声,青荷卷着帘,改样端了温水进来侍候主母起卧。
当窗理鬓发,对镜贴钿花。花春想透过半开的窗户,看见如意在院子里和泊舟桂枝玩系着小铃铛和五条的藤球,便随口问身后之人道:“你阿主呢?”
改样正为主母梳发,回道:“一早就出门了,道是往后几日都要早出晚归,请主母起卧照常,夜里亦不必刻意等她回来。”
“嗯,我知道了。”花春想在妆奁盒的抽屉里挑了挑,寻出根檀木箜篌簪放在了改样方便拿取的地方,道:“今日还要去二婶母家戴孝,随意挽个简洁方便的发髻就成。”
即便做不到事死如事生——容党生前和容苏明关系并不怎么好,但毕竟死者为大,无论生前如何,身后一应礼节后辈实不可怠慢。
容党昨日清晨出意外而身去,消息撒出去后,身在珑川的三房容时旋即安排好手中事情动身归来,今晨才至,恰好在容显家门外与刚下马车的花春想碰见。
两厢见礼后,容时朝小侄女如意伸出手来,笑道:“许久未见,如意都长这么大了,来给四叔父抱抱?”
花春想也捏捏如意小手,道:“让四叔父抱抱你......不然你唤声叔父?”
素来外向活泼的如意,难得有这般忸怩地靠在阿娘怀里不出来的时候,花春想又笑道:“如意,四叔父呢?四叔父在哪里呀?你给阿娘说四叔父在哪里。”
如意已经能认人了,但身边能让她声唤“叔父”的、并且是她熟悉的或者说能经常能见到的,其实也就温离楼这个冒牌货。
这厢乍听见“叔父”这个称呼,如意抬起头四下乱看,显然是在找人,花春想自然也知道她是在找谁,忙指引她向容时这边看。
容时捉住小丫头的手手晃了晃,似乎有话要说,然尚未及来口,他身后敞开的高门里就传出一道青年男人的声音,正是容显:“老四回来了!二嫂嫂和小侄女也来了,站在外面作甚,快都先进来再说。”
到底都是一家人,忙碌得脚后跟打架的容显招呼两句,示意容时和花春想进家里,他自己则是直接越过两人,脚步不停地朝一辆尚未走到容家宅门前的高轩迎去了。
行人往来的容家门前,容显走近马车,声音在悲怆的唢呐声中既哀伤却又不失热情,“马伯伯,您怎么就一声不吭自己跑来了?!当打发人知会侄儿一声,侄儿好亲去码头接您的!”
马伯伯,姓马,从水路来,与容党关系甚笃,容时与花春想都不认识这位老翁,但若是容苏明在这里,她不仅认得这老叟,甚至还能抱着胳膊把人家前三十年后三十年的坑蒙拐骗史......呸,是白手起家、筚路蓝缕、锲而不舍的致富史倒豆子般仔仔细细说一遍。
高轩停下,里头下来位清瘦但矍铄的老叟,拉着容显未言先泣,“你说你爷他小我将近十岁哇,怎么就能一声不吭地走了呢,我受不了啊......”
容显亲迎这位马伯伯进家门,花春想回来看热闹的视线,无意间和容时的目光撞在一起,后者在微微颔首中不着痕迹地错后半步,和善中不失恭敬:“二嫂嫂请。”
“小叔请。”花春想客客气气的,与容时一道向灵堂走去。
不知是不是花春想的错觉,方才在视线交汇的瞬间,她在这位容四爷的眼里看见了抹一闪而过的揶揄。
他的态度如常,似乎是对那位以胸无城府著称的纨绔容三爷也会有这样玲珑的一面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那道颇为揶揄的目光反而给人这样一种感觉——“龟孙子你终于也装不下去了罢?哈哈哈哈哈......”
花春想心里隐约生出中不成形的猜想,容家孙辈之间,其实藏着更大的不为外人知的秘密,容苏明自然也卷在其中。
但接下来的事情容不得她有时间细细琢磨到底哪些地方不对劲,因为即便她带着孩子,丧事上这个那个的也少不了她来经手。
纵使在她自己看来,她于这边容家而言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外人,但在非容姓之人的眼里,花春想就是主家可以当事的人。
容家老姑奶奶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把三房容棠老老实实镶在了这里,在容昱从朝歌奔丧回来前,他与可意两口子就只管坐在厅堂旁边,接受前来吊唁之人的宽慰就好。
吉荣醒过来后好似一夜之间苍老十岁,原本保养得光鲜美丽的容貌变得暗淡憔悴,鬓边华发生,肩背佝偻,自是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大权在握说一不二,便被安置在主院里好生歇着,容显不让她轻易来前面的灵堂,怕母亲太过悲伤。
容时从珑川回来,前头当大事迎往来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容显和容时兄弟两个,容显顿觉轻松不少。
而容三爷和容四爷至今都未成家,丧事上处理琐碎事务的担子,就这么避无可避地落到了老二家的花春想身上。
她对容显家的大小事务根本是两手抓瞎两眼一抹黑,万幸吉荣遣了身边最得力的老妈子过来帮忙——帮忙是一方面,老妈子主要的任务还是盯着代表长房的花春想,不过七姑娘容昀和八姑娘容映也在,两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做起事来都是实实在在行之有效,毫不拖沓,这帮了花春想不少。
从朝歌走水路至歆阳一般需要八、九日时间,加上传信之人的路程花,容昱回到歆阳起码也要半个月,丧葬绕不过容昱这位嫡长子,但棺材停放半个月,其里必会开始发坏,容显到容昱的飞鸽快信,与家人商议后决定停棺三日即葬,不等容昱归来。
消息传到吉荣那里,她坚决不同意,而且还和容显闹了起来。
乌金西落,来吊唁的人已经散去,嘀嘀嗒嗒的唢呐声也被叫停,乐人们结伴到临时搭成的灶棚下吃饭去了,院子与灵堂里的经幡被晚风吹动,下人们逐一掌亮灯盏,容棠打个大大的哈欠。
大概是因为身处这样一个事死丧白的场景下罢,可意借油灯的光亮看着一桌之隔的男人,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从心底缓缓漫出。
“看我作甚?”容棠用手心抹一把打哈欠流出的涕泪,手足委顿可见不能举止之态,诚然烟瘾犯了,他泪眼婆娑吩咐可意道:“找间僻静些的屋子,叫/春/喜把家伙什给我送过去。”
说着他向旁边候着的家仆招手,借口身体不适让人把他搀扶出灵堂,一走三顿地晃悠着离开。
容棠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可意的视野中,她如前般坐着一动不动,未几果然见那个名叫/春喜的小厮捧着小包裹朝后面跑去,可意知道,那包裹里装的都是容棠抽福/寿/膏用的家伙什。
她早已忘了丈夫是何时何地又为何而沾染上的大烟,当她猛然间发现以前那个魁梧壮硕的男人变成了一个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的人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天色擦黑,该走的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与容党本家的容姓之人,今夜要留在这里守灵的。
灶棚下又成了一锅可饱腹的烩杂拌,大厨招呼管事的人来,道这锅是做给主家吃的,叫灵堂里的人来盛饭罢。
即便容家几房皆是家境殷实,平素食用较寻常人都为细,但遇上白事时,大铁锅里一锅炖成的食物这帮爷们也是不挑的。
一声开饭从灵堂门口传来,里面服素披麻的人陆陆续续出来用饭,嘈杂渐渐聚到烟熏火燎的灶棚下,灵堂这边依稀可闻后面主院里传来的争吵。
主院离灵堂的距离不远也不算近,这般都能听见吵嚷,可见动静不小,可意听见了也只是眨眨眼向容党的棺材看一眼,无动于衷。
花春想小磨盘般忙碌一整日,得了吃暮食的时间就赶紧来后面这间容时给安排的房间找女儿。
如意乖巧,跟着穗儿与巧样,饿了吃饭闲了玩耍,不时还有二房的容昫容暧来陪她玩,整日下来容小金豆既没哭也没闹,乖巧地一塌糊涂,却在看见阿娘进来后哇一声大哭起来,哭的一塌糊涂。
也不知道小家伙是不是在心里以为阿娘不要自己了,偏偏还不会说话,真难过啊。
被阿娘抱进怀里后,如意为了表达自己对阿娘的思念之深,搂着阿娘脖子哭得更狠了。
把花春想心疼的呦,没法说。
终于把小人儿哄不哭后,如意就趴在阿娘肩头抽抽噎噎的开始昏昏欲睡,花春想抱着她踱步,边低声询问如意的用饭情况。
经了穗儿细说,花春想才晓得,原来容时心细,不仅交代容家的厨房特意给如意开了个小火灶,指定了专门的厨娘以只给如意一人供吃喝,且还派人到市上新买了许多适合如意这般年龄的孩子吃的新鲜食材。
听到这些,她忍不住用指腹戳了戳如意的小脸蛋,心道,小家伙啊小家伙,你可知道有多少人默默地宠着你爱着你?
待如意睡着后,没用暮食的花春想就又来了前面。
打抄手游廊上走过来,往灵堂门口拐的时候正好能看见灶棚下的大灶台还烧着柴火,铁锅里还有热饭食,尚未用过暮食的她脚步一转,直朝这边而来。
盖因灶棚下杂物纷乱,进出的人也多,来盛饭的花春想直到快走到灶台跟前了,才借着火光的照映,看见了一个蹲在八仙桌后面、就着长凳往嘴里扒饭的人。
这人蹲在长凳旁扒了两口饭,半边身子没在夜色里,被火光照亮的另半边身子正好侧对着灶台,让人看了清楚那左手既端着吃剩下三两口杂拌的粗瓷海碗,手心里还塞着个没剩几口的白面馒头,扒过饭,这人执筷的右手突然向长凳伸去,似乎在够什么东西。
有小姑娘气乎乎的声音传来,是十二岁的十姑娘容暧,“喔!你怎么能这样......你好歹给我留一点呀,这是我从厨房端来的......”
花春想探头去看,不禁失笑,原来是容苏明热热闹闹地在和容暧抢碟子里的豆腐乳吃。
容暧看见花春想,简直如见救星,嘴里还叼着一根筷子,嗷嗷直叫道:“二嫂嫂你快来管管你家容苏明罢!她竟然跟自己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妹抢东西吃!”
“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恶人先告状,”容苏明手里的筷子只有一根,在容暧铜墙铁壁般的保护下艰难地去抢碟子里仅剩的那一块豆腐乳,“谁说只要我向陈阿姆讨来豆腐乳,她就只吃半块尝尝鲜的?结果才吃半块的是我是我,你上辈子肯定练过灵犀指,不然怎么抢这么快......”
花春想走过来,伸手端走长凳上盛放豆腐乳的碟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头对头蹲在地上两个人,矜持且清贵道:“莫抢了,这块归我。”
容暧欢快地点着头,站起身来给花春想腾来条凳子:“二嫂嫂坐,你还没用暮食罢?昭二姐姐这就去给你盛饭呦。”
容苏明:“......”
“你先坐,”容苏明随后起身,馒头放进碗里,碗放到桌子上,学着容暧的样子把手里仅剩的一根筷子叼进嘴里,歪过头来对花春想道:“我去给你盛饭......”
“要馒头不要?”走出去两步的人又扭回头来问。
“半个就成。”敛袖坐到长凳上的人回答道。
待容苏明给花春想盛了饭过来,正见到容暧抹抹嘴起身离开,走之前小妮子还朝她昭二姐姐挤了几眼,搞得容苏明疑惑不解。
瞧一眼容暧朝灵堂飞奔而去的身影,容苏明把饭食递给花春想,她则坐下来继续扒饭,俨然是又拿了一副干净筷子来用。
花春想小口吃着碗中食物,见附近没人了,她微微靠近过来低声道:“我都一整日都没见到你了。”
容苏明坐的方向正背对着身后灶台下燃烧的火光,闻言嘴角一抿,弯起眉眼道:“在铺子里忙事情,辛苦你替我在这里心了,回去容我为夫人捏肩捶腿。”
对于容苏明冷不丁说两句没正行话的毛病,花春想和她相处时间久了也已经习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觉得耳朵发热,她嚼着口中食物,抿着嘴像个小兔子,“晚上不在这里守灵么?”
容苏明已经扒完剩下的几口饭,囫囵嚼嚼吞下,她掏出巾子擦了嘴道:“我闺女才多大啊,晚上怎么可能留她在这里过夜,咱还回家去,你慢慢吃就好,便是回晚了也没关系,宵禁不查咱这戴孝的。”
“哎,”她又唤了花春想一声,兴致勃勃问道:“今日帮容显忙碌一天,感觉如何?”
你可赶紧别问了,花春想闭眼轻摇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明显感觉自己两腿还在发抖,今儿一天跑里跑外的趟数简直赶上她一个月的活动量了:“显哥儿和时哥儿是前面当大事人,我觉着我比他们还忙。”
“他们是当大事者,你就是当大大事者,”容苏明温声说着俏皮话,恰好余光瞥见容显从后面过来,干脆朝那边努了努嘴,道:“罢了,不多待,咱们这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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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阅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 8瓶;
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
竟然写到一百章了,不可思议。
都写到一百章了都还没定好结局,不可思议。
佛系更文,尽量给你如意的结局(捂脸)
云想衣裳花想容 风波将起
公府三司治下的歆阳民生欣荣,多方势力制衡下的歆阳商市百业兴旺,然而容党之死时机太过恰巧,犹如一块石头丢进平静水面,乍然惊出无数暗流,一石激起千层浪。
千层浪下,几乎个个自顾不暇。
温离楼奉石公府之命亲自查侦马车相撞致容党身死案,方绮梦受臧会长之托接盘范氏手中既阳县集市改造工程,易墨远隔千里与朝歌之敌较量输赢,容氏众人忙于二房容党身后事,而容苏明......
容苏明在干嘛呀?!
花春想突然有些好奇,容苏明说她每日都在铺子里忙碌,可铺子最近不是由大总事带着在忙既阳县的烂摊子么,那这家伙在忙个甚?
迦南刚在铺门口送走来谈事情的别家大东家,眼皮一抬忽然看见自家主母夫人驾临,忙忙叉手迎上前来,“夫人来了啊,阿主方会过客,此刻正在上面,您这边请。”
待主从两人将行至二楼大东家的公务室的时候,那扇虚掩的屋门突然打开,容苏明胳膊下夹着几本簿子正好从里面出来。
“怎么来这里了,”大东家神色淡然地看一眼正朝自己走过来的花春想,也不等人家回答,紧接着就把簿子递给容迦南,道:“我说怎的喊你不见人影,这些给盛理事送去,顺便管他要了葛冰家的单子拿来我看,快些去。”
“喏。”迦南捧过簿子,朝两位主欠身后转身下楼。
容苏明招手,叫了花春想进屋。
“以为你会打发别人送来,倒是没想到你竟自己跑这一趟,”容苏明斟一盏茶递过来,自己敛袖坐在了茶几对面,道:“如意呢?”
“如意在家,我娘带着,”近来花龄身体好转,闲赋在家实在无聊,赶上前几日容苏明和花春想一个忙生意一个忙葬礼,她就来了容苏明家照看孙女。
说着,花春想呡一口热茶,向自己带来的小包袱怒了努嘴,又道:“传话的伙计只说拾些衣物送来铺子,具体的什么也没说,我只好先给你拾两套换洗的过来,你看看,缺什么的话我再叫人拾好送来。”
容苏明扒拉几下包裹,道:“这么多东西,都够我替换到月底了呢。”
花春想下意识顺话道:“你要忙月底才回家吗?”
容党下葬已过去三四日的时间了,容苏明这三四天都因为忙碌而宿在铺子里没回家,都不知道在忙些甚。
闻言,一连忙碌数日的人抿起嘴笑了笑,反而问道:“这两日可听到外面传什么闲话?”
花春想略显疑惑地点了下头,“都是些九假一真的捕风捉影,唯一有几分可信的,便是说缉安司甚么都没从你那位五妹妹嘴里审问出来,她到底是因何罪而被缉拿呀?哎呦……”
花春想被人伸手弹了一下脑门,挺疼,忙捂着额头往后挪,秀气的眉头蹙起,和如意认真拧眉时有六七分像:“你弹我做甚嘛。”
容苏明笑得有些无奈,温柔神色中隐约可见疲惫之态,蹙眉久了眉心易疼,她习惯性地捏了下眉心,道:“不过就是些不值得入耳的糟心事,我觉得你不知道也好……呃……”
“温离楼查二房之死最终查到老五容晗头上,”接到夫人微妙的视线后容家主从善如流改口,语速都快了好多:
“以温大人办案速度,至今未放容晗,估计是发现了容晗背后还有人,我这两天忙是因为方绮梦把本该由她做的事情都丢给了我,她在忙既阳县的事情,唉,范氏做事真的是......太不干净了。”
光是集市划地占用百姓房舍之事就搞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丰豫的人接手后去工地现场查看,好险没被受害的县民拿土坷垃砸死。
说完,容苏明还感叹道:“绮梦这人能忍,果然啊,以前欠下的债无论多晚她都是会要我还的。”她说的是之前连蒙带骗诓方绮梦分担大东家手中事务的事情。
在听到容党之死和他女儿容晗有关后,花春想的反应不出容苏明意料——只见姑娘无声地张了张嘴,显得有些诧异。
和容苏明成一家子这么久,脱离父母庇护,独自面对生活,花春想觉得自己其实早该想到事情的根根歪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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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安司抓捕到容晗同伙的那天,容家大爷容昱回到了歆阳。
他本是回家奔丧,但奈何身居内阁,官衔大得无匹,官场上不仅有珑川督抚大人写了亲笔信送来歆阳,歆阳公府更是直接来了一众以石公府为首的官吏。
众乌沙乌泱泱在公家码头聚成一堆,连带着歆阳商会以臧会长为首的一帮男男女女,共集了百十号人在这边喝着江风等待迎接内阁容大人。
公家码头是由朝廷出资建造,各方面较私家码头比诚然差了点,码头附近最大最好的茶馆甚至都没法容纳下这帮穿着官靴皂靴的老爷阿主们。
容苏明是和容显容时一块来的,实在没兴趣看屋里那帮人虚与委蛇,她干脆撇下迦南悄悄出了茶馆来。
茶馆外面有两排茶棚,棚上压着的茅草薄薄一层,在江风里漫不经心地摇啊晃啊,好似下一刻就会随风远去,任茶棚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木头架子。
茶棚下无桌,各式各样的矮墩、马扎摆的到处都是,这般简陋之地本是码头上做活的粗人歇脚喝水的聚所,如今却挤满锦袍华服的非官即富之人,复想起平素里官富在贱民面前那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样子,目下这幅场景倒真叫人觉着讽刺。
茶馆里挤满了人,这个抽烟那个嗑瓜子,叫人心里烦,容苏明出来后本想绕过茶棚到江边透透气,却一眼扫见了坐在茶棚下喝大碗茶的、被石公府点名薅来的缉安司司正温离楼,主要是这人个子高,就算坐在马扎上也还是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些,鹤立鸡群,显眼得甚。
温离楼似乎也有话要说,看见容苏明后就起身走出茶棚,二人并肩沿江边顺水流而下——往下走人少,左近多芦苇,方便说话。
待走出去一点距离,看不清楚路边那些小摊的招子后,抱怨公家码头条件太差连个茅厕都没有的温大人寻了片茂密的芦苇扎进去放水,容苏明往前走了几步,抱着胳膊背对芦苇等。
风过天地间,正处于生长期里的芦苇从摇摇晃晃,枝枝叶叶挲摩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
闲着没事的容大东家随手从路边揪来片狭长草叶,往袖子上抹抹干净,凑到嘴边断断续续吹了两声,不成调,却惊得几只藏在芦苇丛里的长尾大苇莺大叫着扑棱棱往远处飞去。
温离楼完事儿之后,漫不经心地拍打着沾到身上的飞毛絮丝从路边钻出来,她朝容苏明手里的草叶子努努嘴,要笑不笑道:“一声横玉西风里,芦花不动鸥飞起?”【注】
“给方夫子听见估计又要骂你,哈——”容苏明转转手里的草叶片子继续往前走,摇头晃脑揶揄着吟诵道:“鸣笙起秋风,置酒飞冬雪。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注】
温离楼:“......”
那几句诗曾是她在念书时于学堂上闹出的笑话,夫子让背诗,她如何都记不起来后两句,又惧夫子打手心,眼一闭心一横就背出了上面四句来,那押韵完美得就连夫子都险些被糊弄过去,当然,最后她还是没能逃出被打手心与抄写五十遍的命运,说起来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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