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衣裳花想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文钟
对于谢氏,容昱好似根本不在乎,尽管容苏明看见长兄容昱顶着一张满不在乎的冷淡脸偷偷往谢氏所在的方向看了好几次。
......
说来也巧,容家一行人拜完新坟下来,马车刚刚被赶起,就有小厮打马从最后面追过来禀告道:“不远处有一批人追过来了,似乎是当地县官和乡绅。”
“叫车夫门快些走,回城里后去艮山楼吃酒。”容昱咧咧嘴角,夹夹马肚子就一马当先往前跑去。同样骑马的还有容时和容苏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跟着策马而行。
容显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补觉,才躺下去没多大会,原本还算稳当的马车就突然飞速跑起来,颠得容三爷数次磕碰到脑袋,困意三颠两倒就全没了,只剩下抱着头在车里哀嚎的可怜劲。
花春想原本还算顶得住,没成想回程的马车跑那般快,到艮山楼后她二话不说就先冲到排水道前吐了一通。给容苏明心疼的,边端着清水边拍花春想后背,关切夫人的话语间露出恨不得指着容昱的鼻子骂两声的姿态。
身后传来一声带着几分沙哑的轻嗤声,正是不知从何处现身的谢氏,她抱臂靠在雕花绘的廊柱上。
时间值午正,日光大盛,从容苏明的角度看过去,年轻的贵夫人上边半边身子隐没在建筑阴影里,下半身的素色锦袍在光照下反射着水波般的纹路,显得人富贵又神秘。
谢氏到了容苏明那打量般的目光,静默几息后竟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这人的视线既没有自下而上那种带着艳羡崇拜的仰望,亦没有自上而下中带着不屑嘲弄的俯视,甚至都没有平等的比肩而视——容苏明的目光淡淡的,落在她身上,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最后却叫她觉得如芒在背。
他们容家的人,如何都能这般轻易叫人觉得不舒服?甚至心里隐隐有些害怕?
“听说你少时和容昱打过架,”谢氏清清嗓子,开口的官话是朝歌人特有的雍贵腔调,她抬起下巴睨容苏明道:“我瞧着你们现在关系也不错,你可还敢跟他干仗?”
容苏明待人处事上素来温和恭敬,只要不触及底线,她极少会对一个人产生这样那样带着情绪的看法,但不知为何,她竟一直都接受不了这位续嫂,甚至是不大喜欢谢氏。
掏出帕子叫花春想拿去擦嘴,容苏明回视线,淡淡道:“少时跟容昱动手是因为他动了我东西,今你若想看我再和她动手,便打着他名头做几件惹毛我的事就好,届时我也在你面前献个丑,叫你看看同一个拳脚夫子教出来的学生,我和温离楼都各自学成了什么样子。”
在这段没头没脑的话被说到一半的时候,花春想就察觉出了容苏明的不对劲以及这几句话里暗含的深意,当余光看见了那边走廊下过来的人时她忙不迭伸手拉了容苏明几下,却也还是没能拦住这家伙用平静淡然的语调怼天怼地怼大嫂。
——走廊上过来的人,诚然是容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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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温楼:横刀一戴,谁也不爱。
云想衣裳花想容 庙堂之高
背地里掀人旧事结果还被人夫君撞见,花春想捏着衣角忐忑地扭过脸来,却看见身边这家伙一派淡定,坦然得有些不像话不说,甚至还主动打招呼道:“阿兄怎的来这里了?”
不知是不是花春想的错觉,在容苏明这句话问完之后,她竟然在容昱大官爷的脸上看见了抹似有若无的......羞赧?腼腆?不好意思?呃——容昱的表情太过内敛和高深,花春想实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才能相对准确地形容出容昱的那点小表情。
容昱掩饰似地清了下嗓子,两手负在身后,道:“老三领着老七老八在玩,实在闹得慌,我出来走走静静耳根子,”他走近两步,示意了下花春想而问容苏明道:“可还好?”
容苏明将手中水杯递给花春想,道:“诚然不是太好,我们就先上去了。”
说罢,拉着花春想大步离开。
待走出这片区域,花春想一手端着水杯,一手被容苏明拉着,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问道:“你方才那几句话何意?如何还牵扯上温司了,莫非当真与那些说不得的风月情有关?”
容苏明“嗯”着笑了声,回答道:“是风月没错,但还真和老温没关系,那谢氏一厢情愿,末了得不到回应就反赖老温薄情寡义,温离楼吃的亏,泰半还是和她那张脸有关。”
恰好有位艮山楼里的伙计端着托盘路过,花春想顺手把空茶杯给了伙计,反手拉住容苏明的同时自己也放慢了步伐:“你怎知道的这些?”
两人已沿着游廊从后院走来了前堂,戏台子上的狸猫换太子正唱到关键时候,底下的观众个个儿聚会神,仿佛身临其境,容苏明往戏台子上扫了两眼,凑近过来低声道:“我还知道谢氏想趁着这趟来歆阳再见温离楼一面,”
说到这里,她语气又带了两分促狭:“如何,可要通知你叶姐姐一声,好叫她把老温看紧点?”
花春想脸皮一热。昨日她阿娘花龄跟她聊天,说起某个商号的大东家在外面偷偷养外室的事情,就交代花春想把容苏明看紧点,当时阿娘声落容苏明就走了进来,花春想怀疑这家伙听见了,但容苏明的表现又那般淡然,好似什么都不知道,这不,今儿这不吃亏的人就把话又拐着弯儿噎回来了。
她有些羞涩地抠了下容苏明的虎口,瘪嘴道:“这一路回来都快把我给颠散架了,你这厢竟还有心思拿我开玩笑,促狭鬼,不理你了。”
“我错了我错了,”容家主堆着笑把夫人往楼上带,“过会儿点菜的时候仔细看看,这里的烤全羊味道极佳......”
瞧着容二两口子的身影最后消失在楼道转角,谢氏的女侍身影一闪从一楼的某根柱子后出现,她走到后院与前堂交汇的游廊入口,伸着脖子往远处瞧却什么都看不到。
方才她家姑娘从二楼下来透气,无意间看见容二两口子在后院水台边,姑娘便独自过去了,不巧方才大相公也往后院水台的方向去了,这会儿容二两口子携手离开,那就是说水台边只剩下了大相公和她家姑娘,女使在原地踟蹰,她有些担心她家姑娘。
女使的担心不无道理。
谢氏嘴硬,见容昱还站在那里,她走到水台前撩水净手,冷声道:“你家老二的话你也听见了,想骂就骂罢,反正这里就你我两个。”
蔚蓝天空上有大朵大朵洁白的云飘过,短暂地遮挡住了刺目日光,容昱的眉眼在云翳下显得更加深邃了几分,他默了默,道:“你又何必非要拿这种话来刺我。”
眼前的女子生得很美,而且聪明,但脾气坏,娇纵,小心思小动作不断,眼里揉不得沙子。由来她庶出嫡养的经历,容昱可以理解她的种种做法,但理解不代表能接受。何况他素知她心高气傲,便纵使两人孩子都平安康健地长到五岁的年纪了,可容昱也清楚地知道,说不定哪天谢氏就会拿着和离书找他和离,奔更好的前程去。
谢氏掏出帕子擦手,垂眸盯着旁边盛满水的水桶里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即便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开口来却非要给容昱堵两句不痛快:“我从来说话就难听,你又非头一日知道,外头的莺燕说话你保准爱听,更也不会噎你刺你叫你难受分毫,寻她们去就是了,何必非要来我这里受气,官人以为呢?”
“谢氏!”他又这样叫她,那冰冷无波的语调仿佛时时刻刻在提醒着他,他深爱的妻、他长子的娘,当初究竟为何会难产而亡。
想到这里,那种被容昱按捺在心里的、他拒不承认的隐秘情绪,终于又一次随着微风无声消散——他暗暗握紧拳头,自己方才有些冲动了。
云走远,阳光再度洒落,将一切都暴露在光明之下。
容昱的胸膛数次起伏,他别开脸,恢复了淡然的模样:“好了就上去罢,我妹妹们已经到了。”
说罢,男人转身离去,被攥得指节发白的手被他无声无息隐回了袖子中。多年为官,他早已学会敛情绪隐藏心思,唯独面对谢氏时,他有时会忍不住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这件事情,这种情绪,让他至今都觉得骇然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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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要接触接触才会对彼此有了解,无论接触到的那一面是真是假、是好是坏。
容昱丁忧期间深入简出,在经过初初那几日不得不亲力亲为的事情之后,他就整天待在家里读书写字,将来访的客一律拒之门外,旁人都道他是因为妹妹容晗的事情在避嫌。
实际上容晗的事情,避不避嫌当真不是他这位内阁大相公能决定的,歆阳缉安司这个地方,他的手伸不进去。
作为家中长子,回来之后的容昱上侍奉母亲吉荣,下教导妹妹容昀、容昫和容暧,却唯独管束不了弟弟容显,以及妻谢氏。
母亲吉荣对谢氏这位身份高贵的额儿媳妇千般万般满意,自然处处维护这谢氏,每每容昱嘴里用来拒绝否定的“不”字都还说完,母亲吉荣就出面来维护着儿媳妇,偏一旁还总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容显,次次都要搅闹得容昱头疼,末了还要被母亲念经一样数落一遍,说什么能攀上谢家不容易,叫他一定要让着谢氏宠着谢氏。
直到这天,来自缉安司的武侯们押着一个人敲开容宅的大门。
谢氏亦是百般没有想到,时隔六七年,她再见温离楼时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身如玉山的男子端立在正厅之下,眉眼如故,却更比年少时多了几分沉稳。
谢氏看见这人眉眼无波地朝闻声出来的容昱叉手,尊敬疏离,不卑不亢,“下官歆阳缉安司温离楼,手中所查之案牵扯大相公府上人员,叨扰失礼之处请见谅,”
这声音也比谢氏记忆力的温润清俊更多了坚定与低沉,岁月果然都放过了那些生来就有得天独厚条件的人。
那厢,温离楼也不等叉手回礼的容昱开口说话,直接向旁边偏了偏头,手下武侯将女子从后面押上前来。
温大人公事公办道:“请大相公辨认,此女可是贵府中人?”
容昱脸色阴沉,未出声,后面的谢氏终于挣开左右阻拦冲出来,直越过容昱而来到正厅的台阶前,与温离楼间距离可谓一步之遥。
有那么一眨眼的瞬间,温离楼愣了下,旋即颔首后退两步,视线落在台阶旁边的富贵盆栽上,“想来她是夫人您的人了,某敢问夫人,您身边可有一位唤作蝶的女侍?”
蝶正是谢氏的那个贴身女侍,是她自幼的伴儿。
谢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砰砰砰跳个不停,人却下意识地往后退,直退到容昱身旁,顿了顿,年轻的夫人神色倨傲道:“蝶乃我容门谢氏所有之奴,司官欲以何罪拿人?若罪实,某不包庇,如若罪伪,大相公府必咎司官大人失职渎职之过!”
温离楼暗暗慨叹,谢氏还是和以前一样牙尖嘴利又气势汹汹,官场混迹多年不是没有见过朱紫公侯,温离楼绕过谢氏,再次向容昱叉手,道:“此案涉及人命官司,国朝律法如剑悬顶,歆阳官不敢有丝毫懈怠,敢请大相公示。”
简简单单几句话罢了,即点出事情严重性,委婉警告容昱不要插手,又当着众人的面给足了容昱这位内阁大相公面子,逼得容昱不得不开口答应午后带走谢氏的贴身女侍蝶。
若不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容昱简直就要拍手叫好了,真真是好一个缉安司司正温离楼......也不愧是叫谢氏念念不忘许多年的人。
吉荣闻讯从别苑赶过来的时候,缉安司的武侯们已经撤走了。
三房看热闹的人还躲在月亮门后交头接耳,吉荣找来东院,被容昱安排的人拦在了门外。
他拉着谢氏的小臂,几乎是用拖的把人拉进起卧的屋里,砰一声揣上房门,沉声低叱道:“这下你满意了?!!”
谢氏被男人的大力推搡带得脚下踉跄了几下,后腰磕在了茶几上才算勉强稳住身形,闻言冷冷笑出声来,“是啊,如此我就满意了,容大相公丁忧期间,发妻与女弟皆卷入人命案子,传出去之后,相公你怕不是要被御史台扒得没了遮羞布呢。”
容昱怒得胸膛不断起伏,深吸长出几口气后,他终是甩袖离开。
屋门被怒发冲冠的人随手拍上后,吃痛的谢氏在忍不住,冷汗从额角冒出,她一手抓着茶几边缘,一手按着被磕到的后腰,脸色惨白,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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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样子,官老爷有官老爷的架子,神色慌张和失足狂奔两种现象是不允许在四品以上大员身上出现的,容昱居高官多年,即便觉得事情已经火烧眉毛了,他寻来容苏明这里时那表现也只是叫人觉得他隐隐有几分焦急。
容苏明却看出了长兄的真实反应,不由得跟着紧张,“既是温离楼亲自拿人,那就说明大嫂嫂女侍的罪是证据确凿了,阿兄你来寻我前可听了大嫂嫂如何说?事情......事情当真是她指示,还是说一切都是那女侍为主不平而擅自谋划的?”
“我本安排有人阻拦她......”顿了顿,容昱抬眸看向二妹妹,沙哑道:“终究是我大意,竟然低估了温离楼。”
容苏明旋即察觉到长兄之言里有自己从来不知情的东西,蹙了下眉,道:“阿兄可知我与那温离楼是挚友?”
“如何不知,”容昱咧嘴,道:“那些年他在国学念书,谈笑鸿儒,往来权贵,你大嫂嫂以前......你知道的。”
兄长的话语那般苦涩,容苏明也是知道的,她沉吟片刻,道:“那阿兄当知晓温离楼执法秉公,我能做的,最多就是帮阿兄打听一二。”
打听一二实话。
温离楼办案向来不怕得罪人,曾有人托石公府向温离楼打听案子,结果温离楼这不怕死的竟然跟顶头上司石公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大吵了一架,从此歆阳地界上再没人敢到温离楼跟前打听消息,偏偏,温离楼治下的缉安司严实得跟铁桶一般无二,叫人拿着银子都不知道该去给哪位塞、往哪里塞。
当然,水至清则无鱼,要想往缉安司送银子,到底也还是能送进去的,但打听来的消息可不可靠就当真不得而知了。
容昱官居内阁拜大相公又如何?地方公府办事,若是地方官员不买账,他亦不能如何,反正温离楼这辈子不打算再升官,打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招子更不怕得罪朝廷里的什么高官。
容昱摇了摇头,掐着手心沉默须臾,道:“只有一个事情,我想知道温离楼最终想查到甚么程度,你可与他言,无论事情终究如何,我必竭尽全力保某妻无虞。”
容苏明愣住,不解的神色毫不遮掩——事情牵扯到你父亲性命啊,你如何就不追究了?抿抿嘴,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阿兄可确定二叔父之死与大嫂嫂无关?”
容昱闭了闭眼,食指来回挲摩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他是文人,手上却戴枚玉扳指,非为附庸风雅,只是这扳指是谢氏去外面游玩时偶得了块玉,便亲手给他制作了这个玉扳指。
“她虽娇纵刁蛮了些,但本质不坏的,”容昱道:“拉拢老五、挑唆她与家人关系,安排禄子英助老五行事,示意父亲跟范氏的生意,甚至后来父亲出意外,矛头直指你,桩桩件件,或可是你大嫂嫂身边女侍蝶所为。”
至于蝶做这些事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蝶之母马氏乃你大嫂嫂乳母,因我夫妻二人之间偶有不和使得她心有不平,欲为主出头,借你大嫂嫂名声与人脉做出这些事情终究只为报复于我,其心可诛......”
容苏明坐在长兄容昱对面,眼角不可控制地眯了起来,须臾,她似了好大劲才艰难地吞下那些话的内容,且又愣了片刻才算消化掉长兄所表达的意思。
这一刻,容苏明感觉虚空中凭空飞来两个小人,左右开弓地照着她的脸啪啪连续抽着清脆响亮的大耳刮子,边抽边嘲笑道:“你他娘给我清醒清醒罢,蝼蚁般的人儿啊,你纵使拼上性命又如何?统统抵不过高位之人一句话,一句话......”
“长、长兄,”容苏明耳朵里嗡嗡作响,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人命,竟是这般卑贱的么?”
容昱微愣。
被大晋推翻的前朝发迹于北方草原,窃中原九鼎后前朝以种族以及淮江地域为准将国人分为四等,草原人为上等、汉之淮江以北人为二等、淮江以南为三等,江海渔民为四等且世世代代不得上岸,人之贵贱等级至此发展到顶峰。
晋推翻前朝,便举的是“生民大同、岂有贵贱”大旗,至而今,四海升平,万国来朝,民以家储五万缗而不称富,三六九等高低贵贱随之而来,生民大同,生民又岂大同?贵贱又从何以消?
这要叫人如何回答才好!盖居庙堂且哀民生多艰耳。
“我懂了......”
在容昱的沉默中,容苏明勾了下嘴角,似笑又非笑,“所幸我还有点价值,今后靠阿兄多多提点了。”
“我去找温离楼。”留下这句话,她人就大步离开。
二妹的脚步声愈来愈远,直至最后消失,临街的窗户外传来货郎叫卖的吆喝,打铁铺子里叮叮当当的动静交错不绝,马车轮子从街道的青砖上碾过,辘辘远听,是万丈红尘。
不知独自在这里静坐多久,面容沉静的男人犹如化身石雕一动不动,那扇只开了一半的窗户外飞过几只麻雀,一直落单的扑腾落在了窗台上,叫声叽叽喳喳急切又慌张,静谧的屋子、凝固的空气瞬间被这叫声冲去死寂。
鸟叫声惊人,容昱眨眨眼,这才好似活过来了一般,抬手摸眼角,指尖染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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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 暗窥之目
直到替容昱办完事情后回到自己家里,容苏明还是有些愣怔迷惘的。
她既因长兄那为保发妻而将别人推出去的行为感到些许的惧怕,又暗中为这样一个局面觉得有些快意,甚至会想这就是自己曾经期待过的结果。
容苏明既为商贾,便决计不会一颗心单纯又善良、天真又慈悲,今日容昱家中发声之事于她而言几乎可以算作是心结得解。
当初她的祖父为保她二叔父和三叔父,让她身亡的父亲顶下了那罪致死的虚假恶名,辱他父亲平生之磊落光明,而今这些年过去,容昱竟为保谢氏而对其父身死真相隐而不发,这件事,和当初的情况是几多的相似啊……
刚走近主院就听见如意高亢嘹亮的大叫声,容苏明僵硬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迈步进门便看见花春想的暖心小棉袄此刻正化身无敌小刺猬,抱着个半大不小的水囊在跟她阿娘吹胡子瞪眼。
“我不管你了容镜,”花春想干脆松开抓在手里的水囊绳,悻悻朝容苏明一指,无奈道:“找容苏明照看你罢。”
然而如意并不知道“容苏明”这三个字代表甚个意思,她顺着阿娘指的方向转身向后看,下一刻抱着水囊就冲了过来。
“哎呦......”忙蹲下身来迎接女儿的人被小丫头撞了个满怀——不知为何,小妮子这一撞,几乎实质性地将萦绕在容苏明心头的杂思愁绪撞了个烟消云散,她抱起女儿来到花春想身边,叹道:“今儿可忙坏我了。”
花春想起手中竹简,秀眉微扬:“可你今儿回来得比往日早好多时候呢。”说着抬眸瞧一眼天色,时间诚然才过申正。
“我才从缉安司回来,”说着,容苏明坐到石凳上,低头看坐在自己腿上的小人儿,道:“水囊里装的什么?给阿大尝尝可好?”
在如意大方地把水囊给阿大的时候,她阿娘道:“老华才走,给带的碧水镇三勒浆,你闺女真是知道什么好味了,原只是叫她沾嘴,哪知她连水囊都抢走,要不是我及时把塞子塞上,这丁点东西可搁不住她作。你去缉安司作甚?莫又有甚么事将你牵连了?”
容苏明拔掉水囊的塞子尝口三勒浆,喟叹一声摇头道:“老温亲自到昱大哥哥那里拿了谢氏贴身女使,昱大哥哥托我向老温探探口风。”
“温大人跟前还能探口风啊?”花春想觉得自己最先该问谢氏大嫂嫂的女侍为何被抓,但开口就成了关心另一个问题,明显是温离楼这个让她更诧异:“不是说缉安司铜墙铁壁,温大人铁面无私么?还能探口风?嘿嘿,探口风用不用使点银子呀?”
容苏明趁着如意没反应过来,顺手把水囊从小丫头背后藏到石桌底下,道:“使点银子莫如欠个人情,你真当老温在世商君么。我若说她结交朋党,你是不是更意外?”
花春想的神色果然在“你绝对在跟我逗闷子!”和“我天温阎罗竟交结朋党!”之间来回转换数次,以至于最终露出了一个类似于牙疼的纠结表情,“你讲真的?”
“假的......”容苏明突然发现逗花春想简直和逗如意一样好玩,结果换来花春想略带幽怨的小眼神,她笑腔难抑道:“不逗你就是了,暮食吃什么?你做还是我做?”
花春想沉吟片刻,刚准备说暮食吃什么,迦南趋步从外面进来,叉起手向二人行了礼,呈上帖子道:“臧大东家遣人来,请阿主东升楼吃酒。”
容苏明接过帖子略略扫看,阻拦不及,靠在阿大怀里的如意一把抓住帖子边角将它从容苏明手里抽了出来,还往后仰脸道:“啊~~~~”
“嗯对对对,”容苏明任如意抓着臧家大姐儿的青封帖,好像听明白了如意的意思般回答道:“我上街吃好吃的,如意要不要去?”
“啊~~~~”如意小人儿听得懂“上街”和“吃”两个词,登即就晃着两条小短腿伸手往院门口指,那一声九曲十八弯的“啊~”好似再说:“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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