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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鸩姬(1v1)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应涟
叙鸩姬(1v1)
作者:应涟

11。靠身体解决问题的爱娇心机黑莲花病娇美人x和煦如风处处留情白切黑翩翩公子。一个人前清绝无双不可攀援,人后浪性入骨纵情床笫; 一个人前儒雅宽和风流而不逾矩,人后可劲儿在床上使坏。都是演技派。在伪装中试探彼此真心。*重生复仇爽文里的清流,女主是人生重来也无法过得好的那一挂。百分之五十靠脸,百分之五十靠男人。* 本质是肉文。*11*华家那位小字为祝鸠的小姐的确是妙人呀。 有先人道:“东都妙姬,南国佳人,蕙心纨质,玉貌绛唇,莫不埋魂幽石,委骨穷尘。”华家的小祝鸠鸟儿竟应验了这话,成了那斗争阴谋中最为惨烈的牺牲品。本为将门的娇宠一身的小小姐,却一朝落入那能将贞洁烈女磋磨成残花败柳的地方。即便如此,自来长在阴潮之地的蛆虫一朝得势,更要将她践踏折磨,让她心甘情愿地放弃求生,撕碎了自己苦苦留存的躯壳。祝鸠鸟儿只想时光倒流,让她能在华家仍能高歌、蛆虫仍要畏缩的时节,将那恶人,个个磋磨致死。





叙鸩姬(1v1) 序章(可略)
这世界上许多的人光是为了活下来,都尽了自己的气力。
祝鸠便是其中一个。
本应尖锐的疼痛都静默下来,附着在祝鸠的躯壳上的青紫的掐痕或者暧昧的深红都与她的灵魂剥离开来。
她从前愿意在这世上曳尾涂中,只因活着,才有些许翻覆时局的可能。
如今,却再不会了。
外间的编钟古琴合奏丝丝缕缕,勾勾缠缠,不晓得又牵走了哪个男子的心魂。
“即便是到了下九等窑子,你竟也会被男人、女人优待。”一只鹦鹉学舌道。
这训练过鸟儿翻来覆去就会这一句,喳喳地没完地说了几遍之后便拼命挣扎扑腾,靓丽的羽毛都落下几根粘在祝鸠血污了的破损的裙上。
同来的侍女清理了用过后无用又碍事的物什——那只方才还活着的鹦鹉。
祝鸠见了只木然——她早已全然领教了主人的狠戾。
“你竟还和你那痴傻的兄长一般苦苦地挣扎,真是教我意外呀。”另一只鸟儿嘻嘻地笑着,比它的主人的声音更加尖利刺耳。
祝鸠这才有了反应。兄长、兄长的消息……兄长还活着!她忍不住扬起脸去看那惹人生厌的鸟儿,目中含着殷切。
“你的好兄长,正在为了救他的两个妹妹努力着——当本宫的坐骑!他每日都在慎王府里爬来爬去,熟悉后院每一粒石子的位置,好使它们在本宫出行时别碍着路。”
祝鸠听了这话,几乎要晕死过去。她的兄长……那温润又坚毅如竹的男子,竟被折辱至此?!
一年来都未曾打探清楚关于华家的消息,这一来……竟就是比死还不堪的噩耗。
这女人竟扭曲至此。
“……是,我的确相当恋慕他。可本宫恋的是从始至终都不会多关注我一点儿的华家公子,而不是匍匐在本宫身边的一条奴颜卑膝的狗!”说话的人看来已近癫狂,自称倒乱、言语不堪入耳。
“你姊姊早已经和你的小侄儿自行去了,你也快快地走吧!你从前的消息我会慢慢地喂到华公子的嘴边,教他也体尝你受的凌辱的苦痛。最后听罢华家双姝的死讯,再痛痛快快地自行了断吧!”凄厉的话语似在高空盘旋着的苍鹰骤然俯冲,利剑一般将祝鸠刺穿,让她不住地淌出血来。
本就是苦撑的孱体一具,心死以后,就更断了生的希望。
“我已玩儿絮了,就不妨告诉你:从前你几次三番求死时将你拦下劝慰的人是本宫安排好的。本宫就爱看你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地讨好男人、婉转承欢的模样。”几近癫狂的女人使出的伎俩真是层出不穷,兵不血刃,招招致命。
祝鸠最后看见那面目不清的侍女抓住一只灰扑扑的丑鸟儿,和掐死先前每一只鸟儿一般,掐熄了它那能发出低沉动人的叫声的颈脖。
是祝鸠。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凄厉,又美艳富于诱惑。
玉体横陈,美人似是睡去了。除了点点滴滴流淌不停的心头血,滴落在地。滴滴伤心、滴滴似鼓擂,应和着门外不尽的笙歌与编钟,终究昭示着芳魂的长终。
千般凌辱、万般折磨,她都挨了,到头来却告诉她苦海终究无边。
高门的娇小姐,谁能做到此般。
姊姊在明白蒙骗之后,便会痛痛快快地自裁,了结了此生。果真烈得惊人,她早该想明白。
兄长会为了来日的生机选择苟且,至于如此尊严磨灭的地步,她也应该明白。
想必是她最出人意料。家中的幼女,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小姐,在家破人亡之后,竟能忍辱负重,以待来日。
*
祝鸠还记得从前许多明煦的日子。
她听见长姊在远处唤她“洵妙”,叫她来看看这嫁衣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她听见长兄劝她另择良人,因为那人冠着陈姓;她听见鲜少发怒的伯父低声地告诉父亲:“这么做一定会害了华家!”。
她看见长姊盖着红盖头,在吹吹打打的一片喜声中去了她再也看不见的远处;她看见明黄诏书,送她嫁入了陈家;她又看见父亲、母亲、伯父、伯母蓬头垢面地远行,她怎么拦,也拦不住。
再后来……再后来她就到了扬州,日日夜夜都不得不对着形形色色的男人。浓重的鼻息、湿腻的臭汗、粗糙的大手、戏谑的话语、下流的目光,此间种种不堪入目,都让她恨不得将自己撕裂了,好偿还这不清的肮脏,求得谁大发慈悲地送她去个僻静地方,一无所有也可以。
可她并非一无所有。
她有长姊长兄,有父亲母亲,在未探听到亲人的消息前,她绝不会轻易地了结。
这是她犯下的罪、造出的孽,她必得自己还清。
她是华家那位任谁见了都要称上一句的确妙人儿的小小姐,名就为洵妙,及笄后取的小字和长姊洵美的小字雎鸠凑一对儿,叫祝鸠。祝鸠,既可说作是神鸟官名,有文化又奇特,让人觉得格外贵气;又可说作是个贱名——“贱名如何了?!贱名孩子好将养!”洵妙不记得这是对哪家酸她的小姐这般回敬道。
华家有两位将军,大哥华伯严乃是辅国大将军,小弟华仲苛是为镇军大将军。虽是武散官的头衔,却是真的军权在握。
华家世代为武将,对龙椅上的人一片赤诚,就算天子宠信有加也依然守着自己的本份,因而世代下来,华家仍是殊荣加身。人人见了都必得眼红,再一句:“等着吧,功高盖主,必得有华家倒台的一天!”
孰知他日一语成谶。
和初来京城的令仪郡主交往甚密,撮合长姊与伯母家的半个表哥的婚事,爱慕陈家的那位公子,绝食哀求父亲同意自己与陈家公子的婚事……桩桩件件,究竟是哪里又错了?
她想不懂朝堂上的阴谋阳谋,分不清圈套诡计,不明了面前的笑脸、相当真切的话语为何是曲意逢迎。
从前父亲母亲只要她任性地活着,万事都不许亏待自己,可以不谙世事,可以不明人情世故。天大的事,先有父亲母亲、伯父伯母,再有长姊长兄,怎的都犯不上她来操那份心。可为何一瞬就让她失去了从前面前那能御千军万马的盾甲?
她想起最后见到父亲的光景。她嫁到陈家做了新妇,以为毕生心愿已了,孰知晴天霹雳,一纸诏书定了华家谋逆之罪:华家全数流放无人之境,祸不及出嫁女。父亲老泪纵横,千言万语哽咽在喉,只一句:“好好活下去。”
再后来,她自己选择的良人,竟沉痛地对外宣称她已自裁谢罪,有负圣恩,装出一副重情重义的嘴脸。
她被关在陈家后院的柴房里,等待着家中年轻的家主裁夺之时,竟等到了与自己交好的令仪郡主的人马前来相救,她心怀无数感激,怎会想到她以为的光明却将她抛入另一更黑暗的境地。
教从前盛气凌人、不谙情事的娇小姐竟日日在不同的粗鄙的男人身下承欢。快要被折辱要崩溃自裁时,又送些消息光明来驱走一时求死的念头。这位郡主的手段真可谓令人发指。
为何还未待祝鸠鸟儿的翅膀长齐全,便要她独自飞翔?为何娇纵华家小女儿无忧无虑长大成人,却要她在尝受家破人亡的切肤之痛后,逼迫她独自“好好活下去”。
祝鸠只想,下辈子为牲为畜、为天际间一只祝鸠鸟儿都好,只是,一定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




叙鸩姬(1v1) 第一章(warning:无情欲自抚)
还未有什么映入眼帘,祝鸠就先察觉自己的喉咙干渴得厉害。火烧火燎的,和从前日夜在床上或呻吟或侍弄男人的孽根而过度使用的感觉相似,却又略有些不同。祝鸠绵出些唾液来润了润嗓子,撑起身来想看看身旁是什么光景。
手触及寝衣,她不由得一愣。睁眼看,身上穿着的是她从前夏天最喜爱的料子。丝滑、清凉;身上覆着的衾被,亦是她夏日偏爱的清凉。
床榻的青绿色纱帐,榻边盛了足量冰的鼎,榻上柔软的坐垫,矮几上巧的茶具,妆台旁的檀木雕花大衣柜。一切竟都是她从前闺阁的模样,熟悉又陌生。
祝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光景,她是在哪儿?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中蔓延,而眼前的件件事物都是有力的佐证。
阴曹地府没有这样的善良心肠将闺房原原本本地还给她。
祝鸠的心狂跳起来。
正当想时,外间的门“咯吱”一响,一个小个儿丫头推门进来,笑盈盈地朝着祝鸠说话:“小姐睡醒了?昨个儿及笄礼累坏了吧,需得再多睡些否?”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祝鸠前的贴身侍婢月下。在华家被判谋逆后,月下便被乱棍处死,她也被下人粗野地关进柴房,见月下的血慢慢地淌过了半个庭院,也无力将她体面安葬。
月下如今就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材还未抽条,脸庞是水盈盈的可爱。祝鸠看见故人竟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更是吃惊,立刻伸手去,抓住月下的手就不肯松。
祝鸠的面庞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
月下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忙用未被祝鸠捉住的那只手去抚慰她的背脊。
她自己还是个小姑娘,却说些老气横秋的话装大人:“好小姐,莫不是因为今天是及笄第一天高兴坏了?从前没及笄时,大小姐常说小姐是长不大的小姑娘。婢看就算是十五岁了,小姐依然没长大成人呢。”她好言好语哄着祝鸠,面上一副又觉得有趣儿好笑,又心疼无奈的表情。
祝鸠听罢月下的话,更为讶异:她才行过及笄礼?那便恰好是双七添一的年岁?
而转眼又被话中的“大小姐”吸引住,忙问道:“你说的是阿姊?阿姊在哪儿?”
月下想了想,答道:“现正是用早饭的时候,大小姐应当和将军、夫人们在前厅用饭。”
祝鸠愣了愣,又忙问道:“兄长呢?兄长又在何处?”
月下有些奇怪,仍答道:“公子也该是在前厅的。”
祝鸠的一颗心又狂跳起来。
她似是真的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那时华家仍是鼎盛之势,长兄还未远去边关,长姊还未出嫁,她也仍是姑娘模样,是家中的娇小姐;慎王——不,是濮阳王,还未入京,她还未认识令仪郡主。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祝鸠看着月下鲜活地站在她身边,听她说一家人正如往日一般用着早饭,心中极其欢欣安稳。她渐渐地相信,她是真的回到了自己十五岁那年。
月下正疑惑着,看着祝鸠的脸色似是有恙,不得担忧得想关怀两句。
祝鸠打断了月下的话头,只说道及笄礼的盛装太重,压得她身上还酸痛倦着,想要热水来泡一泡。
月下应了一声,扶着祝鸠卧下,教她再躺躺,再提着裙儿巴巴地跑出去叫着丫头们抬热水去了。
祝鸠望着青纱帐顶,紧紧地、握皱了锦衾。她不住地掐自己的手心,疼痛是那么的明显。她有自己的意识,晓得用痛感来辨别虚实,她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回到了十五岁,刚行过及笄礼那天。她还是华家的小女儿,父亲母亲、伯父伯母、堂兄堂姊都在。家里也如常纵着她不必准点儿起身问安用饭,迟便迟了,另有厨房开小灶;随时想用的热水,浴房都备着有。什么事都不需她操心,她只管由着性子来办事。
祝鸠喜极而泣,抑制不住的泪水尽数融进薄被里,宣泄着内心滚烫复杂的情感。
上天待她不薄,真的给她机会悔过,让她有机会让华家不必因她倾覆。
*
月下替祝鸠披上件外衣去浴房沐浴。祝鸠向来不喜沐浴时有人在近侧服侍,月下备好一应物品便退了出去,提醒她勿要泡太久,晨起又未用饭,热水久蒸小心头晕。
祝鸠滑进浴桶里,让热水没过肩头,双臂环抱着腿儿。热水氤氲弥漫,让她忍不住偏头,让耳朵、脸庞、头皮都痛痛快快地浸一浸才好。热气蒸腾,又要催泪似的。
祝鸠低下头,透过水瞧见酥胸抵着玉腿。十五岁的娇嫩,不比她沦落风尘时的丰盈,却干净得让她触动。再往下,她用手抚摸着未生体毛的幼嫩的幽处,那儿还是未经人事的模样,深睡着,不谙情事。
她现在有一具十五岁的干干净净的身体,未被任何男子瞧见过的干干净净。没有谁的手在她的身躯上游走又爱不释手,没有谁的嘴在她耳边用污言秽语羞辱她,随便发泄自己的阴暗。
旁人无法想象被千人骑、万人压的妓子们,是多么渴望一具干净的身体。
令人作呕的回忆让被她忘记的喉咙的干渴又发作起来,不住地剧烈地咳嗽。
这一下惊动了月下,月下连忙跑进来,取了净身的布折做两折,麻利地将祝鸠无心弄湿的发裹起来。她以为祝鸠凉着了,嘴上不住抱怨道:“小姐!做什么能把头发打湿了!”气得跺了跺脚,又提着裙儿赶紧去外间取旁的洁身布了。
祝鸠只低声笑了月下一声。她的面庞快要溺进水里,呼吸间全是水透明的干净的味道。
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忍不住伸出舌儿来卷了几滴浴水来缓解喉间的渴。
浴水除去她几滴苦涩眼泪的污染,倒是很干净。
难以理喻的动作,是她对这具身体虔诚地拥吻。
*
浴罢,月下替祝鸠选了初夏的新衫,换后又教她在铜镜前坐下。
月下在祝鸠身后认真地摆弄她垂下的乌发。梳发的篦子斜插在月下的髻间,她一双灵巧的手飞快地分着发,嘴上嘟哝道:“小姐及笄了便要改髻……这新发髻婢还未学熟呢……”
祝鸠忍不住笑,嘴上安慰她慢慢儿来。
铜镜前的女子的一双狭长的凤眼教人即使是匆匆掠过一眼便难以忘记。眼中盈着水,润泽着望穿她眼便可领略的灵秀山水,目光流转间似是有许多情感要诉诸他人。但肖父的高挺鼻梁与薄唇,冷厉地敛去她眼中无边媚色,只剩教人一见就消去夏日暑热的清凉,任谁见了都得奉为神妃仙子,不敢亵渎。她的面庞还有一处特别,便是佐伴含情眼的一枚胭脂痣,只是色泽极为浅淡,稍稍敷粉便能抹去痕迹。
祝鸠不自觉地抚上那枚小痣。
若悬笔在这面庞上为那处添一点儿薄红,这美人的艳丽靡颓就更是浓腻得惊人,举手投足都使人忍不住让脸红心跳、那处充血:
她嗔笑时是明白的撩拨,她冷肃时候,也仿佛是在无声邀请。
祝鸠细细地在痣上敷了粉,再将眉峰描高些,使得冷色更为明显。
她看起来冷傲且不可攀援。
这便是十五岁的她,华洵妙;昨日刚得小字,祝鸠。




叙鸩姬(1v1) 第二章(warning:上帝视角的淫乱)
第二章
祝鸠倚在榻上看着本了落了灰的策论集,身边还有四五本积灰更多的书册。
她从前从未看过半点时政的纸卷书籍,从来都是捡选游记话本画册这一类有趣的看,连姝馆要测验的女德女训也是随便翻翻,应付了事。
方才独自用过早饭,就听见外边一应的问安声。料想也是她的阿姊来了。
两人的院子算是挨着的,中间种了许些葱茏树木荫蔽两方。雎鸠走两步再拐个弯儿就能到她院子里来。
雎鸠长祝鸠一岁半,身量较高挑,一双杏眼儿与祝鸠大相径庭,柔美可人;五官标准,其美丽像默书答案一样准没错儿。
人在问安声后停了一阵方进屋来。
祝鸠看着雎鸠颔首避过打得不高的门帘,笑意盈盈地向她走来。
“我方才在院里同月下说,教她快快寻人去领新衫。”来人在祝鸠对面坐下,自行斟了茶,动作行云流水。
祝鸠垂首刻意避过来人的视线,顿了顿,立正身子、清清嗓子预备接话,却闻言蹙眉:“什么新衫?不是才放了几件夏衫么?”
雎鸠也没望着祝鸠,取了手帕拭净指甲,用长甲将浮在面上一点茶渣挑了出去,又用手帕沾掉茶水,随口答道:“是为了赴今日宫中的宴额外裁的衣衫。”
“宫宴?”今日跟随便什么重大节日都前后脚都不沾,设宴是做什么。
听祝鸠发问雎鸠才反应过来:“进门就同你说新衫,反而忘了更重要的事。”
祝鸠面露怔忡之色,仍是不敢抬头。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慎王午后就要进京了,今夜宫中设宴替他接风洗尘并着贺喜爵位擢升。”
雎鸠没用完的茶都凉透了,祝鸠指甲掐着掌心,仍没缓过神来。
她心里那点儿近乡情怯的心思都被闹散了。
直到听见月下在外间指挥着另外的侍婢将赴宴的衣裳领进来,祝鸠才骤然松手。
月下入屋就看见祝鸠愣愣地盯着断在掌心里的右手食指的长甲,忙取了手帕将断甲包起来,顺过她手来瞧瞧。
“小姐今日为何总是魂不守舍的,”她急急地说,“平日里多爱护这指甲,怎么会突然折了。”
祝鸠面色淡淡,回手,轻轻握拳藏去掌心皮肤下的淤血,打发她去拿甲挫。
之后祝鸠便将压在书橱里的策论训诫诗歌古籍通通拿出来翻阅,手中执笔,沾着新催成的墨。急急翻过两三页,再换一本。
但没过多久她就摔下笔,将早已过时的策论丢在一旁。
祝鸠四顾,沉默下来,反刍出手心握住的疼痛。
左有把落灰的好琴,右有在帕上立了许久的细针。
她像淹了水似,心中闷涨难受。
一切竟然来得这样急快,最想手刃的仇敌正在慢慢悠悠地迫近。
上天给了她重来的机遇,她却好像无法把握住。这儿、那儿,什么也不会,面对一切无能为力。
软下身子,伏在案上。冰冷的步摇流苏贴着祝鸠烧着的脸,冰冷的指甲压迫着冰冷的手掌,催促着疼痛替她开副即刻起效的镇定方子。
满室的静默,无声的痛苦。
祝鸠慢慢沉下来,吐出口浊气,急着起身捡了笔,扯过本书便在空白处开始疾书。
祝鸠想明白了自己比别人高明的地方——她晓得今后两载会发生的事件。
如今是壬午年,依照前世,暮秋时分,长姊就将嫁到卫家去,伯父以病上书乞身。
翻篇,癸未年,初春,父亲请旨赐婚于陈家公子文柯与华家二小姐,随后上书致仕。十五日后,禁军奉旨搜查华家,查出许多串通恭王谋逆的信件;帝甚怒,但念及华家世代有功,去死罪,判处男女老少一应流放边疆。祸不及出嫁女,她与长姊属夫家人,不算在华家内。
随后帝下旨起兵,讨伐乱臣贼子恭王,沛国公与陈家公子文柯领兵出征。恶月酣战,文柯公子首战首捷,取下逆臣首级,金银珍宝封赏无数。
写到此处,祝鸠停了笔。她神情木讷,仿佛只是在无意识地默书。
却有水洇开了墨迹。
祝鸠又丢开了笔,蹙眉看着一团糟的书页,不管不顾地合上,丢在一边。
本来来了神,现在又像别人抽走了魂。
祝鸠不停地摩挲着食指不平的断口。
她重来一次,是要阻止华家的倾覆,而不是自己整日一惊一乍,教父兄来分心顾她。
祝鸠从前以为,只要她离令仪郡主远远儿的,就不会有祸事发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祝鸠才明白,年轻的帝王一日不除去华家,就一日不会安心。即使避过了令仪郡主,今后还有万千的招数等着。她从前就错了一回,并没有能见招拆招的把握。
是,的确有有相当简单的避祸方式。皇帝忌讳华家独大,因此只要父亲共伯父都上交兵权,再将长姊共她嫁去挂着虚闲官职的小户,就能保证平安顺遂一生。说不定天下安定之后,还有官复原职的希望。
但如此一来,兄长的前途算是磨尽了。大好年华无法参军出征、封侯拜相,连娶妻生子都必须平庸。且不说伯父、兄长能否接受,连她自己,都是无法忍受的。
她的兄长是世上顶顶好的男儿,谦和有礼,能文善武,多少女儿心中的翩翩良人。
绝没有这样忍气吞声的道理。
祝鸠看来,如今京中没有类似忧虑的一是陈家,二是沛国公府,再就是些中低阶的文散官,如卫、君、宋三家,和一些手中没有实权的武散官。
因为当今的太后、从前的皇后——皇帝的亲生母亲,就出自陈家,是现中书令陈氏的胞妹——即是陈家公子文柯的姑母。
同时,这代沛国公的母亲亦出自陈家,为陈家嫡长女。抛却这个不谈,单是这爵位就让人难以撼动。沛国公是世袭国公,上有赦令,无论何罪都不论处斩,且美称作封号,更是无上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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