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丁丁冬
“万一母亲跟过来呢?”乔容仰脸看着她。
“那不能够。”太太的笃定让她放松下来,她在她那儿吃喝玩耍,累极了就爬上她的床睡觉,她的床上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檀香,她总是睡得很沉。
有一次醒来的时候,太太正弯腰为她掖被子。
太太像母亲一样疼爱她,乔容有十足把握。
她大声说道:“太太绝不会让你插手我的亲事。”
“是吗?”大太太尖声笑了起来,跟那位媒婆耳语几句,媒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这门亲事我也敢接。”
“你接了要吃官司的。”乔容喊道。
没人理她,大太太与媒婆并肩出了花园,往女厅方向去了。
她对媒婆说了什么?乔容心里若有猫抓。
马婆子来送饭的时候,无论她问什么都紧闭着嘴巴不开口,问得急了就说:“你完了,少将军夫人要做延少奶奶了。”
一日心乱如麻,夜里睡下的时候,小厅啪嗒一声开了,是谁?她惊跳起来。
谷婆子和周婆子一前一后沿着楼梯上来,瞧见她站在楼梯口,谷婆子笑说道:“四姑娘,我们奉太太命来请你下楼,太太说了,今夜里我们府上贵客临门,你可要老老实实的。”
既然能下绣楼,乔容由着她们摆布,擦了脸涂脂抹粉梳好头发换了衣裳,谷婆子问周婆子:“怎么样?”
“这么一拾掇,又是天仙一样了。”周婆子讥笑看着她,“要说这小姑娘心可真大,每天吃得香睡得香,一丁点儿没见瘦。”
“好像还胖了点。”谷婆子笑着附和。
“你们两个少废话。”乔容不耐烦道,“就算我成了延少奶奶,也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两位婆子面面相觑,然后闭紧了嘴巴,默不作声带她下楼,过小厅进偏厅往正堂而来。
没进门就听到大太太在哭诉,她且哭且诉道:“闻老爷,你别听村里人乱说,我们家这些年都靠着启广,我心里当四姑娘亲闺女一般,我怎么舍得对她有半分不好。”
“你将她关在绣楼是怎么回事?”一个威严的声音问道。
“她一听说启广下了大狱,闹着要回杭城,老爷不在家,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我哪敢让她走,没法子将她锁了起来,她又闹着要跳楼,我只好把通往回廊的门给钉上了,就这也不安分,每日里吹笛子到夜半,扰得合宅不安,只怕是有些疯癫了。”大太太哭天抹泪。
“她的亲事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声音更加威严。
“我到了启广太太的亲笔信,说是启广如今自身难保,最担忧的就是这个女儿,拜托我给她寻一门亲,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就在咱们延溪村,能得他大伯父的照应。我思来想去,最合适的就是延公子,年纪相当相貌不差家世也算好。延太太也说了,儿子被惯坏了,有些不懂事,生怕辱没了四姑娘,可那孩子心地不坏,就是游手好闲些,管不住嘴爱惹事,成了家娶了亲也就改了。”大太太说得头头是道,“闻老爷倒是说说,延溪村除了延公子,谁能高攀上启广家的四姑娘?”
闻老爷默然片刻说道:“确实想不出。”
乔容在门外站定,向屋中看去,就见居中坐着一位须发花白、不苟言笑的老人家。她推开谷婆子,疾步进去跪在闻老爷面前,带着哭腔道:“还请闻伯父为我做主,不要听信大太太一面之词。”
“闻老爷你瞧瞧,我对四姑娘可没有半分怠慢。”大太太指着她,“脸蛋粉白头发乌亮,比刚来时还胖了一些,就是神志有些糊涂。”
“我神志清醒得很。”乔容大声说道,“闻伯父,父亲曾经说过,已经为我和西安将军家的公子口头订了婚约。”
“西安将军唐晋昌?”里老身子往前探了探。
“没错。”乔容笃定说道,“若不是家中出事,就该三媒六聘了,堂堂一品将军,又和我父亲交情匪浅,不会说说就算了。”
里老嗯了一声:“难怪你从杭城到延溪,唐将军会派人一路护送,你到的那日,他手下的叶小将军曾当面转告唐将军的话,嘱咐我看顾好你。”
乔容愣了愣,随即说道:“确实是父亲拜托唐将军的,因为只是口头婚约,我没敢声张。”
大太太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看着乔容冷笑。
里老扭头看向大太太:“启正家的,既然四姑娘和西安将军的公子有了婚约,她和延家小子的亲事只能作罢。”
“闻老爷,话不是这么说。”大太太说着话,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信递了过来,“这是启广太太的亲笔信,落款处盖了启广的名章,只说让四姑娘嫁到延溪,没提和唐家有婚约之事。想来是启广自知今非昔比,西安将军也不会认什么口头婚约,这门亲事已经作罢。”
“父亲如今人在狱中,太太自然可以拿着他的名章随意来盖,即便口头婚约无法认定,这封信也做不得准。”乔容抢着说道,“闻伯父,大太太觉得是我父母害死了松哥,一心拿我给松哥报仇,她逼着我嫁给延公子,就是为了让我生不如死,为了报复我的父母。”
里老皱眉看向大太太,大太太笑笑:“松儿还没死呢,我报的什么仇?你休要胡说八道。”
“闻伯父与我父亲相交甚厚,自然知道我父亲的性情,他再怎么落魄,也不会将我胡乱嫁人。”乔容说道。
里老点头:“不错,依我对启广的了解,确实不会勉强嫁女。启正家的,启正如今身在狱中,四姑娘的亲事不用急在这一时,不妨等他出狱再来定夺。”
“谁知道出狱会在猴年马月,万一启广有个三长两短,他的四姑娘没有着落,岂不是惹他不安?”大太太说道。
“你别咒我父亲,他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乔容瞪着她。
“好好好,是我话说得不妥当。”大太太笑笑,“可是,道理总没有错吧?”
里老摆摆手:“这样吧,等启正从杭城回来,让他定夺。”
大太太还要说话,里老已起身向外,到了门口转身对乔容道:“四姑娘,为了你的父母亲,你要保重自己。”
乔容吸一下鼻子:“我知道了,多谢闻伯父。”
她想要求他,别让大太太把她关在绣楼,可眼下能搁置亲事就已足够,其他的,说多了只怕给里老惹来麻烦。
回绣楼的时候,后门外站着一个人,那是绣珠,她穿一身粗布衣,左手拿着铁盆,右手拿着捣衣杵,满眼含泪望着她。
乔容冲她点点头,安抚得笑了笑,转身进了小厅。
回到绣楼,她心中踏实了些,如今有里老主持公道,只需等着大伯父归来。
她每日画画刺绣吹笛子,逼着自己忙碌,累得没空去想远在杭城的父母。
可他们总到梦中来,他们有时候笑着,有时候又在哭,他们对她殷殷叮嘱,却总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夏末秋至,晚间凉风渐起,没有绣珠贴心服侍,她想不起将薄被换成厚被。这夜里睡下,梦里觉得冷入骨髓,起身到壁橱里拿被子,门咯噔一声开了,父亲携着母亲的手并肩走了进来。
她喊一声扑了过去,他们一人一手,将她拥在怀中,母亲说道,“容儿,我们走了,以后你要自己照顾自己。”父亲微笑着点头,“我们的容儿一定能够做到,爹相信你。”
她紧紧拽着他们不放:“你们别走,你们要到哪里去?我做不到,我照顾不好自己,你们不要丢下我。”
他们变得透明,慢慢消失。
她哭喊着从梦中惊醒,唬得一下坐起身,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那是九月初一的夜里,她再也睡不着,抱膝枯坐着,不敢去想刚刚的梦境。
拿起笛子横在唇边,竟吹出一首完整的《牧牛曲》,磕磕绊绊总是跑调,也不知嫂子听到了没有。
美人靠 亲事④
九月十五夜里,她对着圆月吹奏《牧牛曲》,期盼着素华也在望着这圆月。
胡妈妈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对她说道:
“县上的主簿大人今日来过了,他将里老一通怒斥,说他仗着手中权柄,擅自干涉他人亲事,里老跟他争辩,主簿拿出二太太给大太太的信,问里老是不是二太太亲笔,里老说不知道,大太太拿出二太太以前给她写的书信,主簿问里老是不是同一人的笔迹,里老点头说是,他又问书信上是不是二老爷的名章,里老说是,主簿大人说,既有父亲名章母亲亲笔,这门亲事便是父母之命,至于你说的口头婚约,自然做不得数。
里老提起唐将军的嘱托,主簿大人冷笑,空口无凭,再说了,西安将军也是袁某人一党,虽没下狱,两个月前已被撤职。里老再跟他争辩,他就说里老若是一意孤行,他就要回县衙禀报县太爷撤了他。”
乔容紧紧捏着笛子,半晌没有说话。
胡妈妈忙道:“里老说他会再想办法,让姑娘稍安勿躁,又说算着日子,大老爷也该回来了,大老爷回来,这门亲事定不会成。”
“怕给里老添麻烦,还是给他惹了祸端。”乔容声音有些发冷,轻抚着笛子问道,“少奶奶可好些?”
“初一夜里姑娘吹笛子的时候,少奶奶赤脚跑下床,拍打着窗户哭道,松哥回来了,松哥回来了,打开窗户一瞧,又说,没有下雪,不是松哥,下雪才是松哥。”胡妈妈说道。
乔容哦了一声,声音淡淡说道:“再有媒人上门,胡妈妈让马大娘跟我说一声。”
“姑娘可别想不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即便这亲事成了,依然有法子摆脱。”胡妈妈说着话,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比划着,“洞房花烛的时候,揪住了一刀割去,让延家从此断子绝孙。”
乔容朝她伸手,她手一缩,把匕首背在身后:“这会儿还不能给,若有那么一日,你上了花轿,我一定给你。”
乔容明白她的意思,笑笑说道:“胡妈妈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自寻短见。”
胡妈妈松一口气,下楼去了。
乔容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又下楼走了走,她望着四方的天空心想,亲事既躲不过,那就成亲,成亲的时候,你总得让我走出这座绣楼上花轿,只要出了绣楼,我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跑不了我就成亲,我让那延公子服服帖帖的,借着他报复你,解决掉你我再回杭城去。
她打定了主意,每日没事人一般继续画画刺绣吹笛子。
大太太看她如此冷静,心中十分不安,紧锣密鼓筹备着亲事。
定在十月初四成亲,十月初二傍晚,大老爷的亲随老赵回来了,说大老爷已到深渡码头,因天色已晚,今夜里宿在客栈,明日就回。
大太太听到这消息,僵坐着呆愣了足有半个时辰,然后尖声喊道:“请延太太来。”
延太太一进门就问:“听说启正回来了?”
大太太嗯了一声:“事到如今,只能连夜成亲了。”
“那不成。”延太太坚决反对,“这门亲事一波三折,又这样仓促,我们家孝文已经受了委屈,再连夜娶亲,岂不是成了街坊邻里的笑话。”
“笑话?”大太太冷笑,“你为了四姑娘的嫁妆,连西安将军都不怕,还怕被人笑话?”
“西安将军不是被革职了吗?”延太太一本正经道,“再说了,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为了那一半嫁妆,我是为了那个人,我一见四姑娘就喜欢得不得了,如今她父母遭难,我就想着让她嫁到我们家来,当女儿一样疼爱。”
“放屁。”大太太指指她,“说的比唱的得都好听。”
延太太也指指她:“你又如何?至今也没找着那两大箱子嫁妆,你别忘了,自己那一半还没着落呢。”
“所以才要急着生米煮成熟饭,等乔启正回来,四姑娘已经是你家儿媳了,那两箱子嫁妆,他愿意拿也得拿,不愿意拿也得拿,他总不能让自己侄女受委屈。”
“就因为启正要回来,这事儿才急不得,我们按部就班,反正是三媒六聘的,启正又能如何。”
“你怕得罪他?”
“我倒不是怕,我是犯不着。”
延太太坚决不允,二人不欢而散,大太太好一通发作,将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稀烂,犹不解气,气呼呼叫谷婆子来,谷婆子肩膀一缩,求助看向周婆子。
周婆子想了想,轻手轻脚上了楼梯,叫一声太太说道:“老奴觉得延太太说得对,已经三媒六聘了,老爷回来也说不出什么,若是连夜成亲,倒显得太太心虚,咱们就按部就班,将四姑娘风风光光出嫁。”
“那个小贱人跟乔启正告状怎么办?”大太太怒气稍减。
“那就堵住她的嘴。”周婆子站到大太太身后为她捏肩捶背,出着馊主意,“她最惦记她的丫头绣珠和少奶奶,今夜里就把她们两个挪个地方,告诉她,乖乖成亲的话,那两个就没事,不乖的话,就把那两个卖到青楼里去。”
“乔启正问起那疯婆子呢?”大太太舒服得微眯了眼。
“就说她最怕响动,成亲的时候敲锣打鼓的,怕惊着她。”周婆子手下更加卖力。
大太太嗯了一声,拍拍她在肩上揉捏的手,闭了眼睛道:“还是你主意多,是我面前少不了的得力人儿。”
周婆子喊一声老谷,笑道:“快,把地上拾了。”
谷婆子不情不愿拿了笤帚簸箕上来,扫一下看一眼大太太,大太太拍一拍靠椅扶手:“赶紧拾干净了,过来给我捏捏脚。”
周婆子忍不住抿了嘴笑。
乔容尚未得知大伯父要回来的消息,知道后日就要成亲,急着想唤醒素华,站在窗边一遍一遍吹着《牧牛曲》,突听外面传来几声尖叫,然后有人大声嚷道:“你们要做什么?要把我弄到哪儿去?我不走,我要陪着我们姑娘……”
是绣珠的声音,她急得探出半个身子向外张望,夜里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到,绣珠叫嚷了几句,再没了声息。
静谧半晌,楼下传来吱嘎一声,小厅的门开了,她冲到楼梯口,周婆子迎面而上。
乔容没搭理她,回身坐在绣墩上拿着剪子剪一个香囊袋。
“四姑娘刚刚可听到叫喊声了?那是绣珠,太太想着亲事临近,嫌她碍事,把她给送走了,少奶奶呢怕响动,成亲那天敲锣打鼓的,她这几日刚好些,万一受了刺激又加重也不好,也一块送走了。”周婆子兴兴头头说道。
素华嫂子这几日好些了?乔容看向周婆子,示意她说下去。
“太太说了,四姑娘若是乖乖上花轿进洞房呢,那两个人就能好好的,若是你不乖,惹出什么事端,她们二人可就回不来了,至于去那儿,二人都花容月貌的,有一个地方最好不过。”周婆子笑眯眯说道。
“你们拿我最在意的两个人要挟我,我自然得乖乖的,不敢惹出任何事端。”乔容抬头看着她笑笑。
周婆子愣了愣,乔容猛然起身,一手揪住她衣领,另一手操起一把剪子,直直指向她的咽喉。
周婆子张大了嘴,乔容冷笑道:“你敢喊,我就要你的老命。”
周婆子嘴巴合上,抖着唇说道:“四姑娘有话好好说。”
“少奶奶这几日怎么好些了?”乔容问着话,一步一步将她推到墙边,手肘用力,将她紧紧抵在墙上。
周婆子连忙说道:“少奶奶这几日白日里安安静静得读书绣花,夜里早早用过饭,坐在床边等着听笛声,一边听一边喊松哥,笛声一止,她倒头就睡,她说明日夜里松哥还会吹给她听。”
乔容心里牵扯着疼,却也冒出几丝喜悦,这么说,吹笛子管用?
“今日为何突然送走绣珠和嫂子?”她手中剪子往前递了递,周婆子脖子上的肉陷了进去。
周婆子喊一声疼,她的剪子又往前递了递,有血珠冒了出来,周婆子吓得魂飞魄散,哆嗦着说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真的要动手杀人?”
“你为了太太送了命可值得?”乔容眯眼瞧着她,“太太待人刻薄,想来你们几个的卖身契都在她手中,杀死一个卑贱的老奴,我堂堂千金用不着抵命。”
“老奴家中上有老下有小……”周婆子顿了一下,低声说道:“老爷回来了,今夜里宿在深渡码头的客栈,明日一早就到家。”
乔容腿一软,忙硬撑住了,胳膊肘顶得更加用力,咬牙问道:“太太的打算呢”
“这门亲事已是三媒六聘,只要四姑娘不跟老爷告状,老爷也无可奈何。”周婆子呛咳着,脸涨成了紫色。
乔容松了劲摆手道:“你走吧,回去告诉太太,为了绣珠和少奶奶,我什么都不会跟大伯父说,我就说是自己愿意的,只为了能留在大伯父身旁。”
周婆子捂着脖子,一溜烟跑了。
乔容瘫坐在原地,总算盼回了大伯父,可为了绣珠和素华嫂子,只能硬着头皮成亲,洞房花烛夜,设法不让延公子近身,回门的时候再跟大伯父商量计策。
又想到,大伯父既回来了,父亲母亲那儿定是脱离了险境。
我们来日方长,她一声冷笑,爬起来密密缝制一件亵衣,除去自己,谁也拆不开的一件亵衣。
美人靠 反击①
十月初三早起,她侧耳留意外面的动静,盼着大伯父回来。
太阳升起的时候,外面人声逐渐嘈杂,前来贺喜的客人络绎而来。
她站在窗前往下看,大伯父回来的时候,这些客人里可会有人仗义执言?又或者,胡二和胡妈妈能到他近前,跟他说一说自己这两个来月被锁绣楼的经过?
她鼻子有些发酸,下楼梯进了天井望向墙外,一眼看到探进墙头的树枝,绿叶泛黄凋零疏落,心中不由更加凄凉。
嘈杂的人声中突然响起一声嚎啕,人声霎时安静下来,那持续的嚎啕声尖锐刺耳,是大太太,乔容跑到门边,就听大太太哭道:“老爷呀,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得走,怎么这副模样回来了?”
大太太一直在哭,有人在劝,人声复又嘈杂。
乔容两手抠着墙,心中若油煎火烹,大伯父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她疾步跑到小厅门前,大力拍着门喊道:“放我出去,我要见大伯父。放我出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近,啪嗒一声,门锁开了,胡妈妈看着她说道:“大老爷中风了。”
她风一般疾步跑到正堂,就见一堆人围在那儿,大太太的哭声从人堆里传了出来。
她挤进人群,就见大伯父坐在一抬轿椅上,他口眼歪斜,嘴角不停流涎,大太太一手托着他脸,一手拿着巾帕不停给他擦拭,她一边擦一边哭:“这究竟是怎么了?”
乔容跑到跟前叫一声大伯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那样僵坐着,像一尊泥塑。
她喊一声老赵,老赵抹着眼泪走了过来,她问道:“我大伯父怎么了?”
“老爷离开杭城的时候还好好的,从码头上了船后,老爷不肯进船舱,站在甲板上望着杭城方向,兴许是那日风大,老爷突然就一头栽倒下去,醒来后就这样了。”老赵哭着说道。
“可请了郎中?”大太太尖声问道。
“船老大一看老爷这样,立马停船靠岸,请了郎中到船上来,郎中给针灸后开了药方,摇头说只能回去静养,小的本想着返回杭城找家客栈,老爷一把揪住小的袖子死命眨眼,小的明白老爷的意思是要尽快赶回来,他惦记着四姑娘呢。”老赵泣不成声。
乔容压下心中万千猜疑,一把握住大老爷的手,唤了一声大伯父。
大伯父的手指在她掌心微微动了动,脸上却没有任何神情,乔容对大太太道:“大伯母先别哭,将大伯父送回房中歇着,再请郎中过来瞧瞧。”
大太太连忙擦一擦眼泪道:“是啊是啊,我都给伤心糊涂了,快,快来人,把老爷抬回房里去。”
有人说声我来,是胡二,几步来到大老爷面前,弯下腰将他背在背上,乔容喊道,“送到书房里去,大伯父最喜欢呆在书房,男仆进去侍奉也方便。”又看一眼大太太,“大伯母觉得呢?”
“说得对。”众目睽睽之下,大太太只得点头。
“老赵侍奉大老爷最是得力,还是你去侍奉,胡二力气大,也去书房侍奉,大老爷就交给你们两个,出了任何差错,拿你们两个是问。”乔容又道。
大太太抬起头想说什么,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道:
“四姑娘可真是临危不乱。”
“不愧是生长在杭城,见过大世面的。”
“延家有福了。”
“延家那混账小子就得有这么一个娘子管束着。”
“乔太太有福,留了一个女儿在身边。”
……
大太太只得装出笑脸:“是啊,我们容儿最是懂事,明日就是吉期,不能这样抛头露面的。快来人,扶四姑娘回绣楼里去。”
“我去瞧瞧大伯父。”乔容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跟在胡二身后往书房里去。
进了书房,将大伯父安顿舒服了,她看向胡二,胡二压低声音对她说道:
“我这些日子没事就去深渡等着,昨日黄昏时总算等到了老爷,一看老爷这副模样,就让老赵先回来禀报一声,我在客栈里陪着老爷。”
乔容说一声有劳胡大叔,问老赵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老爷到了杭城直奔思鑫坊,乔府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一座空荡荡的大宅,门外有一队官兵把守,问府里的内眷到哪里去了,都说不知道,问得多了,就用棍子轰我们走。”老赵抹一下眼泪,“老李带着我们东奔西走,谁家的门都进不去,大老爷无奈去了知府衙门击鼓,知府倒是见着了,他歉然对大老爷说道,令弟之事,我十分难过,我与令弟相交多年,他曾在大灾之年救杭城百姓于水火,我替杭城百姓记着他,早就打发人去京城多方奔走,也只能为他去抄家之祸,这牢狱之灾是不掉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照应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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