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丁丁冬
陈叔答应着向外走,经过乔容身旁时笑着问道:“是唐丫头吧?灵芝天天见,那两个没事就来园子里逛,就你是头一回见着。”
乔容说一声是,抬眼看向陈叔。
刚刚陈叔一直背对着他,这会儿面对面,刚看清楚他的容貌。
体格健硕相貌敦厚,十分得面熟,好像在那儿见过。
究竟在哪儿见过呢?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乔容直勾勾看着陈叔,心里使劲琢磨。
小公子看她愣神,含笑说道:“她是新来的,叫四儿,是侍奉二姐姐的丫头。”
陈叔看向二姑娘:“四儿是不是有些……”
说着话指指脑袋,二姑娘噘嘴道:“才不是,四儿机灵着呢。”
陈叔疑惑看她一眼,摇着头向外走去。
二姑娘又一颗石子儿扔过来,乔容吃痛,心头火起,捂着额头叫道:“怎么胡乱扔人呢?”
“大呼小叫的,还想扔回来不成?”二姑娘站起身,两手叉腰看着她,“瞧瞧你这会儿愣头愣脑的模样,难怪老陈说你呆傻。”
老陈,电光火石间,一句话浮现出来:
“老陈,给我个芋头尝尝。”
那是在徽州山神庙里,暖轿里传出的声音,那声音分外温和,带着些好奇,对烤芋头的好奇。
徽州山神庙,暖轿,老陈,体弱多病的孙小公子,乔容心头一震。
原来,陈叔就是徽州山神庙见过的老陈,服侍暖轿中小公子的老陈。
山神庙中偶遇的小公子,就是眼前的小公子,孙仲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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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疫期间窝家埋头提高厨艺,一不小心错过了“竖扫把”大戏~~
勤洗手,戴口罩,多通风,不聚集~~
美人靠 青云轩①
骤然的发现让乔容有些慌乱,她捂着额头瞪着二姑娘,僵立着不动。
“可是扔得疼了?”淡香来袭,温润的声音响起,她愣愣看向他,他眼睛里含着和煦的笑意。
“扔坏了?”二姑娘跑过来,一把拉下她手。
“有些红肿,我屋里有药膏,过去涂抹上,很快就好了。”他和气说道。
“我给你揉揉。”二姑娘用力摁住她的额头揉了起来。
乔容嘶得一声,疼得眼里泛起泪花。
“二姐姐太用力了,我来。”他抬起手,手指修长白皙透明。
乔容下意识躲避着他的手,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脱口而出:“小公子可会弹琴吗?”
“弹得好着呢。”二姑娘更加用力揉着,“你是不是看到他那双手,就觉得是弹琴的手?”
乔容正懊悔着,二姑娘这话正好给她解围,忙小声说是。
小公子手又伸了过来:“二姐姐,我给她揉。”
“省着点儿力气养好身子。”二姑娘对乔容道,“疼也忍着,不用力就会淤血红肿,你本来就难看,那样就更难看了。”
“二姐姐哪儿得来的土法?”小公子无奈道,“抹了药膏一样散血化瘀。”
“不是来不及吗?”二姑娘终于松开手,“差不多了,我手都酸了。”
乔容看着她手上染了青灰,忙忙手捂了额头道:“头疼……”
“走走走,回去。”二姑娘扯着她袖子就走。
小公子在身后说了句什么,乔容被她拽着疾走如飞,没有听清楚。
回到青云轩,二姑娘让她歇着去,分派给乔容的小屋就在二姑娘卧房的旁边,方便照顾。她进到屋中对着铜镜补匀了粉,忙忙出来侍奉。
二姑娘不在房中,楼下庭院里寻着了她,树荫下摆一张竹榻,她靠坐着,抬头看着那块题着“青云轩”三个大字的匾额。
“奴婢侍奉姑娘洗手静脸换衣吧。”乔容过去垂手说道。
“我自己洗过了。”二姑娘伸出两手给她看,“刚刚拣石子儿玩儿,满手的灰,脸也擦了,衣裳早起刚换的,不用再换。”
“崔妈妈教我们的……”乔容话没说完,二姑娘嗤之以鼻,“这家里就她最是穷讲究。”招招手让乔容走近些,端详着她的额头道,“不疼了?”
乔容笑道:“这会儿没事了,二姑娘的土法很管用。”
“琴棋书画我是不会,土法偏方有的是。”二姑娘得意笑着,扔给她一盒子药膏,“仲瑜打发人送来的,嘱咐你一定抹上。”
“奴婢多谢小公子关心。”乔容忙接过去入衣袋中。
“他就那样,对谁都关心,不用想着专门去谢他。”二姑娘又抬起头看向那块匾,“我妹妹的院子叫什么?”
乔容说凤来苑,她嗤一声笑了:“她是长得雪白漂亮,可想要引来凤凰,只怕是痴心妄想。”
“三姑娘还小,不是她取的名吧?”乔容笑道。
“我娘取的,青云轩也是我娘取的,一个直上青云,一个招凰引凤,瞧瞧我娘的心有多高。”二姑娘冷笑。
“这匾也是太太题的?太太的字可真漂亮。”乔容为她打着扇笑问。
“是仲瑜的字。”二姑娘舒服得眯了眼睛,打个哈欠说道,“四儿,你可别我伺候懒了,之前家里只有崔妈妈和另外一个粗使婆子,没有大丫头……我就是家里的大丫头……”
说着话歪了身子,寻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乔容拿薄被为她盖了,坐在竹榻旁有一下没一下扇着扇子,纷乱的心渐渐安静下来。
她凝神想着山神庙中老陈和孙小公子说过的每一句话,想起小公子说他家住在西河直街,想起宝来说到了杭城后,曾经到西河直街找过他,可孙家搬走了,又想起有人对宝来说,孙家是西河直街的土皇帝。
西河直街的土皇帝如何摇身一变成了通判大人?又是如何买了乔府的大宅?二十万两银子买下价值百万的宅子,到底是钱家急于甩手?还是其中另有文章?
最重要的是,孙家和金弈有没有关系?弈楼又是怎么一回事?
弈楼的匾额和府中别的匾额不同,别的匾额都是小公子题的,弈楼二字又是谁题的?
她看向二姑娘,刀子嘴豆腐心,应该能问出些什么。
随即又提醒自己,不可心急,万一露出马脚被人怀疑,就会前功尽弃。
你活着就是为了替母亲报仇,急什么呢?
她自嘲笑着,对自己说道,乔四姑娘,你要懂得伺机而动。
“姑娘原来在这儿呢,让我好一通找。”朱大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乔容忙站起身,压低声音道:“这儿凉快,二姑娘说着话起了困意,就睡着了。”
“太太叫吃午饭呢。”朱大娘说道,“快,叫二姑娘起来。”
“朱大娘,你吵死了。”二姑娘揉着眼睛翻个身,“就说我中了暑气,头疼得厉害,喝了水都吐,吃不下饭。”
“这可是搬进新府邸头一顿饭。”朱大娘说道。
“仲瑜去吗?”二姑娘问。
“小公子在自己院子里用饭。”朱大娘道。
“要么你告诉我娘,我中了暑气,要么就跟她说,我也要在自己院子里用饭。”二姑娘坐起身蛮横看着她,“拣那个说,你自己看着办。”
“好好好,老奴给你端一份来。”朱大娘无奈道。
看着她出了院门,二姑娘说声真是扫兴,起身往屋里去,在榻上小几旁坐了,突听咕噜一声响,她揉着肚子自言自语:“还真是饿了。”
“姑娘既饿了,怎么不去跟老爷太太用饭?还在担心三姑娘告状?”乔容给她端一小碟子点心来,又斟了凉茶。
“小坏蛋的事也该翻篇了,我心烦的是别的。”她低头喝茶。
乔容没说话,只递了点心过去。
“我娘想要为我找一位女先生,我不愿意,吃饭时定要提起此事。”二姑娘嚼着点心道。
“有女先生教姑娘本领,不也挺好?”乔容笑道。
“我在家做大丫头到十六岁,大字不识几个,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如今因为我爹做了通判,我娘就逼着我做官家千金。”二姑娘停止咀嚼,“我难受,我别扭,我骨头里就是西河直街的穷丫头,装不来千金的派头。”
乔容不说话,低了头为她斟茶。
“我不愿意学琴棋书画,我看到那些就头疼,我宁愿嫁个小户,浆洗做饭来得痛快。”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为什么非要逼我嫁入高门?我是个嫁入高门的料吗?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二姑娘,饭菜端来了,老奴要进去了。”朱大娘听到二姑娘大气高声,忙出言提醒道。
二姑娘气呼呼说声进来,朱大娘拎了食盒进来递给乔容,乔容一层一层分着饭菜,朱大娘说道:“传太太的话,二姑娘既中了暑气,就好生歇着,女先生午后就到,二姑娘旁边的小院子拾出来给女先生住,待女先生安顿好,二姑娘就过去拜师。”
二姑娘跳了起来,尖声嚷道:“我不要什么女先生,我不想拜师,你跟我娘说去。”
“去太太面前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惹太太生气?”朱大娘劝道。
二姑娘身子一扭,顺着榻出溜下去,扯过迎枕蒙了头道:“我头疼,我不吃饭,我要睡觉,我没法拜师,你告诉我娘,我犯了羊癫疯……”
朱大娘为难看向乔容,乔容笑道:“大娘先回去,让姑娘想想,过会儿就明白了。”
朱大娘一走,二姑娘坐了起来,指指炕几对面说道:“坐下吃饭。”
“不可。”乔容忙道,“知道姑娘体恤我,不过人多眼杂的……”
二姑娘没再坚持,吃饱又往下一出溜,乔容拾着劝道:“姑娘小心积食。”
“积食好,积了食就生病了,病了不用拜师。”二姑娘闷声道。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学些新鲜东西。”乔容说道。
“不学不学。”二姑娘翻个身,不耐烦道,“四儿,你是我的人还是我娘的人?”
“我自然是姑娘的人。”乔容忙道。
“那就不要跟别人一起劝我。”二姑娘捂着耳朵道,“自从传出我爹要升通判的消息,人人都在劝我,我烦得要死。”
乔容不说话了,拾了托盘出去交给朱大娘,朱大娘眼巴巴看着她:“姑娘可想明白了。”
看乔容摇头,忙说道:“得想想办法,过会儿女先生一到,二姑娘避而不见,太太定会不高兴,太太舍不得对儿女发脾气,到时候倒霉的是咱们。”
“也许小公子能劝得动。”乔容出主意道,她不想被训斥,她也想让二姑娘争气些,二姑娘争气了,这府里的日子才好过些。
“好主意,我找小公子去。”朱大娘兴兴头头走了。
半下午的时候,乔容听到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又有人声杂沓,应该是女先生来了。
可太太并没派人来请二姑娘,二姑娘在床上躺到傍晚,看窗外太阳西落,爬起来说道:“成了,今日躲过去了。”
就听外面有人笑道:“二姐姐这院子原来应该乔财神的书房,仔细闻闻,尚余着书香呢。”
二姑娘迎了出去,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暑气散了,我在宅子里四处走走,看看乔财神的大宅。”小公子含笑说道。
“如今是爹娘的大宅了。”二姑娘撇嘴笑着,让他进屋。
“外面凉快,外面坐会儿吧。”小公子在石桌旁坐了。。
二姑娘忙吩咐乔容:“拿个垫子给他垫上,再烹一壶热茶,他不能喝凉的。”
乔容拿了垫子过去,小公子认真看着她的额头说道:“倒是没有肿,可还疼吗?”
“不疼了。”乔容忙道,“多谢小公子送来的药膏。”
他笑看着乔容,“二姐姐以后别拿石子儿扔人了,万一扔在眼睛上,岂不是危险?”
“旁人不惹我,我也不会乱扔。”二姑娘嘴硬道。
乔容在廊下点了小炉子煮茶,就听小公子道:“二姐姐可记得唐棣?”
美人靠 青云轩②
“好好的,提他做什么?”二姑娘身子一扭,少见得轻声细语。
“午后到他的书信,说是要到杭城来。”小公子笑看着她,“我想着,咱们家有空院子,让他住咱们家好了。”
二姑娘跳了起来,结结巴巴说道:“住哪儿不好,非得住咱们家。”
“二姐姐不愿意?”小公子笑道,“不愿意就算了。”
“我不是不愿意。”二姑娘忙道,“我是顾虑家里住个外人,会不会别扭。”
“内外有别,怎么会别扭?”小公子笑道,“唐棣喜欢内外兼修的女子,二姐姐要不要拜个师,学一些本领?”
“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关我什么事。”二姑娘忸怩着。
乔容扇着火心想,二姑娘羞答答的,看来是喜欢这个姓唐的,不过,怎么又姓唐?
就听二姑娘问道:“家里请来的女先生,你可见过了?”
“见过了,先生姓叶,是苏州人,先前在京中一位侍郎府上,教导侍郎的几位孙女,去岁最小的孙女出嫁,她已年过五旬,思念故乡,便回到了苏州。娘了很大劲,托了几方面人情,她才答应过来。”小公子说道。
“那,小坏蛋是不是跟我一起学?”二姑娘问道。
小公子点头:“是一起,不过女先生说了,学的不一样,她因材施教。”
二姑娘一听站了起来:“我这就去拜师。”
“明日早起拜师吧,更尊重些。”小公子笑道。
乔容煮好茶端了上来,看二姑娘欢天喜地的,这才明白她为何不愿拜师,担忧自己学不会只是其一,最根本的原因是怕自己学不过三姑娘,惹人耻笑。
不由在心里摇头,都没信心比过十岁小姑娘,就算嫁入高门,能立得住脚吗?
又一想,关我何事,我只要查找线索,替母亲报仇。
小公子抿一口茶,看向垂手侍立的乔容,笑说道:“好茶,四儿煮茶的手艺很好,可是在大户里呆过?”
“没有。”乔容摇头道,“奴婢是在尼寺里长大的,住持师太爱喝茶,跟着学了一些。”
小公子讶然问道:“为何在尼寺里长大?”
“八字跟家人犯冲,父母不待见。”二姑娘同情看着乔容。
“竟然有这样的父母?”小公子惊诧不已。
“这样的多了,西河直街就有好几家。”二姑娘道,“你呀,打小关在院子里不食人间烟火,总以为谁都是好人。”
“虎毒尚不食子。”小公子感叹道,“难怪唐棣说我是个傻子。”
说到唐棣,二姑娘又忸怩起来:“怎么又提他?”
“那就不提。”小公子笑道。
“你怎么认识他的?”二姑娘却忍不住要问。
“去岁夏日去徽州的时候认识的。”小公子笑道,“那时候没怎么说话,点头之交而已,没想到这次回来的时候,夜里在运河上泊船,他的船就在我们的边上,也是有缘。”
“那夜里我早早睡下了,听说你和他闲谈,通宵未眠?”二姑娘笑问。
“我们到了扬州那夜,月亮又大又圆分外明亮,我站在船舱外看月,旁边船上有人喊我,我一瞧,是他,叫一声陈叔搭木板,他说不用,就那么隔着船跨步跳了上来。一回生二回熟,他又喝了些酒,很兴奋,东拉西扯的,一会儿杭城一会儿徽州一会儿西安一会儿京城,又说朝中的局势,边境的忧患,我去过的地方少,最爱听这些,话就越来越多。”小公子说着话环顾四周,“也提到了乔财神,他说乔财神出狱了,本来我还替乔财神高兴,谁想我们的新家竟是他的府邸,看着我题的这些匾,真是汗颜。”
“我听见娘和爹说,乔财神是杭城的大善人,不忍心住他的宅子,爹说那姓钱的急于脱手,便宜得跟白给一样,咱们买下来就当替乔财神看房子,娘说因为买宅子欠了许多债,将墙外几所院子赁出去,赚了银子慢慢还。”二姑娘指指东边的围墙。
乔容远远躲到屋檐下,假装蹲下身扇火炉,掩饰心中的痛楚,虽然他们并无恶意,可她不愿意别人谈论父亲,尤其是在父亲建的宅子里。
“爹是散淡性子,咱们家全靠娘亲操持,也是为着欠了外债,顾不得遭人耻笑,在园子里种了菜地和果树,以前家中艰难,我又身子不好,二姐姐干活多些,二姐姐若有怨气,就怨我,不要怪娘。”小公子借机劝道。
二姑娘没有接他的话,摇头说道:“何必呢?硬撑出来的排场,还要办什么花宴。”
“娘听说唐棣要来,说是等他来了再办。”小公子看着她。
“他和你长夜闲谈,害得你一宵没睡,娘知道后,摆出长辈的姿态将他好一通训斥,娘不是讨厌他吗?为何要等他来?”二姑娘奇怪道。
“娘后来跟他认错了,说是关心则乱,他笑嘻嘻得毫不在意,娘说他大度能容,一起用过饭后,娘又说他见识广博,就喜欢他了。”小公子笑道,“他在船上的时候,二姐姐一直在内舱回避,又怎么认得了他?对他念念不忘?”
“谁对他念念不忘了。”二姑娘红了脸,低头掩饰着羞意说道,“从宿迁开始,他的船就跟在我们后面,他闲不住,常常出舱站在船头张望,有时候还拽起袍子帮艄公摇桨,兴致来了就念一首应景的诗,有一回旁边船上两口子打架,他连吹几声口哨,高声喊道,加把劲,再加把劲,船就打翻了,那两口子反倒不打了。
我趴在窗边看热闹,他一扭头看见了我,他笑了起来,他冲我挤挤眼睛,问道,坐船是不是又乏又闷?我想跟他说,我是头一回出远门,觉得挺有趣的,可心里想得明白,嘴却上了锁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小坏蛋在旁边喊,就是又乏又闷,又问他,这位大哥哥你去哪儿啊?他说我去苏州,小坏蛋隔着船跟他聊了起来,不大的功夫,将我们家祖宗十八代都交待了出去,我一直愣愣看着他……”
二姑娘捂了脸:“后来娘在外面问了一声,玉雪跟谁说话呢?我才回过神一把将小坏蛋拉到窗下,偷偷把窗户关上了,我骂小坏蛋怎么能什么都跟陌生人说,小坏蛋说大哥哥好看,眼睛像夜里的星星,脸像初升的太阳,身形像挺拔的玉树,我愿意跟他说话。
有一回我又趴在窗边向外看,另外一条船上有个胖公子冲着我挤眉弄眼,说小姑娘个子挺高啊,是不是烦闷了?爷就喜欢高个子,要不要过来一起热闹热闹?我正要张口骂回去,就听嘭得一声,一颗棋子砸在他额头上,然后又是一颗,胖公子捂着额头骂道,是谁敢扔大爷?他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他对那胖公子道,是你大爷我扔的,一张嘴不干不净,棋子扔你是轻的,胖公子道,你知道大爷是谁吗?他扯着唇笑,管你是谁,小爷都是你的祖宗,说着话一扬手,又是一颗棋子,胖公子喊了起来,来人,来人,就见寒光一闪,一把匕首钉在胖公子身旁的桅杆上,胖公子杀猪一样喊了起来,五六个家丁闹哄哄跑出,撸着袖子嚷嚷着搭板,快搭板,上船打去。
正搭板的时候,他的船上出来几位彪形大汉,挎着腰刀凶神恶煞,那几个家丁慌忙抽回木板,架着胖公子回船舱里去,胖公子问怎么不打了,有一个家丁说道,爷,咱们惹不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胖公子不依不饶冲着他喊,等着,你给我等着,他笑着喊道,等谁?常州知府?养出你这样的儿子,许德厚这知府是当腻歪了。胖公子脖子一缩,一头钻进船舱中再无动静,到了下一个码头停船靠岸,听说是改了陆路。”
“原来有这样一桩公案。”小公子摇头,“二姐姐以后再遇着那样的人,不理就好。”
“以前在西河直街也遇见过,我都是自己骂回去,没人护着我。”二姑娘摆弄着衣带,脸色更加通红,低声说道,“好看倒是其次,他又霸道又威风……”
二姑娘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没有,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之中。
“难怪二姐姐喜欢扔石子儿。”小公子打趣道。
二姑娘没有答话,应该是没有听到。
小公子笑笑,起身欲走,一眼看到乔容,笑说道:“四儿不用烹茶,我走了。”
乔容忙起身道:“恭送小公子。”
他摆摆手:“不必,你照顾好二姐姐,明日一早帮她打点妥当,好过去拜师。”
“是要准备束修吗?”乔容忙问。
“太太会准备束修。”小公子说道,“你帮着梳妆打扮就好。”
乔容说声知道了,小公子笑笑:“我问过朱大娘,说你梳头梳得好,也会刺绣,对了,还通茶艺,二姐姐拜师后,你跟着一起学,她学不会的,你回来再教给她。”
要低调,不能张扬,乔容想着没有说话。
小公子看她迟疑,低声说道:“因为我身子不好,我娘把家中最好的都给了我,大姐姐出嫁得早,三妹妹年纪小,二姐姐是最苦的一个。她吃苦受罪的时候,我帮不上忙,她被男人非礼,我都没法保护她,我只能为她盘算将来。”
乔容不忍看他眼中的无奈自责,连忙点头说好。
他笑了起来,看着她的眼道:“四儿很有灵性,你服侍二姐姐,我甚放心。”
乔容敛了眼眸,轻声说道:“奴婢当竭尽全力。”
他点点头,迈步向外。
青云轩到弈楼很远,他身子弱,走一遭下来只怕吃不消。
乔容忙出声提醒:“小公子可是回弈楼吗?青云轩后有条近道,可通往弈楼。”
他回头疑惑看着她:“没听说有近道啊,四儿怎么知道的?”
乔容愣住了,她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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