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丁丁冬
乔容更加紧张,突听身后有人喊二姑娘,是朱大娘的声音,忙停步回头。
朱大娘赶过来笑道:“太太的吩咐,钟府来了人,已到门上,请二位姑娘到仁寿堂去。”
到了仁寿堂,潘妈妈还未到,孙太太已在台阶上等候,不大的功夫,杏花陪着潘妈妈迈步走进,身后两个小丫头,各捧着一对红漆礼盒,不说里面装的什么,单单四个漆盒就十分贵重。
潘妈妈含笑往里,孙太太下了台阶相迎,面对面的时候都愣了一愣,潘妈妈先回过神福身下去,微笑说道:“见过孙太太,我们太太说,表姑娘两次相扰,心中十分过意不去,特意打发老奴过来致谢。”
孙太太忙笑着扶起她来,客气说道:“难得孩子们合得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来什么叨扰不叨扰,这位妈妈快请进屋说话。”
乔容冷眼旁观,潘妈妈与孙太太见面,除去刚刚微一愣神,跟见了别的太太并无二致,显见二人并不认得。
进了屋中,两个小丫头将礼盒放在桌上,潘妈妈笑道:“二太太说了,孙大人贵为通判,什么也不缺,不如送些俗的,就送杭州四宝,可送剪刀不吉利,换成了西湖龙井,望太太不要嫌弃。”
“哎呀,瞧瞧钟二太太说的,杭城谁人不知钟家家大业大,我们却是西河直街搬过来的贫户,我家大人能做通判,是沾了乔财神的光,我怎么会嫌弃呢,我喜欢还来不及,只是上回花宴,钟二太太没来,妈妈回去跟二太太说,我可盼着见她呢。”孙太太笑道。
潘妈妈忙道:“我家老夫人就要从京中归来,到时候少不了宴请城中的夫人太太们,孙太太可一定要赏光。”
“老夫人要回来了?”孙太太亮了眼眸,“那我一定要登门拜望她老人家。”
二人彼此说着客套话,二姑娘与采薇含笑作陪,乔容站在二姑娘身后,几乎心如死灰。
眼见天色不早,潘妈妈起身告辞,孙太太送她出了屋门,看着她背影突然说道:“这位妈妈等等。”
潘妈妈站定脚步回过头来,孙太太几步到了她面前,盯着她问道:“请问妈妈可是姓潘?”
“没错,我姓潘。”潘妈妈点点头。
“潘妈妈。”孙太太喊一声,一把握住她手,哽咽说道,“刚刚就想问,又不敢问,这一别二十余年,你的头发都白了,我也老了,想当年在钟府,你老人家对我那么好……”
她的眼泪成窜滚落,语不成句,出声哭了起来。
“弈儿?你真的是弈儿?”潘妈妈眯眼看着她,“第一眼瞧见你,就觉得像,可也不敢冒然问你,弈儿啊,这都多少年没见了,不曾想今日遇见。”
手握着手哭了一场,孙太太又拉她进了屋中,乔容手脚僵硬跟在二姑娘身后,她竟然认了,就这样认了,倒要听听她说些什么。
孙太太重新让二姑娘见过潘妈妈,拭着眼泪说道:“我从小在钟老夫人身边服侍,那会儿年纪小,多亏了潘妈妈看顾我们,待我们像亲人一样。”
“弈儿啊。”潘妈妈两眼含泪看着她,“你说以前住西河直街,难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杭城?”
“是啊。”孙太太垂泪道,“十五年前山东闹饥荒,我们一家人逃难到了杭城,我这样落魄,不敢去见你们,出门都要戴着帷帽,生怕被人认出,丢了老夫人的脸面,想想我们四个,就我过得最差,实在是没脸见人。”
“我记得你的夫婿姓李,难道我记错了?”潘妈妈试探问道。
“没记错,就是姓李,可惜他命薄,我跟着他回德州过了五年,他患肺痨去了,寡居的时候孙大人派人上门提亲,我嫌再嫁丢人,三番五次得拒绝,可他分外执着,慢慢的我被他打动了,就厚着脸皮再嫁了他,有一个女儿留在了前面那家,这是我的心病……”她又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得说道,“当初我不听老夫人的话,非要嫁到德州,想起来就后悔。”
“等老夫人回来,你去见上一见,她对你惦记得紧,总说那三个都过得好,只有你没有音讯。”潘妈妈叹一口气。
“她老人家将我们当女儿疼爱,是我年轻不懂事,去年跟着大人进京,我壮着胆子去钟府拜见她老人家,她竟然肯见我,见了我一把搂住就哭,我们家大人的差事,也多亏钟侍郎帮忙。”她抽泣说道。
“在京城见过了?这就好,这就好。”潘妈妈如释重负,“十五年前就去找老夫人多好,省得受那些年的罪。”
“其实,那些年有乔财神照拂,过得还好。”她忙说道,“我们到了杭城才知道,乔财神已是江南巨富,金音是赫赫有名的金二太太,我想过去求她,可实在拉不下脸,四月初四灵隐寺上香的时候正巧遇见,我看到她转身就跑,她追着我喊我,拉着我到道济村一所茶楼里喝茶吃斋,后来乔财神给了我家老爷一个差事,管着粥厂。”
“这是好差事啊。”潘妈妈点头,“金音可真是顾念旧情。”
“我说没脸见她,她逼着我,每年四月初四都见一面,去年也见了,可今年我在回杭城的路上,她却杳无音讯。”她含泪嗟叹道。
“金音她去世了,你没听说?”潘妈妈诧异问道。
“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可我不信,说什么我都不信,她是我的好姐妹,乔财神是我们家的恩人,大人也一直在找他们。”孙太太说道。
“去年秋天人就没了,她一走,乔财神万念俱灰,也跟着走了,就埋在天竺寺后山,是乔四姑娘亲口说的。”潘妈妈落泪道。
孙太太啊了一声,嘴张了好大,许久才合上,闭了双目泪如雨下,身子从椅子上出溜到了地上,她趴在地上痛哭嚎啕,直哭得晕厥过去,二姑娘蹲下身将她掐醒,她撕扯着头发呼天抢地:“我不信,我一直不肯信,大人试着提过几次,我总跟他翻脸,看来他早就有了准信,只我一个人还蒙在鼓里,金音啊,没想到四月初四一别就是永诀,得知乔财神入狱,我该去看看你,可我总是情怯……对了,金音的女儿乔四姑娘呢?她是金音的心肝宝贝,我得找到她,找到后定将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她絮叨着爬到潘妈妈脚边,一把握住她手恳求看着她:“乔四姑娘在哪里?”
潘妈妈刚要说话,采薇在旁笑道:“我姑母说,四姑娘在徽州老家。”
“是,没错。”潘妈妈回过神忙说道,“金音和乔财神的事,就是四姑娘在书信中告诉二太太的。”
“既在延溪,我到延溪接她去。”她哭着说道。
“快,玉黎快扶你母亲起来。”潘妈妈忙道。
二姑娘与杏花一边一个将她扶起,她软着腿跌跌撞撞到了榻边,靠坐着怔怔发呆。
“天都黑了,我再不带着表姑娘回去,二太太该着急了。”潘妈妈起身到榻边看着她,“弈儿,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她两手抱着头闷声说道:“我头疼得厉害,心里还有些糊涂,就不送潘妈妈了,玉黎,你替娘送送潘妈妈。”
二姑娘说一声好,陪着潘妈妈向外。
乔容木呆呆跟在二姑娘身后,心中剧烈翻腾,她认了自己是金弈,她认了孙正义管粥厂的差事是母亲帮的忙,认了她与母亲每年四月初四在茶楼见面,自己心力查探到的,她都认了。
她说的那样坦然,那样问心无愧,听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她哭到晕厥过去,悲痛得难以自抑,如果她是演戏给人看,怎会让人听着心酸?
难道自己错了?从一开头就错了?自己进孙府后做的这些,都是自作聪明白忙一场?
看着潘妈妈与采薇带人上了马车,待要回走,突然干呕一下,捂着嘴拔脚狂奔,跑到角落里,弯下腰哇得一声,秽物带着腥气从口鼻处喷涌而出。
美人靠 雨夜①
今年夏季杭城雨少,可自从她来到天竺寺,淅淅沥沥连下了三日也不见停。
绣珠端了菜粥进来,她吃一小碗说道:“再添一些。”
“不能再添了,郎中嘱咐过了,少食多餐。”绣珠忙道。
“今日没再吐过了,再添一些。”她固执看着她,一副要打架的模样。
“我知道姑娘着急好起来,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若是没吃饱,过会儿饿了,我再煮给姑娘。”绣珠絮叨着把托盘端到一旁。
她忿忿然看着她:“一日三餐,每顿半碗清粥,两腿虚软下不了床,孙府的差事没了,拿你是问。”
“没了就没了。自从进了孙府,姑娘白日里侍奉人,夜里熬着刺绣,你这病就是累出来的。”绣珠哼了一声。
“跟你说多少遍了,不是累的,是中暑,中暑。”乔容没好气。
“我一直也想不明白,姑娘为何要进孙府做丫头,就为了能呆在那大宅中?要我说,秦公子,对了,唐公子,他是一品将军的儿子,让他把宅子买回来不就行了?”绣珠说道。
“闭嘴,不许提他。”乔容凶巴巴冷声说道。
绣珠默然片刻,偷眼看着她小声问道:“姑娘,你和唐公子吵架拌嘴了?这都三日了,也不见他来看你。”
“谁要他来看?你们三个谁要敢告诉他我在这儿,就把你们从绣坊撵出去。”乔容嚷了起来。
“那,姑娘来这儿,就是为了躲着唐公子?”绣珠问道。
“我病了,天竺寺清净凉爽,我来这儿避瘟神,不是躲他。”乔容声音更高。
绣珠还想问什么,乔容指着她:“闭嘴,早知道你如此话多,就该带着巧珍过来。”
“巧珍姐姐还得操持绣坊呢,姑娘病倒了,绣坊里忙不过来,早起的时候宝来过来探望姑娘,说巧珍姐姐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还有她不会绣的,只能等着姑娘。”绣珠不仅没有闭嘴,话反而更多了,“所以啊,姑娘得快点好起来,唐公子若是得罪了你呢,我们就好好经营绣坊,过个十年八年赚足银子,再把咱们府上的宅子买回来。”
乔容不说话了,三日前在孙府大门外呕吐不止,二姑娘以为她中了暑,忙为她请了郎中来看,郎中开了药方,怎奈喝下去就吐,她没敢跟二姑娘说,心灰意冷告假回家中养病。
回到家中心烦意乱夜不能眠,次日带着绣珠来了天竺寺,到父母坟前痛哭几场,心中安宁许多,又加静空师太为她开方调理,今日好了些,吃东西不再呕吐,才有了些力气去想孙太太的事。
前后一想,虽然她出乎自己意料,主动承认她就是金弈,又承认了许多事,可其中依然诸多疑点,应该继续查下去,怎么能因为她一面之词,就乱了方寸丧失了斗志?
这一想明白,恨不得这会儿就好起来,回到孙府继续查探。
夜里绣珠服侍她梳洗过,换了里衣睡下,肚子里咕噜一声响,她喊道:“绣珠,我饿了。”
“这就去厨房里热粥。”绣珠忙道。
“我想吃素肉。”她爬起来,可怜巴巴看着她。
“行,少吃几口。”绣珠说着话向外。
她靠坐着,肚子又是咕噜一声响,突然就想吃蟹壳黄,想到蟹壳黄,就想到唐棣,咬着唇怔怔发呆。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么快?”她疑惑看过去,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门口,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水珠顺着笠沿滴答滴答往下掉。
他看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又退出去,摘下斗笠脱了蓑衣往廊下一扔,大步走了进来。
她扭过脸不看他,也不说话。
“原来躲在这儿,让爷好一通找。”他自顾在椅子上坐下。
她依然沉默。
“五年前的大战,我带领的先锋队一百人,死了三十六个,活下来六十四个,我骗了你,我承认,我说得夸大一些,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告诉我为何怀疑孙太太,这样才能尽快讯问崔妈妈。”他给自己倒一盏茶,仰脖子喝下去,“如果只有我,讯问三日三夜都没问题,可你第二日还要赶回孙府当差,我怕你受不了,想着早完早了。”
乔容记得他的原话,他咬着牙说,我带领的先锋部队一共百人,留下来的就我和叶全,还有常跟着我的三十四个人,一共三十六个,折损过半,他们最小的十二,最大的十六,长眠在国境线的山坡上,继续守护河山。
她记得自己的眼泪,记得自己曾有过刹那间的怀疑,可因为他的哀伤与愤怒,因为他跟年龄不相符的深沉与冷肃,因为他微颤而冰凉的手,她卸下了自己的疑心,毫无防备信赖着他,将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他。
“牺牲三十六人与六十四人,一样令人愤怒伤心,其实,你不必夸大。”她轻声说道。
“就是说,你不怪我了?不生气了?”
他眼眸亮起,轻咳一声说道:“我再跟你说说陆晴萱的事。”
“跟我没关系的人和事,我不想听。”她想起那只展翅而来的金凤,肚子里痉挛般一阵抽搐。
“你这样半死不活躲在尼寺里,不想报仇了?”他站起身向前几步,“就因为我骗了你?就因为陆晴萱?因为叶先生说的一番话?”
她两手揉着额角,有气无力说道:“我又累又困,唐公子没事请回吧。”
“我不走。”他摇头道,“今日务必要说清楚。”
“那是你的事,你没必要跟我说清楚。”她的声音有些发冷,“还有,你想错了,我半死不活的,不是因为你,跟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对我没有那样重要。”
他两手握一下拳头,声音缓慢说道:“我对你?不重要吗?”
“不重要。”她抬起头看着他,他穿着她为他做的天青色直缀,他俊逸的脸上罩着一层怒气,咬咬牙说道,“不管我以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是因为对你的感激,还有,我想利用你帮我报仇,别无其他。”
他僵立着,声音有些沙哑:“那你为何在此?你应该呆在孙府,继续利用我报仇才对。”
“三日前父母给我托梦,他们想我了,我也十分思念父母,来天竺寺陪伴他们三日,明日我就回去,继续做我该做的。”她面无表情看着他,“对我来说,只有报仇,别的都不重要。”
他没再说话,站在那儿看着她,慢慢低下头去。
“唐公子请回吧,天竺寺是尼寺,这儿是我的闺房,你呆在此处,与礼不合。”
她两次说他不重要,她再次下了逐客令,他咬着牙疾步走向门口。
看着他出了房门,她一头栽倒在榻上。
昏昏沉沉躺着,直到房门又是吱呀一声响,她轻声抱怨道:“绣珠,你热个粥这么慢,想饿死我不成?”
“还做了素肉呢。”绣珠说着话,端来托盘放在炕几上,为她盛小半碗粥,又夹几块素肉绊进去,看她有气无力的,笑说道,“我喂姑娘吧。”
她摇摇头,自己端起粥碗,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
吃完又添了一次,方说声够了。
绣珠瞄向她,看她脸色红润起来有了几分神,假装自言自语道:“外面雨越下越大,山路湿滑,大晚上的骑马,多危险呀。”
她没说话,绣珠又道:“大老远的找了来,怎么能就这样将人赶走?走的时候青着脸抿着唇生着气,定是一路打马飞快,万一出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乔容扭着手,小声辩解道:“这里是尼寺,这儿是我的闺房,还留下他过夜不成?”
“这里是尼寺外面,这院子里不止这一间房,还有两面厢房呢,怎么就住不下个人?”绣珠质问。
“闭嘴。”乔容声音高了些,“我病中头晕眼花,他非跟我聒噪,非要提起让我生气的人,怪我吗?”
“姑娘这几日脾气大,可耍性子也不分个时候,这大晚上的又下着大雨,把人给惹恼了赶走,若是出个什么事,岂不是要后悔一辈子?”绣珠毫不退让。
“那……”她弱了声气对绣珠道,“那,我赶他走的时候,你怎么不留下他?”
“我是姑娘的奴婢,自然得听姑娘的。”绣珠说着话过来拾了碗筷,端着托盘出去了。
乔容躺下去,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冒着雨在山路上骑快马的情形,咬牙捶着床自语道,这个傻子,赶你走你就走吗?你不是一向无赖吗?今日怎么不无赖了?
又想起自己说他不重要,说只是感激他利用他,扯被子蒙了头,懊悔不已。
半梦半醒的时候,绣珠走了进来,她一动不动得装睡。
绣珠来到她床前站着不动,一股清新的香气若有若无侵袭而来。
不是绣珠,绣珠身上的香不是这样的,有这样香气的只有一个人。
她刷一下扯开被子期盼看过去,真的是他。
他的头发上沾了细小的水珠,他的身上带着雨水的气息,他双眸中含着从未见过的柔软,一瞬不瞬看着她,伸出手欲要抚上她的头发,又倏得缩了回去。
美人靠 雨夜②
她一跃而起,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嚷道:“你没事就好。”
他动了一下,她忙忙抱得更紧,吸一下鼻子道:“担心死我了。”
他僵立着再不敢动,轻声问道:“小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她理直气壮说道,“我想抱抱你,不行吗?”
“为何想要抱我?”他软着声音问道。
“因为,我想告诉你,我后悔了,我不该说那些口是心非的话,我不该赶你走,我很担心你。”她脸埋他怀中,环着他腰轻声说道,“因为你骗了我,因为陆姑娘,因为叶先生一番话,我险些将报仇抛在脑后……我都不知道,你对我如此重要……”
她猛然松开手,两手捂了脸着急说道:“我不该是这样的,报仇对我才是最重要的……我讨厌你……”
他一把将她捞回去,双臂紧又紧,用力将她箍在怀中,声音低哑说道:“小丫头,以后再敢对爷说那样的狠话,爷可就真走了。”
“你没走吗?还是走了又回来了?”她窝在他怀中轻声问道。
“出院门的时候,绣珠追了出来,让我不要走,我心灰意冷,连这杭城都不想呆下去了,上了马拨马就走,绣珠喊了起来,她说姑娘病了,吃什么都吐,三日三夜水米未进,我一听就急了,跳下马问她怎么回事……”他松开她,弯下腰两手抚着她肩头看着她的眼,“刚刚怎么不告诉我你病了?若我知道,就不会跟你聒噪什么陆晴萱……”
他顿了一下:“你不想提她,那就不提,等你想知道的时候,我都告诉你。”
“我只是中暑,并没有绣珠说的那样严重,今日已经能吃东西了。”她轻声说道。
“绣珠说你在孙府门外呕血了。”他抿唇看着她,“就被我气成这样?”
她摇头道:“是因为孙太太,钟府的潘妈妈看到她,应该是认出来了,不过没有当面揭破,潘妈妈走的时候,孙太太却追了上去,说自己就是金弈,她承认与我母亲每年四月初四见面,孙正义的差事也是我母亲帮的忙。潘妈妈告诉她我母亲去世了,她撕扯着头发痛哭嚎啕,直哭得晕厥过去,她还说,要到延溪接我回来,将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
他拧眉看着她:“虽然她认了,可其中还是有漏洞,你怎么就信了?还急火攻心呕了血?”
“之前被你气的,之后太过心急,又中了些暑气,一时失了判断。”她咬一下唇,拍一拍床沿道,“坐下说话。”
他侧身坐下,看着她问道:“她有意隐藏身份多年,为何就痛快认了?你说说看。”
“我那日去钟府送请帖,说是钟老夫人要回来了。”她说道。
他点头:“这就对了,钟老夫人既是她的靠山,回到杭城后她不能不去拜望,她的身份就再也瞒不住了。”
“也许,她不需要隐瞒了,她已贵为通判夫人,又有了巨额财富,她要在杭城扬眉吐气。”她揣度道。
他嗯了一声:“去年七夕乔财神下狱,是因为有人向崔知府密报,说乔府向外转移金银珠宝,足有二十万之巨,你可知道此事?”
“我知道,你告诉张阿大的,阿大告诉我的。”乔容期盼看着他,“难道说,你查出了密报的人?”
“金二太太是不是有一件很贵重的珍珠衫?”唐棣问道。
“我母亲四十岁生辰的时候,父亲为她定做了一件珍珠衫,都是挑的上好的南珠,每一粒都均匀白润,在黑暗中煜煜发光,母亲听说价值十万后,埋怨父亲过奢,藏在箱底从不拿出。”乔容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难道这珍珠衫落在了别人手里?”
“崔夫人娘家在江宁,与姚总督同城而居,半月前崔知府岳母七十寿辰,穿一件珍珠衫向宾客们炫耀,姚夫人眼红,软硬兼施让老太太脱下来仔细瞧瞧,珍珠衫的前摆和后襟四角有四颗大如龙眼的珍珠,在阳光下细看,才能发觉穿线的孔里刻了小字,是一个音字,再仔细看,最小的珍珠上都刻着音字,姚夫人不动声色还给老太太,回去就跟姚总督告状。
姚总督在乔财神一案上没捞着分文,因为这珍珠衫,推测崔知府侵吞了乔府许多财产,于是以巡查之名来到杭城,席间问起崔知府,当日告密者是谁,崔知府支支吾吾,姚总督命人拿卷宗来看,竟没有卷宗……”他掀了唇嘲讽得笑。
“卷宗被你偷走了?”乔容睁圆了眼。
“没错,卷宗上的告密者是乔福。”他说道。
“乔福是我父亲的亲随,跟李伯一样不离父亲左右,巧珍说我父亲下狱后,再也没见过他。”乔容狐疑道。
“乔财神下狱后,乔福被人追杀,跳进江中逃过一劫,如今在城隍庙以乞讨为生。”他笑笑,“卷宗会出现在知府大人案头,乔福会到知府衙门投案,指认当日追杀他的人。”
“是崔知府的人吗?”乔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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