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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丁丁冬
“没事吧?”他红红的嘴唇开合。
她心里一跳一跳的,想说没事,只是摇了摇头,挣开他的搀扶,拎起食盒就走。
他追了上来:“你一个小姑娘拎这么重的食盒,我来帮你。”
说着话接过去看着她笑:“你是素华?”
“你怎么知道?”她又睁圆了眼。
“师兄们说素华过会儿准来送粽子,打发我到门口来看看。”他说道。
“你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素华歪头看着他。
“我是新来的,我姓乔,叫乔松。”他笑笑,“素华,你叫我小师兄好了。”
进了学堂,没有笑嘻嘻跟师兄们喊,也没有分粽子,红线绳系着的粽子是她包的,她也没有说,师兄们照例吃得狼吞虎咽,只有他很斯文,一小口一小口咬着,笑说道:“系红线绳的是红豆沙馅儿的,最好吃。”
师兄们七嘴八舌,这个说肉粽最好,那个说五仁的好,还有说枣泥的好,他笑着摇头:“红豆沙的最好。”
她咬着唇笑了,看食盒空了,拎起来就走,他跟了出来:“空食盒也沉,我给拎回去。”
从那日起,她隔三差五拎着食盒往学堂里跑,好几次跟学堂的饭菜重了,看着师兄们失望叹气,索性不拎食盒,拿着书过去请教,这个字怎么读,那个字怎么读,是什么意思,有时候说书读完了,还有可读的没。
乔松总抢在前头为她答疑,也最有耐心,一字一句讲给她听,把自己爱看的书借给她看。
那一年多,二人几乎每日见面,即便学堂放假,乔松也会晚回早来。
寒来暑往又过一年,她十四了,母亲不肯再让她出门,她在绣楼中足不出户,绣花读书消磨闺中时光。
盂兰盆会那一日,学堂放假,父亲陪母亲去佛寺上香,只留她在家中。
她百无聊赖,坐下来拨弄琴弦,窗下忽有笛声相和,起身来到窗前探头去看,是他。
看到她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他笑了,仰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谁也不说话,两两相望,忘了时光。
直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说声快走,他不动,她急得催促,我爹娘回来了,他慢慢后退几步,将手中紧攥着的东西扔了上来,是一颗石子,外头包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你爱听竹笛,我用半年学了一首曲子,我吹给你听。
夜深人静的时候,有笛声传来,一首《牧牛曲》吹得磕磕绊绊总是跑调,可她听得入了迷,心里甜丝丝的,睡着后做的梦都是甜的。
他又学着吹了好几首曲子,常在夜里遥遥吹给她听,她在绣楼上的日子不再孤单。
又一年过去,她十五,迎来及笄之年。
过年的时候,学堂里放了假,定在元宵节之后,正月十七开学。
她知道,他一定会早来。
正月十五夜里,下了一场大雪。
她最爱看雪,雪夜的时候偷偷起来打开窗户,拥被坐在窗前,一看就是一宵
这次下雪却令她分外着恼,她心里空落落的,掐着指头算来算去,已经有二十日没听到他的笛声了。
她闷头趴在床上,烦闷得想哭。
夜半的时候,笛声突起,在寂寥的雪夜中分外嘹亮激越,她赤着脚跳下床跑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扇,窗下站着一个雪人,他喊了起来:“素华,是我。”
“大雪天的,你怎么来的?”她急得探出半个身子。
“我走着过来的,我着急,我急着要见你。”他仰着脸。
“见我做什么?”她带了些哭腔。
“我想你了。”他喊道。
她愣住了,呆呆看着他。
“我喜欢你。”他的喊声更大。
“下这么大雪,我以为你来不了了。”她小声说道。
他看着他,她也看着他:“我也想你了。”
他的眼泪落了下来,他哽咽着:“我要娶你,素华,我要娶你。”
“你等着。”他拔脚就跑,他跑到前门拍着门大声喊,“老师,师娘,学生乔松有话要说。”
二老早已被后窗的喊声惊醒,母亲气白了脸:“这些孩子里,我最喜欢乔松,安静斯文,今日怎么跟疯了似的?”
“无论如何,先让他进来,大雪天的,再冻坏了。”父亲说道。
父亲不顾母亲阻拦,开门让他进来,他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师,师娘,我喜欢素华,我要娶她,我受不了见不到她,我快疯了,我娘总骂我没出息,我就是没出息,我不想做官也不想发财,我只想到村中学堂里教书,每天都能见到素华,这辈子都和她在一起……”
他说了很多,他的眼睛灼亮双颊通红,渐渐得,他的声音弱下来,他开始语无伦次,他说:“我不通音律,可是我想吹笛子给她听,师兄们说我吹得难听,我知道素华不会嫌我的……我想看看她,看一眼也好,可是只能看到窗户里的背影……眼看就要下雪,可我必须赶来吹笛子给她听,雪越下越大,我走啊走,我想着她,我看到她了,我在做梦……”
咕咚一声,他一头栽倒下去,素华从楼梯上冲下来,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冲着发呆的父母嚷道:“他冻坏了,全身都是湿的,他在发高烧,他刚刚说的都是胡话。”
母亲先回过神,急忙说道:“快,快请郎中。”
父亲披了蓑衣匆匆出门……
他醒来的时候,素华坐在他床前,他愣愣看着她:“原来不是梦。”
素华摇头,他闭了眼眸不敢看她:“我在你的窗下大喊大叫,我敲开院门,跟老师师娘磕头,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那些都是真的?都不是做梦?”
素华点点头,他懊恼不已,急得面红耳赤,半天说道:“老师和师娘该讨厌我了,我更见不着你了。”
有眼泪从眼角渗出:“素华,虽则无礼,可我说的都是心里话,那些话我想过无数次,我……你不要讨厌我。”
“我父母答应了我们的事。”素华轻声说道
他愣怔良久,猛一下坐起身,欣喜若狂道:“我这就回去禀报父母,请媒人上门求亲。”
“等等。”素华低着头,“身子好了再回去。”
“我听你的。”他看着她笑,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挣动一下,任由他握着,低垂着脖颈躲避着他的目光,声音细细说道:“真是个傻子。”
病好后他回家去了,第二日白着脸失魂落魄而来,他的母亲不同意这门亲事,母亲态度十分坚决,他在母亲门外跪了一夜,毫无回转余地。
他说父亲出远门去了,父亲宽和,会答应的,而母亲,总是听父亲的。
老师说也好,可师娘不愿意了:“我的女儿不要这样勉强的亲事。”
随后他的父亲亲自上门,甚至托县太爷前来求情,师母不见转圜,他的母亲更加坚决,亲事陷入僵局。
二人再未见面,却谨守着内心,谁也不曾有过分毫改变,他依然每夜吹笛子给她听,他找来有趣的书捎给她看,捎书人是他的老师,她的父亲。
书里夹着书信,父亲假装不知。
僵持了三年,大太太提出一个条件,乔松若答应,就成全他和素华的亲事。
“什么条件?”乔容问道。
“让松哥答应成亲后到杭城去,跟着二叔父学着做生意,松哥说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太太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做上三年,你二叔若说不成,你就回来。”素华笑笑,“她逼着儿子去了杭城,还跟老爷说是我在逼松哥。”
母亲也曾有过这样的猜疑,她一度以为松哥娶了个贪图钱财的泼悍妇人,待见到素华,那样文静秀丽,令人一见就心生好感,夜里晚宴上,她不顾大太太之威,仗义出头替母亲说话,她就更喜欢她了,如今明白真相,认定她为知己好友,当下靠着她感叹:“嫂子和松哥还真是波折,不过好事多磨,眼看已满三年,松哥回来后,你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是啊,我就盼着他回来呢。”素华笑着,心里轻唤一声松哥,等到二叔父脱离困境,你就回来,三年五载也好十年八年也罢,我等着你。





美人靠 绣楼③
次日一早送大伯父出了门,半上午的时候,素华娘家派了马车来接人,乔容跟大伯母告辞。
大太太分外痛快,还说一辆马车嫌挤,另派了一辆送行李。
一路上乔容分外欢喜,素华久未回娘家,眼看离娘家越来越近,起满腹心事,跟她一起欢喜。
祁门是一个集镇,较延溪大很多,方圆二三十里的人们都来此地买卖交易,又因地势平坦道路交汇,外来的过路客也多,正赶上盂兰盆会,街头熙熙攘攘分外热闹。
穿街过巷到了素华娘家,素华娘家姓郑,郑父和蔼可亲,郑母严厉,不怎么爱笑,待客却细心周到,让她觉得分外舒服。
素华的绣楼不大,外面也没有美人靠,却布置得整洁温馨,依然是她出嫁前的模样。乔容和她一左一右两间屋子住着,上午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梳洗打扮,姗姗下楼吃些东西,上楼看书写字绣花,午饭后小憩起来梳洗罢,大戏开锣,素华的父亲是祁门学堂里的先生,备受尊崇,看戏有专门的包席,坐在包席中品着茶点磕着瓜子看着戏,分外惬意。
下午散场后用晚饭,晚饭后又有一场,一直唱到子时方歇。
大戏唱了七日曲终人散,热闹的戏台空空荡荡,乔容来不及感叹,延溪已经派马车来接。
乔容眼巴巴看着郑家父母,郑父叹气不语,郑母指派着兰香绣珠往马车上装包裹,毫无挽留之意。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相对叹气,乔容掐着手指头给自己打气:“回徽州一个半月了,母亲跟绣珠说三月后就来接我们。”
素华不说话,乔容又道:“不知道大伯母这些日子心情如何。”
“不好说。”素华摇头。
默然良久,乔容嗤一声笑了出来:“大伯母总不会长出血盆大口,吃了我们吧?”
素华咧一下唇,却笑不出来:“老爷不在家,她想如何便如何,她不会打你也不会骂你,可她会让你很难受,有苦说不出。”
“这都十来天了,大伯父早该从歙州府衙回来了。”乔容轻松说道。
因李伯常年服侍二老爷,对杭城的人和事知道得多,大老爷特意先去歙州,带上李伯一起前往杭城,于是素华编了个幌子,说大老爷要出门前往歙州府衙,想到乔容并不知道内情,她忙撑起一个笑容:“是啊,早该回来了,是我糊涂了。”
“大嫂子是给吓糊涂了。”乔容冲她做鬼脸。
素华心里琢磨着说辞,嘴上附和道:“可不?每次从娘家回来都这样。”
“郑伯母可知道嫂子的处境?”乔容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我决意嫁给松哥的时候,母亲就跟我说过,乔家个个都好,就那太太不好惹,你嫁过去后,日子只能自己过,我和你父亲不能替你,你受了委屈只能自己受,也别找我们为你出头,你可想好了?我说想好了。”素华笑笑,“好在还有老爷……”
想起老爷离开前对自己的嘱咐,让她千万照顾好乔容,打起神笑道:“容儿说得没错,她不会吃了我们,我们何必自己吓自己。”
说着话揭开车窗帘看向窗外,山灵水秀白墙青瓦,在如画的风景中,渐渐放松了心情。
说笑间马车停下,写着“延溪”二字的大石和旁边的八角亭已在眼前。
下了马车也不坐轿,顺着缓坡慢行,沿路有大姑娘小媳妇探出头来招呼,乔容心情大好:“明日找她们去。”
素华点头说好,来到乔家门外,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几位太太,里长延太太,客栈老板娘王太太,秀才家的范太太,瞧见二人均是一愣,素华带着乔容过去见礼,几位太太淡淡回礼,说句回来了,也不等她们答话,扭头就走。
素华狐疑回头,乔容在旁笑道:“看来这三位输惨了,大伯母赢了。”
话音刚落,谷婆子从门内出来,草草福了一福说道:“太太吩咐,四姑娘和大少奶奶到家后,先进偏厅用饭。”
二人一前一后进去时,大太太端坐着,面前摆一桌丰盛的菜肴,对二人说道:“坐下吃饭。”
她的脸隐在暗影里,看不清喜怒,她的声音没有起伏,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乔容看向素华,素华示意她坐下,笑说道:“我来为母亲布菜。”
“不用。”大太太说道,“坐下吃你的。”又对乔容道,“四姑娘多吃些。”
她叫她四姑娘,乔容有些疑惑,素华则是一惊。
她唤一声母亲问道:“家里可有事吗?”
“吃饭。”大太太重重说两个字,手指向对面的椅子。
二人坐下来看着大太太,大太太拿起筷子,又说两个字:“吃饭。”
看大太太动了筷子,二人伸筷子夹菜,乔容吃几口,发觉大太太一口没吃,脸冲着门口,似乎在看什么,日影移动,露出她隐在暗处的脸,她的眼神茫然,目光空洞,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
感觉到乔容在观察她,她转眸看了过来,目光定在她脸上,默然半晌突然说道:“如果坐在这儿的是你娘,那该有多好。”
这话莫名其妙,乔容不知如何接话,只好伸筷子夹菜缓解尴尬。
她依然盯着她,笑笑说道:“四姑娘,你可要吃得饱饱的。”
乔容抬起头,她的笑容古怪,两眼直勾勾得,闪着疯狂的光芒。
乔容毛骨悚然,求助看向素华,素华强笑道:“母亲怎么叫容儿四姑娘?听起来怪生疏的。”
“她就是四姑娘啊,四姑娘可是老二夫妇的心头肉。”大太太说着话埋下头,又说声吃饭。
她大口吃了起来,狼吞虎咽毫无吃相,汤喝得唏哩呼噜,脆笋咬得咯吱咯吱响。
乔容和素华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动筷子。
日头西坠光线渐暗,谷婆子进来点灯,灯光亮起时,大太太突然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随着嘎得一声,她放下筷子长长舒一口气看向乔容,依然是直勾勾的眼神,看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话,声音轻飘飘得,仿佛梦中呓语:“我三日三夜没有睡觉没有吃饭,就为等着四姑娘回来,看到四姑娘,我这颗心才踏实下来,才能吃得下。”
她疯了吗?她想做什么?乔容再按捺不住想要逃走的冲动,她站了起来,大太太也跟着站了起来,她看向谷婆子,声音大了起来,咬牙切齿说道:“动手吧。”
谷婆子喊一声来人,又冲进来三个婆子,四个人一起冲向乔容,将她架起来就走,乔容扭动挣扎着,她们手下用力,牢牢箍住她的手脚,抬起来从侧门进了小厅。
乔容大声唤着嫂子,素华从呆怔中回过神,追过去喝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大太太冲过来,一把将她扯在一旁,吱呀一声,关上了小厅的门。
素华喊一声母亲,大太太看着她:“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明明知道乔启广的生意彻底垮了,还和那老东西合起伙来瞒着我。”
“二叔父当铺里的生意出了差子,可木材和茶叶生意还在,清风堂也好好的。”素华忙忙解释,“父亲怕母亲忧心,不敢让母亲知道。”
“乔启广下了大狱。”大太太一声冷哼,朝着门那头喊道,“杭州知府那儿只等圣旨一到,就去查抄他的家产。”
素华愣住了,乔容隔着门喊道:“你胡说,我父亲和袁总督情同手足……”
大太太连声冷笑着,冲着门大声说道 “情同手足?好一个情同手足。我告诉你,袁总督已被朝廷查办,乔启广就是他最大的同党。”
乔容的喊声戛然而止,素华从震惊中回过神,跑过来用力去拉门闩,大太太一把攥住她肩,用力一搡,素华扑跌在地,她顺势跪下央求:“母亲,二叔父身陷囹圄,我们更应该替他照顾好容儿,父亲离家前千叮咛万嘱咐……”
“别想用那个老东西压着我,乔启广已经倾家荡产,他没了靠山,他还仗着什么欺压我冷待我?”大太太弯腰看着她,咬牙说道,“我告诉你,我娘家兄弟在县衙为官,他以后得倚仗着我。从今往后,这个家里,我说了算。”
“无论如何,母亲不能这样对待容儿。”素华磕下头去。
“容儿,容儿……”大太太抡圆一掌,狠狠扇在她脸上,就听一声脆响,大太太声音拔高:“一口一个容儿,你护着她做什么?你护着老二的心肝宝贝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松儿?乔启广倒了霉,你怎么不问问松儿怎么样了?你怎么不关心他?”
“松哥不会有事的。”素华抖着唇,不置信看着大太太。
“松儿,我的松儿。”大太太尖声喊了起来,眼泪迸出眼眶,“松儿被官府缉拿,因为害怕跳进了钱塘江,如今生死不明,我的松儿……”
素华啊得一声尖叫,随后没了声息。
“嫂子。”乔容喊道,“嫂子你别乱了心神,我父母亲再有难处,都会将松哥安置妥当,不会连累到他。”
“贱人闭嘴。”大太太尖声咒骂,“乔启广,你自己生不出儿子,就该让侄子过继,可你听信你那姨娘的撺掇,竟想着让女儿招婿上门继承家业,我的松儿那点儿不好,你口口声声说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如此糊涂吝啬,活该你倾家荡产。还有你的金二太太,风光赫赫的金二太太,她此刻可还风光?可还神气活现?她也有灰头土脸的一日,想想就解气……”




美人靠 绣楼④
大太太咒骂着,嗬嗬嗬笑了起来,笑着喊道,“你们害死了我的松儿,我要让你们的宝贝女儿来抵命。”
“大伯母,你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生要见人活要见尸,松哥他没有死,他不会死,他会回来的。”乔容大声喊道。
大太太猛然转身冲到门边,疯狂拍着门板厉声说道:“他们还回我的松儿还罢,否则我让他们的女儿生不如死。”
乔容咬着舌头逼自己冷静,她知道大太太最重脸面,竭力将声音压低:“大伯母放心,松哥会回来的,咱们都冷静些,这样大喊大叫,让村子里的人听到,岂不是难堪?”
大太太猛一下闭了嘴,转头看着昏倒在地的素华,过去一把将她拎了起来,咬着牙左右开弓打了十几巴掌,一边打一边骂:“松儿生死不明,你什么用处没有,就知道躺尸。”
素华被打醒,睁开眼茫然看着她,看着看着挣开她的钳制,爬起来指着她问道:“你是谁呀?怎么打人呢?”
大太太一愣,素华扑了过来,两手揪住她头发,两脚胡乱踢打着骂道:“你这个又胖又凶的女人,为什么打我?你凭什么打我?你欺负人……”
素华呜呜哭了起来,两手胡乱摇晃,大太太疼得直叫唤,想要挣开,素华的力气大得惊人,她喊了起来:“来人,快来人……”
乔容凝神听着一门之隔的动静,明白素华听到乔松出事,受了刺激以致疯狂,忙对谷婆子道:“谷妈妈,你让她们放开我,我不会跑,我能跑到哪儿去?”
“我只听太太的。”谷婆子摇头。
“谷妈妈,大老爷早晚要回来的,你不为难我,我也不会在大伯父面前为难你,”乔容看着她。
谷婆子犹豫着,乔容又道:“你听听那边的动静,大伯母神志不清,大嫂子有些疯癫,谷妈妈你就是这个家里最有身份的,你得出去主事,打发人去请郎中,厨房里的事浆洗房的事,都得有人操持。”
谷婆子依然犹豫,另一个婆子道:“四姑娘说得对,老谷,你得赶紧拿个主意。”
大太太杀猪一般喊叫着:“住手,你这个疯子……”
谷婆子摆摆手,“松开她。”又对乔容道,“你老实些。”
乔容脚一落地,忙说道:“谷妈妈放心,我自己上去,大伯母不发话,我绝不迈出绣楼一步。”
说着话一转身,蹬蹬蹬上了绣楼,过了拐角两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袁总督被查办,父亲下狱,松哥下落不明,这些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炸得她头皮发麻身子虚软,她靠着墙紧闭了眼,身子团成一团,脑子里却分外清楚,若点着一盏灯,灼亮而热烫,烫得眼睛辣辣得疼。
她脸埋在膝头,袁总督与父亲相识于微时,其后一人做官一人从商,袁总督是父亲在官场上的靠山,而父亲给袁总督大把的银子,助他官运亨通,母亲曾说,袁总督官做得越大,性情越刚愎桀骜,竟与直隶总督结怨,而直隶总督乃是帝师,是新帝面前的红人,母亲断言袁总督终难党争之祸,劝父亲与他脱离关系,父亲说他已经着手在做,可这么多年下来,盘根错节,难以彻底摆脱。
若袁总督被查办,父亲极难逃脱干系。
至于松哥,虽然父亲从未有过让他过继之意,可坊间有此传言,如父亲出事,松哥被认为是父亲的儿子,极有可能连累到他。
如今的情势,一切都系于母亲。母亲可能力挽狂澜?
她为母亲忧心,却也对母亲极有信心。
她恨自己没有在母亲身边,却也知道自己在,只会添乱。
想到此处,更恨自己。恨自己只知随心所欲玩乐,没有跟母亲学着打理家事,也没有听父亲的,学一些生意上的事,他们曾说过让自己赘婿,将来承继家产,她激烈反对,她说不想一辈子被金银所累,父亲问她,我百年之后,这万贯家产如何是好,她很洒脱,不如捐赠,捐赠给寺庙学堂西河直街的穷人,如果用不完,还有天底下的穷人,父亲宠爱得说,真是个傻孩子,母亲摇头,惯坏了。
父母亲就那样由着她纵容着她,他们从不逼着她做什么,只是悄悄为她择婿,他们小声议论过什么唐家孙家袁家,说唐家那个桀骜不驯,跟容儿一样的脾气,到一处定是打不完的架,孙家那个身子太弱,只怕命不久长,袁家如今门第太高,容儿会受委屈,父亲问母亲,钟家怎么样?世代簪缨的大族,老太君极宽和,挑选孙媳妇只看人不看出身,母亲摇头,在她家做了十多年丫头,如今见了,心里头依然矮上三分,若做了亲家,总得平起平坐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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