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丁丁冬
“姓秦?财神客栈?”乔容恍然大悟,“嫂子说的是秦来宝?也不算认识,那日在山神庙避雨碰上了,可我戴着帷帽,应该说,我认得他,他不认得我。”
素华哦了一声:“那日跟着我闯进咱们家,后来蒙老爷招待的,也是他。”
“那人是秦来宝?”乔容叫道,“原来秦来宝就是那个无赖。”
“谁在喊我的名字?谁在说我无赖?”就听墙外有人懒洋洋说道。
乔容愕然。
美人靠 ⑤
憋着气等了一会儿,外面再没动静,她拍一拍手,拎着画本和笔墨,蹑手蹑脚出了花园,素华跟在她身后直笑。
进了偏厅,她猛然回头:“要不要去瞧瞧大伯母?”
素华摇头:“回去换件衣裳,让绣珠准备准备,我送走郎中交待了谷妈妈,咱们就出门。”
乔容雀跃不已。
二人没有坐轿,沿着石板街,听着潺潺水流缓步向前,乔容指指头上帷帽,素华想了想,“还是戴着。”看乔容摇头,笑笑说道,“老爷的宽容是有限度的,你太不听话,夜里老爷上楼探病,太太明日一早就好……”
乔容用力点头,二人且看且走,徽州风情如此得近,近到自己融入其中,深巷中树木高大浓荫蔽日,靠墙的花架上各色花朵缤纷繁盛,头顶蓝天白云,脚踏微微润湿的石板街,两旁青瓦白墙,罩门华美,门前石雕栩栩如生,墙上砖雕图案各异,临街的屋墙上开着狭窄的窗,窗口偶尔有人影闪过。
“在看我吗?”乔容问道。
素华点头:“咱们先在村子里逛逛,你于刺绣,我带你到绣房里走走,那夜晚宴时好几位姑娘都在。”
乔容大感兴趣,强忍着好奇道:“今日机会难得,还是出村走走,万一夜里大伯母病好了,明日就出不去了。”
素华不由失笑:“看来你是被拘得紧了。”
“二老爷和二太太对四姑娘极其爱宠,不拿规矩束着她,她在杭城一直是自由自在的。”绣珠在旁说道。
素华点头:“二叔父二婶娘真是开明。”
“原先并不开明,小时候我身子弱,总在园子里拘着,五六岁好些了,我娘开始打算我的终身,她说商人地位低下,希望我能嫁入官门,便让我跟着三姐姐一起受女西席的教导,照着官家千金的规矩去学。两年后三姐姐出嫁,她出嫁时家中正是鼎盛,各样嫁妆加起来足有十万两银子。”乔容顿了一下,回到延溪这几日,竟没有为父母忧心,似乎忘了家中正面临困境。
想起船行半月的忧闷,从深渡上岸后心中的忐忑,缘何回了延溪心境就不同了?这会儿就算提起,心中也没了以前的紧张焦虑。
自己的心绪打何时起有了变化?她凝神细思,原来是山神庙中孙小公子一番话令她解了心结。
素华看乔容不再说话,心事重重思量着什么,笑说道:“我听松哥说起过,乔财神家三姑娘成亲,送嫁妆的队伍排了好几里,轰动了整个杭城。”
乔容起心思接着说道:“父亲让母亲做了这样大的排场,一是为着生意上的名声,让人知道乔财神财资雄厚可堪信任,二是为着三姐姐性子软糯,要为她撑起脸面,让她日后在婆家能挺直腰杆。没曾想即便如此,三姐姐嫁过去后,依然明里暗里受欺负。”
“为何?”素华心有戚戚焉,忙忙问道。
“三姐夫家境贫寒,只因为他是个秀才,太太一门心思要让三姐姐嫁个读书人,又听说三姐夫性情温和,待人斯文谦恭,便答应了亲事,父亲竭力反对,母亲嘴上不好说什么,心里也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可太太分外强硬,甚至当着母亲的面赌气说道,这个家里我做不了主,亲生女儿的亲事也做不了主吗?你们真当我是块木头?父亲无奈答应了。三姐姐成亲后每次回门,不敢跟太太说,就到母亲面前哭诉,公婆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成亲当日就将所有箱笼换了锁,全部把持起来,照着大户人家的规矩,每月给三姐姐二两银子的月例,三姐姐在娘家大手大脚惯了,难委屈,三姐夫待她还好,可不能提嫁妆的事,提起嫁妆就翻脸,说三姐姐仗着娘家的势,不顾自己夫君的脸面。”
乔容笑着摇头:“那家人因为娶了三姐姐,买了宅子雇了佣人,三姐夫又借着父亲的名声,在钱塘县衙谋了小吏,可他们都压着三姐姐,心安理得吃着软饭,还要摆出高姿态,护着自己的脸面。母亲跟三姐姐说,请她婆母来趟我们家,话里话外敲打一番,兴许能有敛,三姐姐又不肯,母亲出了许多主意,三姐姐只说三从四德,不肯听母亲的话。”
素华咬一下唇:“我倒是能理解三姑娘,因为打小就被教成了这样,即便受欺负,也不知道要改,又或者知道了,却一时没有勇气。”
乔容知道她言之所指,点头说道:“因为三姐姐过得不如意,我母亲开始反思,她说四个姑娘里,大姐姐嫁得最苦,夫家是农户,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可大姐姐勤俭能干,又做得了主,在她操持下,一家人子越过越好,二姐姐嫁的是商户,公公不管内宅,婆母明刁悍,家中又有好几位妯娌,可她最知道审时度势,上下周旋得一团和气,偶有不如意,就摆出乔财神千金的威风,那些人便不敢再造次,她在一大家子中过得乐在其中。母亲和素华嫂子一样看法,觉得三姐姐那样软弱,是因为从小被灌输规矩,只知屈从不知反抗,又加七岁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缺乏见识,也就缺乏分辨好坏的能力,更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明白了,二婶娘因为三姑娘前车之鉴,便放你自由自在了,二叔父呢?也跟二婶娘一样的想法?”素华问道。
“父亲早就跟母亲说过,你们觉得官家千金好,我觉得不然,我虽没见过公主,郡主啊高门贵女啊知道不少,每一个都富有教养,琴棋书画都是顶尖的,举止行为不能有一丁点差错,这些样样都好的姑娘,成亲后到了夫家,却并非人人都能过得好,君子讲究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姑娘家也该适当读些书,多出去走走。母亲开始不肯听,因为三姐姐的事有了反思,适逢父亲要去苏州,母亲答应我同去,父亲带着我在苏州住了半月,还特意带我去了同里。”
乔容与素华说起同里的小桥流水人家,笑说道:“同里与延溪,就若两个美人,但是品格大为不同,同里若小家碧玉,浓妆淡抹柔媚惑人,延溪若大家闺秀,沉静素雅温文隽永。”
“这样的形容极妙。”素华笑道,“我似乎能想出同里的模样。”
“既然大伯母怕大伯父,等我回杭城的时候,就跟大伯父求情,带着素华嫂子一起走,到了杭城,让大哥哥带着你,将杭州苏州逛个遍。”乔容说道。
“绝无可能。”素华叹口气,“若我要去杭城,太太就算上吊,就算跟老爷翻脸,也得拦着,她不会让我和松哥见面。你不知道太太有多讨厌我……”
她回头看一眼绣珠,没有再说下去。
绣珠机灵,忙停住脚步,离她们远了些,素华再要说话,突听一人喊着,“让开,快让开。”
二人忙在道旁闪避,就见一人一骑风驰电掣冲了过去,冲出村口绕过石碑上了官道。
“在村子里骑马这样快,疯了不成?”乔容抚着胸口埋怨。
“看样子是有急事。”素华说道。
二人正要迈步,就听有人喊着,“公子慢些,等等小人。”又有一队人马杂沓而来,马蹄声踏在石板街上,若惊雷一般奔涌而去。
人马过后,二人并肩往村口而来。
胡二早已驾车等在八角亭旁,瞧见二人身影,跳下马车迎了上来。
绣珠喊一声胡二叔,指着那一队人马的背影问道:“这些人是秦公子的随从吧?”
胡二点头:“他们这些日子一直住财神客栈,因为在山神庙遇到过,常常招呼我一起喝酒。”
“他们不是住里长家吗?”乔容奇怪问道。
“住里长家是另外一拨人,四姑娘想岔了。”胡二说道,“秦公子他们一直住财神客栈,四姑娘到的那日,半夜里才来,住下一直没走,昨夜里喝酒的时候,还说秦公子事情没有办完,还得住上几日,今日突然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我跟他们打招呼,他们没顾上说话,只做一个告辞的手势。”
“原来不是高官公子。”绣珠撇嘴。
素华打趣道:“没想到绣珠是个官迷。”
“可不,势利着呢。”乔容也笑。
绣珠哼了一声:“我也不是为自己,我是为着我们姑娘。”
“为着她什么”素华假装不懂。
绣珠想说话,看一眼胡二抿了唇,胡二却明白她要说什么,摆摆手道:“不成不成,四姑娘斯斯文文的,那秦公子是个暴脾气,配不上四姑娘。”
“怎么暴脾气了?”素华问道。
“前夜里长家的公子在财神客栈喝酒,说的话不入秦公子的耳,揪着就打,把里长公子打得鼻青脸肿,哭着回家告状,里长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秦公子不知说了什么,几句话把他打发走了,里长太太咽不下这口气,过来找他说理,秦公子不理她,她去找里老告状,里老反把她训斥一通,让她管好自己的儿子,又说她家公子早就该打。”胡二说道。
素华不由失笑:“阿弥陀佛,竟有这等报应,真是老天有眼。”
胡二点头:“里长公子确实欠揍,我也佩服秦公子的胆气,可常言说强龙不压地头蛇,秦公子谁都敢招惹,他这样的脾气容易惹事,所以我说跟四姑娘不合适。”
“说他就说他,别捎带上我。”乔容有些不自在。
素华忙笑着招招手:“不提了不提了。咱们上车,太阳落山前得赶回来。”
上了车,乔容问道:“那里长公子怎么惹着嫂子了?”
“有一回我去村后庙里烧香,回来路过里长家门外,我下坡他上坡,应该是刚喝了酒,借酒装疯冲过来就要动手动脚,我当时呆愣在那儿,竟然不知道闪避,还是兰香眼疾手快,冲过去用力一推,将他推翻在地,还左右开弓扇了两巴掌,他嚎得杀猪一样,里长太太闻声而出,朝着兰香冲过去举手就打,我挡在兰香面前,她到底没敢动手,只是嚷嚷个不停,我跟她说,你儿子试图调戏我,我看他是酒后糊涂,就不予追究,你若没完没了,就找里老说理去,她只好悻悻作罢。”素华说道,“本来担心她在太太面前搬弄是非,好在她没敢再提。”
“里长是村里最大的官,为何那么怕里老?”乔容问道。
“里老德高望重,谁都怕他。”素华笑看着乔容,“里老平日里不爱理人,可见到一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你猜是谁?”
“是谁?”乔容扑闪着眼,“难不成是我父亲?”
“对了,就是二叔。”素华笑道,“二叔上次回乡,与里老喝着茶笑谈一宵,次日清晨回到家中,笑对老爷说意犹未尽。”说着话掀开车帘问道,“胡叔,里长公子挨了秦公子的打,是不是因为他说了咱们家二老爷的坏话?”
“是。”胡二刚刚因为当着乔容,没提里长公子说了什么,这会儿少奶奶问起,自然是能说,“里长公子说咱们家二老爷豪奢靡树大招风,才得罪了官府,生意黄了不说,听说还要进监狱。秦公子冲过去对他说,你这样的酒囊饭袋,不配对乔财神评头论足,里长公子分辩几句,秦公子挥拳就打,说这种人不配讲道理,就得拳脚伺候。”
“看来秦公子是为二叔出头。”素华瞄一眼乔容。
在山神庙的时候,是巴不得父亲倒霉,如今又不许旁人说父亲的坏话,这人怎么前后不一?他究竟是站在谁的一边?
可惜他离开延溪了,他还在的话,定要去财神客栈问问他,你是谁呀?谁用你出头了?让他瞧瞧我也能在到处闲逛了,告诉他我要逛遍整个徽州。
乔容哼了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美人靠 晓源①
老爷多日没有上楼,大太太就一直病着,郎中每日都来把脉,调了几次药方,大太太只不见好,总是嚷着头疼。
李伯得了大老爷和乔容准许,带着李大娘回到歙州家中小住,乔容更没了拘束。
素华将家中诸事交由胡二的娘和兰香,胡二的娘是府里的老人,上下都尊称胡妈妈,胡妈妈是厨房里一把好手,只管厨房里的事,厨房外由兰香管着,拿不定主意就去问老爷。
二人结伴而行四处游逛,兴之所至下马车采野花,进林子里听鸟鸣,在河边看鱼,这日乔容支开绣珠,脱了鞋袜跳进水中,两脚扑通扑通踩着水花,并鼓动素华:“嫂子,快下来,水里可凉快了。”
素华不肯,乔容无奈弯下腰抓鱼,一条没抓到,被绣珠回来逮个正着。
回到马车上,绣珠依然唠叨不休:“比在杭城的时候还没规矩,写信告诉老爷太太去。”
“你会写吗?”乔容睨着她。
“我不会写,可以找人写。”绣珠气呼呼说道,“也不用写信,告诉大老爷也是一样。”
“你敢。”乔容瞪着她。
“有什么不敢的。”绣珠哼了一声,“脱了鞋袜下水要告状,离得延溪远了,就偷偷摘下帷帽,将脸晒得跟黑炭似的,也要告状,还有啊,你快把松少奶奶带坏了……”
“绣珠快看。”乔容一声大喊打断她,指着路口一块石碑说道,“那上面写着晓源二字,那是晓源村,好像在那儿听过。”
“宝来家就是晓源村的。”绣珠揭起车帘向外看去,喊一声胡二叔道,“咱们到晓源村瞧瞧去。”
马车拐进晓源村,乔容看着绣珠:“谁说要来晓源村了?你竟敢替我做主,我也要跟大伯父告状。”
“好啊。”绣珠大声道,“告就告,看谁犯的错大。”
“我若错了,大伯父顶多不许我出门,你呢,你错了,就将你嫁出去。要不,将你嫁给里长公子吧。”乔容朝着绣珠一龇牙。
绣珠急了,大声嚷道:“是,你是主子,我是丫头,便能随意作践我。”
乔容脖子一缩,声音小了些:“怎么急眼了?”
“让我嫁给里长公子,难道我在姑娘心目中,猪狗不如吗?”绣珠涨红着脸。
“瞧瞧你们两个,怎么逗上嘴了?”素华忙出声道,“绣珠没有错,是我的错,没有拦着容儿脱鞋袜。”
“姑娘多么尊贵,光着脚挽着裙子站在水里,不知自重。”绣珠吸着鼻子。
乔容忙拍着她哄道:“我有什么尊贵的……”
“姑娘是乔财神的千金,自然分外尊贵。”绣珠瞪着她,“姑娘的脸面,就是乔财神的脸面,姑娘没脸了,就得害乔财神没脸。”
“我知道了,我得护着我爹的脸面。”乔容紧绷着脸认错,“我就是太贪玩,我以后会注意。”
“这还差不多。”绣珠抹一下眼睛。
“我回让你嫁给里长公子的话,我做主将你许配给秦来宝好了。”乔容笑眯眯得。
“又胡说。”绣珠嚷道。
“绣珠,你脸红了。”乔容冲她挤一下眼睛。
绣珠的脸果真腾一下红了,素华忍着笑,一本正经说道:“到了,下车瞧瞧去。”
晓源村面山环水,风景较延溪更为秀丽,可马头墙间杂着不少破瓦房,能看出不甚富裕,走走停停,来到村子中央一方水塘边上,但见水面碧绿波平如镜,粉墙青瓦倒映其中,别有一番意趣。
“喝茶吗?”绣珠指着对岸的茶棚。
二人欣然过去,要一壶凉茶临水而坐,清风徐来格外惬意。
绣珠不肯坐,给远远跟着的胡二端一碗茶过去,自己捧一碗站着,一边喝一边与卖茶的大娘说些闲话。
闲谈间自然问起宝来,说是来路上山神庙避雨遇见的。
大娘听到她认识村里的人,更添几分亲近,话就更多了:“宝来命苦,他爹早早没了,家中一弟一妹,弟弟是遗腹子,他娘怀着他的时候,整日伤心啼哭导致早产,孩子生下来先天孱弱,都说活不长,宝来不肯认命,抱着弟弟跑到县府去看郎中,郎中都说救不了,宝来抱着弟弟在街边哭,有好心人指点他去清风堂试试。
他去了清风堂,坐堂的大夫说有救,就是这药价高昂,问他家中能否负担得起,宝来哇一声,又哭上了,怀里的弟弟也哭,清风堂掌柜闻声而出,问过缘由后对宝来说,他弟弟的药清风堂全包,就这样,小弟弟活了下来。
弟弟活下来后,他娘觉得老天有眼,打起神过日子,宝来就是他娘最大的帮手,穷归穷,好在能填饱肚子。宝来也乐观,总是笑呵呵的。”
“县府的清风堂跟乔财神的清风堂是一回事吗?”绣珠问道。
“自然是一回事,咱们县府的清风堂是分号,后台老板也是乔财神。”大娘笑道,“宝来给掌柜磕头的时候,掌柜跟他说,青风堂资助你,是因为有乔财神的首肯,你记着,这是乔财神的恩德。宝来他娘在家中为乔财神供奉了长生牌位,宝来呢,每年腊月里乔家宗祠祭祖,他总要到延溪烧柱香磕几个响头。”
难怪宝来处处为老爷说话,说要以老爷为榜样,原来如此。
绣珠悄悄将这话告诉乔容,乔容一听笑了,对素华道:“父亲跟我说过,他发家后日进斗金,生活日渐靡,有时候是贪图享乐,更多时候是做生意必须维持的场面,有了这场面,才会带来更多的生意,赚更多的银子。可银子越多,越是于心难安,于是开设了清风堂,不为赚银子,就是为了捐药助医做些善事。”
“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素华点头,“一进清风堂,就能看到木屏风上的这两行字,父亲说清风堂的药,用量十足药材上乘且利润极薄,真正是良心药。”
“开设的初衷虽如是,可清风堂并不赔本,依然能赚银子。”乔容摇头,“父亲更觉不安,更加大力捐资助学修桥铺路,母亲没能给父亲生下儿子,总是心怀愧疚,父亲却说是生意做得太大,善事做得不够。”
“二叔父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已是莫大的福气。”素华笑道。
“万贯家产无以为继……”乔容学着家中老管家的样子,抚着胡子摇头叹息。
“容儿以后入赘一位佳婿,承继家产不就行了?”素华笑道。
乔容心中诧异,母亲跟她提起过大伯母的心思,三姐姐生下来后,父亲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太太因为生三姐姐伤了元气,郎中说不能再有身孕,父亲一直不肯与母亲圆房,也不愿再纳妾室,而大伯母已有两个儿子,于是要送松哥到杭城学着做生意,其时松哥不过七岁,大伯父说他年纪小,怎么也不肯。
后来父亲对母亲由误会至冷落又至了解,逐渐心心相惜,母亲有孕后,大伯母旧事重提,专门带着松哥去了一趟杭城,松哥当时十三岁,有了自己的主意,他说只想读书,可大伯母竭力坚持,后来松哥自己坐船逃回了徽州,大伯母无奈回转。
三年前松哥成亲后,已是一十九岁,却自己去了杭城,求父亲教他做生意,父亲跟母亲感叹,一来年纪大了,二来这孩子不是经商的料,母亲说人既然来了,就让他尽力一试,能有所成也未可知,母亲还说,之前这孩子主意坚决,缘何成亲后便改了主意?也许是他家娘子之功。
如今听素华嫂子这话,她的想法却与大伯母不同,似乎并不赞同松哥经商。
只是二人再熟,这些话却不便多说,乔容站起身道:“咱们去宝来家瞧瞧,顺便留些银子。”
“不妥当。”素华摇头,“即便你们与宝来认识,也不过山神庙一面之缘,莫名其妙去送银子,反倒惹得人家不自在。”
“宝来忠厚实在,想去杭城做学徒,将来发家致富养活娘亲弟妹,可又舍不下家人,在山神庙里哭得十分凄惨,刚刚听到他抱着弟弟去县府求医问药,我心中更是难过,我想帮帮他。家人过得好了,他才能安心呆在杭城。”乔容恳切说道。
素华沉吟着:“咱们过去瞧瞧再说。”
问好了路,假意信步闲逛,逛到了宝来家,一座低矮的瓦房藏在深巷之中,小小的院落干净利落,院门开着,绣珠探头喊一声“有人吗?”
一位妇人应声而出,身上蓝色布衫洗得有些褪色,发髻梳得光亮整齐,跟宝来一般的浓眉大眼,含着笑意客气问道:“几位打哪儿来?
”
“大娘,我们是过路的,想要讨碗水河。”绣珠笑道。
“快请进。”妇人说着话打起竹帘。
三个人进了屋中,屋中陈设简陋,却拾得齐整,妇人喊一声二妞烧热水,灶房方向有小姑娘清脆答应一声好,妇人陪着她们闲谈些客套话。
过一会儿,小姑娘拎着铁壶进来,妇人烫好三个茶碗,从桌上拿过一个陶罐,揭开盖笑道:“这是酿好的酸梅汁儿,加一些解渴生津。”
说着话一个茶碗里舀了一勺,又从桌上水罐中倒凉水,再兑上热水,由二妞端给乔容素华和绣珠,又去厨房里拿了一碟凉糕过来。
素华笑问二妞几岁,二妞秀眼一弯:“十一。
”
“二妞真好看,长眉杏眼的。”绣珠笑道。
二妞红了脸,宝来娘笑容里带着骄傲,素华笑道:“二妞的手最好看,手指细长,定是心灵手巧,可会绣花吗?”
“会。”二妞得了夸赞,蹦跳着去里屋拿出一个绣绷子,上面绷着一块白稠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大一小两朵蔷薇花。
“绣工不错。”乔容伸头看着。
“我娘教我的,我娘绣得更好,我拿给你们看。”二妞笑道。
“这孩子。”宝来娘忙伸手阻拦。
“大娘就让我们瞧瞧。”素华笑着指指乔容,“我这位妹妹是杭州城来的刺绣大家,去年太后万寿,她给太后献了绣品,得了太后嘉奖,如今她的绣品可是千金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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