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文工团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臧白
蒋珂吃完饺子后自己洗了碗,别的就没再干,这一晚的洗澡水也不是她烧的。李佩雯烧好水,一家四口洗过,也就都去各自床铺上睡觉。蒋珂避着不和李佩雯碰面,母女俩这也就成了冷战态势。
晚上躺在床上,蒋奶奶和蒋珂睡得都不早。蒋奶奶在暗夜里叹了好几口气,忽然对蒋珂说:“可儿,要不咱别跳了。”
蒋珂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半晌出声:“奶奶,你又不支持我了?你晌午那会儿不是才跟我说过,不搭理她,也到暑假了,趁着她不在的时候练就是了。”
蒋奶奶还是叹气,“其实你家务事做得不好,学业搞得不好,这都还在其次。就是因为你跳舞,心思都扑在这上头,你妈看了就不痛快,才会这样挑剔你。你要不跳舞,旁的做得且凑合,她兴许也没这么大的脾气。你说今儿拽了你脑门盖儿,明儿真打折你的腿,你怎么办?”
蒋珂抿口气,“她要真敢打折我的腿,我就敢去警察局报案!”
“长本事了你!”蒋奶奶叱她一声儿,声音又放低下来,想说什么没说出口,最终又叹了口气。
这一夜一家四口人,谁都没睡得过分踏实。一早还是李佩雯起得最早,做些简单的早饭,自己吃一些,余下的都留给蒋卓蒋珂和蒋奶奶,她先往班上去。今早上却又是破天荒的,她自个吃过了,又跑出去买了一个包子和一根油条,拿回来的时候蒋卓正醒了,坐在床上醒盹儿。
李佩雯把包子和油条放去桌上的罩网下,跟还有些迷糊的蒋卓说:“我去上班了,这给你姐买的,起来的时候叫她吃干净,别糟蹋了。”
蒋卓还有些呆愣愣的,看着李佩雯“哦”了一声。等李佩雯出去骑上自行车出了门,他才真醒过盹儿来。他从床上下去,到桌上掀罩网,看了看下头搁着的是油条包子,便转头往南屋里头叫唤,“姐,快起来洗漱洗漱吃早饭了!”
蒋珂洗漱完了在屋角脸盆架子上搁下瓷盆,到桌边儿看到油条包子的时候,便微微愣住了,想着这又是什么节气?
蒋卓已经把稀饭盛好,三碗摆在桌上,自己手里啃一馒头,说:“妈给你买的,让你吃干净,别糟蹋。”
蒋珂还是有些愣,在桌边上坐下来,蒋奶奶这会儿也坐过来,搁下拐杖说:“你妈这是打了你那一下,心里愧疚呢,怕是一夜也没睡好。她脾气不好,她自己也知道。”
蒋珂抿抿唇,片刻低声念叨句,“打一巴掌给颗枣儿。”
蒋卓去夹咸菜,“要是谁打我巴掌给我这样的枣儿,我天天给他打。锤肿了,都不带吭一声的。”
“出息。”蒋珂薇笑起来,把那包子夹给蒋奶奶,“奶奶你吃吧。”
蒋奶奶喝口稀饭摆摆手,“这是你妈的心意,你要是不吃,昨儿那一下不是白挨了?”
她给蒋卓吃,蒋卓也打死不吃。没办法,只好自己吃下了那包子。油条便是分做了三份,蒋奶奶吃半根整的,她和蒋卓分了另外半根。
蒋珂吃着油条低头喝稀饭的时候,昨儿一晚上的委屈心理,也就慢慢散了。
吃完早饭去上学,她和蒋卓在胡同尽头分开道儿,往各自的学校去。人没拿她的事当正经,少有人会问她昨儿考得怎么样。问了的,那都是故意玩笑她的,譬如,半路上遇上的骑着自行车的杏芳儿。在她后面打得铃铛脆响,等她回了头,便调-笑着问她:“可儿,明儿就能领军装了吧?”
蒋珂听着这话只笑笑,不言声儿,而后埋头只是走路。
杏芳儿见她不搭理自己,怪觉没趣,也就骑着自行车过去了。脸上笑着,心里想着,蒋珂若是都能考上文工团,她杏芳儿就该悬梁吊死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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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珂说没在等北京军区政治工作部文工团的通知,其实也还是在等着的。只是一直等到学校里放暑假,也没等来。这就是没戏了,蒋珂也坦然接受。
而接下来的日子,蒋珂每天就是躲在家里练跳舞,但并不让李佩雯知道。邻里乡亲的也都懂事,没人在李佩雯面前嚼这舌根子。之前李佩雯和蒋珂就因为这事闹过,你再从中挑拨,这叫什么人啊?不是故意把人母女往仇家的方向推吗?
李佩雯在家的时候蒋珂就不跳,每逢着李佩雯医院值夜班,蒋珂便就连夜不歇。只要李佩雯不在,她就把舞鞋穿起来练功底。只要李佩雯在,那就乖乖写作业做家务。也装出一副,全然收回了在舞蹈上的心思。
就这样一个暑假过来,蒋珂再抬腿踢脚,已经能觉出这身子的柔韧与可控度都稳定了下来。她心里越发有底,想着只要再勤加练习些日子,达到她穿越前的水平,那是没问题的。等达到穿越前的水平,且每日再花些时间带着练,就不会退步。
开学之后,蒋珂为了挤时间,便都是课间时分跑去操场上的撑杆边练习。因为放学回了家烧好晚饭,李佩雯不一会就会下班到家,如果不在学校练,那她就没有一点练习的时间。
这样练习的条件不好,但她还是日日坚持。她想着,也就这样儿了,等下回再有文工团招兵,她去报名,一准儿考上。考上她就可以搬去军区大院里住,天天什么都不用想,就是跳舞。也不用再听邻里乡亲的嘲笑,不需要再看李佩雯的脸色。
可还没有等到下一个文工团的招兵,她和蒋卓和蒋奶奶合力隐瞒的事情,就被人告密给了李佩雯。
那一晚蒋珂和蒋卓一起去副食店买了酱油回来,进院子还没走到西屋前,就看到她的书房被扔在正屋门外的石阶下头。而书包旁边躺着的,是一双被剪刀剪烂了的旧舞鞋。
当然后来政策有变化,但那已经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
蒋珂接受下自己往前穿越了将近五十年这个事实后,就一直在思考人生,得了空便细思自己要干什么。她之所以会想,自然就是不想循着既定好的轨迹生活下去。因为她拥有过两个身份,在更为现代化的时代生活过,所以就不愿那么随波逐流。
既然不愿意随波逐流,不愿意念完书就进入工厂做一名普通女工,那么就只能把自己应有的本事亮出来。因而在这一世,她还是想把舞蹈跳成事业。舞蹈练起来了,那最好的去处自然就是进文工团。成为女兵,成为战士。能穿上军装,也是这个时代最值得人自豪的事情。
可是,这世道谁不想穿军装,谁不羡慕能穿上那么一身军装,但那是人说穿就能穿的么?太难了,有自知之明的人从不想这一茬儿。
蒋珂的妈妈李佩雯就是这么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和她那死去的爹一样,都认为蒋家人都不是搞文学搞文艺那块料。祖祖辈辈传下来,就没出过这方面的人才。
原主是个爱动笔写东西的人,极具浪漫情怀。但在蒋珂的记忆里,原主因为写日志被李佩雯打过。打得双手冒血珠子,就再也没动过笔。这时代的文化人不讨好,稍有不甚就会在笔头上犯错误,是以李佩雯不叫她碰也是有自己道理的。
蒋珂细捋原主的很多回忆,就把自己心里的道儿给坚定了下来。她要跳舞,要进文工团,谁挡道儿都不成,她非得成事儿不可。因此就把舞蹈练了起来,也都是打头练起的,扎下基本功来,才能跳出样子。
因为原主的身架子合适,腰身软,蒋珂练了半月下来,现在已经能劈得开腿下得去腰。这也让她看到了些希望,自然越来越勤恳地练习。她本来就是从小跳舞跳大的,只要把基本功扎稳了,那下头的事就简单多了。
她练到日薄西山,蒋奶奶早歇完了晌坐在院儿里的槐树下又打了许多时候的芭蕉扇。赵美欣把胖琴的头发也烫成了卷发狮子头,中途叫她去,她愣是压着腿没挪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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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为防盗章 她以为李佩雯仍旧会跟她较着劲儿来,不是打骂她回去继续上学, 就是撂狠话撵她出家门。可当傍晚李佩雯下班到家的时候, 却不见她有一丝不寻常的表现。相反, 比平日里还平和些, 仿佛心里落下了石头放下了一桩心事一般。
蒋奶奶只当她还不知道, 所以才会有这样平静安和的模样。
吃完饭去她房里, 打发了蒋卓出去,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蒋奶奶手指一张一张拍着拐杖把手, 好半晌才跟她说:“桌儿他妈,可儿的事,王老师没找你说?”
李佩雯手里在织一件蒋卓的毛衣,深蓝色的前襟片子, 绒线勾在手指上, 一点点儿往毛衣针头上缠。她织下一排, 抬手把装在口袋里的绒线往外拉长些, 才回蒋奶奶的话, 简单地说:“说了。”
蒋奶奶对于她的态度感到吃惊, 微微睁大了眼角, 盯着李佩雯,“那你这是……”
李佩雯又把毛衣织下了一排, 在手里前后调个个儿, 把针扣推到毛衣针一头, 继续织下一排, “孩子大了, 有自己的主意了,管不了了,不管了。明儿她受了罪,别回头怨怪我就成。”
蒋奶奶听着李佩雯这话,心里怪说不出滋味儿来,半晌道了句:“母女两个,一个比一个拿性儿,一个比一个犟。好好的事情非弄成现在这样儿,看最后怎么了局!”
说着她也不再坐着,压着拐杖借力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也懒得再管去,你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我还能活几年?到时后悔,别到我坟前哭去!”
李佩雯说不管蒋珂的事情,就真的再也没管。甚而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当全然瞧不见。在各自心里,或在旁人看来,这母女俩就是在相互怄气。互相冷着彼此,谁也不把谁当什么。
外人看看热闹,私下里闲话嚼嚼舌根子,也管不上这事儿。不过弄得蒋家自己个不痛快,李佩雯和蒋珂拿性儿不觉什么,只弄得蒋卓和蒋奶奶难受。都是一屋檐下的亲人,谁愿家里变成这个样子?
蒋卓每天上学都没精打采的,却也知道自己和蒋奶奶都左右不了她姐和她妈。便就叹气,一叹一长串儿,老气横秋的模样。
而李佩雯和蒋珂呢,一个照常了上班下班,另一个玩儿命一样每天跳舞练功。在气候并不怎么热的这时节,也能练得褂子透湿。然后,谁都不怎么说话。
李佩雯起初确实懒得看蒋珂练功,觉得不过是她一时兴起胡闹着玩儿,值当她上什么心?
然在一段时间的冷战之后,她到底暗暗瞧了那么几回蒋珂跳舞。一开始只瞥两眼,后来瞧得时间便略有些长。再后来,只觉眼珠子都叫蒋珂吸住了。
她在心里暗暗吃惊,便去问蒋卓:“你姐那舞蹈真是自个儿在家里练出来的?”
蒋卓不知道她忽然问这个做什么,呆愣着点头,“嗯。”
李佩雯暗暗嘶口气,想着他们医院有时也会去看各种文艺汇演。各大宣传队都有节目,跳舞是最多的,也有朗诵合唱独唱一些节目。她对文艺方面的东西不敏感,但跟大多数人一样,都喜欢看那出《红色娘子军》。有时候那些宣传队跳的都不是什么正经的芭蕾,红衣服长辫子是一样,脚上穿的却是白底黑面儿布鞋。李佩雯是不明白这些,但她这会儿总觉得,蒋珂跳得,比那些台上的人跳得还好很多。
蒋卓不知道李佩雯怎么了,问完话又神游起来,便上手轻推了一下她的手背,问:“妈,怎么了?”
李佩雯看向蒋卓,半晌问:“你和奶奶,是不是一直觉得你姐能考上文工团?”
蒋卓摇摇头,说实话,“我们也不懂,奶奶就是天天看姐那么练,褂子湿了一遍又一遍,都能拧下水来,从来也不叫声苦叫声累,觉得姐是认真的,所以支持她。”
蒋卓说罢了看着李佩雯面有沉思,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忙又接着说:“妈你是成天忙,没看到我姐在这事上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就您自个儿说,搁谁谁有那么大的毅力天天做这样一件枯燥乏味的事情?这年头,谁不是跟风随大流瞎混混。上学的不好好上,工厂里工作的有时也还闹革命呢。我姐有理想,不管能成不能成,我都觉得是好的。”
李佩雯听完蒋珂的话,深吸一口气,伸手搭一下蒋卓的肩膀,“洗洗睡吧,明儿我值班,晚上不回来了。你和你姐姐,照顾好奶奶。”
蒋卓不知道李佩雯到底怎么想的,也不好再问,只好应一声“哦”,便起身去梳洗睡觉了。
李佩雯这一夜几乎是没怎么睡,一想到蒋珂在南屋窗前那么点子大的地方转体弹跳,满头满脸的汗,就翻来覆去没有一点困意。好容易眯了两三个小时,捱到第二天早上。
自从蒋珂退学以后,早上的饭都是她早起起来烧的。今一天李佩雯起得也早,到院儿里水槽边看到蒋珂想开口说话的时候,蒋珂转身把她晾在身后,自己端着一盆水进灶房去了。
李佩雯这便把张一半的嘴合起来,去水龙头边洗漱。挤上牙膏刷一嘴白泡沫,烤瓷的白茶缸子接满了水,再把嘴里的泡沫漱干净。
因为没睡好,李佩雯这一天的工作状态都不是很好。到了晚上值夜班儿,更是哈欠一个连一个地打。和她一起值夜班儿的,还有一个女医生,比她稍大两岁,她管人叫贺姐。
两人在办公室坐着的时候,贺姐劝她睡一会。别夜里病人有需要,自己迷迷糊糊的耽误事儿,这会儿她且看着就行。
李佩雯也没生扛,去旁边的小床上躺下。但心里有心事,困得眼皮打架,正经睡起来又睡不着。她又打一个长长的哈欠,抬手捂着嘴。打完了,忽对贺姐说:“贺姐,我问你个事儿。”
贺姐坐在办公桌后抬起头来,看着她,“什么事儿,你说。”
李佩雯微抬起头,“你说,这世界上到底真有没有那些鬼啊神啊的?”
贺姐看她说这个,起身去把办公室的门关严实了,回来坐下说:“又被你闺女气糊涂了?”
李佩雯和贺姐本来就要好,家里的事情多多少少都会跟她说。这会儿也没什么可瞒的,自然道:“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别人也都觉得可儿跟换了个人一样。以前她爱写文章,你说这年头,胡诌瞎写的能得什么好?被我打得手心冒血珠子,那之后就再没碰过。后来呢,又要报名上山下乡去做知青,我说不成,她也没二话就放弃了。那时候听话,像我闺女。但自打那回高烧烧得不省人事,醒来后就变了。以前的事,她也都还记得,但就是性子跟变了个人一样。变了的还不止性子,连写字的字迹也变了,原先做得很熟的家务活,也全都上不了手了。最后,就是跳舞这一桩,没有老师没人教,是一般人能会的吗?我之前不上心,当她胡闹。这些日子瞧下来,发现她竟是真会。再有好几个月前,她自己也说过,说她不是我的闺女,气头上说的。我以前都觉得她是装的,不想安生过日子。现在想想,她作这些事干什么?”
贺姐听她说完这一大串的话,回头看了看门上的一小块玻璃,然后又回过头来清清嗓子小声说:“现在不准搞封建迷信那一套,不过我一直觉得啊,鬼鬼神神的,都有。许多事情,非这些解释不清。说了你不信,我还见过鬼呢。”
李佩雯一听来了兴致,“在哪里,什么时候?”
贺姐声音越发小,“小的时候,在我姥姥家。那宅子特别老,傍晚太阳刚落山那会儿,我在正屋里就瞧见个裹小脚戴旗头的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笑得脸上全是树皮一样的褶子。”
李佩雯听完,下意识拉被子往身上裹,“我是没见过,可我想了这两天,总觉得,蒋珂是不是被别的魂儿给挤走了,现在家里的那个,就不是我闺女。”
贺姐仍小小声,“要不……你直接问问她?”
李佩雯抿抿唇,“我等逮着合适机会再问。”
这话说完了,贺姐把微微伸出去的脖子缩回来。李佩雯拉严实被子准备睡觉,刚闭上眼没一会儿,忽又想起什么一样,睁开眼伸头看向贺姐,“贺姐,你宣传队不是认识人么?托您帮个忙,帮我找双芭蕾舞鞋来。”
贺姐看着她一笑,“稀奇,都怀疑不是亲闺女了,反倒上心了?”
李佩雯把伸长的脖子收回去,后脑压到枕头上,叹口气,“是不是亲的且等问过了才知道,希望只是我一时胡猜疑吧。”
赵美欣这就不吃了,连那蘸醋的饺子也没夹回来。她“啪”一下把筷子拍到桌面上,低声念叨一句:“什么玩意儿。”便起身出了蒋家的正屋。
李佩雯面上不好意思,起身客气地留她再吃两个,她站在门外回头,“婶儿,谁家还吃不起个猪肉馅儿的饺子?我吃你家两个饺子讨这一通臊,我也是自个欠。”
说罢不再给李佩雯说话的机会,扭头那便往北屋去了。
赵美欣这一走,李佩雯脸上挂不住,自然还是坐下来教训蒋卓不懂事,说他,“也被你姐带疯了不是?”
蒋卓那也没有小孩儿样,吃着饺子不耐烦说:“妈您甭说了,您别看我小,这院儿里哪家哪户住着什么人,我心里门儿清。就她赵美欣这样的,现眼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这话越说越不好听,邻里乡亲的,面子总还是要顾。一直没言声儿的蒋奶奶拿筷子敲敲蒋卓的筷子,“赶紧着吃饭吧,再不吃,饺子全凉了。”
蒋卓没再说下去,李佩雯则深深吸口气端起饺子碗。
蒋珂躲在南头屋里,背靠隔板墙弓腰坐着,一点儿动静也没发出来。
她就这么一直坐到李佩雯她们吃完饭,蒋卓端了那剩下的一碗饺子,手里握着筷子,送到她面前,“姐,快吃吧。”
蒋珂仍还是把头埋在胳膊里,摇摇头,闷声道:“不想吃。”
蒋卓站在她面前不动,“置气归置气,不吃饭能讨得什么便宜?再说这猪肉馅儿的饺子,咱家一年也就吃那么几回。不年不节能吃这口,你不撑开了d肚子吃,傻不是?才刚要不是我打发走了赵美欣,你都没这一碗。她那是瞧见你跟咱妈置气,来顺这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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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儿已经是初秋时节,清早的空气里有些微凉意。蒋奶奶坐在板凳儿上, 把洗碗时卷起的袖子放下来, 自哼小曲解闷儿。
这样也没觉着坐了多少时候, 就见蒋珂挎着书包又回了家里来。看着蒋珂从院儿里往西屋这边走, 她一愣, 下意识去瞧外面的日头, 想着也没到放学的时候啊。
而蒋珂到了西屋前, 挎着书包上石阶,简单地和蒋奶奶打声招呼,“奶奶,我回来了。”便拿下书包进了南头房间里。
蒋奶奶缓过神儿来,忙起身跟她往屋里去,抬手打起旧布帘子, 便问她:“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蒋珂站在松木箱子边,把腿掰过头顶, 放去箱子上, 身子往腿上压过去, 平平淡淡道:“我退学了, 以后都不去了。”
蒋奶奶一听这话傻了眼,早上她还当这丫头怕是死心了,哪知道她走这个极端。她傻住好半天儿才回过神来, 问蒋珂:“你妈知道吗?”
蒋珂认真压腿, “她知道能怎么样?不知道又能怎么样?”
唉, 这问题哪里需要问啊, 肯定是不知道了。
蒋奶奶脑子里也捣起糨糊来,好半天儿理出头绪,便拉上蒋珂的手腕子要把她往屋外拽,说:“可儿,别胡闹,赶紧回去上学去。”
蒋珂把腿从箱子上收下来,握手拖住蒋奶奶,“奶奶,您别管这事儿了,我已经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蒋奶奶蹙起眉来,“你要是真考不上,到时候也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蒋珂看着她,“我一定能考上。”
蒋奶奶这辈子没见过谁犯牛劲犯成这样的,她眯眼看着蒋珂,突然颤着嗓音问了她一句:“你真是我孙女儿可儿么?”
她孙女儿蒋可儿,写文章被李佩雯打得手掌出血那么一次之后,就再没碰过那东西。以前的蒋可儿,是怎么也不敢把事情闹得这样大的,怕收不了场。
蒋珂回看蒋奶奶一气,没回她这话。她把自己的手从蒋奶奶粗糙的掌心里抽出来,转过身去仍把腿抬去箱子上,嘴里跟自己发狠似地念叨,“说出来不被人嘲笑的梦想,算不上真正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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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洁英早上收到蒋珂退学申请书的时候,还当她又是在胡闹。这姑娘不正常有些日子了,一出接一出,也不消停。可后来从蒋珂的语气里听出来了,她这是动真格儿的。只见放下退学申请后,跟她这个班主任老师正正经经鞠了躬道了谢,然后就拿着自己的文具离开了学校。任她追到学校那上了些年头的银漆铁网门外,都没回个头。
王洁英站在银网大铁门外拿着那张蒋珂手写的退学申请书,看着蒋珂挺直了腰杆儿迈着大大的步子走远,气得跺一下脚,白底黑面儿的布鞋振起浮尘,粘脏了鞋面儿,懊恼地念一句:“这叫什么事儿啊!”
昨儿才把她的情况说给她家长知道,只以为今儿能收敛些好好读书呢。哪知道,竟直接退学了。
王洁英实则算得上一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在这个时不时就闹革命,好多人初中高中没毕业就上山下乡做知青的年代,没那么多人真的认为上学有多重要。尤其青春洋溢的城里年轻姑娘和小伙儿们,怀揣一腔热情,随着趟儿地闹革命喊口号,要把自己奉献给祖国的建设中去。但王洁英始终觉得,一个人有知识有文化,才会有更好的未来,才能做对国家更有用的人。
因此在蒋珂离开学校后,她就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好容易捱到中午放学,饭也不及吃,骑上自行车便往李佩雯工作的安宁医院去了。
自行车过街穿巷,到了安宁医院。
王洁英在医院前面的一排冬青树前匆忙停下自行车,便急着步子往医院里去。到了医院不知道该往哪找李佩雯去,就跟柜台后站着的穿白衣戴白帽,帽子下扎两根麻花辫的姑娘说:“我找你们医院的李佩雯李医生,有点急事,能麻烦让她出来一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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