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褪佛记

    掌灯有些慌了，左右看了看，往后一退。

    这一退，掌灯撞上了什么，“三三藏法师”

    掌灯回头，期望再一次落空，身后站着阿罗耶。

    “唰！”三人都是伸手掐住了掌灯的脖子，他们异口同声，“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呃”掌灯根本说不出话来，心里高喊道“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你无能为力！”三人似乎能读出掌灯心中所想。

    “因为因为我很弱！”掌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自己哪有资格去拯救什么，就凭自己那一点三脚猫的功夫

    “这不是理由！”三人再次应答，“强弱并不是理由！你根本就没想过救我们，你只是一直在冷眼旁观！你比那些杀人者更可恶！”

    掌灯心中一沉，“旁观者比杀人者更可恶好像好像没错”

    “飒！”

    就在掌灯准备放弃之时，三道破空声传来。掌灯睁眼一看，唐三藏、猪八戒和沙悟净，每人手里握着一柄三叉两刃枪，毫无犹豫的斩下了阿罗狂三人的头颅。

    可阿罗狂三人的手掌依然牢牢地抓住掌灯的脖子，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见到唐三藏三人，掌灯求生的被激起，痛苦也加倍而来。

    唐三藏很快的斩断阿罗狂三人的手臂，可他们的手掌还是不肯松开，掌灯快要窒息了。

    “对不起了。”唐三藏看着掌灯，用那不带丝毫波动的语气说道“要想救你，我只能这么做了！”

    话音刚落，唐三藏手里的三叉两刃枪便挥了过来。“咔！”的一声，唐三藏砍断了掌灯的脖子

    “我先杀了你！他们就没办法杀你了！你就不用害怕了！哈哈哈哈”唐三藏的笑声一直在回荡。

    掌灯知道自己的头颅在下落，一直在下落，然后会撞到地面，弹起，再落回地面

    在下落的过程中，掌灯看到了唐三藏的笑容，像是佛祖俯看众生的微笑。

    “啊！”掌灯睁开双眼，冷汗浸湿了衣裳。

    盯着上方的夜空看了很久，掌灯终于回过神来，“是梦”

    掌灯想撑起身子，可刚动了动手指便觉得全身酸痛，四肢都开始抽搐起来。掌灯只好作罢，愣愣的看着上方的星辰。

    忽然，掌灯觉得视野左边闪动着明灭不定的光芒。极力转动眼珠，原来是火光。

    一个小火堆正燃在不远处。

    “好温暖的颜色”掌灯忽然喜欢上了火焰的色彩。

    “徒儿傻徒儿呜”一道呜咽声传来，同那火焰一般忽强忽弱。

    “嗯”掌灯心下疑惑，承受着巨大的痛楚转过头去，仿佛脖子真的被砍断过一般。

    掌灯用力的眨动双眼，又开始试着握起双拳，想从自己的身体当中榨取些气力。

    可掌灯还是放弃了，刚才这一番努力没有任何收获，反倒让自己的意识更加昏沉起来。

    掌灯深吸一口气，凝实双眸，再次向火堆望去。

    隐约之间，火堆后方像是有个轮廓。

    掌灯尝试把那些明灭不定的轮廓连接起来，“三藏法师”

    掌灯觉得很像，那在火焰之下反射高光的应该是唐三藏的脑袋。

    “徒儿傻徒儿呜”抽泣声再传来，掌灯也是疑惑起来。

    “傻徒儿”掌灯第一时间想起的是沙悟净，因为唐三藏曾这么称呼过沙悟净，在流沙城里。

    “三藏法师在哭吗”掌灯实在不敢确定，因为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哭谁呢”

    唐三藏有四个徒弟，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熬玉，熬玉也就是唐三藏座下的白马，小白龙。

    可这四个徒弟并没有什么好哭的，熬玉在鹰愁涧，虽心中不忿但也不少快活。猪八戒自地府归来，本事大涨，黑色佛气得心应手，更有三花刺青的傍身。沙悟净则取得天神之躯，又得重生，理应庆贺才是。

    难道是在哭孙悟空可也不太像，虽说孙悟空只剩一缕残魂，但还有转世的法子，一旦时机成熟便可往生再世。

    “嗯”掌灯用自己昏沉的脑袋奋力的思索着，“难道”

    掌灯心中一疼，浑身的麻木竟是消退了些。这个秘密只有掌灯知道，唐三藏在来到阿修罗的地界之后又多了一个徒弟，阿罗耶。

    想通这些似乎耗尽了掌灯所有的心神，眼皮一沉，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掌灯一直能听见那若有若无的抽泣，它并不响亮，也不嘶哑，像在以一种稳定的声线诉说着什么。

    只是这番说话断断续续。

    耳边低语，呢喃无声，似九幽下的一缕青烟，升腾之中忽而又被微风一吹，散了。

    散入谁的耳

    那个徒儿，能听见吗

    第二天一早，掌灯被吸进鼻腔的气味呛醒了，睁眼一看，一只金黄油亮的大鸡腿横在自己面前。

    掌灯下意识的张嘴咬去，可还没咬中，掌灯又停了下来，“阿弥陀佛！”

    “嘁！”一道不屑声响起，鸡腿挪开了，露出了后边唐三藏的脸，“明明心中想吃，口里却在念佛！”

    唐三藏大咬一口鸡腿，叭叽嘴道“贫僧心中无鸡腿，吃了也无妨。”

    掌灯听后一愣，撑起身子，问道“那三藏法师心中有什么”

    浑身的酸疼让掌灯咧着嘴，心中想到，唐三藏平日里撕咬荤腥的时候可没这么多顾虑，难道之前是故意装出来的

    还没等掌灯有所答案，只听唐三藏美滋滋的说道“当然是醉仙楼的烧鹅，沉鱼阁的酒酿醋鱼，满君屋的红油焖鸭舌，啧啧啧”

    唐三藏说着便大咬一口鸡腿，鸡腿上金黄色的香油直冒，发出“滋滋”的声响。

    在唐三藏大嚼的同时，掌灯还听见了一种声音，那是层层鸡肉被牙齿切断的声音，那是根根整齐的肉丝胡乱撕扯的声音。

    掌灯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肯定是饿昏了，那种声音怎么可能存在！

    “给你煮了碗野菜汤，快去喝了吧！”唐三藏便说边指向一旁的火堆，火堆上架着一个石碗。

    而后，两人便狼吞虎咽起来，吃相实在难看。

    恢复了些气力，浑身的酸痛也舒缓了些，掌灯环顾着四周问道“我们现在身处何方猪天蓬和沙罗汉呢”

    说到此处，掌灯慌忙向怀里一摸，松了口气，“长明灯还在！差点把圣佛弄丢了！”

    掌灯检查了一番，自己并没有外伤，可能是五脏受到了神力的冲击。好在长明灯没丢，从地府带出来的那个包袱也还系在自己腰间。

    不过掌灯并不在意这个包袱，里头尽是些崔判官打包的招灵聚魂之物，在这人世间并没多大用处。

    唐三藏看着掌灯轻松的样子，笑道“你抓得可紧，昨晚贫僧抢都没抢过来，后来把块石头让你握着，才给你塞进了怀里。”

    “嘿嘿”掌灯一脸傻笑，“毕竟是崔爷送的”

    “其实你的问题很简单，”唐三藏继续说道“悟净引动了阿罗狂头颅里的神力，我们逃了出来，也就此散开了。”

    掌灯听后开始回忆，可脑子还是有些模糊，只记得当时沙悟净把阿罗狂的头颅扔了出去，然后自己就被唐三藏护住了。不过从声响和震动来看，当时的神力倾泻应该很可怕。

    “至于为什么会在这”唐三藏歪着脑袋，扬了扬手里的鸡骨头，“嗯，我是追这只山鸡追到这儿的。”

    “猪天蓬和沙罗汉呢”掌灯问。

    “不知道。”唐三藏把手里的鸡骨头扔进了火堆中。

    掌灯想问更多的问题，可又不知从何问起。

    修罗一族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结局呢结局好像没变，依然有人被当作傀儡掌控着修罗城，只是换了个人而已

    可是

    可是阿罗耶死了！阿罗狂死了！阿罗罴和阿罗拔也死了！可什么都没变！该如何说服自己呢

    就在掌灯紧皱眉头的时候，唐三藏瞥了一眼，道“有些事情呐，不管你怎么努力，它还是不会改变，跟你所做的事情没有丝毫关系。”

    “可是”掌灯很痛苦，不能明了，“就这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你还要怎么样”唐三藏笑得很灿烂。

    “三藏法师！”掌灯硬撑着站了起来，“你的徒弟阿罗耶也死了！你难道不心痛吗！”

    “那是他该死了，有什么心痛的。”唐三藏笑容不变。

    掌灯心中升起一股戾气，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唐三藏嘴里说出来的，他昨天晚上还哭得那么伤心。

    “就这么置之不理了！就这么绝口不提了！”掌灯的语气让唐三藏的笑脸凝固了。

    唐三藏别过头去，“理他做什么又提他做什么活不过来，回不过去。”

    “你！”掌灯第一次对唐三藏产生了一丝厌恶，他知道不该提昨晚的事，可还是说了出来，“你昨晚明明在哭！”

    “胡说！”唐三藏忽而咧开嘴大笑，“贫僧昨晚休息的可好了！”

    “可我明明”掌灯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因为掌灯看见唐三藏身后的林子里走出来一个人。

    不，是一具白骨。




第九十章 一路向西
    “嗯”唐三藏察觉到了掌灯眼中的异样，也是转过头去。

    “呦！”唐三藏站起身来，“这不是白骨夫人吗久违了！”

    虽然唐三藏语气轻佻，可掌灯知道唐三藏也在疑惑，因为白骨夫人应该不存在了才是，她已经被唐三藏的脚皮臭死了

    不，应该是毒死了！

    “不对劲！”掌灯和唐三藏同时察觉到了一些不应该存在的现象，这具白骨晶莹剔透，浑身散发出一种

    一种不属于它的神性，或者说佛性。

    白骨快步走上前来，留在草地上的脚印呈莲花状。

    掌灯慌忙的跑到唐三藏身后，唐三藏似乎在犹豫该不该退开。

    白骨停下了，抬起手骨指了指自己，而后双手抚摸着头顶，又指了指唐三藏。

    “三藏法师它什么意思”掌灯完全看不明白，“它是想要你的脑袋”

    “不。”唐三藏立马出言否定，“双手抚顶，意思是除去三千烦恼丝，也就是剃度的意思。”

    掌灯看了看白骨的脑袋，又看了看唐三藏的脑袋，这两个脑袋已经秃得不能再秃了，哪还有什么烦恼丝。

    “还有一个说法。”唐三藏似乎知道掌灯不会明白，“在佛教中，剃度意味着拜师。”

    唐三藏说完，对着白骨笑道“你是想拜贫僧为师”

    白骨急忙摇了摇头，又抬起手骨。这回它先是指了指唐三藏，而后双手抚顶，又指了指自己。

    “啊！”唐三藏咧着嘴，“你是说你曾经为贫僧剃度意思是你是贫僧的师父”

    白骨点了点头，身上的骨骼流转着晶莹的色彩，仿佛玉石一般。

    “哈哈哈哈！”唐三藏大笑起来，“别闹！别闹！贫僧可没有师父的！真是阿弥陀佛了！”

    唐三藏不信，白骨急了起来，又手舞足蹈的比划了一番。可这次就连唐三藏都没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白骨跑向一旁，捡来了一根树枝，又扯过几片宽大的树叶披在身上，模样有些滑稽。

    白骨左手握持树枝，右手掐起捻花决，空中竟有丝丝佛音回荡。

    “哟！不错嘛！”唐三藏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一番，道“有些道行了！”

    “你好好修行，说不定将来能成些气候！”唐三藏摆了摆手，又反手牵住掌灯，“我们就先告辞了！”

    见唐三藏要走，白骨赶紧扔掉手里的树枝，伸手抓住了唐三藏的衣襟。

    唐三藏把掌灯往后一推，抬手想扯开白骨的胳膊。

    “嗯”唐三藏眼神一挑，显然是挣不开白骨的双手。

    “哼！”唐三藏闷哼一声，体内传出神力的波动。可仅仅是一瞬，唐三藏体内的神力波动立刻消散，嘴角溢出一丝鲜红。

    掌灯看得真切，唐三藏的伤势并不是因为白骨所为，恐怕还是受到了之前阿罗狂头颅里的神力冲击。

    “看来当时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劣”掌灯再次回忆起被沙悟净掷出的阿罗狂的头颅。

    白骨见唐三藏有所异样，抬起一只手，把指头点向唐三藏的额头。

    唐三藏闭上双眼，掌灯此时也是无能为力。不过掌灯紧紧地抓住了长明灯，实在不行就把这长明灯掷出去。只是不知道这具充满佛性与神性的白骨，是否会惧怕。

    而就在掌灯刚刚扬起手臂之时，只听“当！”的一声，白骨的头颅飞了出去。

    “耶”掌灯纳闷了，自己才刚刚抬起手臂，手里的长明灯可还没扔出去呢！难不成自己还有什么意外的神通

    “你娘的！”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趁俺老猪不在，打起老猪师父的主意来！身板不壮，胆子可不小啊！”

    一道黑色气息掠过，猪八戒显身而出，手里还握着由黑色佛气凝成的九齿钉耙。

    在猪八戒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虽然体型面貌有些变化，但掌灯还是认出了他——沙悟净。

    “猪天蓬！”掌灯欣喜的喊着。

    那边的白骨打了个趔趄，慌慌张张的跑去拾起自己的头颅，而后安在颈椎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