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褪佛记

    “你们也散落在这附近”唐三藏似乎早就料到猪八戒和沙悟净能全身而退，“怎么找到我们的”

    猪八戒挑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沙悟净，“老沙先找到了我，然后告诉我随便往哪个方向走都能找到你。”

    唐三藏和掌灯同时看向了沙悟净。

    沙悟净和之前相比有了些变化。首先，他穿上了衣服，把那具青紫色的天神之躯包裹的严严实实。不过沙悟净身上那所谓的衣服不过是些破布片混搭而成。

    布片虽然裹得严实，但还是遮蔽不了脖颈处的伤痕，毕竟这具天神之躯是没有头颅的。

    沙悟净的面容消瘦，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后脑勺生长着鸟巢一般的紫色头发。

    这些并没有让掌灯感到吃惊，掌灯在意的是沙悟净脖子上挂着的吊饰，那是由粗糙的麻绳串联起的两颗人头骨。

    “走吧。”沙悟净的声音极其沙哑，似乎喉咙被划开了口子。

    “往哪走”掌灯偷偷看着沙悟净。

    “嘿嘿。”唐三藏笑了笑，“往哪走都行，反正最终还是一路向西。”

    掌灯突然记起唐三藏曾经说过，不管往哪走都会面向西方。

    这好像是冥冥中注定的。

    四人刚走出没几步，那具白骨又追了上来。

    猪八戒回身点指白骨，恶狠狠的说道“再跟过来，老猪把你的骨架给你拆了！快滚！不识相的小妖精！”

    白骨停住了，有些不知所措，最终只是目送四人离去。

    四人走了几个时辰，终于看见了人烟。

    来到一处小村子，唐三藏四人在一处茶馆里坐下。

    四周食客无不侧目，这四人可太奇怪了。他们大多都是在看着猪八戒，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见直立行走的猪猡。

    猪八戒不介意，哼哼唧唧的拍打着桌子。一个小厮带着苦笑走了过来。

    唐三藏先是笑了笑，而后道“女儿红半斤！”

    小厮脸上的“笑”消失了，只剩下了“苦”，“大师傅，我们这儿是茶馆”

    “哦！”唐三藏盯着木质招牌上的“茶”字看了一会儿，再道“那就先来半斤猴儿酿！”

    小厮就快要哭出来了，“大师傅我们这儿是茶！茶馆！”

    “是吗那就是没有了！”唐三藏用手指笃笃的敲着油腻的桌面，“那就来半斤小烧刀！”

    “大师傅”小厮这回是真的哭出来了，“您要么自己来后厨找找”

    “嘁！”唐三藏不屑的摆摆手，“什么都没有还敢开店！有啥来啥，先吃着。”

    小厮逃也似的跑走了，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似乎真的不知道该准备什么。

    不多时，两碟凉菜上了桌，好像这就是茶馆最好的菜品了。

    唐三藏等人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嘴里都嘬着茶水，似乎这茶水喝出了酒水的味道。

    “滋滋”

    “三藏法师”掌灯小小声的开口问道“您真的没有师傅吗”

    掌灯暂时把修罗一族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只是掌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捡回来。

    “当然了！”唐三藏咬了一口刚送上来的新鲜香瓜，“这三界之内谁敢指教贫僧！”

    “哦”掌灯眨眨眼，跟着嘬起了茶水。

    “滋滋”

    “不过”唐三藏话头一转，“认真说来还真有一个！”

    “滋滋”

    “谁啊！”掌灯放下了茶碗。

    那边的猪八戒似乎一点也没兴趣，不断的挑逗着隔壁桌的小娘子。

    沙悟净只是低着头，手里的香瓜就快要被握烂了。

    唐三藏一把抢过沙悟净手里的香瓜，大咬一口，咯嘣咯嘣嚼的脆响，“那还有谁！自然是观世音菩萨了！”

    掌灯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但随后掌灯又低声说道“可为什么师尊不是很待见观音大士，还让我们也别亲近。上一次观音大士来到地府，师尊的态度挺差的”

    唐三藏听后瞥了一眼掌灯，用小指细长的指甲剔着牙，“你的师尊哦！你说地藏那老家伙啊！”

    掌灯翻着白眼，无语的看着唐三藏，吃瓜还塞牙了

    “这怎么说呢跟你说个故事你就知道了！”

    唐三藏的话让猪八戒回过头来，他似乎一直很喜欢听唐三藏胡诌的故事。

    猪八戒拿起桌上仅剩的那个金黄色香瓜，大咬一口，催促道“快说快说！”

    唐三藏砸了咂嘴，似乎在脑子里摸索着什么。而后，唐三藏说起了一个人尽皆知的故事。

    当年，观世音菩萨奉旨去灵山接受敕命，也就是封佛大典。这一次的封佛大典是专门为观世音菩萨举行的。

    观世音菩萨在路过一处丛林时，偶遇一只斑斓大虎，斑斓大虎要吃一位年迈的老妇。

    观世音菩萨慈悲心肠，出面拦住了老虎。

    “你救了她，我就会饿死，就等于是你亲手杀了我。”老虎以此话辖制住观世音菩萨。

    观世音菩萨不由分说，割下自己的肉来喂老虎，老妇人也因此得救了。

    这是世人都知晓的典故。

    后，观世音菩萨也因此耽搁了封佛的时辰，只能永远做一个菩萨，而成不了佛。

    掌灯点点头，这个故事自己也听了许多遍了，虽然内容不尽相同，可结果并无出入。

    “然后呢！然后呢！”猪八戒嘴里喷出大量汁液，继续催促唐三藏。

    “然后”掌灯心里纳闷，故事应该到这里就结束了啊，怎么还有然后呢

    “嘿嘿嘿”唐三藏咧着大嘴，一脸暧昧之色的盯着猪八戒，“可别急！故事才刚刚开始呢！”




第九十一章 后知后觉
    老虎吃了观世音菩萨的肉块之后，灵智大涨，也凝出了一些法力。

    它舔了舔嘴唇，脑筋一转，“此间有利可图！”

    观世音菩萨见那猛虎吃了自己的肉，老妇也已蹒跚下山，便点点头准备离去。

    而这时，老虎却出声喊住了观世音菩萨，“你走吧！你如果就这么走了，我马上追上去吃掉老妇，因为我还没有吃饱！”

    观世音又问，“那你要如何才肯放过老妇”

    老虎诡谲的说道“我吃饱之后自然就会离开，到时候也不会为难老妇。”

    而后，观世音菩萨便一直从自己身上割肉，直到把自己割成了一具白骨，身死灯灭。

    那老虎吃了观世音菩萨的，法力大增，转而又追赶上前吃掉了老妇人。之后，这猛虎便化作了观世音菩萨的模样，前往灵山去了。

    “所以呀！”唐三藏摇头晃脑，“现在的观世音菩萨不是原来的观世音菩萨，而是那一只老虎。”

    掌灯瞪大了双眼，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胡说八道！”

    茶馆里还有些胆子大的食客，听到唐三藏的故事后都在招呼小厮，这个要两盘酱花生，那边要一壶米花酒，都觉得这说书先生的故事挺有意思！

    “哼哼！”猪八戒吧唧着嘴，意犹未尽的伸了伸舌头，好像之前吃的不是香瓜，而是观世音菩萨的。

    “怎么是胡说八道呢！”唐三藏总是能一眼看穿掌灯的心思，“那你跟贫僧说说你师尊为什么讨厌菩萨。”

    掌灯无法解答，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而且地藏王菩萨也从来不提观世音。

    “那您是怎么知道的”掌灯还在思考故事的真实性。

    “嗯”唐三藏支吾着，“猜的！”

    掌灯无语。

    周围的食客都在指指点点，酱花生和米花酒已经上桌，怎么故事反倒停了他们都认为是掌灯在插嘴。

    “其实也不全然是猜的。”唐三藏继续开口，“你可以问问你的斗战胜佛。”

    “胜佛”掌灯掏出长明灯，悄声问道“胜佛，你是从何得知的”

    还没等孙悟空答话，猪八戒率先喊停，“你们等等！小二子，这边也来一盘！嗯要带肉的花生！”

    “哎”小厮的声音在发颤，“我从哪去给您找带肉的花生”

    不多时，小厮上了一盘花生酱牛肉，这酱牛肉还是自家准备享用的晚饭。

    小厮退开后，长明灯内传出了孙悟空的声音，“俺老孙哪里知道！不过从山下出来之后，俺就觉得那家伙不对劲了，跟从前不一样。”

    掌灯听后又看向了唐三藏。

    唐三藏抓起一把花生扔进嘴里，嘎嘣大嚼，“为师问你，你是从何时戴上的箍子”

    长明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再传出声音，“应该是在杀了那一群强盗之后。”

    孙悟空说的这句话只有唐三藏明了，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猪八戒和沙悟净。

    当时，师徒两人借住在一户农户家，夜里来了强盗，孙悟空便把他们打死了。过了不多久，观世音菩萨便设计让孙悟空戴上了紧箍。

    唐三藏瞥了一眼长明灯，扔豆子似的往嘴里扔着花生，道“那些歹人的命数如此，不关他们的事。最根本的原因是你打死了之前的那只猛虎，那只猛虎是他的后生，是观世音菩萨派过来吃贫僧的。”

    “啊！”掌灯提高了声音，也顾不得隐藏，“为什么要特意派人来吃你菩萨不是要保你去西天吗”

    “这很简单，因为它尝到了甜头。它想让它的后生也能修炼成佛，也算是在为自己准备一些后备力量。奈何被悟空打死，那之后它便怀恨在心，设计让悟空戴上了金箍。那金箍不单单是用来压制悟空的，还有着消融法力的作用。”

    唐三藏又看向了长明灯，“这也是悟空在西行之路上法力越来越弱的原因。好在悟空当年吃了无数的蟠桃和仙丹，不然我们恐怕还真见不到真经。”

    唐三藏说完又张了张嘴，但没出声，只是在心里嘀咕道“最后还不是没拿到真经”

    掌灯沉默着，很想念自己的兄长，谛听。倒不是分开的久了，而是想问问真实情况。可能地藏王菩萨之所以知道真相，就是因为谛听的缘故。

    “那他们为什么要说谎”掌灯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漫天神佛。如果事实真如唐三藏所说，那么那些神仙佛祖不可能不知道。

    “哈哈哈哈！”唐三藏忽而大笑起来，“说谎不正是他们的本事吗不说谎哪能成佛做祖！”

    “啪啪啪！”

    唐三藏一说完，那边的食客就鼓起掌来，其中还有叫好的。

    两位食客走了过来，在唐三藏四人的桌上扔下几枚铜板，“说得不错！你这版本的《西行记》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另一人也点头道“行头和模样也准备的挺好，该秃的秃，该怪的怪。”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猪八戒的脑袋，“这猪头做得真像！”

    猪八戒“嘿嘿”的笑着，伸出了手。

    那人又在猪八戒手里扔下两枚铜板，而后走了。

    那边的小厮正倚着柱子大笑，口里念道“还真以为来了妖怪，没想到是几个说书先生，吓我一跳！”

    掌灯张着嘴，哑口无言。

    当周围的食客散的差不多了，掌灯又问，“那观世音菩萨呢我是说原来那位观世音菩萨呢真的死掉了吗”

    “不可能的！”唐三藏摆摆手，“仙道之体怎可能那么轻易死去！”

    掌灯更不明白了，“那他怎么不出来或者说他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别人假扮他”

    “哼！”唐三藏冷笑一声，眼神瞬间沉了下去，“这也是贫僧想知道的，要么是他不愿意再露面，要么是他不能再露面。”

    “不能再露面”掌灯重复着唐三藏的话，先有些不懂，而后便吃惊的瞪大了双眼。因为掌灯忽然明白了唐三藏的意思，也许并不是菩萨不愿意露面！而是这其中还有着什么原因或者阴谋，让他不得再露面！

    堂堂的观世音菩萨，佛祖座前最得意的门生，居然被迫至此。细细想来，这其中的意味让人心惊。

    “那现在的菩萨不就是一具白骨骷髅了吗”掌灯自行推测。

    “也不一定。”唐三藏咂咂嘴，和猪八戒抢着盘子里仅剩的牛肉粒，“也可能化作人身或者兽身，不知道躲藏在哪”

    唐三藏愣住了，说完就愣住了。

    而后，掌灯愣住了。

    猪八戒愣住了。

    就连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沙悟净也愣住了。

    四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想起了一个人，不！是一具白骨。之前那具步步生莲，手掐佛决的晶莹白骨。

    四人缓缓转动眼珠，互相对视一眼之后，起身便跑。

    “哎！哎！”小厮紧跟着跑了出来，“钱！菜钱！茶钱！”

    小厮哪跑得过这四人，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小厮愤愤地指着前方，骂道“这种说书先生还真是本性难改，不要皮脸！”

    不多一会儿，四人来到了之前的草地上，那里还有着唐三藏生火炙烤的痕迹。

    “菩萨啊菩萨！”猪八戒率先叫喊起来，“您别躲着了！我之前和您开玩笑呢！您别放在心上啊，老猪我明儿日夜给您上香！”

    四人寻找了好一番，可周围全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