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与娇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顾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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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赵珣这尊大佛后,霍留行吩咐京墨和空青将书房内一切有他字迹的物件通通藏到柜中。
他有两手字迹,一手是摆在台面上的,一手是必要时书写密信所使。
后者自然写过便烧干净了,前者原本无妨,因此这屋子里,有不少藏书留了他亲笔所写的批注。
关于绢帕一事,他在沈令蓁面前说了个没有把握的谎,为免事实并非如他所料,须得避开被拆穿的风险。
按沈令蓁守规矩的性子,进了他的书房,通常连几案上大大方方摆着的物件都未必会去仔细察看,更无可能翻动他的柜子,因此倒也不需要将书焚毁,如此便已足够。
京墨与空青正在忙碌的时候,霍舒仪回了府,又是一惯的莽撞,急匆匆跑进霍留行的院子,叩响了书房的门。
霍留行叫两人停下收拾的动作,然后才说了“进”。
霍舒仪进了屋,看一眼京墨与空青,蹙着眉说:“二哥,我有话单独与你说。”
两人请示霍留行一眼,颔首退下。
霍留行坐在窗边,淡淡一笑:“这么急急忙忙的,可是从四殿下那里听来了什么消息?”
霍舒仪愣住:“二哥怎会知道?”
“我不单知道这个,还晓得,他恐怕嚼了你嫂嫂的舌根,还假作一时失言同你说漏了嘴,请你听过以后务必烂在心里,切勿声张,尤其不可与我这个二哥讲。”
眼看霍舒仪呆愣得说不上话,霍留行笑着摇了摇头:“他若是不说那句交代,你回府后,兴许还会先与母亲请示商议,再决定是否与我讲,可他说了,你反而沉不住气,偏要立即告诉我……二哥说的,是也不是?”
霍舒仪紧张得舔舔唇,点了点头:“我是这么想的。”又皱起眉,“这么说,二哥早就知道,沈氏在你与成婚之前曾遭掳劫的事了?”
“我知道。”
霍舒仪轻轻咬了咬牙:“那二哥为何不生气?圣上与长公主千方百计隐瞒此事,不就是不希望这桩联姻因此毁掉吗?沈氏兴许早已不是完璧之身,他们凭什么叫二哥娶一个不干不净……”
“霍舒仪!”霍留行脸色发了青,“这种话是你一个女孩家,一个晚辈该讲的吗?”
霍舒仪攥着拳头不吭声了。
“你嫂嫂是怎样的人,我看得清楚。倒是旁人意欲离间这桩联姻,却借了你的嘴,你可看得清楚这是为何?舒仪,人不懂三思而后行,迟早要吃大亏。”
霍舒仪一滞:“二哥是说,四殿下他……”
“你上回说你嫂嫂自作聪明地添乱,却不知若非她助我一臂之力,当夜我绝不会如此轻易脱困。今日我与你讲明白,不管你心里作何计较,这台面上,往后你若再对她不敬,再有出格的言行,霍府就容不得你了。”
霍舒仪呆了半晌,几次张嘴要说什么,又把话收了回去,最后点点头,红着眼圈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霍妙灵眼见长姐回来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道她在送行路上遇到了什么恶人,慌忙叫来母亲。
俞宛江从霍留行那处打听清楚前因后果,提着鞭子把霍舒仪从床榻上抽起来:“你给我跪下!”
霍舒仪哭过一场,冷静了一些,面无表情地跪下来,任俞宛江狠狠抽了十鞭,一声不吭。
俞宛江抽完鞭子,撩开她的上衣,看着她背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闭了闭眼,回头唤人来给她上药。
霍舒仪冷笑一声:“阿娘怎么不干脆打死了我?”
俞宛江恨恨咬了咬牙:“你跟阿娘提‘死’字?你可知你活到今日,倚仗的是什么?若不是十年前,霍节使念在你阿爹护主有功,好心收留我们母女三人,你早在边关喂了狼!你不好好惜着这条命,张嘴就是一个‘死’字,动不动就在沈氏那里冲动行事,可对得起你阿爹?”
霍舒仪垂下眼来:“我就是念着阿爹,才没法接受沈氏。十年前,阿爹是怎么死的,二哥的腿是怎么废的,我们一家是怎么流离失所的,河西的百姓又是怎么被异族践踏的,阿娘全忘了吗?他们赵家和沈家害人至此,我凭什么善待沈氏!”
俞宛江摇摇头:“舒仪,你扪心自问,同样是皇亲,为何你能对四殿下毕恭毕敬,却将沈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其中当真只有大义,而无私情?”
“那是因为二哥之前与我说,四殿下是好人。”
“但你二哥今日有没有同你说,沈氏也曾帮过他?既然你在四殿下一事上愿意听他的话,怎么对沈氏却不肯服气?”
霍舒仪噎住。
俞宛江叹出一口气:“舒仪,你可知为何,当年霍节使将我们母女接来霍府后,立刻便将你的名字记入霍家族谱?即使没有沈氏,你心中所念也不可能实现。你二哥有他自己要走的路,儿女情长于他而言,实在太渺小,太不值得一提了。”
霍舒仪皱起眉来。
“有些事,从前瞒着你,是不想你跟着我们一起背负,如今阿娘却不得不与你说明……”
“二十七年前,前朝皇室孟家因霍家军撤离都城,大败于当今圣上,从那日起,霍家就永远欠了孟家。你不知道,其实当年,前朝还留了一位皇子,是霍节使的嫡妹与前朝末帝之后,也就是你二哥的姑表弟。那个孩子,和你二哥于同一夜出生在战乱之中,如今也已二十七岁了。”
霍舒仪瞪大了眼睛:“那位前朝皇子现在何处?”
“就在汴京,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当年大局已定,当今圣上命霍家将孟家遗留的小皇子送到汴京,原本被送过去的,是你二哥。霍节使设计拿你二哥顶替孟家的孩子,只是事情败露,最终没能偷天换日。所以你要明白,只要孟家的孩子活在汴京一日,霍家人就一日不可卸下肩上的担子。”
“舒仪,你二哥要走的那条路,不是你能够同行的。你若有心助他,就把眼界放得宽一些,远一些,好好在他身后做一个妹妹该做的事。”
霸王与娇花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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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霍舒仪这边的争执动静,很快也传到了沈令蓁的耳朵里。
家宅不宁,总归叫人不舒坦,沈令蓁有心叫蒹葭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被季嬷嬷劝下:“少夫人心善,然而大姑娘不曾与您交好,您又何苦以德报怨?您过好与姑爷的日子便好,不必太过关心旁人。”
“可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大姑娘到底是郎君同气连枝的妹妹,又怎能说是‘旁人’?”
“兄妹关系也分亲疏,依老奴看,姑爷与大姑娘之间未必有多亲厚。”
“嬷嬷此话怎讲?”
季嬷嬷叫蒹葭与白露关好窗门退下,才垂眼道:“那老奴便僭越了。”
“嬷嬷请说。”
“这些日子以来,想必您也发现了,这霍府是姑爷当家,老夫人在姑爷面前并无长辈的威严与做派,反倒有些恭顺。”
这一点,沈令蓁在新婚翌日便有所察觉,她点点头:“我道这是因为婆母并非郎君的生母,而是继母的缘故,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隐情倒谈不上。是这么一回事,十年前,大姑娘与二姑娘的生父舒将军为救姑爷逃出战俘营而命丧西羌。舒家自此凋敝,彼时老夫人刚怀了二姑娘,又恰逢河西被西羌族人占领,因此无家可归,便与年纪尚小的大姑娘一道孤儿寡母流落在外,过了一阵子,才被主君找到。”
“老奴猜测,也许主君与老夫人之间并无真正的夫妻情分,当初之所以接纳老夫人和她的一双女儿,或是因对她们有所亏欠,或是受了舒将军的托付。”
那倒难怪俞宛江嫁来霍府以后便再无所出了。看来这所谓的“改嫁”只是表面说辞,实质不过是为了叫她们母女三人有个安身之所,又不至于遭人说闲话。
“原是如此。”沈令蓁蹙了蹙眉,“嬷嬷为何现在才与我讲这些?自皇舅舅赐婚以来,我曾先后向阿娘与皇外祖母打听霍府,可你们人人对此讳莫如深,避重就轻,若非如今事情一桩桩临头,迫不得已,根本不肯与我透露半分。”
季嬷嬷低下眼来:“少夫人息怒。”
沈令蓁默了半晌,叹着气摇摇头:“嬷嬷跟随阿娘多年,你会如此,想来也是听从了阿娘的吩咐,我不怪你。只是眼下,我须得问你一句,霍家究竟还有什么与我息息相关,而我却不知情的往事?你一件件如实告诉我。”
季嬷嬷摇摇头:“再没有了,少夫人。”
可光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旧事,又何必费尽心力地瞒着她?沈令蓁狐疑地看看季嬷嬷。总觉得十年前,又或是二十七年前的战乱中,或许还有什么隐情。
“少夫人,国公爷从前常说,人要活在当下,不执着于过去,也不杞人忧天于将来。老奴觉得,您与其思虑这些,倒不妨看看眼下的事,想想今日大姑娘为何会与姑爷和老夫人先后起了争执。”季嬷嬷面露笑意,“大姑娘一惯与您不对付,这回吃了苦头,想必是姑爷终于替您出了头。姑爷因了对舒家的亏欠,此前一直对大姑娘的莽撞多有包容,眼下肯为您说话,这说明了什么?您该为此高兴。”
沈令蓁支吾了下,心道自然是说明霍留行喜欢她。这个她已经知道了,但却并没有特别高兴啊。
霍留行那份甘愿为她拼命的感情,对她而言,实在沉重得不知如何回报。
回想起今早的窘迫,她摸了摸鼻子:“嬷嬷说的对,这眼下的事都没梳理好呢。”她叹口气,“嬷嬷,你可晓得,怎样才可对一个人产生男女之情?”
季嬷嬷一愣:“您是问,怎样才可对一个人产生男女之情,而不是怎样才可让一个人对您产生男女之情?”
“对啊。”沈令蓁理直气壮,“嬷嬷也觉得很难吧?”
季嬷嬷尚在迟疑,沈令蓁又自顾自点了点头,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不能被一时的尴尬吓退,这就去找郎君。跟郎君多说说话,总归是有利于增进情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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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与白露一听说少夫人正发愁如何与姑爷增进感情,当即替她出主意,说不如给姑爷做些吃食送去。
想来她们也是错解了沈令蓁的意思,误道她是有意讨好霍留行。
但沈令蓁倒觉得这个主意未尝不可。
霍留行嘴上说着喜欢她,可大半日过去了,都不曾主动亲近她,也不知是否不得其法,她这就给他树个榜样,提点提点他,叫他可以反过来如此待她,也便于她更快对他萌生爱慕。
只是沈令蓁从前从未下过厨,一时也做不成什么,且看这天入了仲夏五月,愈渐燥热,饱腹的吃食恐叫人口舌发腻,便听取了蒹葭与白露的建议,决定做碗简单的荔枝膏水。
荔枝膏水与酸梅汤并称仲夏两大消暑佳饮,最是生津止渴。
沈令蓁午膳也没来得及细吃,大晌午的,摇着轮椅在后厨忙活来忙活去,待荔枝膏水熬成,放凉以后,便叫蒹葭与白露分给老夫人和两位姑娘,又亲手盛了一碗装进食盒,提去了霍留行的书房。
霍留行早便听说后厨的动静,不知沈令蓁打了什么主意,眼看她山迢迢路遥遥地拖着残躯,把一碗荔枝膏水送到他面前,倒是愣了愣:“听下人说你在后厨忙活半日,就为了这个?”
沈令蓁一愣之下撇了撇嘴:“什么叫就为了这个?我一片心意,到了郎君嘴里怎么好像分文不值似的。郎君是不喜欢喝荔枝膏水吗?”
霍留行确实不爱吃甜食,这种一听名字就甜得发腻的茶饮,他着实无意尝试。
只是心底喊着不想喝,嘴上却先蹦出了一句“不是”。
一旁对他喜好一清二楚的空青拉长了下巴。
霍留行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这些粗活交给下人就行,何必劳动你,你若为此有个磕磕碰碰,叫我怎么安心。”
沈令蓁又高兴了:“那郎君快喝喝看。这荔枝膏水每到仲夏便风靡汴京,京中许多世家子弟也爱喝,尤其蹴鞠之后,大汗淋漓之时,一碗下肚,神清气爽。”
“你还去过蹴鞠场?”
她摇摇头:“那倒没有,我是听阿玠哥哥说的。”
霍留行伸出去拿碗的手一顿。
沈令蓁见他如此反应,兴许是不认得薛玠,解释道:“哦,郎君可能不晓得,阿玠哥哥是我姑姑的长子,也就是我的姑表哥,相较皇舅舅那边的表哥,我与这个姑表哥关系还比较亲近。”
“哦,晓得,怎会不晓得。你与他亲近,我都知道。”霍留行和煦地笑了笑,那只拿碗的手却收了回来。
“郎君怎么不喝了?”
他摇摇头:“突然觉得有些饱,我一会儿再喝。”
沈令蓁自然也没有勉强,可眼看霍留行视她若无物地低头翻起了那本天天读也读不腻的经书,却有些憋屈。
霍留行这么冷淡,叫她怎样对他生情啊。
她哀叹一声:“郎君,你从前没有喜欢过别的姑娘吧?”
“当然没有。”霍留行抬起头来。
一旁空青一愣,什么叫“别的姑娘”,意思是少夫人觉得,郎君现在有喜欢的姑娘了?
这不应该啊。
可郎君居然也没有否认,还“当然没有”?
沈令蓁点点头:“那就难怪了。”
霍留行看她这架势,实在不知她又要冒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论,默了默,问道:“怎么?”
“方才蒹葭与白露与我说,若要得到谁的芳心,与谁增进情谊,便要主动去讨好这个人,投其所好。可郎君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对我比之前冷淡了。”
“……”霍留行不自然地低咳一声,“哦,是我做得不好。”
沈令蓁愁容满面地道:“郎君,虽说是我该努力报恩,但‘有些事’全靠我一人未免太过强人所难,你好歹也配合着出出力呀。”
霍留行咳得更不自然了:“哦,你方才说投其所好,那你喜好什么样的。”
空青看霍留行的眼神都变了。
“嗯……”沈令蓁有些为难,“老实说,我喜欢武艺高强的,但郎君眼下恐怕不……”
“行。”
霍留行接得快如风疾如电,接完以后自己都似未来得及反应,缓缓转头,看了眼空青:我刚才说“行”了?
空青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嘛郎君!
他无奈地摇摇头:“那去练武场吧。”
沈令蓁一愣。
霍留行搁下经书,叫空青把荔枝膏水收进食盒,示意稍后再喝,然后摇着轮椅当先出去。
一看沈令蓁还傻在原地,他回头叹了口气:“不是要我配合你,投你所好吗?跟我去练武场,给你表演什么叫‘武艺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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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沈令蓁一面欢喜又一面担忧,因推测着,既然连霍舒仪都不晓得霍留行腿的内情,那么更不必说这府里除了京墨与空青外的下人。如此大张旗鼓地在练武场操练,万一霍留行在行动间一不留神露了馅,岂非得不偿失?
她喊住了霍留行:“郎君,反正我在汴京也已见过你的身手,你眼下多有不便,不必为我一己私心太过勉强。”
“不勉强。”霍留行似乎有些不悦,“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叫我勉强。”
一旁空青眼皮子一抽。
虽然以郎君之能,应付这点小事的确绰绰有余,然而“挟恩”稳住少夫人早已足够,何必多此一举?
且看郎君这不舒爽的样子,竟活脱脱受了激将似的。怎么这下,他倒不怀疑少夫人欲擒故纵了?
沈令蓁突然眼睛一亮:“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郎君可知我阿爹给我在庆阳置办了一处私宅?那宅子如今空无一人,我们不如去那里,如此,也方便郎君‘施展拳脚’。”
霍留行自然知晓此事,且因此前对沈令蓁多有怀疑,早已派了京墨前去查探,的确如沈令蓁所言,内里不曾安插下人,只是空宅一处。
他虽对沈令蓁暂且打消了疑虑,但她背后还有沈家两房人,还有镇国长公主与皇家,这些人,立场皆有重叠却又不尽然相同,能够再到沈家的宅子光明正大地探一探,自然不失为一件好事。
霍留行答应下来。
沈令蓁摒除了后顾之忧,兴奋起来,张罗了一身漂亮的裙衫,又提议霍留行捎带好佩剑,叫她一饱眼福。
霍留行因思及佩剑或许与她此前所见稍有不同,细瞧容易露馅,本不愿把它从尘封之地取出,原不过打算坐在轮椅上露两手,给她瞧瞧百步穿杨的本事。但转念一想,他这两日叫京墨彻查了府内上下,始终对她当初所见之人的身份毫无头绪,既然她说,曾在汴京见过那人身手,那么在她面前冒险一试,兴许能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
两人这便到了庆阳城东的沈宅。
沈令蓁虽然信任蒹葭与白露,但因知霍留行连自家下人都瞒得密不透风,自然未必像她那样信任她们,便寻了个由头叫两人留守府外。
霍留行给京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周围确认安全,只留空青在旁推着沈令蓁的轮椅。
这宅子与霍府一样是三进院落,风情却截然不同,这里既不像国公府奢丽,又不像霍府清冷,而是小桥流水的玲珑秀致,道旁垂柳成荫,翠竹繁茂,远处一池含苞待放的芙蕖,放眼望去皆是生气。
沈令蓁自从进了府,便是满脸“相见恨晚”的神情。
霍留行瞥她一眼:“这儿比家里好看?”
沈令蓁正瞧着池边一株一枝独秀的芙蕖出神,一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何不妥,看也没看他就诚实地点了点头。
霍留行“哦”了一声:“国公爷实在有心,在庆阳此地寻着了这么个遗世独立的桃源仙境,想你若在霍府受我欺负,也可说走就走,有个容身之所。”
沈令蓁神情一滞,收敛了欢喜:“郎君不要误会,阿爹无意冒犯,我既嫁来霍府,便是霍家的人了,自然不可能说走就走。”
霍留行点点头:“我若真有心欺负你,纵使你有一百个沈宅,也休想容身。”
沈令蓁脸色一白,霍留行转眼却已柔情似水地笑起来:“与你说笑的,怎么还是这么不经吓。”
她嗔怪地看他一眼。
霍留行努努下巴:“想去池边看看吗?”
她点点头,又犹豫着看了看身下的轮椅:“但好像不太方便。”
霍留行看了眼远处的京墨,见他颔了颔首,示意已排查完毕,便撑膝起来:“下地,我扶你。”
空青主动让开去。
沈令蓁这脚,稍稍挪动几步已不成问题,于是单脚点地下来。
霍留行一手揽过她右肩,一手扶着她左胳膊,把她慢慢带到池边。
沈令蓁分出一只手指着前边笑道:“郎君,我想要那朵芙蕖,你能给我摘吗?”
霍留行这手,握过刀,提过枪,杀过人,还真不曾折过花。
他轻咳一声:“真要?”
沈令蓁听出他的不自在,低低“啊”了一声:“那不要也行……”
他叹口气:“等着。”
霍留行放开她,走到池边蹲下来,伸出手,又收回,再伸出手,比划丈量了一下,似是实在无从折起,最后才在沈令蓁的催促下皱了皱眉,狠狠一掐,将这池中第一枝盛开的芙蕖连着一截根茎一起交到了她手中。
他说:“我还道你是惜花的人。”
沈令蓁点点头:“可这宅子空置着,我今日不摘它,今后也定无人来赏,最后不过独自凋落罢了。有句话叫,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嘛。”
霍留行不置可否。
沈令蓁看过了花,又问:“郎君,你什么时候舞剑给我看?”
霍留行将她扶回轮椅上,把手朝后一伸,空青立刻递上他的佩剑。
沈令蓁看了眼那把镶了十八颗菩提子的剑,怪道:“我一直好奇,为何郎君要在剑上镶嵌佛珠?”
大齐崇佛的人不少,霍留行时常研读经书倒不奇怪,但佛法讲究慈悲为怀,这剑本是见血的凶煞之物,如此岂不自相矛盾?
霍留行淡淡一笑:“铸剑之人道我一身戾煞之气,该拿佛祖压一压我。”
“那郎君读经书难道并非是因信佛,而只是为了修身养佛性?”
他点点头,笑着盯住她一双懵懂的眼睛,压低声道:“毕竟杀多了人。”
仲夏的天,沈令蓁蓦地不寒而栗起来,结巴道:“郎君杀……杀人也是保家卫国,可以理解的……”
霍留行笑了笑:“那倘使我不为保家卫国杀人呢?”问罢,忽然看了眼守在不远处的京墨,又轻飘飘瞥了眼墙根的方向,跟沈令蓁说,“闭眼。”
他这指令下得突兀,沈令蓁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看着他手掌一翻,拔剑出鞘,反手一掷。
剑光一凛,随即响起“嗤”一声入肉响动,墙头“咚”地一下摔落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惨叫声震天,那剑牢牢穿透他的胳膊,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
霍留行负手上前,弯下腰笑着问:“我们那位不死心的殿下给了你什么好处?”
那小厮咬着牙抽搐着,嘴里模模糊糊溢出几个字:“郎……郎君,我不是……”
“不说无妨,我也不太关心,主仆一场,送你一程。”霍留行笑了笑,蹲下去温柔地掐住他的后颈,轻轻巧巧一折。
“咔”一声响,那抽搐着的小厮头一歪,彻底没了生气。
沈令蓁全程忘了闭眼,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背淋淋漓漓下了一层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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