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橘生淮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八月长安
“张敏,谢谢。我不找了。”
她告诉自己,找不到就算了吧,有些负担,丢掉也好。马上要高考了,她还要努力考去他的大学,只是一本日记而已,又不是真人,哭什么。
对啊,哭什么。她坐在地上,眼泪好像没关好闸门,在她鼻子也不酸、心里也不疼的情况下,仿佛眼睛里出的冷汗,没有预兆。
她总是觉得,那本日记就是回去的钥匙。而现在她回不去了。
一地纷飞的卷子和演算纸,有的署名了,有的没有,各色笔迹被主人们抛弃在这里,掩埋了她的日记,也掩埋了她三年亦步亦趋的青春。它们会在明天被收走,和营养快线和香蕉皮和被咬了几口的面包一起腐烂发酵,成为一堆恶臭。
她趴在张敏的怀里号啕大哭,而张敏什么都没有问,敞开她有些酸臭汗味儿的胸怀抱住洛枳,轻轻拍着她的背。
洛枳就这样把她的青春遗弃在后操场,慢慢腐朽。
一路恍恍惚惚,她终于走到了终点,空旷的顶楼。
当年她坐在这里背新概念4。
洛枳发现墙壁都被粉刷一新。边边角角都刷了个干净,自然也就找不到那句话了。
毕业典礼之后她独自来到这里,用圆珠笔在最角落的地方认认真真地写着—
“洛枳爱盛淮南,谁也不知道。”
暗恋·橘生淮南 第46章 我们都是说谎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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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正要走出大门口的时候,突然迎面遇到丁水婧。
丁水婧拎着一大袋子零食,披着白色羽绒服,没有拉拉链,露出里面毛衣上巨大的流氓兔。她的头发长长了很多,零散地披在肩上,鼻尖冻得通红。
洛枳哑然,丁水婧更是张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你为什么在这儿?”丁水婧指着她问。
“家里有点儿事,所以临时回来一趟,顺便过来看看……看看你。”
丁水婧脸上的笑容足以晒化南极冰山。
洛枳又心虚又愧疚。
撒谎不算本事,如果能自欺欺人就更完美了。
门卫并没有拦住丁水婧,似乎已经对她自由出入习以为常。洛枳没有问她为什么在别人上课的时候跑出去买吃的—她在学习上从来不走寻常路,也不需要别人担心。
两个人走到大厅,坐到窗台上。
“其实去操场上说话更方便,不过太冷了,”水婧说,“抱歉,你来看我,却发现我逃课。”
“没什么,你一直心里有数。”洛枳微笑。
丁水婧轻哼:“论心里有数,谁比得过你?”
洛枳一愣,她不明白为什么话还没说两句,丁水婧就语气不善。
沉默了一会儿,丁水婧低下头说:“不好意思。”
洛枳迅速转移了话题:“什么时候去考美术专业课?”
“一月份。先考电影学院,然后是中央美院,再然后是北广和清华美院。之前还有大连和上海的几所学校,不过都在咱们本市设有考点,不需要特意过去。”
“按理说,你现在应该在画室里待着吧?我记得当年咱们班许七巧也要艺考,临考试前一个月都不怎么来上课了。”
“我很少过来,反正我只有这两个地方可以待着,一个地方腻烦了就去另一个。再说,我要是不过来,今天怎么碰得到你?”丁水婧眨眨眼。
洛枳咋舌,差点儿忘了自己撒的谎—她明知道这个时候丁水婧应该天天闷在画室备考,居然还好意思说是来学校看人家。
丁水婧也没难为她,转头继续聊起这届高三生的情况。
“文科被你独霸天下的日子一去不返了。现在的文科学年第一是几个女生轮流坐庄的,而且好像还斗得鸡飞狗跳的。”
“成绩说话,有什么需要斗的?”
“任何一个领域都有斗争的潜力。你看皇上的后宫,每天都很无聊,皇上那个大嫖客宠上谁了抛弃谁了,谁怀孕了谁流产了,谁生了儿子谁生了女儿,不就这些事,人生短短几十年,有什么可斗的?人家一群女人不是照样斗争得不亦乐乎,还给几百年后我们祖国的电视剧事业贡献了那么多活色生香的题材?”丁水婧笑得很嘲讽,“学生也一样,预备党员、模拟联合国代表团、纽约大学短期交流,当然还有最重要的p大和t大的自主招生,各大高校的小语种名额,这一届斗得比后宫还精彩。比你坐镇振华文科的时候有意思多了,你让我们错过了多少好戏。”
“也许吧。”
“咱们那时候,文科班唯一值得看的大戏就是叶展颜和盛淮南了……”她迅速地看了一眼洛枳,顿了顿,“不过,估计你也不关心。话说回来,咱们俩现在坐的窗台,曾经是人家小两口经常坐在一起聊天的地方呢。”
洛枳感觉到,丁水婧说完后再次飞快地看了自己一眼。
她低头看了一眼屁股底下的大理石窗台,笑笑:“是吗?”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丁水婧忽然说:“再待一会儿就能吃晚饭了,去食堂?”
夕阳已经照在后背上了,洛枳回头看了看,说:“我得回去了,你呢,去画室还是教室?”
丁水婧并未因为她的拒绝而不悦:“教室吧,我总得把吃的送回去。”
“你既然更多时间泡在画室,为什么买这么多吃的放在学校?”
“谁告诉你是我自己吃的?帮别人买的,估计我现在才回去,她们几个已经饿死了。”
又有新朋友了呢,洛枳想。不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丁水婧永远呼风唤雨,从不孤单。
“那就祝你一月份各种考试顺利吧。”
“谢啦。欸,对了,你……有男朋友了没?”丁水婧笑着,但是表情有点儿紧张。
洛枳摇摇头。
“喜欢的人也没有?”
洛枳笑:“你是不是刚才一直憋着这句想八卦我啊?”
“别打岔,有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
“没有?”
丁水婧的脸色一点儿一点儿地冷了下来,略微等待了一会儿,还是没走。
“怎么了?”洛枳问,倒是觉得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有点儿眼熟。
“说两句真心话会死吗?你家人都是这个毛病吗?是遗传吗?”
丁水婧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跑了,很大的步子,脚步声回荡在大厅里,渐渐地随着伶俐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洛枳第一次在和别人的对话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在原地呆站了许久。
“我家人……怎么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说已经把行李给她收拾好了。
“反正你一月中旬就回来了,只剩下半个多月。行李箱基本上清空了,但还是带回去吧,寒假方便往回拿东西。”
洛枳啃着排骨,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妈妈又说:“我怎么老觉得你有心事。”
洛枳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啊。”
“没有男朋友啊?”
洛枳笑:“没有。我的心事就非得是这个啊?”
“其实……我刚才突然想起来,以前高三收拾你的桌子的时候,我看到了几张纸。我没偷看你的日记啊,先说明白。那张纸是自己掉出来的,从你的练习册里。我以为是演算纸,就瞟了一眼。发现是什么内容之后,就没看,给你塞回去了。大致是跟一个男生有关。”
洛枳把骨头吐到桌子上的小垃圾盒里。
“您没看就知道跟男生有关,真神。当初您应该去学地质勘探,省得他们到处乱挖,您瞟一眼,就知道地底下埋着什么。”
“我真没看,”她妈妈倒是急了,“瞟一眼能看到很多关键词的。”
哎哟,还关键词呢……洛枳嘴角抽了几下,无语。
“但是我一直相信你,我觉得你心里有数,所以也没嘱咐你什么,就把纸放回去了。”
“嗯。”
“那个男生后来考到哪儿去了?”
“我都想不起来你说的是什么日记,哪个男生?还有这事?”
洛枳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像撒谎。妈妈给她盛了一碗汤,不知道该怎么把话题继续。
“有要好的男同学,就跟妈说。”
“是。”洛枳扑哧一声笑出来,“妈,你也是。”
妈妈愣了一下,直接上手掐起洛枳的耳朵。
“明天早上在火车站和付姨一家碰面。早点儿睡吧,睡觉前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嗯。妈,晚安。”
“睡吧。”
洛枳发现,妈妈的背影佝偻得越发厉害了。
她鼻子一酸:“妈。妈……你不怨爸爸和奶奶家吗?……还有外公。”
妈妈笑笑,态度平常得好像她刚刚只是问了一下明天气温多少度一样,转身走过来给她重新掖好被角,笑着说:“我爱你爸爸,我对他和他家里人好,也为你做了能做的一切,苦是苦,我没有愧疚,也不怨。”
“洛洛,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你很争气,但我老是在担心,是不是我在逼你?你什么都不说,也没有别的孩子那么活泼,初中有一段时间连笑都不笑。我那时候老是背着你哭,我不知道怎么办,家里负担也重,我又怕耽误了你,连哭的时候都觉得要是被你看见了,你肯定压力更大、心事更多……你现在上大学不在家里了,我一回家就在你这书桌这里坐着想以前的事情,还是觉得,我要是怨你爸爸、奶奶和外公,也都是因为他们对不起你。”
妈妈说着,眼睛看着窗户上厚厚的冰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怨谁恨谁、过得高兴不高兴都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怨。他们都死了,你怨也无所谓。但是,你还年轻,心里不难受吗?我跟你爸爸感情深,你要是也有喜欢的男孩子,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应该能明白,我不可能有怨言,我一直都很高兴。”
洛枳把头埋进柔软的枕头,泪雨滂沱。
这才是爱吧。她真的太肤浅了,沉浸在自己的伤怀中,以为沉默着负担了一切,其实从来都不够坦荡宽厚,总是计较着得失利弊。
她的爱和恨,其实最后都反射给了自己,所以才会伤得那么深。
暗恋·橘生淮南 第47章 岁月的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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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讨厌白天的火车。
如果是晚上的车,她现在可以爬到上铺去睡觉或者看小说,而不是坐在下铺的位置一遍遍用无聊的话来安慰眼前的阿姨。
付姨是个略胖的白皙女人,保养得很好。她的儿子长得和母亲很像,是个清秀单薄的十八岁男孩,见到外人的时候会腼腆地抿嘴一笑。孩子的爸爸却很矮,又瘦又黑,皮肤干裂起皮,眼角的皱纹极深,虽然他很少笑,也能看得清楚。
非常不像一家人。洛枳想。
丈夫和儿子坐在过道的折叠椅子上,下铺床上只有洛枳和付姨。付姨抓着她的手边说边掉眼泪,她在一旁陪着说些“放心吧孩子出门闯荡闯荡也好,不能总在家里”“既然有亲戚照应就更不用担心了很快会适应”等不需要大脑处理的废话。
男孩子在职高学的是酒店管理,现在在北京东直门附近一家大酒店做前台经理的表姐给他在那里找了一份工作,所以夫妇俩一起送他进京。付姨的眼泪从开车到现在就没有停过。她丈夫不知道是舍不得还是已经不耐烦了,劝都不劝她,只是自己黑着脸盯着窗外看。洛枳听她絮叨了一个小时,应和的话颠来倒去地说,终于词穷了。
“这孩子就是不好好学习,当初念个职高就以为万事大吉了。反正当时我们也没有门路给他弄进重点高中,念普高的话还不如念职高,反正都考不上好大学。现在就业这么难,三流大学干脆不如不念。你看你多好,我跟他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单位韩姐家有个高才生……”
洛枳觉得谈话的方向有点儿不受控制,连忙岔开:“阿姨,你以前就认识我妈妈吧?”
“对啊,当时一起在一轻局上班的嘛,我俩在一个办公室,结果她才待了一年半就……当时你爸爸……的事情实在出的不是时候。”
你是说,我爸爸死的不是时候?洛枳并没有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
“也怪你妈妈,闹得太凶了。我们当时都劝她,你外公那边即使不退休也没法起什么作用,就暂时忍一忍,那个风头过去再查,总要还你们一个公道的,可她怎么都不听啊。”
洛枳仍然没有说话。
她对付姨是有印象的。当年付姨没有帮过妈妈,但也没有落井下石。
付姨觉得有点儿尴尬,于是继续说:“不过,这个世道我是看明白了,不管怎么黑怎么不讲理,老祖宗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还是灵验的。你看,你妈妈后半辈子就有你撑着了,多有后福的人!我们后来又在模具厂食堂遇见的时候,她跟我说起你,把我们都羡慕死了。”
洛枳苦笑,她的确是妈妈今后生活的唯一主线和希望所在了。
“而且,以前一轻局的那个处长,就是现在咱们二把手……听说有人要联手动他了。估计也就是过了这个春节的事。你妈妈跟你说过了吧,有人来找过她,听说当初厂里改制时那批报废老化器材的事情是挺关键的证据之一呢,人家让你妈妈写了材料,我觉得都这么多年又把这事翻出来,连他老爷子的裙带关系都不顾了,说明上面要整他的人一定有来头,我估计这回能扳倒他,肯定有戏。你们也好好出出气……”
洛枳脑子嗡地一下,茫然地看向付姨。她有很多话要问,动动嘴唇却没有问,因为潜意识里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不知道,就不会有困惑和烦恼,不会为难。
“……这事现在还保密,我也被调查组的找到了,但是也就跟你说说,人家说了,不能走漏消息。反正我觉得快了。这就是古话说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付姨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洛枳站起身从包里拿出水,默默地喝。
这件事,她妈妈没有告诉她。
为什么?
北京站一如既往地人满为患。洛枳把付姨一家三口带进地铁站,指着路线图告诉他们如何换乘,然后目送他们坐上了跟自己方向相反的地铁。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找我,”她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付姨的儿子,“你方便的时候,我去东直门那儿看看你也好。”
她说完,付姨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再不舍得,孩子终是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终于看到地铁消失在黑洞洞的隧道里面,洛枳长出一口气。
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
她回头发现,盛淮南正靠着站台黄线边的柱子笑着看她。
洛枳愕然,既没打招呼也没有笑。她还沉浸在付姨带来的消息当中,忽然看到他出现在眼前,有种荒谬的不真实感。
“你见鬼啦?”他笑,脸色有点儿暗。
让洛枳惊讶的是他的嗓音,似乎是重感冒,哑得不像话。
那声音让她恍惚,不知怎么听起来竟有些熟悉,乱麻般的记忆露出一个线头,她努力伸出手去,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盛淮南笑了一会儿,看她不讲话,觉得有点儿尴尬,于是清清嗓子说:“上次电话里,你说过会坐这趟列车回来,我估计是周日。我今天晚上正好在崇文门附近跟学生会的几个部长办点儿事,结束了就顺便过来看看能不能碰到你。没想到你是和别人一起出来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让人家看到我,所以一直跟在你们后面来着。幸亏你把他们送走了,要不然我就要尾随一路了。”
“在地铁站遇到同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看到也不会怎样,你想多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洛枳淡然。
盛淮南不笑了。他想了想,一把接过她的行李箱说:“书包沉吗?我帮你背。”
洛枳抿紧了嘴唇,她白天在火车上心神俱疲,完全没有心思跟他和和气气粉饰太平。她紧紧攥着行李箱的拉杆不松手,说:“盛淮南,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慢慢垂下。
“我让你讨厌了,是不是?”
洛枳一愣,你他妈装什么蒜—话没出口,行李箱就被夺走。盛淮南拖着它大步朝着出口方向走过去,边走边说:“现在乘地铁的人太多了,坐出租吧。”
洛枳几步追过去,周围有行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她突然觉得再拉扯就没意思了,于是也低下头,跟着他向外面走。
北京的风比家乡的柔和许多,他们半天才拦下一辆出租车,风一直吹,她都没有觉得冷。
两个人一起坐进后排,在广播dj的港台腔中一起沉默。车子穿梭在北京的夜景中,所经过的地方时而繁华美丽、时而落魄脏乱。这个城市在两种极端中安然膨胀。
“后来……害怕吗?没做噩梦吧。”盛淮南开口的时候声音艰涩,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了洛枳。
前一天晚上,也许是担心殡仪馆里发生的事情,他曾发短信给她,对她说好梦,洛枳并没有回复。
“不害怕了。谢谢你帮我答法导的卷子。”
“这是你说的第四遍了。”
洛枳没有接茬儿。
到学校的时候,计价器刚刚蹦到62。洛枳掏出钱包,盛淮南按住她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于是她没有争辩,直接把钱包塞回口袋,顺便抽出被他按住的手。
低下头,想起欢乐谷的太阳神车,心里居然仍然会疼。
“对了,今天是圣诞夜。你吃饭了吗?”盛淮南站在宿舍楼门口问。
“我不饿。”洛枳笑得勉强,“谢谢你接我。你感冒了吧,病得很重对不对?外面冷,快回宿舍吧。”
盛淮南上前一步拦住她:“洛枳,是我太冲动,没有考虑清楚前因后果就对你那样的态度,我先道歉。”
他道歉的时候仍然这样镇定安然。
洛枳抬起头,明明白白地盯着他的眼睛:“什么前因,什么后果,说清楚。”
“我暂时还不想说。”
“那你考虑吧,考虑清楚了前因后果,再考虑对策,在你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我们就假装不认识彼此吧。万一你后来发现我果然罪大恶极,可是之前又跟我缓和了关系,又接站又吃饭的,后悔了就再甩我一耳光,假装大家不是很熟—呵呵,您慢慢考虑,我又不着急,这辈子考虑不明白,就下辈子接着考虑。”
他吃惊地睁圆了眼睛,柔软的睫毛在橙色灯光下有着毛茸茸的轮廓。
“好吧,”他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腕,“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洛枳内心有些挣扎,低头不语。
“陪我去楼顶吹吹风好吗?自打那次带你去过之后,就没再去看过夜景。”
“你真的很喜欢那里,感冒了还吹风。”洛枳笑笑。他的哑嗓子让她有点儿心软。
“高中晚自习的时候,我也喜欢到咱们行政楼的窗台坐着看夜景。算是怪癖吧,不过我觉得这两个地方挺像的……”
洛枳猛地抬头。
似乎有什么敲中了她的头,瞬间一片清明。
“盛淮南,你高一的时候,是不是在行政区四楼的窗台,遇见过一个人?”
他们在那里说过话。那个她喜欢的、后来却被他和叶展颜霸占了的四楼窗台。
他们竟在那里说过话。
回高中故地重游和盛淮南的感冒碰巧发生在同一时间,洛枳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忽然拼接在一起,拼凑出了一段被她忽略的往事。
高中一年级第一个期中考试的前夕,晚自习的课间,洛枳因为复习得心烦溜到行政区,在漫长的走廊里沿窗漫步。她时常会经过几对黑暗中的情侣,悄悄地绕远,画个弧线,再走回到窗边。
那时候她漫无边际地想,如果将这一路不断躲避的轨迹画出来,会不会像儿童画中呆板的海浪?
终于到了一扇相对安静的窗前,她跳上去坐着,将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冰凉舒适的玻璃上。十月末北方雾重,行政区走廊漆黑一片,只有窗外远处的商业区遥遥送来微弱的光线,蒙蒙照亮玻璃上一层薄薄的水汽,她就用指尖在上面默写方程式。
但是无论如何系数都配不平。她恼了,抹掉,换一块继续写,再抹掉……不一会儿半面窗都画满了。
旁边传来轻轻的笑声。
她吓了一跳,转过头,硕大窗台的另一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男生,光线实在太暗,他又背对着窗子,看不清面目。
“不好意思,”男生的声音很沙哑,似乎是重感冒,“我就是想说……你的硫化氢的分子式写错了……”
洛枳哑然,连忙改掉,转过脸感激地一笑,忘了对方肯定看不清。
“我化学不好,”她笑着说,“只想着硫化氢是臭鸡蛋味道,就加了个o。”
男孩的笑声很粗,夹杂着咳嗽,看来病得不轻。
“借你半边窗台行吗?我很喜欢站在高处看夜景,但是附近情侣太多了,没有清静的地方。”
她欣然同意。
他们沉默着一同观赏很远处高架桥上车灯串成的炫目珠链,直到不远处一对情侣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的脸像火烧一样,那个男孩也不自在地屡屡清嗓子。
“高中生就这么劲爆。”他开口缓解尴尬的气氛。
“有什么稀奇,”她笑,“小学高年级就已经有恋爱的了。”
“小孩子懂什么?”
“懂的懂的!”她突然来了兴致,“其实小孩子之间自以为是的爱情才有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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