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橘生淮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八月长安
“小测是吗?我没有去,谢谢你了。”
“圣诞节大家都跟丢了魂儿一样,张明瑞也没来,我一个人写了三份,手都抽筋了。”
盛淮南的声音明快得有些做作。洛枳换了一只手拿手机,往刚才那只手上呵了一口气,继续重复:“不好意思,真是谢谢你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
“为什么没来上课?病还没好吗?”
“我回家了。”
“回家了?”
“是,家里有点儿事。”
“你在哪儿说话啊,怎么感觉这么不清楚,好像信号不好。”
“我在……”洛枳话还没说完,突然眼前的门口处闪进来一个女人,动作太快了,仿佛是在水上漂。洛枳吓了一跳,尖叫起来,被对方恶狠狠的眼神把尖叫的尾巴狠狠斩断,她哑在半空。
“洛枳?洛枳!”
那个女人居然穿了一条鲜红的裙子,长度到膝盖以下,因为里面套着臃肿厚重的裤子而起了静电,紧贴在腿上;上身用紫色花围巾包裹着,只露出一张憔悴的脸。
“洛枳?!能听到吗?”
女人直愣愣地看了洛枳一会儿,就径直走到左侧的架子旁边,找到一个小窗格,隔着玻璃朝里面望,窗格的高度刚好能让她抵上额头。她就这样背对着洛枳,开始絮絮叨叨低声默念着什么。
“洛枳,你没事吧?”
洛枳猛地回过神来:“我……没事。”
“你在哪儿?”
“我在第一殡仪馆,停放骨灰的大楼里面。”
“那是……”
“我爸爸的忌日,今天。十五周年。现在我自己一个人把骨灰盒还回来锁回柜子里。我以为整栋大楼里只有我一个活人。你知道吗,刚才我看到一张照片,合影里的老太太没有脸。不知道是不是魂魄顺着打碎的玻璃窗飘出来了,说不定现在正看着我呢。呵呵。对了,你怕不怕鬼?其实我不害怕,不过这里真的好诡异啊,到处都是红绸子,可是为什么那个老太太没有脸呢……”
洛枳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声音轻快明朗,却刹不住闸,胡言乱语。
“洛枳!”
盛淮南的声音很大,洛枳的耳膜震得一疼,终于清醒过来一点儿,停住不说了。
“对不起,我胡说八道了。”
“你……害怕吗?”盛淮南温柔地问。
那声音安定关切,洛枳对着空气感激地笑笑,忘了他看不见。
“死人哪里有活人可怕。”洛枳笑。
她转过头,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那个女人缓缓地回头看着她,然后从手里拎着的布口袋里慢慢抽出了一把黑亮的大剪刀。
“可是这儿有活人。”她喃喃道。
暗恋·橘生淮南 第41章?女巫来自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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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门口,盘算着自己如果现在跑过去,会不会被她半路截住。这次她真的害怕了,眼泪在眼眶里转。她知道,此刻回避对方的目光方是明智之举,可她就像中了邪一样紧盯着人家看。
好像真的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紧张得脖子都痛了。
女人悠然地转回去,拿起剪刀,“咔嚓”一下剪断了两个窗格之间相连的红绸子,然后以剪刀背为武器,狠狠地砸碎了两个隔间的玻璃,将里面所有的供品摆设都取出来砸在地上。这才幽幽地笑了,把剪刀收回布包,缓缓地走向她。
洛枳注视着她,慢慢放下听筒,没有听到里面的人不断地在呼叫她的名字。
“你是他女儿吧?”
沧桑沙哑,但是声音极美。这句话的语气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阴森感,反倒像个平常的长辈。如果忽略她诡异的着装和过分衰老的体态,能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人,有着让人过目难忘的尖下颌和细长的凤眼,只可惜被风霜侵蚀得难以看出本来面目了。
“你的眼睛跟你爸爸长得真像……”
女人说着,就伸出手去触碰洛枳的脸。洛枳并没有躲避,也许是因为完全惊呆了。本来就冰冷得麻木的脸颊被同样冰冷的手掌覆上,只有一些迟钝的触感。
她突然撤回手,洛枳的目光跟随手垂下,看到她自然弯曲的五指全都泛红发肿,有点儿不忍地偏开头。
“我来的时候发现他的骨灰被人拿走了,就一直躲在最后一排柜子的后面等,我看见是你进来送骨灰的。”
“你妈妈她还好吗?我都不认识她,我原来还恨过她,我原来还咒你们是活该。是我糊涂啊。”
那女人缓慢低沉的美丽音色在房间里飘浮着,渗进空气中上上下下的浮尘。她只说了几句,可洛枳觉得声音盘桓了几百年。
看到洛枳呆呆的样子,她笑了,眼角深深的皱纹比眼睛眯起来的那条缝隙还要明显。“你别害怕,我不是鬼。我要是鬼早就去投胎了,投个好人家,重新活一遍。”
她边说边往外走,那条红色的裙子很快消失在门外。
洛枳呆了许久,才想起手中的电话。
“喂,你还在吗?我没事。”
她有点儿愧疚,却不知道其实是自己轻得仿佛羽毛的一句话救活了电话另一边的那个人。
“跟你说话的那个人,走了吗?”
“走了。”
“你要是害怕就别挂电话。柜子锁好了吗?锁好了就往外走吧,别害怕,我在电话这边呢,赶紧离开那儿吧,乖。”
她从那一幕中回过神来,听到电话那端温柔得好似哄孩子的语气,突然呜咽一声,眼泪簌簌落下,说,好。
“刚才老头儿刚一说交卷子,大家就都站起来了,全都在利用交卷子的混乱场面互相对答案。其实这次的题挺厚道的,大部分都是填空、选择,只有一道大题。
“我的同学给了我几张mr。 pizza的优惠券,我记得那天你跟我说你挺喜欢吃金牌土豆的。本来今天想请你吃的……”
盛淮南的声音一直在洛枳耳边响着,痒痒的。她快步走向门口,却又停住了,转头去看刚刚被那个红衣女人剪断红绸的两个隔间。
那里面两位逝者的姓名看上去并不熟悉,然而玻璃柜深处贴着的合照,让洛枳讶然。
是她的爷爷奶奶。
原来,她的爷爷奶奶的骨灰摆放在这里。洛枳用空着的那只手捻起红绸,拇指摸索着断茬儿,若有所思。
“……我们也是上课上到一半才知道要小测的。老师在中间休息的时候说要测试,还意味深长地朝我们奸笑一声,说想发短信叫人的赶紧发,要不直接打电话吧,咱们只休息十分钟。
“张明瑞那厮手机没电打不通,人又不在宿舍,我找不到他。我又赶紧给你打电话,结果始终不在服务区。是不是殡仪馆那边离市区太远,信号不好啊?
“洛枳,你在吗?”
他婆婆妈妈起来也真是够唠叨的。洛枳知道,盛淮南是怕自己还在想刚才那一幕,所以努力说些琐碎的事情让她不再害怕。
“我在。我刚走出大楼。”声音听起来也不那么空旷了。
“好了吗?”
“走到阳光里就不害怕了。”
“那就好。”
空无一人的大院,洛枳默默地站在门口,手机因为长时间通话而变得有些发烫,反而温暖了她的左耳。
“盛淮南?”
“嗯?”
“我们现在又要重新做‘好朋友’了吗?”
电话那端只是沉默。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之前为什么要做那些古怪的事情来整我吗?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然后简简单单地抹平,重新开始,大家还是好同学?”
盛淮南依然没有回答。
“似乎是我在自己都不知情的条件下做了让你很愤怒的事情呢,那么你为什么又打来电话做友好同窗呢?如果这是报复我的新手段,在你明知道我……我对你……总之如果这是另一种报复,我觉得你还是把天下太平收起来比较好。反反复复地耍人,这未免太狠了点儿。”
洛枳看到妈妈从停车场走过来,远远地招了个手。
“法导的小测……真的谢谢你。”
电话那边终于有了回音:“从开始到现在,你都说三遍‘谢谢’了。”
洛枳淡淡地笑了:“三遍‘谢谢’和三遍‘对不起’,彼此彼此,何况我的谢意比你的歉意单纯得多。还没吃中午饭吧,赶紧去吧,我挂了。”
电话那边有清晰可闻的喘息声,好像还有话要说,洛枳却在对方开口的瞬间按下了挂断键。
“妈妈!”
“你一直都没出来,吓死我了。刚才看见一个像精神病似的女人从这个门出来往那边一路小跑走了,我就赶紧过来看看你是不是出事了……”妈妈已经眼睛通红,再说几句就要哭出来了。
“我没事,你别害怕。”
妈妈自从上车起就把她拉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好像小时候一直说的“摸摸毛吓不着”。洛枳不好意思地看了坐在驾驶位上的陈叔叔一眼。
手机因为刚刚通话而产生的温度仍未退去,她握在手里,温暖一点点传递到心里,略略有些酸。
早上在车上,陈叔叔一直在和洛枳说话,问学校专业、北京的生活,又讲了讲认识洛枳妈妈的经过。然而中午返程的车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洛枳感觉陈叔叔喜欢妈妈。
她直觉他是个不错的人,但是不打算多想。
那是妈妈自己的事情。她所需要做的只是在这一路上努力地表现出她也很喜欢陈叔叔。
这样的话,真的有那么一天,妈妈就不会顾及她会不会不高兴了。
冬天的阳光徒有光彩,透过车窗晒在脸上仿佛假的一般没有丁点儿温度。洛枳的思绪一直缠绕在刚刚那个女人身上。当母亲殷切地询问是否撞上了那个精神病的时候,她坚定地摇了摇头。
她当时完全被震撼傻了。刚才那个女人用右手捧着她的脸,衰老而美丽的眼睛里发出了怎样的光芒啊。她仿佛被施了蛊一样定住,却完全看不懂对方眼中流动的波涛。
她就像是从过去的时光穿越而来的女巫,照片里时光定格的年轻英俊的父亲,和眼前这个怪异不堪的红裙女人,那一幕想起来总有说不出的契合感。好像身边的妈妈、陈叔叔、窗外的阳光都是在时间长河里向前流动的遥不可及的真实世界,洛枳却因为自己的那双眼睛而被她诅咒,停留在了凝固的时空中。
她隐瞒了妈妈,告诉自己,都是幻觉。
回到家里,和妈妈吃完午饭,洛枳说,想去高中看看。
“这么冷的天,往哪儿跑?!”
洛枳坚持,直到妈妈摇摇头嗔怪道:“快去快回。”
暗恋·橘生淮南 第42章?讲故事的人才是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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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枳并不是很喜欢回高中。
她一直觉得学校是个很残酷的地方,一座一座,安静地伫立在荒凉的时间轴上,把青春固定在狭小的空间里、苦涩的奋战中,还要自欺欺人地说青春无悔、愿赌服输。明明处在最美好的年华,却要听信年长者的欺骗而把快乐与希望寄托于毕业和长大。它们张大嘴吞吐着一代又一代人,从不留恋过往,只是漠然地看着像洛枳这样的可怜人回头寻找记忆,却提供不了一丝余温。
振华高中仍然开着门,虽然是周六,可高三年级还是要上课的。
她的班主任仍在高三带班,所以她在收发室签了个名儿说找齐老师,就直接被放进去了。
正是下午第一堂课。这届学生穿的校服已经跟他们当时不一样了,可是从开着的门往里面看,里面的学生年年相似。
桌子上堆积成山的练习册、卷子、水瓶、零食,扔在地上或者挂在椅背上的书包,教室里因为冬季许久不开窗而微微有些发霉的味道一路弥散到门口,然而里面为了高考而奋斗的孩子们并没有异样的感觉。
学校的分区清楚明白,把各个年级和行政区、实验室等分别划开。洛枳认真地走过每一个她曾经停留过的地方。好像有变化,又什么都没变。
走着走着,就被回忆淹没。
一楼的那条走廊,如今仍然光影分明。她记得曾经走在她前面的人总是微昂着头,背挺得很直,喜欢用左手拎着书包,右手插着兜,走路时,后脑勺儿发丝轻扬。
班级门口换了门牌和新的班标,却仍然连门口的大理石地砖都看起来亲切熟悉,他不记得她曾在这里面对面地跟他说话。班里正在沸腾,只有她看到他站在门口,说:“同学,麻烦帮我找一下叶展颜”。
六楼的女厕所也换了新门板,和走廊墙壁的颜色不大搭调。当年她憋了一路表白,最后竟一头撞进了这里。
还有大厅栏杆对面的窗台。
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成绩公布,3月24日,也是他和叶展颜一周年纪念。他仍然考了学年第一,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通过了保送生考试,进了p大的生命科学学院;另一边的叶展颜更是从来不为成绩烦心。洛枳倒是考了文科的第一,然而她的总分数可怜巴巴的,和盛淮南相差了78分。
虽然文理不同,但她每次都会在相同的科目上和他暗暗比较一番,这次输得真是彻底。
她抱着自己的一摞一模卷子穿过走廊,刚好经过窗台边。盛淮南与叶展颜并肩坐着,闲适而同情地看着满走廊因为一模成绩惨淡而痛哭的学生。这样逍遥的两个人。
她被深深刺痛了。
那种刺痛感现在依然真切,却被时光镀上了一层膜,一种怪异的隔阂感横亘在中间。洛枳自嘲地笑了笑,透过窗子看到了操场上的旗杆。
她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她是文科第一,理科第一却是另一个人。她和那个矮小的男孩子一起做毕业时的升旗手,眼角瞥到站在第一排的盛淮南和同学毫不在意地说笑,并没有往主席台上看—老师纷纷为发挥失常的他可惜,他却不以为然。只是他永远不知道,台上的那个女生很想很想和他一起做升旗手。
很想很想。
另一个升旗手力气太小,国歌都奏完了他们的国旗距离顶部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一着急就使劲往上拽,国旗就像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蹦地升了上去,底下的毕业生们大笑。她红了脸,看向盛淮南的方向。盛淮南也在笑,不过是指着旗杆,对着叶展颜,好像在说,你看。
你看。
盛淮南与她的牵绊太深,走到哪里,就回忆到哪里。如果真的把关于他的部分抽掉,那么她走过的这一路就会立刻寡淡成黑白默片。
洛枳忽然觉得遗憾,为什么没有给别人讲过自己的故事呢?
小时候那个故事姐姐的智慧,她现在才懂得。
她也一定会把自己的故事讲得很好听。实际生活中,时间控制束缚了她;而在故事里,她是主人,控制着空间和时间四处飞驰,并且能把被日常琐碎所掩埋的线索捡起来,重新梳理编排,誓要把听众讲到如痴如醉、泪眼滂沱。
然而只是想法而已。故事也许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容易讲—因为讲着讲着,就会怜悯起从前那个被困在时间里眺望未来的自己,心里很难过。
她的故事,无非就是暗恋,世界上最容易保全也最容易毁掉的感情。
暗恋和单恋还是有区别的。大街上,某女揪住某男的袖子大声喊“我哪一点不好,你为什么就是不能爱我”—这些都是单恋,但并不能算作暗恋。她想,她对得起“暗恋”这两个字。
至少曾经对得起。
曾经,她有着把秘密带到坟墓里去的决心。
似乎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能回忆起11月4日那天中午,她怀里抱着全班的英语卷子穿过空无一人的办公区走廊。她高一所在的班级是尖子班,高分段考入这所重点高中的尖子生济济一堂,大家都很在意升上高中以来的第一次期中考试。那一次,英语成绩是最后出来的,居然比语文成绩都慢了半天。
每一科成绩公布之后,大家都会自己核算一下总分,所以英语成绩公布前,班里的同学基本上已经自行排出了前几名的位次。她大致翻了翻卷子,发现英语成绩也许会对排名产生逆转的影响。想到在班里翘首等待成绩的同学们,心里有了一点点凌驾一切、俯瞰众生的得意。
实在是很变态。
阳光从左边一排硕大的窗子透进来,光线苍白明亮,刺眼但是不温暖,落在地面上,被窗棂和墙壁切割成一段段的。她闭上眼睛,穿梭在光影交错中,安静地感受薄薄的眼皮外面交替出现的灰褐色和橙色。忽然想起,小时候课文里总说“我们的学校有着宽敞明亮的大厅”,“宽敞明亮”真的是一个美好的词,默念一下,会觉得心情都变好了。
就在这时候,前方语文办公室的门开了,班主任探出头来,正好遇到她,就扬了扬手里的一沓纸说:“太巧了,我正要去找个学生帮忙,洛枳你过来一下。”
有时候她想,如果当时规规矩矩地大步朝前而不是自我陶醉地磨磨蹭蹭,就不会遇见班主任。当然,她不打算把它冠以“命中注定”的名号。
同一所学校,总会有交集。何况,她奔着这所全省最好的高中冲过来,不也是有他的缘故在里面吗?
办公室里,一个老师正在高声吹嘘自己班里的男孩子语文得了140分。班主任让她把班级的总分排名复印六十份,为三天后的家长会做准备。她拿起单子正要走,老师又叫住她,说:“把这一份学年成绩分布表也印一下吧。”
她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很大的表格,横轴是班级序号,纵轴是分数段。第一排上面写的是“880分及以上”—第一次考试总分是950,数语外各150分,物理化学历史地理政治各100分。看了一下自己的分数,正好884分,可以上榜。她窃喜了一下,表面上却克制住没有情绪。
她一直都很能装。
只有三个班级在这一栏出现了,她们二班上面写的是“4”,一班上面写的是“2”,三班上面写的是“1”。下一栏就是“840~860”分,各个班级的人数陆续出现了。
她一边转身出门一边对老师说:“我们班考得很不错啊。”
老师微闭着眼睛很矜持地抿嘴一笑,在办公室同人面前压抑着喜悦,忽然不知怎么睁开眼,大声说“你等一下。”
她拿出一支自来水笔,对洛枳说:“在表上写几个字再去复印。”
洛枳问:“写什么?”
她指了指三班第一行的位置,说:“就在这里写,盛淮南,921.5。”
暗恋·橘生淮南 第43章?因为执念,所以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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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静地点点头,接过笔,发现那一行的空间实在太小,于是把名字写在了标题和表格之间,一笔一画认真地写。
盛,淮,南。
没人告诉过她他的名字怎么写,但是她从小就知道。
他不是说过吗,淮南是南方的一个区域,虽然他是北方男孩子。
老师惊异地扬扬眉毛:“咦,你怎么知道是这么写啊?”
她笑,我也不知道,直觉吧。
低头看了看,这个人的名字孤零零又很突兀地站在远离大家的地方,安静而寂寞。带着骄傲的味道。
后来她回家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去买了一个厚厚的很贵的本子,有着做过泛黄处理的质感纸张和内敛的灰黑色磨砂封皮。她在橘色的台灯下写了高中的第一篇日记,用那种灰蓝色的水笔一次次地写这个名字,可是始终还原不了那种在办公室里握住笔杆故作镇定的姿态。
她不知为什么当时忍住了好奇没有问关于这个人的信息,也没有故意在老师面前表现出对他的成绩一丝一毫的赞言和惊讶,只是低下头去,没有表情地,认真努力地去写他的名字,力透纸背。
成绩单发下去的时候,大家在下面长叹哀号的样子在她意料之中,曾经各个初中的翘楚,收敛了自己的锋芒,装出一副自己很弱的样子猛夸别人,见到成绩也是做出天要塌了的悲壮模样,大都是伪装。
她坐回自己的座位,突然很想知道三班的同学看到了他的成绩会不会大声而夸张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小子太厉害了”?那么,他是会得意地抿住嘴巴故作谦虚严肃,还是会笑笑说“偶然,偶然”?
她五岁遇见他,然后跃跃欲试了十一年,把他当作假想敌,却在那一刻发现,距离好像真的是这样大。别人眼里无所不能的好学生洛枳,在第一次考试的时候意识到,优秀、卓越和完美并不是近义词。之前,她也一直略略注意着会不会有盛淮南这个人的消息,曾经以为会成为同班同学,可是他升学考试马失前蹄,成绩只是刚刚过了振华的录取线,并没有进入尖子班的资格。她曾经暗地里骄傲了好一阵子,甚至妈妈在别人面前夸口的时候也觉得她很争面子。
她比“他们家的孩子”要强,不是吗?
没想到,他的出场让她有种自打耳光的难堪,甚至不敢想象妈妈来开家长会的时候,看到那张单子上面的三个大字和触目惊心的成绩,会是什么想法。
但是,不这样出场,就不是那个让她执念十一年的人了。
洛枳的高中生活极其简单乏味,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上学,放学,永远人满为患的122路车,吃饭,学习,洗澡,继续学习到头发干透,然后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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