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少女漫的封面……好像也不算太夸张。安度乍然忆起昨夜的梦,视线无知无觉定格在他清晰唇峰,怔忡着不说话。
陈沧摘下参赛队集体发放的棒球帽,冲她扬眉,“不认识了?”
安度回神,跨出座椅,使劲敲他手臂,“你不是说你不来了吗?”
“我哪说了?”他笑。
她要点两人套餐,陈沧阻止:“点你一个人的,我只能待十分钟。”
安度嘴角耷拉,“我都当你不来了,你来了又说只待十分钟。”
陈沧替她撕开番茄酱,“然后我一辈子洗不掉‘大骗子’的名号。”
安度意兴阑珊往嘴里送薯条,“你考得怎么样?”
陈沧沉吟片刻,“不好,早上笔试题型都没见过,悬。”
“啊!那能不能过线?你怎么会考不好!”她叁下五除二把食物扫光,着急着送他到车站,“你早说呀,下午还有一场,还能翻盘的!快点回去复习。”
她半点心思不藏,又是懊悔约他见面,又是担心真的影响他考试,揪他袖子的手蜷得紧,眼睛乌亮亮,嘴巴逡成小樱桃,秀气眉毛斜个角度,明显生自己的闷气。
陈沧停止逗她,牵唇正色道:“能偷溜见你就没那么紧张,下午是面试。”
“喔。”安度舒气,却看他眼神探寻地凝视她,笑意延展。
陈沧忍不住:“你怎么剪了个蘑菇头?”
头发短到下巴位置,刘海半压眉毛,好像在叁四岁幼童中常见,她顶着倒也不违和,柔和甜美——仅限安静时。
她手心按住脑袋两侧,纠正:“这叫‘初恋头’!”
陈沧面色疑惑。
她解释:“杂志说的呀,男生心里都有一个初恋形象,清纯可爱,留的就是这种发型。你们学校没人留?”
他耸肩,“没注意。”
陈沧突然笑出声音,抬手沿她发廓比划,“像‘Ω’,应该叫‘电阻头’。”
安度侧眼,早上没打理好,发尾向外卷。她摸一摸,反应过来,佯装大怒:“好,我现在是绝缘电阻。”
她身子一转,作势要走,“大老远跑来挤兑我,陈沧我和你缘分尽了!”
陈沧大笑,拉住她手腕,“干嘛,又没说不好看。”
两人都不控制力气,安度脚下顿倾,鼻尖冷不丁撞上他胸膛,硬朗结实,但不疼,徒留皂香充盈。
她要退,陈沧捏紧不让动,她便静立着,眼睛平视他领下扣子。
远处公交车在等红绿灯,半分钟后到站。
“下午面试顺利。”她闷闷道,伸手正一正他的校徽和校牌。
“肯定。”公交车止在跟前,陈沧摸摸她头顶,“我走了。”
会面短暂得像昙花开败,他们隔着车窗无声招手。
车行远,安度还站在原地。一队男同学路过,为首的高声起哄:“裴安度,你和别人抱来抱去不觉得背叛我们嵩哥吗,红杏出墙!”
安度皱眉,他说的“嵩哥”是班上留着锡纸烫卷发,高调放话要追她,空间买了首“七夕恋‘度’”的曲子就当表白的男生。
手段油腻腻,她删了好友都挡不住。
“和你们‘嵩哥’不熟。”安度冷道。
男同学不依不饶,下巴往公交车离去的方向昂一昂,语气轻浮:“那是谁啊?”
他们围近安度,“是谁是谁!穿的还不是我们学校校服!”
她不耐:“男朋友,男朋友!听懂了吗?看见了就别再跟着我了!”
*
中考在即,和陈沧联系锐减。捱过人生第一次大考,发挥良好,安度开心给陈沧去电。
“你准备去哪儿?我还没问呢。”
“嗯,过线了,老师还在游说,考虑选临高还是……”
“选了哪里?”安度着急,“有没有选郡高。”
不等陈沧回话,她道:“来郡城,郡城比临城好。”
陈沧手机换一边耳朵听,推开窗,笑:“哪里好?”
安度骄傲道:“郡城建了两个游乐场和博物馆,还有地铁。”
他问:“还有呢?”
“郡城吃的多,临城美食少;郡城暖和,不像临城又湿又冷。”
陈沧轻笑:“还有呢?”
“你不是喜欢化学吗?郡高化学国赛年年都摘金,全国第一。”
“还有呢?”
“还有……”她声音倏地变低:“还有我罩着你……”
他的傻子终于说中关键。
渊默流淌,安度只听得纸张翻动的声音,伴着电流滋滋,数秒也长。
她细声:“好吧,我不应该插手,你想上哪里都……”
“陈沧同学,祝贺你被我校录取,欢迎你成为郡城高中的一员。”陈沧抖平早到的录取通知书,念道:“请于九月九日前来报到。”
“陈沧!”安度又惊又喜,“你会提前到吗?”
“嗯。”天蓝得像被刚刚洗过,苍翠树叶满载温明的光。那年冬天秃秃的树干下,她捧着雪对他信誓旦旦说:“绝对冻不坏。”
陈沧轻轻笑一声,“大小姐,以后多多关照。”
—分隔符—
??歪腻。
我不会喜欢你(1v1) 【番外二十一】少年·靠近(2800+)
鞭炮红纸碎片落了独栋别墅满院,以贺迟来一年的乔迁之喜。
上年易美珍频繁往来医院,无法再亲自打理公司事务。
宋梦赶到急诊室,焦心道:“妈,您这样还要坚持等到安安中考后吗?住在一起好歹有个照应,景言和文婷是她的兄妹,我算她继母,一家人您担心什么呢?她也是启云的孩子,您还怕我亏待吗?”
一次严重咳血后,易美珍开诚布公同安度说明宋梦与她同父异母兄妹的存在,言语多愧歉。
安度只用五分钟就接受突然冒出来的亲缘,反而期待道:“没关系呀,多人还热闹。”
“安安好乖。”易美珍一颗心安稳着地。
考虑安度初中上学方便,她仍多住在老屋,他们仅物件安置后聚堂过几次,正式并家的吉日推延至孩子们大考过后的暑假。
因着安度与裴景言此前就相识,易美珍舒慰道:“裴家有福气,天意安排,应该让你们几个早点相认,安安小时候也不至于老说没人一块玩。”
安度安静地笑,想到裴文婷,笑意一点点隐去——几次见面,裴文婷每个表情都能读作“排斥”,鼻间一声不屑的气音是频率最高的“招呼”。
“友善和睦”这种需要多人织就的关系形容,并不能一人完成。
*
“你在翻什么?”安度刚整理完日常用物,出客厅就看到裴文婷正把她临时放在沙发旁的箱包解了,一件件衣物被扯出,在地毯上堆成小山。
安度扬声制止:“你不知道未经同意乱翻别人东西不礼貌吗?”
裴文婷答非所问:“早上鞭炮震天,吵得要死,让不让人睡了。”
“我就看看搬什么非要大张旗鼓庆祝。”她一指勾起条连衣裙,看看标签和码数,又笑笑:“这牌子很贵,啧啧,全季都有,奶奶对你很好嘛!”
莫名寻衅,安度觉得不可理喻,她夺回衣服,快速捞起地面的其他,“贵,所以呢?到了学校都穿校服,贵不贵也只是一件遮丑的布。”
“为什么要乱翻我的隐私物品?”
冷硬怒容似刀锋,她紧盯着她,锐气逼得裴文婷一愣。
安度之前脸孔总摆满和气柔顺,她当然认为这是“讨好”。宋梦私下说过“是你爸爸第一个女朋友的小孩”,母亲眉宇忧伤,她对安度只有坏印象。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天生就带有道德低劣的基因,她的女儿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看人眼色,卑躬屈膝,委曲求全不是应该的吗?现在安度哪来教育她的底气?凭她生得美吗?
耀煌煌的朝光融没安度身畔,她肌肤透白,长发随意挽着,身影细瘦,像飘入窗棂的一朵云。
也和云一样姿高态傲,不可捉摸,软柔物质也会结成雨雪冰雹,明着使绊儿行不通。
“我啊,平时逛街买一件都犹豫。”裴文婷缓一缓声,细听仍讥刺浓浓,但她咽下想好的滋事话语,“我们是姐妹啊,姐姐,能共享就共享一下啦。”
哪会因为“贵”犹豫,只是该牌子最大码对她来说还是稍小。正值爱打扮的年纪,看模特也要羡慕,但毕竟是照片里的人,平日碰不到,羡慕仅限“向往”范畴。当标尺真的在眼前走动,又是她厌恶的对象时,“向往”轻易变作“妒忌”。
有奶奶偏疼,有得天独厚的外貌,连亲哥哥裴景言对安度说话都比对她温柔,母亲宋梦也大度接纳……自己有的没有的安度都有——她也配?
不过来日方长,摸清楚安度底牌再行事。
裴文婷首次叫她“姐姐”,略分散的眉眼挤起纯洁的笑,饶是安度满腹义愤,也只能不追究,没情绪地与她对视。
“文婷,我去医院看奶奶。”房门开合,宋梦走出说了句,关心安度道:“安安衣服怎么都抱手上?再补会儿觉,别的让张姨拾吧。”
大家长俨然易主,安度淡笑轻应了声,记牢易美珍住院前说的“对文婷多点包容忍让,她不通人情世故”,悄吐口气,对裴文婷道:“你想要哪件?”
裴文婷随便指了件外套,安度抽出递给她:“送你了,以后要先问我。”
*
换了地方,所谓补觉效果徒劳。经过一场人际初战,安度翻几次身入眠不得,索性坐起,昂着脖子,面朝顶灯发呆。
一条短信进来:“到了,游泳馆东门。”
正是让她需要补觉的源头,她抓抓头发,挎包装上泳衣泳具,顶着烈阳出门。
*
太阳往露天泳池丢一捧金鳞,笑容毒辣辣,仅稀少勇士敢于直面,偌大场地冷清安静,偶荡几声水波响动。
安度坐在池沿,手撑身侧,眼睛无焦点凝着一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撩起湛蓝清水,不像放松休息,倒透着丝垂头丧气。
脸颊被冰了冰,陈沧举杯橙汁轻碰她,“累了?”
他指指阳伞下的躺椅,“累了上来休息。”
安度扭头,他单膝蹲着,微微俯身与她平视。
来时有心事,换了泳衣便往水里钻,陈沧陪她游几个来回,她心间松了,五感才有空余观察他。
五年间一长一短照面两次,她忽视了时光的力量。年轮将他骨架拔得横阔瘦直,体格刚健,半熟的男人模样。
水珠攀附他紧实的肩背胸膛,亮光闪烁,流速不一地往下滚,隐入深蓝色泳裤。
安度倏然觉得这个地点选得糟糕,异性朋友互相展身露体,普通运动多了幽昧意味——明明游泳还是个位年龄时报同教练一块学的。
她别开眼,拍拍身旁位置,“你坐。”
“不怕晒了?”陈沧眉尾半挑,顺意照做。
大宅早晚总阴凉,安度受着热烫阳光洗礼,摇头挥去脑中暗沉沉的室景。
“谁惹大小姐不高兴?”刚回郡城时她还如往昔张扬开朗,这般低迷无话见之甚少,陈沧问。
“高兴。”安度抿着吸管,小腿重重踢水。
不愿多说一个字,答案不能信。他笑笑,学她蹬水,等她开口。
酸甜沁喉,安度将饮料杯一放,叹气道:“今天后我就只能回大宅,不能回老房子了,我们住得又远了。”
不是真实理由,陈沧没拆穿,反问:“因为这个?以前临城和郡城不是更远?”
她无从说起,嘴巴努一努,低声道:“……不一样。”
场馆进入几个闹腾孩童,也不避开有人处,套上泳圈玩跳水,身子砸进池子,溅起大片水花。
“小心!”陈沧手掌扣紧安度肩臂,朝远离水点的方向施力勾带,她耳朵霎时紧贴他皮肤。
与此同时,两人的腿在水下交缠,折射弯曲,难分彼此。
均是一僵,但谁也未主动抽离。孩童玩起水上皮球,喧嚷不已,陈沧纵身一滑,将她一齐拉回池内,踱至无人角落。
他胳膊始终圈着她,她没挣脱,余光瞥到他脉络清晰的手背。
安度抬眼,陈沧正好垂眼,水汽漫蒸,他们的距离只有寥寥几厘米。
“真因为‘远’不高兴?”他笑一下,将她几缕黏脸长发仔细挑到耳后,轻刮她鼻子,“现在够近吗?”
她听见自己从刚刚开始就没降速过的心跳声,他矗立在侧,堪比太阳炙烤。怎么会不够,已经太近,她还不想被他看穿——“私生女”到底不算光,还有朦胧越界的某些情愫。
安度敛眼睫,生硬地转移话题:“陈沧,你觉得我性格要不要改?我好像不知道怎么和新家人相处。”
她掬水乱抛,“……你说说我的缺点。”
陈沧讶异,安度向来奉行合则来不合则散,为此苦恼属头回。涉及她家庭秘事,他一无所知,便思索着该如何组织语言。
见陈沧真的支棱下巴思考,安度舀水自头顶浇他,“是不是太多了你都说不过来!”
陈沧草草折肘,象征躲一躲,将脸一抹,“冤枉,我是想不到!”
安度脸色好了些,恢复惯有俏容,迈远几步同他打水仗。
少女愁绪散得快,她当如此刻明媚盛放,不掩锋芒,他安心落意,配合她宣泄。
手链不知觉脱走腕间,发现不见时陈沧已潜水攥入手中。
他冒出水面,轻握她腕骨,银质链条重绕原位。
陈沧低笑一声,穿合手链扣,认认真真看着安度答道:“我不了解你的新家人,性格……至少在我面前不用改。”
厚云蔽日,清冽气息四笼,她视线描画没有日光干扰,明晰真切的英俊面容。
她弯唇点点下巴,五指微张,偷偷对比,他指骨长出她一截。
他和她,都长大了。
—分隔符—
并完,删除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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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喜欢你(1v1) 【番外二十二】少年·烽火(4500+)
金锣腾空,迷服队伍整齐划一,发白的操场像长出二十几块方正直立的绿苗,规矩地依教官指令做着制式动作。
安度坐在窗户边,将蓝布窗帘拨开一条缝,百无聊赖朝下看,热意饱满的风吹干手心碘伏,伤口痒疼交杂。
“行了小女生,当军训偷个懒。”棉签在双膝转几圈,微辣感觉使她扭头嘶气。
随行校医处理好,背起医药箱,叮嘱道:“别自己乱贴创可贴,也别摩擦伤口,感染了就麻烦,假条中午饭点后到我房间取。”
安度感激道谢,视线重回训练场,脸上毫无因伤休息的愉悦。
*
刚入基地她被任命为宿舍长,每日晨练须得喊同寝通铺的其他女生起床。
清早和往常一样,安度留手机闹钟叫醒舍友,先行迭被洗漱,刚回来便听到屋内一声怒吼:“她烦不烦啊!”
推门而入,一女生将安度手机打落在地,指着无辜的电子产品,言辞粗俗凶恶:“叫你妈x!”
“在干什么?”安度声嗓沉淡,没立刻捡手机,铁杯和木桌敲出冷硬的声响,“方雨竹,对我有意见?”
“雨竹有点起床气。”周围人冲安度堆起笑脸,扯扯方雨竹衣摆,要她敛的意思。
当事人挣开劝和的同学,不尴不尬,眉唇哪是单纯起床气,明摆厌憎戾气,“我忍你很久了。”
安度不意外,训练一周内,无论是叫早还是提醒熄灯入睡,方雨竹都是最不配合的一个,后来干脆白眼抗议。
世界运作规律,人对人的恶意往往来得没有缘由。她们并不同班,朝夕交集只在军训期,才入学一月,安度不愿使冲突燎原,便面无痛痒注视她。
傲慢看小丑般的姿态激怒方雨竹。她一脚踢向洗脸盆架,顶上的塑料盆噼啪落地,“你凭什么管我们?”
“凭我是舍长,这是我的义务。”安度依次拾起手机和塑盆,仔细检查后走近,向她展示物件裂痕,“赔。”
方雨竹怒瞪不出声,安度依然没表情逼近,“道歉,赔偿。”
方雨竹退抵墙面,竖起中指嘲笑:“死爸妈的晦气玩意儿。”
手臂一下被重重挥开,方雨竹手背撞上墙体,来不及呼痛,安度已扔了脸盆,倏地把她两只手腕牢牢折压,“你有爸妈,就这教养?”
“不服气找教官,在他面前重复一遍你对我说的话。”她手劲更大,偏头对犹豫想劝架的其余人令道:“还不去洗漱集合?”
众人归神各散,安度秀丽五官彻底显出狠意。
方雨竹比她稍矮,安度微弯身,抬腿紧制她乱踢,在她耳边冷讽:“你爸妈花了十万才让你来郡高读书,智力废物也好意思和我谈‘凭什么’?”
“‘我们家女儿上初中就落后了,不是读书的料,李校长您给她安排个耐心的班主任。’”安度尽数倾吐早前在校办听到的隐秘。
郡高对生源成绩有硬性要求,关系户数量少,大都深藏若虚。
入学相互结识,句句普遍离不开中考。方雨竹自立无短形象,连文具都大肆作功夫以露家庭条件,却对此支吾:“中考发挥失常,才过线。”
她不承认“愚笨”,在学业上奋勉,哪怕军训期也要打着手电背笔记——城市不大,当地名流子女多集中在郡高,她也是一员,若不勤追,表面光将会迅速破灭。
安度用她最在意的事熄她气势,“哇,可怜天下父母心,方叔叔的灯具厂怕要后继无人,入学考你们班的分是我登的,生块叉烧都比你会算数啊方雨竹。”
方雨竹果不其然像被捅漏了底,泪珠替代嚣张直往眼眶外冒,扁嘴失语。
仅还击着轻轻踩踏自尊心,纸老虎就没了老虎形,安度松开她。
有的人天赋点不在校规学科,安度从不以分数高低定夺人品,况且“聪慧”并不比“勤勉”高级,值得优越。
除却名字与“听说”,她对父母已无更多记忆,因而方雨竹未在本质上伤她分毫。安度反思自己是否说话太重,又念及“死爸妈”叁个字鲁直且恶毒,仍硬声要求:“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