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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张琰觉得从他进喷织车间那天起,他就讨厌田小杰。

    田小杰是浩达技校毕业的,在机修班的这些日子里,张琰越来越讨厌机修班里的那些修机工了,他们跟田小杰一样大都是浩达的子弟,他们成天耍奸溜滑,自作聪明,一帮大男人总是躲在油乎乎的机修班里说一些不干不净的话,那种猥琐的坏笑,张琰一想起来就恶心。他们彻底颠覆了张琰对工人的印象,慢慢的,他越来越瞧不起这些技校生。

    爱屋及乌,恶其胥余。喷织车间的这些修机工里,除了个别人上了40岁,其他大都是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和他们相处久了,张琰也就一天甚似一天地讨厌起这些上过技校的人,他一直想不明白在浩达技校里,老师究竟给这些学生讲过什么从他们的身上根本就看不到这些人的理想,他们从来都不关心国家大事,也从来不看新闻,成天尽说些男男女女之间的事,在背地里评论哪个女工身材好,哪个女工发育不成熟……谁要是再能爆出那么一两句露骨的话,就会引得大家哈哈大笑,那种笑猥琐而淫邪。

    张琰心里难过极了,他真没想到自己会跟这么一撮没理想、没追求、没有上进心的工人在一起工作。他突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来这个厂了,他当初应该再耐心地等一等学校的招聘会,也许他会被兵工厂招聘。




第四百零九章 纠结
    张琰尽管不喜欢制造兵器,但至少在兵工人的信念和言谈中,总会关心中国国防关心世界局势,大家在一起聊天总会聊得群情激昂,热血沸腾。

    田小杰是机修班那帮技校生引以为荣的代表,他们大都是浩达子弟,由于他们有着同样的教育背景,他们往往能聊在一起。棉纺织厂是严禁吸烟的,但是有一个法外之地——厕所。

    喷织车间的厕所与生产车间之间隔了厚厚一堵墙,在机修班隔壁,有时,田小杰跑到机修班说些工作上的事情后,总有拍马溜须的工人会从铁柜子里摸出一盒烟说“主任,咱们去抽烟!”

    田小杰眨巴着芝麻大小的老鼠眼说“你这怂,今天有啥好烟”

    “好烟!好烟!紫华买不到,朋友从外省带来的,走!尝尝,尝尝就知道了……”工人笑得开了花的脸就跟一个猴屁股似的。

    “中!俺抽两口,看看是真是假。”田小杰皮包骨头,干瘦的脸上没有肉,一笑,眼睛就不见了。

    然后他就弓着虾一样的身子朝厕所走去,身子太瘦,走起路来,背影跟狼一样会撅着屁股。

    张琰搜索着自己被分配到喷织车间的每一个回忆,他觉得自从车间主任唐全荣把他安排给田小杰,他对他一直就不怎么搭理。对此,张琰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天黑了,漆黑的夜晚吞噬着整个大地,张琰宿舍里仍然亮着白炽灯泡。对面床上,吴波浪有一阵子没回来了,他说他向技术部请了长假,等把家里的事处理完再来上班,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夜,静谧。

    “明天就要被贬到甲班了,这可怎么办”张琰心里一万次地问着自己,可是,在这个寂寥的一个人的宿舍里,没有人会给出他答案。

    张琰想到了家乡,想到了家乡里认识的每一个人,想到了儿时的伙伴唐诚、李国强,还有李国强的妹妹李国妮……

    自己出生在周王村,认识的所有人都是农民,农民和工人原本就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他们除了知道“打蛇打在七寸上,庄稼种在节气上”这些道理以外,就只知道“清明忙种麦,谷雨种大田;立芒种开了铲,立秋忙打靛;处暑动刀镰,白露割谷子……”这些收种庄稼的事了。工厂对于周王村的农民来说是何等陌生他们又怎么能告诉他处理这件事情的方法和答案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油然而生——他埋怨自己出生在那个破地方,那个祖祖辈辈只会种庄稼的地方,就算后稷在那里教人们种过庄稼,就算那里是西周王朝的圣地,是武王伐纣的出发地,那又能怎么样不知道外面的工业生产,不知道社会上的尔虞我诈,就是愚昧无知!

    他又想起了父亲,也许只有父亲会才给出他答案,告诉他到底应该怎么办。虽然父亲张有志也生活在周王村,但父亲从小就是就被称为“张状元”,要不是遇上“老三届”,他今天绝对不会只是一名中学教师。在自己成长的这20年里,父亲一直是他的隐形老师,他所知道的所有的孔孟之道和国家政策,都是父亲潜移默化,春风化雨的结果。父亲应该是思路最清晰的人了。

    张琰的眼前闪过了一丝亮光,今天是周内,父亲应该正在住校,他准备现在就去给父亲打电话。可他突然又打消了刚才的想法,他想起了在临毕业前,父亲写给他的那封信。

    虽然这是一封针对毕业分配的信,但信中叮咛他做人不能左顾右盼,不能一只脚踩两只船,做人要有责任感,不能只顾自己……

    张琰心里一下子变凉了。“做人要有责任感,不能只顾自己……”,他知道,父亲接通电话后一定还会给他说这句话,一定还会告诉他,厂里这么决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会告诉他要多吃苦,不能太自私。他甚至还会说,找这个工作多么的不容易,要不是胡华贵和他的同学,你连厂门都进不了……

    刚刚从眼前闪过的那丝亮光泯灭了,张琰只好扑通一下又瘫坐在笨重的桌子旁边。

    夜,漫长。外面的世界幽空静谧。

    渐渐的,张琰的思绪一点点回到了洛明工业学校,他突然想起了辅导员乐迪,他想把自己的心情和困惑统统告诉他,他也想起了黄蓉毕业前在学校花园里说给他的话,她说,“等我们去了单位,我们对工作有了体验和认识之后,会把我们的心得写信说给你,让你提前知道一下社会的事情是什么样的。”

    张琰觉得现在自己正被人欺负,副主任田小杰故意在整他,他该怎么办张琰有一肚子委屈想告诉乐迪和黄蓉,他们已经工作两年了,也只有他们才会告诉他答案。

    张琰从抽屉里取出信纸开始写信——

    辅导员、黄蓉姐姐

    你们好!很久远都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你们现在都好吗

    本想着再过一段时间,把我的所有情况都告诉你们,可是,现在我心里难受极了,我遇到了一件让我非常窝心的事情,我想让你们帮我出出主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业后我们这一届已经不再包分配了,毕业前学校组织过一次招聘会,但我爸爸担心我会失业,就四处托人给我找工作,后来,我初中时的班主任老师得到一个信息,说紫华市这家浩达棉纺织厂要招人,就让他在这个厂子校当老师的同学给厂里说了一下,我学的是机械专业,他们需要这个专业的毕业生,后来,我就进了这个厂。

    可是今天,车间要把我分配到运转班里当修机工,我明明是中专毕业,他们为什么要让我去运转班当工人上运转班的全是农民工,以前甲班的修机工就是个技校生,这次他要跟我调换,让他去上常日班而让我去上运转班。

    运转班两天一倒班,大多时间都起早摸黑,跟鬼一样出没。他们为什么非要让我去上运转班……

    眼泪沿着张琰的脸颊流了下来。写到这里他再也写不下去了。他静静地看着信纸,又想起了大家在洛明工业学校时高谈理想时的一幕幕往事。

    突然,他把信纸撕下来揉成一团。他的眼睛里噙满泪水。就算把信寄给乐迪,他们又怎么帮助他呢

    张琰一头倒在床上,扯来被子把自己蒙了起来。

    休息了一天后,张琰只好跟着甲班去上大夜班。

    大夜班是从晚上12点上到次日8早晨点,也就是常日班上班时他们才能下班。

    外面冷风飕飕。整个大地还在酣然入睡,浩达棉纺织厂的生活区里一盏盏路灯无精打采地放着冷冷的光,穿着工服的工人们成群结队地朝厂区走去,到了厂区门口时,下班的和上班的工人们跟织布机上的纱线一样在厂门错着。这些来自农村的年轻女工有说有笑,脸上洋溢着单纯的快乐和满足,从她们脸上觉察不到丝毫的疲惫。不知道是谁开了谁的玩笑,她们会羞涩地握起小拳头互相捶打着,紧接着就是一片欢笑。

    年轻的男工像牧羊人一样走在女工队伍的边上,他们自然也少不了打情骂俏,在寒冷的风里,阵阵笑声会打破夜的静谧也会驱散阵阵寒意。

    张琰深深地吸了一口寒气,把衣服紧紧地裹在身上大步朝厂区走去。



第四百一十章 来到甲班
    张琰成了甲班的休机工。

    早班、中班、小夜班、大夜班各上两天后休两天,如此循环……在打工妹扎堆的运转班里,张琰一到甲班就吸引了大家的眼球,异样的目光沾了他一身,大家都知道,从常日班被贬到运转班,向来是浩达收拾人的一种方式,张琰觉得自己像被衙门发配充军的犯人,没脸见人。

    永无休止的机器把张琰的自尊心粉碎、揉烂,抛洒在隆隆作响的噪音里。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的脑袋居然会这么沉,像灌满了铅,在冰冷的咆哮着的机器当中,他多想抬起高昂的脑袋,但他浑身无力,脑袋死死地压在双肩上。

    张琰进甲班当天,甲班工长尚选民就给他安排工作,让他当修理工。在工长办公室里尚选民说了些运转班的劳动纪律和对修理工的考核,说要保持车间的故事灯亮得越少越好。尚选民说话时不停地挥动着手臂,在棉纺织厂里用肢体语言和扯着嗓门大喊,大家早都习以为常。

    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鱼虾戏。

    同样是织布机坏了,同样还是张琰,但是一切却都有了云泥之别。

    以前运转班机器坏了,工长得陪着笑脸找到机修班好话说尽,才能跟请神一样,请出那么一两个修机工出来,修机工是个旱涝保收的活,多修一台机器和少修一台机器收入并无差别。而工长则不同,工长身上背着整个班组的产量和质量指标,机器坏了导致产量完不成或者织出次品,将直接影响运转班班组的业绩。

    现在不一样了,工长可以对张琰指指点点,随意呵斥。

    尚选民是甲、乙、丙、丁四个运转班组里唯一一个毕业于中专学校的工长,其他三个班的工长以前上得都是技校,不光是浩达技校还有厂外的技校。

    相对于传统的1515型老式织布机而言,这些进口的deta喷气织布机要先进一些,每台机器上都有一个故障灯,机器坏了,挡车工就会摁下故障灯。尚选民和张琰都是中专生,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起初,他给张琰说话倒还客气,但没过几天,见车间里的机器故障灯一个个亮起,他的脸色就越来越沉。

    故障灯直接关乎织布的产量和布品质量,每一个工长甚至车间主任,一看到故障灯,心情就会一点点变得糟糕。在车间里,外界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心情,从来不是取决于晴天雨天,而是取决于这些故障灯是亮还是灭。

    故障灯大面积亮了,尚选民对张琰说话也就不客气了。

    这天晚上甲班轮到了小夜班。一盏盏故障灯不停地发送着维修的指令,每个运转班里只有一名修机工,张琰穿梭在机器之间跟急救员一样到处抢险。

    修机器用不上太多的技术,是个体力活,维修就是换零件。织布机下方有一个传动轴,这是机器的重要动力传输零件,织布机天天24小时连轴转,传动轴上的连杆也就经常坏。

    换连杆时先要关掉设备,然后,人得仰面躺在地上钻进机器下面,用各种板子和工具把不同型号的螺丝一个个卸下,取下坏轴换上新轴再把螺丝拧好。一打开设备,积攒在机器下的花毛就会扑面而来。

    机修班除了维修重大故障外,日常工作是保养织布机,他们早都学会了偷奸耍滑的窍门,每天一大早,他们就拎着工具袋戴上口罩和白帽子,用吹气管冲着机器乱吹一阵,搞得整个车间里乌烟瘴气,可怜的女工就像是在腾云驾雾,穿梭在织布机之间。他们胡乱吹上这么一通,就能营造出乌烟瘴气的效果,等车间主任查完车间后机修班也就收工了,然后回到机修班里闲谝,说些男男女女的段子。

    除了瘫痪得动不了了机器,其它维修的活全都甩给了各个运转班。

    张琰在机修班没有学到东西,到了甲班,一遇到机器故障就满头雾水。这天,7—1号这台织布机的连杆又断了,张琰赶紧切断机器电源,脊背贴着地面,平躺着一寸寸钻进传动轴下。

    在喷织车间里每个挡车工要看8台织布机,这8台织布机是面对面排列的,第一个女工看的是1排1—4和2排1—4这8台机器,第二个女工看的是1排5—8和2排5—8这8台机器,依次类推。许多女工连工友的名字都记不住,称呼时索性直接叫他们机器的编号。比如,某个挡车工看的是5排第一组机器,也就是看5排1—4和6排1—4这8台机器,大家就叫她“5排一”,如果看管的是5排第二组机器,她的名字就变成了“5排二”。

    每根传动轴两端都有四根连杆,分别控制着织布机上面的四个织布零件,控制着四组经线,只要有一个连杆坏了,这组经线将无法送进织机里,织出来的布自然就成了次品。

    织布机下面积着厚厚一层花毛,张琰刚一钻进去就被迷糊了眼睛,他赶紧贴着地面爬了出来,一边“呸呸呸”地吐着,一边撩起衣角擦拭着眼睛。

    “给你这个……”这时,一个身材纤细的挡车工走到跟前,将一块白手绢递到他跟前。

    在棉纺织厂里,每个挡车工白围裙胸前的口袋里都会有两样东西,一个是镊子一样的小剪刀,一个是手绢。

    棉纺织厂对温度和湿度有着严格的要求,因为各个生产工艺的不同,各个生产车间的温度和湿度也不同,她们一年四季都穿的是夏天的衣服。喷织车间的温度是25度,湿度60,花毛很容易粘到脸上,因而,每个挡车工都会带一块手绢,下班时,她们会用它擦掉脸上和眉毛上的花毛。

    在轰隆隆的车间里,一台台机器地疯狂地运动着、咆哮着、怒吼着。这个女工的声音很小,张琰还没听明白就被淹没在噪音里了。

    女工脸色白皙,眉目清秀,眼睛里荡漾着一汪清澈的湖水。白手绢就伸在他眼前。

    “谢谢!”张琰接过手绢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手绢上立刻留下一道黑黑的印痕,那是连杆上带油的花毛。

    张琰有些不好意思,冲着她抱歉地笑了笑说“我等会帮你洗洗吧。太脏了。”

    女工轻轻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手绢。

    温度和湿度弥撒在车间的空气里,整个车间有点像蒸笼,让人喘不过气来。张琰接连用胳膊抹着额头的汗水,然后把手掌当作扇子,冲着脸扇着凉风。

    机器依旧在咆哮着……

    见他用手扇着凉风,她抿嘴而笑。

    “你叫什么名字来厂里几年了”张琰问。

    “林小依。一年多。”她说。

    “你也算是个新工啊”张琰说。

    “啥新工啊三个月以内的才是新工,我都是老工了。”林小依说。

    “听你的口音,你是陆风人”张琰问。

    这时,一台机器突然停下来,她没有回答他,赶紧朝着那台机器跑去,就像一只轻快的燕子。

    她一走去到那台布机前就赶紧伸手,跟地理老师在课堂上拨弄地球仪一样,动作麻利地拨弄着纱筒寻找线头,然后,一把摁住转动起来的纱筒抽出一根纱线,接在织布机上,从胸前口袋掏出小剪刀将接头剪断,利索地摁下织布机启动按钮。

    忙完这些后她就折射返回到张琰跟前。



第四百一十一章 换连杆
    林小依的这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还没等张琰回过神,她就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是啊,我是陆风人。咱们车间和厂里绝大部分女工都是陆风人,只不过来自不同的县上……”林小依对他没有一点陌生感,也没有一点戒备心,那样单纯,那样真诚,像邻家小妹,丝毫不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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