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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你也是陆风人”林小依问。

    “是。我是鸣西的。”张琰说。

    “谢谢你上次开劳资工作会时,为我打抱不平……”林小依说。

    “打抱不平”张琰有点纳闷。

    “是啊,是你给劳资员王莉说机器坏了把产量和质量指标算在我们身上不公平……他们都是资本家、是周扒皮……”林小依小小的抱怨了一句后又问“你是大学生”

    “不,我不是大学生……”张琰说。

    “你骗我!”林小依把嘴一撅,有些调皮,显出几分天真和可爱。

    张琰笑了笑说“我为什么要骗你”

    机器隆隆,又一台机器出了故障——还是断纱。棉纱是棉纤维通过一定的捻度和强力结合而成的,受温度和湿度影响,有时棉纱与氨纶会分离,棉纱的原有捻度会遭到破坏,强力减弱后容易出现“断纱”的情况。

    林小依再次跟小燕子一样飞到断纱的织布机前,一捻,一接,一剪,然后摁下启动键又跑了过来。

    “你明明是今年刚分到咱们车间的大学生,你在机修班的时候我都见过你。不,你刚进车间那天我就见过你。那天,你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圆边休闲短袖,白色休闲裤,对不对”林小依笑着问,她伸出一支纤长的手指像是在对峙。

    张琰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开朗,她的率真与单纯让他感觉到有点不可思议。

    “是啊。那个人是我。可我不是大学生。”张琰说。

    “不是大学生”林小依蹙了蹙眉,略微思考了一下问,“不是大学生是什么呀女工们都说你是大学生……”

    “我是中专生。”张琰说。

    “中专生也是大学生,都一样!”林小依咯咯地笑了笑说,“你们都是干部,都是管我们的。”

    听到这话,张琰心里突然掠过一丝忧伤。

    “我还管你们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张琰摊开胳膊正要说下去,这时,林小依像一只遇见了猎人的燕子,急忙说,“工长来了。”

    然后她就朝织布机前走去,开始巡机。巡机就是纺织行业里所说的“看车”。

    很快,林小依被淹没在了轰隆隆的织布机的海洋里了。尽管已有一部分织布机在减员压锭后已经被关停,但偌大的喷织车间里仍有100多台织布机在工作。

    “这台织机怎么还没修好”工长尚选民板着脸问。

    “传动轴右边一根连杆断了,我刚已经查看过了……”张琰说。

    “时间就是产量,耽误一秒少一秒,你赶紧修,抓紧时间修,赶紧让挡车工把织机开起来,别让她们闲着。”尚选民说。

    张琰只好跟地鼠一样再次钻到织机下面。他仰面盯着连杆,从地上摸起板手开始拆卸。轰隆隆的噪音顺着水磨石地面“嗡嗡”地响个不停,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换连杆的活儿没人愿意干,机修班的那些工人每每遇到这种故障,都会一个劲地往运转班推,除非同时有几台布机都断了连杆,他们才不得不去干这种活。

    机器长时间停止工作,别说工长,就连车间主任也坐不住。每到这时,副主任田小杰就会冲到修机班说“布机都坏了,你们的屁股咋还这么沉厂里还号召大家敬业爱岗,我看你们个个都在偷奸耍滑,装模作样,都懒成猪了!谁要是不想干了,我就让谁下岗!四条腿的王八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得是!”

    每到这时机修班班长会偷偷地笑。平时,这帮人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跟他嘻嘻哈哈,没大没小,一遇到故障织机就相互推诿,几句话就把班长安排的工作当成了一阵风。这些工人眼睛亮着呢,有时,他们把车间主任唐全荣都不放在心上,但唯独田小杰连骂带说能把他们指挥动。

    这会,这个难干的活儿全部落在了张琰身上,他吃力的拧着螺丝,连杆与传动轴之间的间隙实在太小,每旋转一个螺丝就得换几次板手,找几次位置,板手动不动就掉在地上,发出咣的清脆的声响。

    工长尚选民蹲下身子一边看表一边不停地问“怎么样了能拧开吗”

    织机下面的空间实在太狭小了,一转脸还会碰到鼻子。不一会儿,张琰已经满头大汗,浑身都湿透了,他心里紧张极了,一边拧着扳手心里一边诅咒这进口机器也真他妈的精密,可是,再精密的设备也得考虑到维修的方便啊……外国佬造的这些破玩意不是坑中国人吗

    尚选民有些等不及了,就一个劲地催他,可越是催促他,他就越手忙脚乱,尚选民的腿终于蹲麻了,他失望地摇摇头连声叹气。

    屋漏偏逢连阴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时车间里其他织布机上的各种故障也层出不穷,一盏一盏的故障报警灯亮起了一大片。出现大面积亮灯的现象,往往是经线或纬线断线的频率过高,女工们原本都把它叫作“断经”和“断纬”,也许是觉得这样的简称不太好听,后来把“断经”和“断纬”都叫作“断纱”。

    断纱问题工长也会处理,他实在等不及张琰就只好自己上手,穿梭在车间里处理起这些小故障。

    时间一分分地过去了,张琰依旧钻在7—1织布机下面紧张地更换着连杆,豆子大的汗珠跟雨点一样往下落。在机器的隆隆声中,这会他什么也不去想,也不再咒骂这些洋机器,眼睛死死地盯着连杆,一下一下吃力地拧着板子。

    处理完其他织布机上的那些小故障后,尚选民又一次来到7—1织布机跟前。从织机与地面之间的缝隙里,张琰看见了工长的脚——一双走来走去急不可耐的脚。

    工长急得又是蹲下身子歪着脑袋看,又是指挥又是抱怨,张琰一紧张,出错率也就更高了,拆了,另装……平时40分钟的工作量张琰整整干了两个小时。

    当张琰从织机下爬出来时汗水已经浸湿了工服,脸上粘满了花毛。

    这时,林小依轻轻地走了过来,怯怯地说“工长生气了,走了……”

    张琰带着一身的臭汗跑到厕所外的水池跟前去洗脸,在墙上残缺的镜子前一照,自己的样子狼狈不堪,像吃了败仗的逃兵又像流离失所的难民……眼泪瞬间喷涌而出。

    张琰心里难受极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油然而生,他埋怨田小杰把他贬到了运转班,报怨自己怎么这么无能,要是让洛明工业学校的任何一个同学来,三下五除二就把这点简单的活干完了,而自己上中专时反感工科,从来都讨厌跟机器打交道,可现在呢

    他恨命运让机器选择了他。




第四百一十二章 单纯的挡车工
    隔着厚厚的墙壁,张琰对着残镜里的自己好不沮丧。才毕业几个月,他感觉自己比以前颓废了很多。

    “如果你的专业不需要依靠机器就最好不过了。”突然,张琰想起谢洁的那句话。

    他很感激她,要不是她,他现在连自考都没报。她不是一个结着愁怨的姑娘,而是一个冷静、理性、有思想的女孩。从一进厂就认识她,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他觉得她就是他的姐姐,虽然他们没有在一个车间也没有太多的交往,但他觉得她一直关心着他,鼓励着他。

    在水泥钢筋筑成的陌生城市里,在没有任何生机与生命的厂房里,在没有温度的冰冷的车间里,只有她像一缕轻风从自己渐渐枯萎干涸的心田掠过,给他宽慰给他希望。

    想到这里张琰抹了一把泪,赶紧朝对面的筒纱车间走去,他要告诉她,自己今天的心里有多么难受,他要告诉她为了修这台机器他已经尽力了……他也要感谢她让自己报了自考,要不然,他在浩达将永远不可能会有出头之日。

    然而,筒纱车间过磅处坐着一个没精打彩的胖女人,她当然不是谢洁。谢洁是干部,上的是常日班,这会怎么会在这里呢张琰心里一阵难过,五味杂陈。在这一批招聘的大中专毕业生里,就他一个人被贬到了运转班,张琰不禁又伤心了起来。

    “我还好意思见她吗”往回走的路上,张琰耷拉着脑袋一个劲地想。

    第二天又是夜班,在宿舍里蒙头睡了一天的张琰仍然昏昏沉沉,一双眼睛有点红肿。

    这次进车间时他跟谢洁一样揣了一本自考书,他觉得还是谢洁目光长远,她说得完全正确,学习才是突围的唯一路径。

    隆隆的机器,胡乱飞舞的花毛,一台台急剧作业的织机在车间里掀起白色的巨浪,纺织女工们依旧跟小燕子一样,轻快地穿梭在整齐的deta织机之间,她们就像一个个音符,时而在这台织机上停留,时而又掠过几台布机,停落在另一台布机旁。

    机器永无休止地运转着,换纱筒、捻线、接头、穿线……年轻的挡车工们不止一万次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纤纤手指在野兽般疯狂的机运动中灵巧地掠过,一卷一卷的白布跟母鸡下蛋一样,会藏在织机屁股后面巨大的卷轴上。

    每个挡车工要管左右两侧的8台机器,女工一进车间,就去各自的工位接班,然后就一直干到下班,她们虽然在一个班组上班,但根本不可能交谈。每个人就是机器上的一个零件,无时无刻不再高强度地工作着。

    林小依依然跟平时一样打理着自己的8台织机,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沙沙作响的经线和纬线,生怕织出点带瑕疵的布匹。

    这天晚上不像第一天上班时那么局促,车间里没有机器出大故障,大都是些断纱的常见病。张琰处理了一圈后,这些机器似乎也消停了,一时不再亮起那令人讨厌的故障灯。

    张琰拎着板子在车间巡查,他来到了林小依的织机跟前。

    一看张琰来了,林小依就冲着她爽快地笑了笑,她的笑很纯粹,也很天真,是真正开心地笑。

    “今晚是不是很轻松啊”林小依说。

    “只能说幸运,这会没事,这些破铁谁知道啥时候会出问题。”张琰说。

    “那是机器看你可怜,不想让你劳动。”林小依说着又笑了笑,一双弯弯的眉毛又细又长,格外好看。

    “你们上过学多好啊,就算是到运转班来修机器也比我们自由。”她说。

    “我都被关在车间里了,还自由我觉得这里就像是坐监狱。”张琰说。

    林小依又笑了笑“你看你生在福中不知福,我们女工才叫可怜呢,想走也只能走这么点路,这些路我早都走烦了。”

    “走路”张琰有点疑惑。

    林小依说着指了指这8台机器之间的距离说“不过,这点路我们就跟往返跑一样,反反复复,天天不知道要走几千遍、几万遍。一年下来,我们走过的路不知道能绕着紫华走几个来回呢。”

    “你喜欢这里上班吗”张琰问。

    “喜欢。”她毫不犹豫地说,“这里一年四季跟春天一样不冷不热,总比待在家里风吹日晒得好。”

    林小依总是那样的率真和直接。她不管说什么话,似乎都不考虑,就像倒水一样直截了当。

    “再说了,在这里上班还能给我爸减轻点负担。”林小依说,“可就是我脑子不行,没念到书,不像你……”

    “你上到几年级”张琰问。

    “初中毕业就没再上,高中没考上,我不是念书的料。我一直都很羡慕你们这些念过书的人,我还有一个弟弟,他马上就要上初中了,我爸想让他好好念书,将来考个大学。”林小依又笑了笑说,“就跟你一样。”

    “我不是大学生,我也没上过大学。”张琰说。

    “反正都一样,厂里愿意招就行。”林小依说。

    “你不也是被厂里招进来的吗”张琰说。

    林小依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是临时工,厂里哪天说裁我就裁了。所以,我天天都得拼命干,不管是产量还是质量都不能落后,要不是厂里招工招了我,这会我还在村里干农活呢。这里多好啊,有班上,而且车间四季如春,你没发现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后,每个女工都变白了吗”

    张琰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变白了”

    林小依点点头说“是啊。这里就跟温室一样,又晒不到太阳,就算抓一把黄豆也能生出豆芽,你说这环境人能不变白吗城里的姑娘还花钱买化妆品,让她们到这里上个班,自然就美白了,就不用花那些冤枉钱了。嘻嘻。”

    张琰实在觉得这女孩可爱,就问她“你喜欢紫华吗”

    “喜欢。”她像是在回答一道抢答题,不假思索。

    “林小依,你今年多大了”张琰问。

    “19岁。”

    林小依的开朗、单纯让张琰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年龄,那时,他还在洛明工业学校上学,尽管这个年龄对他而言也才刚刚过去,但那时的他根本不像现在这般沮丧。

    “快,工长来了!我得看机器去了。”林小依再次成了发现猎人,说着就轻快地走开了。

    张琰离开林小依的工位后,又在车间巡查了一遍机器,然后,他就离开了花毛飞舞、噪音震耳的喷织车间,揣着书跟做贼一样躲到了另外的一个车间,其他车间里的工人都不认识他,他就躲进光红昏暗的棉花堆里看书,只有这里才最不易被人发现。

    运转班渐渐把张琰带入了一个和常日班很难见面的循环里,虽然筒纱车间跟喷织车间只隔一条过道,但他现在想见谢洁一面却犹如隔山隔海。在11天的一个循环里,他们能见面的时间也只有两次。那两次是他上早班的时候,尽管上中班时也有两个小时与常日班重合,可那时正是厂部和各车间巡查的时候,谁也不敢跑岗。

    张琰的耳边又响起了谢洁说给他的那句话“如果你的专业不需要依靠机器,就最好不过了。”

    张琰自学的是新闻学专,这个专业针对的工作没有机器,没有噪音,也没有花毛。在棉花堆里张琰如饥似渴地翻着书本,他永远不会忘记父亲张有志说给他的那句话“人生的路很漫长,但关键的时候只有几步,如果这几步走错了,你的一生都会受到影响……”

    而此刻,跟当年上中专一样也是他人生关键的时候。



第四百一十三章 求贤若渴
    时间是山涧的涓涓细流,无声无息,永远都不会回头也不会因眷顾而停留,就这么一直默默地向前奔流着,平静得不会泛起一浪花也掀不起丝毫波澜。在时间的溪流里,张欣然就是一滴渺小的水滴,被溪流裹挟着向前流淌着,她的命运也在时间的溪流里颠簸起伏。

    泉川是黄怀省的省会城市。

    张欣然离开土关县一个星期后,终于会泉川市的人才市场到了泉川饭店当门迎的工作。她苗条婀娜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容还有优雅的仪态和礼仪,在所有应聘者中相当出众。

    “从这个女孩的谈吐看,我怎么也不相信她会是初中毕业”泉川饭店人力资源部经理卢凯旋将张欣然带到餐饮部经理黄聂跟前时说。

    “是吗”黄聂随口说。

    “黄经理,我可得麻烦你要多留意一下我们的员工,你们餐饮部也要及时向公司推荐有培养价值的优秀人才。现在快到冬季了,咱们饭店各种公务接待的预定量非常大,很明显,这种现象将会持续下去,会和元旦春节连在一起,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啊。”卢凯旋说。

    “这几年,咱们国家的市场经济正在持续发力,我们饭店的生意越来多好了,咱们每年春秋两季招人,都满足不了饭店的发展。”黄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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