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第四百七十三章 音乐人能造出炮弹吗?
突然,夏社波哈哈哈仰面大笑起来,憋足了气的气球终于泄了气,笑声是这样的生硬,生硬到皮笑肉不笑,笑声是这样的僵硬,僵硬到跟哭声一样。
完后他冲着夏轩说:“好有种你小子有种背个破吉他就想闯江湖,好有种我没本事我也当不了你爸,我不懂音乐也不配当你爸明天你跟我到派出所先把断绝父子关系的手续办了,然后你爱干啥就干啥,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从此,我夏社波要是再说你夏轩一个字,我他妈的我就不是人就是孙子”
“老夏”汪丽可怜地看着近乎疯狂的夏社波。
他看也没有看她,猛地立起手掌将她的话截断。过了一会儿,立起的手掌才左右摆动了几下,然后摇着头叹了一声气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夏社波的背影是那样的疲惫,脚步是那样的沉重,跟打了败仗的战士一样让人感觉到凄凉和孤独。紧接着,卧室的门关上了,那样的绵软无力,又是那样的毅然决然。
“轩轩,你真的是太过份了。从小到大,虽说你爸爸忙于工作管你并不多,可是,家里哪样事情不是靠他你俩也不知是哪里犯冲,怎么一见面就跟斗鸡一样想啄,你是儿子,当儿子怎么能这么对父亲没礼貌你怎么能处处顶嘴”汪丽说,“今天你说什么也不能离开这个家”
“妈”夏轩说。
这时,夏社波的卧室里突然传来啪啪的声音,汪丽一把推开房门冲到床边抓住夏社波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夏,你不要这样,你怎么能扇自己的耳光”汪丽说。
一晚上,全家人彻夜未眠。
第二天,夏社波还要代表特阳市机械厂到特阳市工业和信息化局参加一个会议,一大早,他就起床穿上一身正装,洗完脸,剃完胡子,拎起公文包朝走出家门。
汪丽从窗户里看见楼下来接他的汽车已等候多时了,厂里的技改工作已到了关键时候,市里的每一项政策对厂里而言都至关重要。
直到看着夏社波急匆匆的身影钻进了轿车,她才落下用手指撩起的窗帘。
汪丽睡意全无,她洗漱完后就下厨简单做了点早饭,一夜未眠,她眼睛干涩,不时揉着眼睛。
这时夏轩也已起床,洗脸刷牙后来到餐桌旁。
“轩轩,今天你就好好在家待着,可不敢胡思乱想了。今天,我让你爸再催催厂里给你安排工作的事,你可是特机带干部指标的子弟,别尽想着不着边的事。”汪丽说。
“妈,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想在厂里上班,我要去外边闯一闯”夏轩说。
“什么你还是想去当什么歌手那是什么正经职业那就是个买唱的,旧社会没钱人才卖唱呢。”汪丽说,“轩轩,别的什么事情妈妈都支持你,可工作是大事,卖唱是什么正经职业这传出去了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妈妈,我不是去卖唱,是追求音乐”夏轩说着突然放下碗筷跑回卧室,然后,拿了一个从报纸上剪下的小纸片走过来,“妈,你看,紫华有家音乐学校招生学员,我想去那里上学,学点音乐专业知识,以后”
没等夏轩说完,汪丽就打断了他的话:“以后你就不回来了去卖唱”
“你咋说得这么难听,左一个卖唱,右一个卖唱有了音乐专业知识我就可以进行音乐创作了,可以谱曲可以演奏”夏轩眉飞色舞,“音乐人就是艺术家,是可以用美妙的旋律表达情感”
“音乐人能造出炮弹吗能造出枪吗音乐能当饭吃吗老百姓家里需要一台压面机,音乐人能造出来吗老百姓想开上小汽车音乐人能造出来吗难怪你爸说你搞的尽是些华而不实的事,我们这么大的一个机械厂,不管军品还是民品,这些东西一个不落都能造出来,就这,厂里都举步维艰,你就想着背把吉他闯社会,未免也太天真了吧。”汪丽并没有看那个招生简章,她说。
“妈妈,音乐是艺术,你说的那是工业生产,这完全是两码事。”夏轩说。
“什么一码两码说穿了还不都是为挣钱你说的那些音乐看不见、摸不着,用不成,我在工会时也就每年组织活动时搞那么一回两回,找两个职工都把这事就给办了,还用花这么大的心思都紫华”汪丽说。
夏轩想说什么,但被妈妈抢了先。
“国家和企业一样,要想发展就要能制造出好东西来,没有哪个国家和企业唱两歌,跳两支舞就能发展起来。这几十年来,我们厂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的规模还不是靠大家实实在在干活干出来的唱歌能把一个企业唱成这样的规模”汪丽说,“别的什么我不懂,但一个人要想活出点名堂,就得靠苦干加实干,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就得敬业爱岗就得讲奉献。你搞音乐这事不靠谱,我绝不支持”
母子俩的对话陷入了僵局,餐厅里传来叮叮当当碗筷和勺子碰撞的清脆的声音。
“什么5000块这不是明抢吗”汪丽吃饭时用目光扫了一眼桌子上的招生简章,一双眼睛惊讶地都要瞪出眼眶。
“是啊。音乐是艺术,艺术专业的学费都很高。”夏轩不以为然地说,“但是学成后发行一张唱片,那时,全中国的人都能听到,赚得钱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就算我让你去上,咱们哪里缴得起学费”汪丽说。
“这个音乐学校在全国都很有名气,这次是他们的第一期学员班,半年后还有第二期,我计划先去紫华当歌手赚点钱,半年后再上第二期。”夏轩说,“妈妈,音乐不是飘渺的东西,它是一门艺术,神圣的艺术,你是工人,你欣赏不了”
“去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汪丽白了他一眼。
夏轩嘿嘿一笑说:“干部,干部,妈是干部”
汪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妈,我真的不想再在厂里工作了,这一看到那些铁疙瘩机器心里就烦,你还是让我自己去外面闯一闯吧。我从小就喜欢音乐,比学习都喜欢,我真的觉得我能民为一个了不起的音乐人。”夏轩说。
第四百七十四章 抉择
汪丽没有再反对他,她一边吃饭一边听着。
“妈妈,你看,咱们厂再想好起来希望不会太大,我在洛明工业学校上过学,我们实习时去过的工厂比咱厂要大好几倍,是中国兵器工业系统里了不起的企业,可是,他们厂里的技术干部都在流失,我们实习时车间还贴出了一批开除公告。你以为是厂里不要人家了不对,是人家把厂里给炒了。”夏轩说,“咱们厂多少年的老设备都没换过,就凭这些破玩意还能造出什么好东西今天,兵工系统还让咱们给武器上造点什么配件,明天就不让造了,因为这些老设备根本就造不出高精度的产品。”
汪丽的勺子停在了碗里,她突然觉得儿子对厂里的事情分析得还有几分道理。
“国家为什么要推行国企改革还不是因为像咱们厂一样的国营企业生产效率太低,造出来的东西没市场现在是和平年代,民品的需求远远大于军品,可是我们厂的民品喊了几年了,造出来啥呢不就是造出个压面机、造出了面包车的轮毂这些小玩意还需要特机造一个私人作坊雇几个人就能造出来。”夏轩说,“你看看咱厂造的压面机粗制滥造,又笨又重,噪音把人能吵死,你都不愿意用还有什么市场妈,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我对这个厂一点希望也不报,就是给我安排工作了我也不会去上班。”
汪丽注视着他,听完了他的一番讲述后说:“你说得也没错,但也不全对。你是干部身份,好歹得先让厂里把身份给解决了,先进到体制内,至于你以后再调到什么单位我不管,但那时身份是不会再变了。不管你是在厂里还是在社会上,身份就是你的脸面,没有干部的身份你走到哪里也不行。这一点你得听妈妈的,人是分三六九等的,靠什么分就是靠身份。“
“妈妈,音乐人是自由职业”夏轩说。
“自由职业就是没职业,就是游手好闲,就是不务正业。“汪丽说,“上班时间快到了,我不想再跟你说了。反正一句话,你今天哪里也不准去,老老实实待在家里,这几天你就等消息“
“妈,我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今天我一定得去”夏轩说。
“你敢”汪丽用锥子一样的目光狠狠地锥了一下他,然后,将自己的碗筷端进厨房。
简单收拾了一下,汪丽拉开家里的防盗门,还有点不太放心地转过身说:“你爸爸的气还没消呢,你可千万任性”
说完,她就啪的一下锁上家门。
空荡荡的家里只剩下夏轩一个人了,他看看挂在客厅墙上的钟表,心里又焦急又彷徨。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火车票默默地凝视着。这是一张特阳开往紫华的火车票。在昨天买这把吉他之前的两天,他已经买好了这张火车票。
他原本是想把自己去紫华的事情告诉爸爸的,可是,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糟糕,对于父亲,他内心里有着天然的排斥,这是一种条件反射,在他和成长过程中,
对外人一向温和热情的父亲对他从来都非常苛刻,似乎从他一出生,他就对他处处不满。他很小的时候要是走路摔倒了,父亲就站在一边说你走路怎么都不看活该而同样是邻居家的孩子摔倒了,他就会关心地说这孩子多可怜,摔疼了吧
从夏轩能记事起,父亲对他就恨铁不成钢,对他的什么都不满意,从他上幼儿园起就嫌他长得胖,全家一起吃饭时,吃着吃着就放下筷子瞪着他说,我都吃饱了,你还没吃饱吗这时,他就不得不停下手里的筷子。上小学时,尽管他考到了100分,可父亲也只是淡淡地说,这次考100不一定下次也能考100。
在夏轩的潜意识里,也一直跟父亲在默默地较劲,他上小学时,父亲被派驻到吉塬省南部山区的一个兵工厂,他随父上学时,下雨天,他沿着崎岖的山路一步三滑,都被摔成了泥猴,可父亲却从来不去接送他,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才一天天怨恨起了父亲,他觉得,他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他只把工作当成自己的生命。
上了初中夏轩越来越喜欢音乐,他也不知自己又触到了父亲的哪根神经,他常常斥责:一个大男生成天哼哼唱唱像个什么样子一点男生的气质都没有
夏社波到现在都不知道,夏轩为什么在去洛明工业学校上学这件事情上,没有跟自己对着干。尽管搞机械的他预言未来中国会进入汽车时代,汽车工业将成为新兴的行业,可是夏轩对这种预言没有兴趣,他一想上中专就能离开家,所以没有跟父亲较劲,这也让夏社波暗自高兴了许久
过了一会儿,夏轩回到自己的卧室静静地看着窗外,外面行人匆匆,自己何去何存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心里乱极了,明明是一家三口,进着一个门,吃着一锅饭,可为什么他和父亲就说不到一起他讨厌他,讨厌他的刚愎自用。如果单纯是爸爸也就算了,可是,偏偏又把妈妈搅和了进来,他不会忘记自己上中学时,在爸爸反对他喜欢音乐的时候,是妈妈偷偷塞给他钱支持他买磁带,在他待业后蹬着三轮车卖菜时,是妈妈偷偷地替他给爸爸瞒着要是这么走了,他对不起妈妈。
一边,等待他的将是厂里给他安排的一个岗位,让他跟父亲一样围着铁疙瘩干一辈子;另一边,等着他的可能是与众不同的音乐人生。抉择,一个艰难的抉择摆在夏轩面前。
夏轩在卧室里来回踱着步子,思绪漫天飞舞,纠葛在一起,乱作团麻。从小到大,毕业前后,人生的昨天和未来像一个个雪片在他的脑海里纷纷扬扬,飞舞着、撞击着、肆虐着。
终于,他打开那把崭新的吉他,轻轻地抚摸着,像是在抚摸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又像是像用指尖向它诉说着满心的纠结、迷茫和彷徨。
他抱起吉他,轻轻地拨弄起琴弦,他弹奏的是齐秦外面的世界。空荡荡的家里响起了久违了的吉他声,旋律优美凄然:在吉他的伴着声中他响了起来: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钟表永无休止地走着,离火车开动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夏轩纠结极了。在一次次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写了一封信放在茶几上,然后背起吉他离开了家。
第四百七十五章 龌龊的机修工
陆风,紫华。
张琰参加了进厂后的第二次自学考试不久成绩就出来了,他的四门课全部过关。
副主任田小杰安排他到甲班当扫地工,他苦闷了好一阵子后,工长把电话打到了男单楼门房,一再要求他立即到岗上班,否则就把他上交到车间。
徐姨一直很纳闷张琰为什么好端端的天天不都上班,一问,他就说请假了,问他为什么请假,可他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从电话里隐隐约约听到听张琰跟工长的对话,正打着毛衣的几根和长长的竹签在她手里停下了,她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看着他。
挂断电话后张琰扭头要走,徐姨赶紧叫住了他。
“张琰,做人是要硬气,可也不能老跟领导杠,人家工人是代表厂里在管理你们,人家让你干你就干啥,别耍小孩子脾气,胳膊扭不过大腿。”徐姨显然是看出了他的心事便直言道。
“我”张琰本想给徐姨说道一下这事,可到嘴边的话突然停了下来,他怕说出让他扫地的事,徐姨会看不起他。
“你现在不是学生了,是大人了。厂里就是个小社会,做任何事情都要能伸能屈,能软能硬。在厂里待得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只有顺着领导的意思去工作,你才不会受人欺负。”徐姨说,“在厂里的日子都得熬,每个人的日子都是一点点熬出来的,啥时候把你熬得没有脾气了,熬得也没有锐气了,你朝上走的时候也就到了,人啊,只有到了那个程度才能干大事。”
“朝上走”张琰纳闷地问。
“是啊,就是往厂里的高层走,走上层路线。现在管你的这些人也都不知道轻重,工长大多数是以工代干,他们没有什么前途,可是你们将来才都是管他们的大领导,你看看,厂里的哪个领导年轻时不是大中专学校的毕业生”徐姨说,“所以,你现在就是受了委屈也得忍,现在你们还很嫩,经不起人家欺负和折腾。所以你们就得熬,慢慢地熬你说说,咱们厂的哪一个人不是一点点熬出来的资历是一了生就有的吗不,是熬出来的,一点点熬出来的”
张琰没有说话,他转身离开门房回到宿舍。
那一夜,张琰听着收音机里女主持人叶子的青春留声机,把徐姨的话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他换上工服去甲班当了扫地工。
在喷织车间里,张琰非常厌恶那些魁梧强壮的机修工,他觉得他们大都是些猥琐淫邪之徒,他们个个都偷奸耍滑,上班后到车间装模作样保养一下织布机,就一个个溜回机修班坐在长凳上胡说乱谝,黄段子乱飞。
张琰的柜子还在修机班,这天,他回到修机班取东西时大家正谝得热火朝天。
“清花车间的光头侏儒把那个女工搞到手了”修机工石头说,“昨下午下班回家时我看见他俩了。”
“就那个这怂找媳妇找了七八年总算寻了一个。”另一名工友黄海问,“那女的是干啥的哪个车间的”
“也是清花的,是打工妹,他还能找个啥光头侏儒都40多了,要不是70多岁的老爹成天逼,他到现在也没想着要个女人。”石头说。
“石头,你看见时那俩在弄啥搂了么抱了么亲了么”黄海问。
“嗨在马路上他们能干啥压马路、数汽车呗。”石头说。
话毕,传来男人们猥琐淫邪的笑声。
“狗日的现在厂里不行了,大家搞对象也没钱,成天就是压马路、数汽车”另一名工友任大强说。
“啥叫压马、路数汽车”张琰有些好奇,他还不知道男人们在一起谈的这些龌龊话。
“你都进厂一年了,真不懂还假不懂别装清高压马路、数汽车就是你想搞个媳妇,没钱。连个支床的窝都没有,想压女人也没地儿压,就顺着马路走,只能去压马路。懂了没”任大强说,“光压马路也没意思,就边走路边数汽车,一个人数汽车号牌尾号的单数,另一个数双数,就这么消磨时间,这就是数汽车。”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