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那时,战争的硝烟才渐渐散尽,新中国刚刚成立,穷得很。在周王村里渐渐发现,谁家越希望有孩子,老天爷就越故意不想给他们孩子,谁家越把孩子看得值钱,老天爷就越妒忌。孩子的成活率低得很,产妇生孩活活被生死的人也不少,为了能让孩平安生下来,周王村的人就开始给孩子起畜生的名字,什么狗蛋、猪娃、狗剩、黑牛呼啦啦一大片。拴狗就是因为没有叫人的名字,才被老天爷留在了周王村,才没有再去富贵人家投胎。”
拴狗命硬,三年灾害时他是周王村第一个喝枣核汤的人。
“你爸你妈这会都在拴狗家帮忙哩,你直接去拴狗家。”何翠兰说着把垂在肚子前围裙别在腰间,手里的菜刀闪闪发光。
“婶子,国强在家没”张琰问。
“唉看看这孩子,村里死了人他还跑得不在家你们这一代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个个跑得找不到人。”何翠兰似乎觉得说错了,赶紧又补充道,“你就算了,你是在外面吃公家饭的,唐诚也去外地打工了,可强强他就在跟前,怎么就不知道回来帮忙”
她接着说:“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大都去了外地,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做生意,都不把村里的事当回事,你去看看,现在在拴狗家帮忙的一院子人都是中老年人,三十年前我们当新媳妇时给村民帮忙的都是我们,三十年过去了,坐在那里干活的仍然是我们今天大家说起这事都有点伤感,说咱们村后继无人了,以后谁家过红白事连个壮丁劳力都找不到了,咱们村里祖祖辈辈的邻里互助不就没有了吗”
张琰惭愧了起来,从16岁那年离开村子,这些年除了每年的春节和长假,他都没有回来过,别说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就连新娶的媳妇和出生的小孩他几乎都不认识。
“人人都会老,人人也都会死,谁家还不过个红白大事要是这样下去,将来我们死了谁还帮忙埋我们”何翠兰正说着,丈夫李达富从拴狗家走了出来。
“强强回来了吗”李达富还没走到跟前就问。
“我还没回去呢,张琰回来了”何翠兰说。
张琰赶紧冲着李达富打招呼。
他穿着宽大的深灰色旧夹克,黑裤子,黑布鞋,一身衣服都非常宽大,他的个子原本就不高,这身衣服让他显得更加低矮敦实。他的寸头始终那样不长不短,像土里蹿出的草,密密麻麻,又硬又直,一根根挺立在头顶。
“我给强强打电话了,没人接。钱这东西挣多少是个够死人为大村里死了人了,他都不回来帮忙就知道跑车现在村里的年轻人咋就不知道,从年轻时就得给人帮忙,就得给自己攒人情份子,这些份子都是靠你帮我、我帮你,一点点积攒起来的。你说,村里的哪个老人不是我们一锨土、一锨土埋了的哪人新媳妇不是村里的女人一个一个接回来的”李达富说着顺便把张琰瞟了一眼,“强强是农民又不是吃商品粮的,他得在村里活一辈子人”
张琰从话里隐隐听出点弦外之音,“商品粮”三个字特别刺耳。他第一次去洛明工业学校上学那年寒假,李国强去外地打工了,没买到火车票没回成家,李达富想从电视里看儿子那边的春节风俗,就爬到屋顶在寒风里转了大半天线。他去了他家,大不咧咧地说学生买票有绿色通道,拿学生证买票还是半价李达富睥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是谁嘛你是商品粮”
“他现在不给村民帮忙,看他娶媳妇时谁给他帮忙设席容易请客难,到时要是没人来,咱还娶个啥媳妇咱就把人就丢大了我这张脸也就没地搁了今天我非得去周王庙把他揪回来”李达富说完就大步朝村口走去。
“瞧你叔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何翠兰说完就紧追了上去。
果真应了周王村人常说的那句话:“儿子大了不由爹”。黄昏,张有志知道张琰已从浩达棉纺织厂辞职并去了报社工作后,他也不知这一步棋到底走得好不好,妙不妙。他圪蹴在家里的葡萄树下一口接一口抽着烟,思忖了半天。
“爸,我考上了陆风师范大学的本科了,学得是新闻学专业,将来还能拿到学位证。现在已经开了学,我们属于师大新传院,就是新闻与传播学院”张琰说。
“好这是好事”听到这话张有志高兴地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喜悦,目光里充满了一种力量,跟自己在“老三届”的学生时代里展望大学校园一样的充满力量和向往。
“不过,从此以后每个双体日都要去上课。”张琰说。
“认认真真地学踏踏实实地学这对你这一辈子都太重要,教育是大事大事是影响人一生的大事”张有志的情绪有些激动了,他用期望与祝愿的目光看着他,热情地看着他。他又想起了自己青春年少时看过的书,想起了书里作家柳青说过的那句话,便又把它说给张琰:“人生的路很漫长,但关键的时候只有几步,如果这几步走错了,你的一生都会受到影响”
第五百九十三章 你的路得靠你自己走
从小到大,这句话张琰不知听过了多少遍。
因张琰辞职而导致的父子之间的隔阂此刻自然而然地消除了,瞬间烟消云散。
“人只有通过适当的教育之后,人才能成为一个人。”张有志说,“这话是教育家夸美纽斯说的,这话不无道理啊!我当了一辈子老师,越来越觉得一个人‘适当的教育’是多么有必要啊……当年,我们为了一个城镇户口,为了能分配工作去上了中专,没有让你接受‘适当的教育’,现在看来是我选择的失误,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有眼光,耽误了你的前程……”
“爸……”一种莫莫的情愫涌上心头。
晚风吹过,繁茂的葡萄树叶挤挤挨挨,一片碰着一片沙沙作响,张有志眼里的亮光渐渐恢复了。过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说“让你上中专也是当时的情况使然,后来我也想过,还是怪我目光不长远,想法太简单了……那时我只想着让你赶紧离开农村端上公家的饭碗,先就业后深造……唉!时代变太快了,其实,在并轨和扩招后我就已经后悔了。”
说完,张有志又在葡萄架下圪蹴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父亲突然问“你怎么能去陆师大上学”
“爸,这事还得感谢我们报社的沙岩主任,要不是他,我这辈子都进不了大学的门。”张琰说。
“你心里要感谢人家,要知恩图报。知道吧”张有志说。
“爸,我知道,从我小的时候你就教导我,做人不能忘本,做人要有良心……”
天色微微暗了下来,朦胧与忧伤蒙在张有志脸上,他又取出一支香烟点着,打火机里迸射而出的红彤彤的火光微微跳跃着,火光里,他那张国字脸的轮廓是那样的标准,那样的刚毅。
张有志的脑袋凑了过来,他把火光吸进了香烟里,他的脸色暗淡了下来。
“你长大了,爸也会一点点老去。以后,你的路都得靠你自己走,咱们周王村的人把孩子养大了,供出去了,也就再没啥法了子,再帮不上啥忙了……在社会上,在城市里,我们个个都是睁眼瞎,我们谁也不认识,啥事也做不了。今天拴狗走了,我们就送他一程,明天狗蛋走了,我们就送他一程、后天猪娃走了,我们就送他一程……现在村里除了我们这些老人手互相帮助照料一下,外面的世界我们都不懂。人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将来啊,也就是我跟狗剩、黑牛他们不知道谁会先送谁……”
“爸,你怎么啦怎么想这么悲伤的问题不就是拴狗走了吗”张琰说。
“唉!拴狗这一辈子也可怜!从小家穷,社会穷,啥苦没吃过啥罪没受过他跟我年龄差不多大,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太不平凡,太不平坦了……眼看着现在社会方方面面都发展了,物质条件比原来好多了,可他却死了……死了!”张有志说这话时有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这时,张琰妈妈奚秀红急急地走进院子,她跟何翠兰一样腰间系着围裙。
“该吃饭了,村里人都去了,你们赶紧去……到点了就自己去,还非得让人回来叫”妈妈说。
“我就不去了吧……”张琰说。
“胡说啥哩!你就是把事干到天上去,也是周王村的人,别把头抬得那么高!小心人家戳你脊背!”妈妈说。
“去还是要去的。咱村‘一家过事,家家不烧铁’这是传统。谁家的烟囱还敢冒烟”张有志扔掉烟头站了起来,张琰知道“铁”指的就是锅。
“那……好吧!”张琰说。
“你是年轻人,去了顺便看看有啥能干的活就干干,像你们这些上过学的人,总管不会给你们安排体力活,肯定会把你安排在礼单前用毛笔记账,把你当秀才,我年轻的时候尽干这事。”张有志说。
“用毛笔写”张琰咂舌,“现在谁还会写毛笔字都改成签字笔了。”
“你们别磨蹭了。你要不会写毛笔字,到时总管还会安排你给客人发烟、煮茶……”奚秀红说,“全村就剩下你们爷俩了,让人看见了笑话,说你们偷奸耍滑躲清闲。”
奚秀红一说完转身就走。
张琰一边朝大门口走一边问“妈,国强去了吗”
妈妈没有听见他的话,只顾着往拴狗家走了。
这时走在他身边的父亲说“去了!刚才我回来前还见他在帮着摆餐桌哩。他能不去他这辈子要在周王村活人,他不给人帮忙,看他结婚时谁去将来他爸他妈死了谁去”
一听李国强已经去了,张琰便加快了步伐,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从20世纪90年代起,紫华的报业市场犹如雨后春笋,迅速崛起。到了这一年,各家报纸之间的竞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发行量成了每家报纸的必争业务。
《紫华生活报》社会新闻部今天的例会比平时推迟了,大家见主任没来,就坐在一起聊起了天,办公室里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这时,沙岩腋下夹着厚厚一沓资料走了进来。“现在开会!”
他说着将资料放在自己桌上,然后,大步走进套间的大办公室,在桌子顶端的位置上动作麻利地扯出一把椅子坐下。
各位记者赶紧齐刷刷地坐好,部门里顿时鸦雀无声。
“各位!今天的会之所以开晚了,主要是因为报社刚刚召开了中层以上会议……”沙岩把大家环视了一圈说,“我首先宣布一条好消息从下个月起,咱们《紫华生活报》将增加印量扩大发行量,今年年底前要实现一环以内的发行全覆盖,明年年底要实现二环以内发行全覆盖,到了后年结束时要实现三环以内发行全覆盖。在未来5年以内《紫华生活报》的综合排名要跻身陆风都市报的前三位,要在紫华这座省会城市里牢牢地扎下根,让800万紫华市民家喻户晓,让我们的报纸在3600万陆风人中产生较大的影响力。同志们,中国都市报的春天已经来临,让我们伸开双臂,热情地拥抱我们的明天吧!”
现场顿时掌声雷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讶和兴奋。
第五百九十四章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说完这番话后,难以掩饰的激情荡漾在沙岩的脸上,浓黑的剑眉之下,他的炯炯的目光里迸射着对未来的无限希望。
秋日的阳光听到这个欢欣鼓舞的消息,也停下脚步,把脑袋从窗户探了进来,一不小心,竟把身子扑倒在了办公桌上。
掌声渐渐地停了,大家不由得连连发出感慨,接下来,大家就开始交头接耳。
“先别议论,请听我说……”沙岩一向不苟言笑的脸上泛着喜悦,嘴角微微地弯出了一个弧度。
“昨天,报社的发行公司已经挂牌了,现在正在招兵买马组建发行员队伍,今年发行公司要建立起一支800人的基础队伍,到明年将达到1500人,后年要突破2000人……各位,你们在坐的大都是年轻人,个个风华正茂,你们遇到了一个最好的时代,你们的职业人生是伴随着中国报业的春天起步的。所以,你们就更应当珍惜现在的工作,在《紫华都市报》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从我们这里也将会涌现出可以比肩全国的大记者、名记者,你们不仅有时代的话语权,而且也会形成自己强大的场,一种气场,一种了不起的职业新闻人的气场!”
20多名记者围坐在几张旧桌子拼成的大桌台旁,静静地听着沙岩主任的讲话。调皮的一缕阳光照耀着,在桌子上划出了一道光亮。
“当我们《紫华生活报》的发行实现一环以内覆盖时,我们的订户将达到810万份,实现二环以内全覆盖时,我们的订户预测会在1618万份,实现三环以内全覆盖时,《紫华生活报》的订户数量将突破20万份。20万份还只是最保守的数字,是发行公司给报社立下的军令状。”沙岩说。
一个未曾憧憬过爱情的人就从来没有过青春;一个未曾憧憬过未来的人也就不可能拥有完整的人生。此刻,沙岩渐渐陷入了对未来的憧憬,他对新闻的爱与生俱来,这在他身上表现出来的不仅仅是喜欢和热爱,而是痴迷和狂热,痴狂甚至癫狂。
“大家想一想,五年以后,当我们的《紫华生活报》成了紫华乃至陆风品牌报纸的时候,我们的前景会怎样当我们的《紫华生活报》立于于中国报业之林的时候,我们会有怎样的荣耀那时,不管走到哪里,我们都可以非常自豪地说我是《紫华生活报》记者,我们在陆风乃至全国最有影响力的主流媒体工作,这份报纸就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一天天哺育着她一天天地成长,每一条有价值的新闻都是我们采写的,每一个版式也都是我们编辑出版的……”
头顶锈迹斑斑的电风扇吱啦吱啦地旋转着那三个叶片,风呼呼吹着,靠墙摆放的几个旧风扇,像是没有听明白沙岩的话,一个劲不知疲倦地摇着脑袋。今年初秋天气异常燥热,这么多人挤在一间办公室里,把房子里的空气都升高了。
大家一边听着沙岩的话一边摇着手里的纸片,各种各样的纸片和叠成的扇子左右摇晃着,在破旧的办公室里有点像是在开农村的社员大会。
“大家可以想一想,咱们紫华是一个传统的工业城市,许多企业的生产能力都非常落后,企业效益很差,国企改革以来许多职工都下岗了,大量的劳动力涌向社会,千千万万的人都想找到一份好工作……跟他们相比,你们是幸运的,因为我们的传媒业跟那些老旧工厂不一样,我们不是劳动密集型企业而是朝阳产业。当然,在坐者当中也有多几个人都是从国企辞职来到报社的,有的还曾是厂报的记者编辑……”
沙岩接着说“当然,我说这话的意思并不是看不起那些衰落的企业,而是想告诉大家一个道理,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在刚刚到来的21世纪,我们选择了报社,选择了中国传媒业,我们的人生也就驶上了高速公路。”
《紫华都市报》社除了一部分体制内人员以外,大多数都是从社会招聘的,在全报社里,来自国企的年轻人有10个左右。张琰和部门另一名来自国企的年轻人听得非常认真。
“我觉得人的一生成功与否取决于两点,一是本事,二是机遇。现在,《紫华生活报》就要大踏步向前冲了,不,是昂首阔步要朝前奔跑了,能赶上这样的机遇你们比我幸运,我转业后已经在这里整整工作了8年,而这8年《紫华生活报》都仅仅是一份发行量很小的周报,只局限在体制内本系统发行,我刚进报社时,全国经济发达城市的同类报纸已经市场化了,而且情况非常好,我和同事们一直盼望着有朝一日让我们的报纸也能走向市场,走向大众,走进紫华的千家万户……”
沙岩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把大家深情地看了一眼,接着说“作为一个媒体人,一个报人,我们的愿望就是能让我们的产品在千千万万读者当中产生影响,能把最有价值的新闻和信息奉献给读者,将来,能把我们自己办的这份报纸写进《中国新闻史》,这就是我们的新闻理想。”
办公室里非常安静,大家听得全神贯注。张琰的热血在全身流淌着,他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不是纺织厂而是报社,是时代的前沿产业领域,他在洛明工业学校上中专的时候,他曾畅想过能把自己的文章变成铅字,能把这些留存下来。对于文字他有着独特的情结,他一直很欣赏曹魏开国皇帝曹丕“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这句话,自古以来哪个文人不想著书立说
听到沙岩的话,他似乎已经联想到《紫华都市报》和他的名字被收录进了《中国新闻史》。热血在他的内心奔腾着,涌动着,他满怀激情地看着沙岩,聆听着他能继续讲下去。
“去年,我们终于通过了国家新闻出版总局的批准,把《紫华生活报》从周报扩成日报向社会发行,迈出了进军报业市场的第一步。今天,我们又迎来了发行公司的成立并确立了《紫华生活报》全城覆盖的目标。”沙岩说,“各位,你们一起步就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你们要感谢这个时代,对媒体人和中国传媒业而言,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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