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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归来仍少年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盛世唱响

    “哎呀!麻花拧得太小了,穿在身上一点都不显。不行,不行!这得拆了重织……”,女孩子们看着看着就冲着长辈嘟囔起来。叽叽喳喳争相当起教练,一抬脚,棉拖鞋里还会露出蹬脚裤上的布条。

    “咦!你这女子又不骑马,裤子上咋还带着个马蹬”平娃是个热闹人,走在哪里都爱开玩笑,见到回村的姑娘们心里好不欢喜。

    那根“香港货”已燃到了过滤嘴,不再冒烟了,平娃“呸”的一下把烟头吐在地上,他对着姑娘们说:“以前咱在农业社时,往马鞍两边挂个脚踏板,脚上踩个蹬子,是为了在上马和骑马时有个踏脚的地方,你说你们穿这……啧啧啧……”

    姑娘们一阵欢笑。“平娃叔,这就是蹬脚裤。”

    一个姑娘故意走到张平娃路前,伸着胳膊转了一圈,像要飞翔一般。她问:“平娃叔,那你说这像啥”

    平娃被姑娘们炫得有点眩晕,他眨巴眨巴着眼睛说:“像个啥叫我看就像个蝙蝠……胳膊跟身子都粘在一起了,不像蝙蝠像啥”

    “哈哈哈哈……”妈妈婶婶和姑娘们都笑了,她们成了一簇热烈地盛开着的花。

    平娃被这些妇女们搞晕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大家故意在取笑呢。他看着她们,一脸尴尬,竟不知如何是好。

    “平娃叔,你说得对。这就是蝙蝠衫,在南方可流行了,你瞧,好看吗”这个姑娘说。

    “咦!把好好的布这么浪费干啥哩又累赘又臃肿……啧啧啧……”平娃说。

    大家见平娃挺好玩,就咯咯咯笑了。

    另一个姑娘赶紧从打毛衣的人群里跳出来,把胳膊肘一曲,像做着忠字舞里的那个经典动作一样,把胳膊杵在他面前问:“平娃叔,那你说我这衣服叫啥”

    平娃再次可怜地眨巴眨巴着眼睛,仔细地看着眼前的粗布,也许是看花了眼,他揉揉眼睛然后抬起头问:“能摸一下不”

    “摸,你摸摸看。”姑娘说。

    平娃伸出笨拙粗壮的食指,轻轻摸了一下,又把衣服端详了一番。只见白色底粗布上,密密麻麻排列着黑色的小图案。他再次揉了揉眼睛说:“是许许多多的小鸟……不,是许许多多的小狗……也不是,是许许多多鸡爪子……”

    妇女们一片哄笑,有人把打毛衣的签字扎到了手,有的人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斜靠在别人身上,年轻的姑娘们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她们互相嬉闹着,捶打着对方的肩头。

    一双无奈的眼睛在平娃眼眶里忽悠忽悠转动着,一向喜欢取乐别人的他,知道大家都在笑他,都在看他的热闹,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顿时,成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个姑娘笑得直不起腰:“平娃叔……平娃叔……哈哈……”

    “怎么了吗我哪里说得不对”平娃一脸茫然。

    “别,别闹了……你就告诉你平娃叔,嘲笑长辈,你看看你们都成大姑娘了,这像个什么样子嘛”这时,手里拿着织了一半毛衣的大妈忍住笑说,“这些丫头,尽拿你平娃叔寻开心。”

    这时,这位姑娘才止住了笑。她对着平娃说:“叔,我们不是嘲笑你,是你说得太对了,太形象了,简直是形象极了!”

    张平娃看着她们,一时竟不知姑娘们是不是又想捉弄他,脸上更加茫然了。

    “平娃叔,这叫‘千鸟格’。以前也被人叫作‘犬牙花纹’、‘狗牙花纹’……对,对,对,也叫‘鸡爪纹’……哈哈……千鸟格就是由许许多多小鸟的形状组成的图案,这种面料上像小鸟一样的格子太多,所以才叫‘千鸟格’。”这位姑娘说。

    从姑娘的回答中,张平娃似乎觉得她们不是在取笑她,但他不敢再在这里乱说话了,生怕再被这些丫头们没大没小地捉弄取笑,然后就撇撇嘴:“这些孩子……”

    说毕,就又背着手抄起来朝家里走去。

    人聚齐了,过年的气氛也就越发浓郁了。周王村随处都能看到打工归来的年轻人,他们打扮时髦,让人一下子就能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精彩,也会对外面的世界产生这样那样的联想。

    到了这个季节田间没有什么活,妇女们会走东家、进西家串门子、拉家常,有的妇女人天生嗓门大、走路急,一进家门,会把村民家卧在院子里晒暧暧的母鸡惊扰得不得安生,母鸡一见到这些大不咧咧来串门子的人,就吓得涨红了脸,大惊失措地连跑带跳,“咯嗒咯嗒”扯着细长弯曲的脖子向主人报着信。

    “人家养狗看门,你家倒好,让母鸡看门!”妇女一边隔着房子门大声说着,一边就将手臂一挥,然后把舌头顶在上腭上,冲着这些母鸡连声发着“潺潺……潺潺……”的声响,哈哈地笑着把它们给驱散了。

    张有志新买的板胡果然在午饭前送到了家里,吃完午饭,他抱着板胡去了村里的自乐班。村里去南方打工的年轻人张琰都认识,他没有去找们聊,也没有到人堆里凑热闹,他很想去唐诚家。

    昨晚,听父亲说唐诚鼻青脸肿,他想问个究竟,几个月没见唐诚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张琰刚一走出家门,去洛明工业学校那天早晨的一幕突然浮现在眼前。那天,唐诚家正进行着丧事,他和现在一样也是刚一出家门,打老远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一个高晃晃的,穿着白色孝服的背影……他正是唐诚,他正朝他家院子走去,他的背影疲惫、冷漠而又真实。

    张琰的脚步突然止住了,双腿沉得跟水泥浇筑的柱子一样,怎么也迈开,牢牢地长在原地,一下也不能动了。愧疚是一只无形的蜘蛛,此刻正在张琰心里爬行着,胡乱地扯着若有若无的丝线,结成或有或无的网,所有的回忆都被这张网死死地网在了心里。

    张琰不会忘记自己临走前的那个下午,那天,是唐诚陪他骑着自行车把儿时玩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走了个遍,陪着他一起重温了16年来在家乡生活过的每一个地方,那里都珍藏着童年的快活和天真无邪的记忆。

    尽管父亲张有志把他管得很严,但终究也总有和唐诚、李国强、李国妮这些小伙伴一起疯,一起癫的时候,他们的快乐在安徒生的童年里肯定没有,这种童话只属于他们这些小伙伴。他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小秘密,至今也不被外人所知。




第九十一章 跟人打架了
    张琰在周王村这个弹丸之地生活了近16年,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五六公里。六年级是一个孩子感觉快速成长的时间,他和唐诚马上要和全乡的同学一起上初中了,那年,他坐着唐诚的自行车,偷偷去了邻县——乐翱县云游镇的集市看热闹。

    那是他背着父母走得最远的一回。

    那天正逢麦子拔节时节,树木争相生长,到处山花烂漫,生机盎然,燕子在屋檐下呢喃,麻雀在林间叽喳嬉戏,空气里散发着泥土的清香和野草的味道……

    在两县交界的路标下,沿着公路和大下坡,自行车跟放飞的鸽子一样,轻快的一路飞驰。唐诚和另外几个同学敞开的确良衬衫,让温柔的春风灌进衣服里,他们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欢呼着,狂笑着……

    出县界就跟出国甚至离开地球一样,令人兴奋,他们甚至还会问:人家县里人说话,我们能听懂吗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牧童的老年在歌唱……”自行车迎风飞驰,春风从耳边呼呼吹过,你来一首《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我来一首《青苹果乐园》;你唱一首男歌手的曲子,我就哼一段女歌手的旋律……没有道具没有约束,有的只是自由和快乐。

    小伙伴都是向家长撒谎后,从家跑出来的,要不然想去这么远的地方,怎么可能

    “你行不行”张琰问。

    “咱这技术你放心!”唐诚说。

    “小心,前面有车……”张琰说。

    “坐好,抱住我的腰。”唐诚说。

    ……

    稚嫩的胳膊还不能完全驾驭自行车,自行车不时会左右摇摆,像在扭秧歌,随着自行车摇摆的节奏,大家先是低一声、高一声地惊叫着,慢慢的,惊叫声又会变成欢呼声。阳光透过密匝的树叶,斑驳地洒在他们青涩的、渐渐呈现出成人脸型的面孔,分明是一个个从天而降的精灵,在这里交汇着舞,欢快地跳跃着。

    歌声在自由的空气里任意飞扬,很快,就被急速行进的自行车抛在身后。路边一棵棵行道树就像电影里的重叠镜头,一个个快速闪过,还有麦田、大树、牛羊……被抛在身后的柏油马路,像一条黑色的布袋蜿蜒绵长,前方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切都等着他们去发现。

    那一刻,张琰觉得他们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长大,他们想知道世界到底有多大想知道天到底有多高几个面容青涩、身材单薄的乡村少年,就这样在属于他们的世界里一路放歌。

    ……

    往事历历在目,唐诚现在怎么样呢他为什么会鼻青脸肿张琰想了想,还是大步朝唐诚家走去。

    和热闹喧嚣的村子里相比,唐诚家静悄悄的,院子里冷冷清清。一圈土坯围墙被一年又一年的风吹雨淋,侵蚀得没有了棱角,墙顶零零散散的几支野草已经枯死,长长的茎跟冤死鬼的头发一样杂乱地耷拉着,几间瓦房犹如饱经风霜的耄耋老人,颤颤巍巍站在那里。

    靠边的一间厨房的屋顶陷了下去,随时都要坍塌。这让张琰想起了他在周王村小学校教室里上课时的情形。院子里死一般的沉寂,张琰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甚至呼吸声。

    这个院子张琰再也熟悉不过,16年来,他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他一边叫着唐诚的名字一边推门进去。

    房子里很暗,地上放着一大堆粮食,老式衣柜、一张八仙桌,再就是土炕,一切摆设跟以前别无两样,还是那样乱糟糟。

    唐诚半躺在坑上。他见张琰进来了,就赶紧起身说:“琰琰你回来了啥时回来的”

    说着,他跳下炕找了一个白颜色的搪瓷茶杯倒开水。

    “昨天。走了整整一天,回到家时天都黑了。”张琰的目光像是一架扫描仪,不由自主的在唐诚脸上寻找着鼻青脸肿的证据。唐诚背对着他在倒开水,张琰从侧面看到唐诚的腮帮真的肿了。

    “坐火车的感觉咋样是不是特别挤”这时唐诚转过脸来,正对着他把搪瓷茶杯递给他。

    在昏暗的光线里,唐诚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清晰地呈现在张琰面前,鼻梁红肿,左眼因为浮肿而眯成了一道缝,鼻孔里没有清理干净的血渍,留下两道印迹,嘴角处的伤口结了薄薄的痂。

    唐诚并没有刻意回避,反而开门见山地说:“昨天跟人打架了!”

    “下手这么狠是同学吗”张琰问。

    唐诚点点头,伤痕累累的脸上浮上了一种悲伤。他吸了一口气先是看了看窗外,然后,又把目光移到张琰脸上。

    “是。王大强!咱们后稷初中的。”唐诚说。

    “他呀!”张琰说,“这怂是个土匪,在后稷中学时就爱打架欺负人,现在……对了,他怎么还能上高中他能考上”

    “他哪能考上不知道他找了什么关系县高中可比咱上初中时复杂多了,什么人都有,王大强那个班都是坏学生,估计全是家里花钱弄进去的。但具体是怎么弄进去的我也就不知道了。和咱们上初中时一样,一班就是最好的班,王大强在15班,就是高一的最后一个班,是最差的班。”唐诚说,“我觉得从上初中时王大强就跟我有仇。”

    “初中时你跟他发生过摩擦有啥恩怨”张琰问。

    “没有。但在一个年级,经常见面倒是常有的事。那时,我就看也不顺眼,他看我也不顺眼。”唐诚说,“具体的什么摩擦倒没发生过,反正,互相讨厌对方吧。”

    “这次你们为啥打架”张琰问。

    “也不为啥。昨天有人拉了一三轮车苹果来校门口卖,因为是自家里种的,果子大小不一,色泽也不好,所以卖得很便宜。买苹果的同学很多,我想着反正也要放假了,刚好买一些带回来过年时吃。我见苹果堆里有好几个成色好,个头也大,就往袋子里装,想把这些买了。谁知这些苹果都是王大强给自己挑的,他正在车里挑别的苹果,见我拿了他的苹果就骂我,说我下贱,叫我给他全部放下。”唐诚说,“放下就放下,他凭什么骂我骂我手贱,骂我下贱……”



第九十三章 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学不会。”唐诚用指尖轻轻沾了沾了嘴角的伤口说,没心情上了。”

    “诚娃,你坚持一下,只要一过高考关,到了大学校园就自由了。诚娃,我这学期觉得中专生活真得太丰富了,校园很美,有咱们10个后稷中学那么大。噢,还不止,我说得才是教学区,光我们学校的一个体育场估计就能顶10个后稷中学。还有许多社团组织,有乐队、篮球队、文学社……对了,我加入我们学校的希望文学社了……”张琰只管自己说得痛快,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唐诚已经低下了头,更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的每说一句话都会伤害到他。

    张琰痛痛快快地说了一阵子,才发现唐诚一直沉默着,顿觉自己的话此刻不合时宜。

    他们的交谈又一次停止了。这时,从隔壁房里传来几声咳嗽声。那是唐诚妈妈的声音。

    “婶子病了”张琰问。

    “几个月了,我爸去了以后就病倒了。”唐诚说,“我妈以前身体就不好,我爸去世后她一直很难过,说她命咋就这么苦我姐到皮鞋厂打工去了,我一上学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一个人的饭也不好做,她天天都在凑合,我妈身体一直不好,现在越发严重了。”

    “看医生了吗吃药了吗”张琰问。

    “看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病,就是她体质一直弱,加上一伤心可能有点抑郁。”唐诚说,“我妈不愿意吃药,她说她闻不惯药味,我爸在躺在炕上那些年,家里到处都是药味,别说我妈闻怕了,我也闻怕了,我从小就是在这种讨厌的药味中长大的。张琰,如果哪天我病了,我宁愿死也不吃药。吃药有什么用我爸吃得药比吃的饭都多,可后来呢”

    “你这叫讳疾忌医……”张琰说。

    “听不懂。你老是这样文邹邹的,我现在没文化。我真不想上学了,我要跟村里的年轻人一样去南方打工,你看看我们家都穷成啥样子了还上什么学”唐诚说。

    “知识改变命运!”张琰说。

    唐诚无奈地笑了笑说:“挣钱才是硬道理。”

    张琰突然无言以对。

    张琰轻轻地给唐诚擦着药水,唐诚咧着嘴说,“长大了真不好。唉!有些人天生就是个坏家伙!我这辈子最不想遇到的就是这些哈怂……”

    新年的脚步近了,各家各户都张罗起了年夜饭。周王村的人们对年夜饭向来很重视,尽管生活中有太多太多的辛苦和艰难,尽管几天后,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又要背起行囊南下打工,但在辞旧迎新的时候和亲人们围坐在一起团团圆圆吃顿饭,这比什么都重要,吃好了才有心劲创造更好的生活。

    煮、蒸、炖、焖、炸……各种各样的香味从每家每户飘了出来,周王村的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李国强家的香味里总缺少那么几丝甜蜜,李国强的妈妈何翠兰和妹妹李国妮在厨房里忙活着,她们不怎么说话,铁锅里煮着一块又一块的肥肉,肉汤咕咚咕咚冒着泡泡。

    “唉!国家也不知多造些火车,那么远的地方,没有火车谁还有辙”许久,何翠兰说。

    “妈,你就别想了。又不是我哥一个人没回来,他会跟咱们县上的老乡一起过年。”李国妮说。

    “你哥年纪小,以前没出过远门,去那么远的地方,想吃一口家乡的面食也没有……”何翠兰说着唉了口气,撩起围裙去沾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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