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界职场求生指南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青禾芥子粥
可绫杳还是来了,纵使是在与玄桓不告而别的偷跑情境下。
隐隐的第六感作祟,或许她今日的确能在这个男人身上有些收获也不定。
火光映照着一黑一棕的异瞳,火堆之上架着的兔排不时转动,洋溢的肉香从随着夜风散布在每一寸尚带余温的空气之中,漫漫倾吞一切的黑暗中,唯有那一处圜转的光亮开辟了一方暖色。
或许小姑娘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人再度见面会是何等情境,以着她的性格就算打不过也估计会跟某个占了便宜还卖乖的老色狼再度打上一架也无所谓,可她未曾预料到面前的人影却像是专注于手头的活般头也不抬,随后也不知从哪摸出一把香料,火光蒸腾,滋滋爆裂的油脂中满带着异香的兔肉霎那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绪。
“吃了么?”
比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更为吸引人的,似乎是对方手上某串烤得恰到好处的兔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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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界职场求生指南 388、非人
火影攒动,夜幕苍辽之下唯有一方跳动的光明溶蚀着黑暗。
众所周知,这世间谁人不知那稳坐修道新一代头把交椅的兑泽绫杳自幼万人从拜,更别提那皇亲国戚都分上叁分薄面,客气不已,每年更是有许多天资绰约的大才为此长途跋涉而来求之拜入兑泽门下,以睐美人亲泽——
这等地位莫说什么山珍海味还不都唾手可得,怕是顿顿想食得龙肝凤胆也还不是信手…
“…嗝儿!…!!!”
某只传闻中日日满汉全席,八珍玉食俱得的小姑娘在火光跳跃间弯着杏眸一脸满足地扬起脸来,两只圆润的腮帮子如屯粮的小鼠般一鼓一鼓,生怕等不及吞下这口般便又油光满面地啃尽了下一口,就连那碳烤入味、满是异族香料滋味的骨头都被她嘬了又嘬,咬了又咬,恨不能全然拆吃入腹,狼吞虎咽的凶狠模样,恐就算饥饿多日的野食郊狼与其相争也占不到几分便宜好处。
奶奶的…传闻中娇小温柔的中原女人都是这样吃饭的?
银牙狠咬,善于奔走躲藏的沙兔腿骨在日积月累的锻炼下硬度堪比精铁,却在那看似毫无威慑力的小圆牙间轻而易举地碎裂而开,毫无抵抗力地散成一摊渣渣,然始作俑者非但不愧,还将那仅剩的骨髓一点一滴卷舌吸尽,轻蹙长眉颇为不舍地咬了又咬,最终不舍地拍拍两支小油手,身侧堆起一拢啃得已经分不清是何生物的骨头渣渣。
这番景象的视觉冲击度不亚于瞧见一只娇娇弱弱的白兔生满口鲜血地生啃了一匹大肥狼,乃至于男人提前打好的各种腹稿全然因这种人迹罕至的野蛮所忘了个干净。
“……”
面前之人确乎毫无形象地大大打了个饱嗝,饶使那满脸满手的油腻在一阵灵力波动后消失无踪,某个男人半张着久久难以合上的嘴,半晌缓不过神来。
…难道正常虚伪的中原人此刻不应该嫌脏,然后随意客套几句之后装模作样的拒绝掉吗?!
男人望着自己已然惨招毒手的晚餐,欲哭无泪。
刻板印象害死人。
然面前的小姑娘却仿似故意般当着他的面颇为满足地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一顿美餐之后的绫杳险些吃忘了自己今天偷跑出来的真实目的,一番无语凝噎的大眼瞪小眼之后,某人的厚脸皮却完全屏蔽了对面射来的怨念到杀死人的目光,活像是山老大听小弟汇报似地理所当然险些将某个小心眼的男人再度气了个倒栽葱。
“喂,你可以说啦。”
小姑娘无畏地随意摆了摆手,眼皮不抬,明明此刻简衣单袍,那自小高高在上的跋扈却是丝毫未减。
听听,这是人话吗!
“…哼!”压抑许久,从鼻孔里狠压而出的怒气直冲云霄,“臭小鬼,爷不叫喂,爷有名有姓——”
“我管你是谁!”
却再度被无情打断。
眼角余光处,今日的最后一缕天光早已在不觉间消散无踪,大漠的沉夜仿似比中原群山来得更加浓稠静谧,愁云惨淡处,浅浅的弦月飘忽游荡间敛去了最后一丝光亮。
不觉间,夜色已沉。
仿似一瞬惊异般地觉醒,明明只是吃过几只沙兔的时间,竟不知不觉已然出来这般久了…
恍惚走神间,绫杳只觉心里咯噔一响,方还嚣张跋扈的表情惨兮兮地一垮,转而念来,她今日本就是未同玄桓打招呼便私自翻窗跑了出来,心里明明想着速战速决,如今这一番耽搁若是被某个臭脾气的男人发现了,那张脸估摸着又得拉下来好长。
还不知回去要对她甩上几天的脸色。
“喂!你到底说不说!”然不耐催促的语气在某个男人眼里又转化为了另一种挑衅。
“爷不说!”
气呼呼地索性撇过头去,火光跳跃间映照的人影一晃,再等小姑娘看清之时,某个身量高大的男人已是吊儿郎当倚在身后那棵枯死的沙柳上。
“你出尔反尔!”
这回换到某个冒着巨大风险赴约,如今却显然被放了鸽子的小姑娘直接气歪了鼻子。
“消息在爷脑子里,小爷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垂眸望着火堆旁气呼呼的小家伙,遮蔽在黑夜阴影中的人影却是冷笑一声,捏起嗓子故意阴阳怪气道:“今儿爷心情不好,自然就不想说与人听了。”
“你…——有病!!!”
“怎得?你有药?”半蜷着身故意不紧不慢地晃荡着右腿,男人敛着眸慢悠悠道:“当然,就怕你如今买不起…”
“况且我感冒,你神经,爷这叁两下便过了,你这脑子恐怕低能得一辈子也治不好。”
“你…!!!”
再娇生惯养而出的跋扈自也被这不分常理的野路子击得说不上话了,况且这还真是绫杳如今难以言明的痛点…
毕竟连床头解闷的小话本都是用着玄桓之前攒下的声誉赊来的,更别提她这一身往日连擦桌子都嫌糙的贫民衣服...如今上街看见个糖人都摸不出来叁分钱,她离家出走前怎么就没想到带点值钱的玩意呢!
“…无聊!”
泄愤般地随脚踢飞身旁的某块无辜的石子,飘摇的轨迹一路越过粗糙的沙石地,径直砸进远出簌影荡荡的胡杨,黑夜中惊飞而起的鸟雀仿佛打破这片连风声都难以耳闻的诡异静谧,拂动的翅影擦过云霄,绫杳气哼哼地转身欲走间,带起的衣摆幅度却将别在腰间的某个小物叮叮当当地甩了出来。
吐露的月光晃了又晃,瞧不见远处的寂色,拉长的一道微光避过枯树,照见了某个落在粗糙沙石间、正熠熠反着光的金属物体。
“还你的狗屁耳环!”
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姑娘随手拾起便狠狠朝那阴影深处扔去。
然夜晚仿佛夹带着神秘的磁性,随意的轨迹无声遁入黑暗,待至绫杳反应而过,枯枝间的身影已然将那闪耀的一点轻易收入掌中。
瞪着杏眸朝着某个压根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狠狠翻了个白眼,娇小的身影正欲离开,一片寂寂中身后不屑的冷嗤与轻蔑的低语仿似在耳边响起:
“你便这么在乎他?”
“那又关你何事!”
回眸间,月色圜转,高大的身影在惨淡的光亮中显露,互为遮掩的阴阳光影裹挟着玄色遁入黑暗,男人敛眸,漫不经心地上下抛飞了几下手里的耳饰,被月光映照的琥珀色异瞳仿似蒙上了一层令人看不透的薄雾…须臾抬眸的一瞬仿似令她几乎忘却了呼吸。
“那如若我告诉你…”
“他不是人呢?”
上界职场求生指南 389、亡人
“你究竟是何意思?!”
“恐怕你比我明白。”
随着掌心的耳环最后一次被抛起,攥紧的掌心仿佛将沙洲之中唯一的光也深深收入了掌中。
他似乎突而笑了,绫杳望着,那双异瞳仿佛有什么磁力…也许只是那只眼睛,却在冥冥中令人看不清,就像溶蚀在黑夜之中,什么所谓的物体细节都只剩了一个简单潦草的轮廓。
夜是最为包融的,砾金与顽石又有何相差呢,不过是市侩的人们眼中所比较出来,善恶、黑白…若在无光的世界之中都是那样公平的。
他又重复道:“绫杳,你比我明白…”
“否则你今日不会来。”
月光圜转,他又一次沉在暗里。
一片静谧之中,她的脑袋好像突然宕了机,混沌间竟好似莫由来的想抓住什么,光也好,也许是其他的,绫杳想,或许沙洲少这般丰富的云层…也许是前几日下了雨的缘故,被云雾遮拢的月模糊的、残破的,古人例来的多愁善感,爱情、亲情、生死,还是别离,也或是其他的,那些难解的情绪,或悲或喜地…统统都放在了月亮上。
“明白…什么?”恍惚间,她下意识呢喃重复了一句,一时间,卡壳的思绪竟有些难以分辨这两个读音的含义,几乎忽略了对方直呼其名的突兀。
他是知晓她的真实身份的,其实这点本不用过多猜测,她却还是存了些许侥幸的,毕竟这世间离家出走的人些许多,同音同名的人也那样多——除却那些皇亲贵胄,唯一知晓她真实长相的便兑泽与只有几大派的部分之人,更别提这西疆沙漠本就是各大势力鞭长莫及的灰色地带…这也是她当初一路向西的缘由之一。
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怎能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区区弹丸之地,当真藏龙卧虎…先是玄桓,再是之前什么所谓的郊狼帮,还有这个男人…
僵滞的思绪须臾缓复间,绫杳却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似与躯体脱离,眼眸呆呆的,只是定定地愣在原地,看着跳下树,一步步逼近的身影。
“你与他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火光映衬下,她头一次这样看清对方的眼眸,清浊之间,异于常人的眸色仿佛终成了捕获她一切的光:“就算兑泽同意你嫁给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人…”
他再度嗤笑一声,明晃晃露出的一口白牙略有些尖尖的,此刻却显得那样的气人——
“你万般也嫁不了一个已死之人。”
………
“喂!!!”
“小爷要说的话已是说完了。”男人利落地叁两下跳跃,无论任凭她软磨硬泡地怎么追问,甚至要威逼利诱地动起手来,对方只是懒洋洋地再度倚上树,半阖着眼撇过脸去,完全遮掩了泄溢的眸光:“莫说我没履行承诺——”
“若你要查,大可以从那家店地契上的背后老板查起…萧何这个名字,纵使在整个大陆上都是有名气的,我想以你的身份,要查这个人,恐怕不难。”
“萧何…?”
绫杳突而哑了音,记忆深处浮现出那时穆青还在时,少年漏嘴时提到的所谓的‘萧公子’,便又若讳疾忌医般慌慌张张转移了话题…如今她才知晓缘由。
萧何,便是整个大陆上都有名的商贾——或是称作家族才合适些,纵横人界大陆至少略有叁四万载的混乱变迁与盛世繁华,依旧波澜壮大,鼎盛之时若非皇都,还是乡野城都,随意一条街上便也有叁四成那居于位置最好的店铺早已暗地里姓了萧。
没有人知晓现任的家主又是谁,是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还是早已白发苍苍的老人…只因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萧何。
乃至于所谓的这个家族,都未有人勘得过半点风貌,就连那朝权更替间的历代皇室想要对其进行收拢或是打压,却也几乎未有能见其貌者。
所谓富可敌国,尚可伤筋动骨连根拔出,可但使一个人富裕到牵动民生命脉,仅靠手下遍布商贾交错就能联通起整个大陆的饱暖兴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萧何已然在平民百姓心中的地位远比高堂之上皇室来得更为令人尊重且甘之臣服,
纵使她这般自幼见过各类德高望重之人,对于萧何也仅是耳闻。
有人道,萧家百年变迁,实则是几万年前早已羽化登仙、乃至为神的萧老爷子一路暗地扶持,乃至今朝;又有人言,曾有人有幸所见这萧何相貌与百年前所见无二,其身份恐是上界逃仙,无论是哪个萧何,均是其幻化的产物;再有人说,这萧何恐是上界神君天帝安插在人界的神明,以回应他们造窟建庙的虔诚,保历年风调雨顺,世间再无饥荒。
更有人讲……
其间众说纷纭,再之离谱者就连所谓天帝下凡都与那萧何划作了等号。
可如今,往日权当茶余饭后闲话的人物确要实实在在摆在桌面上来说…就算如此,玄桓怎又能与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萧何扯上什么联系?
再者,不如退一步想,如若他们真是什么所谓的朋友,或压根这玄桓便是所谓从未有人见过的萧家人,从如今她所见生活情境再至所受的欺辱,就算是她所曾听闻的那些因犯了律法而贬谪的贵族子弟,吃穿用度相比作普通百姓也足是可观,更别提玄桓就算如今腿不能行,脑子里却还一分不少地存着那些足以称得上精妙绝伦的阵法与殚见洽闻的学识,换作任何一个势力都是不可多得的惊羡之才,何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
这也未免太不符合萧何延承几万年的财富积累与身家气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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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界职场求生指南 390、特殊
皱着眉头一番苦苦思索,绫杳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别说她现下这般情况,就算是她当时还在兑泽逞凶霸能的时候,想要调查萧何都难于上青天,更别提如今她还在这般鸟不生蛋的地处,若等她一步接一步地折腾完,恐是黄花菜都凉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对方故意说话说一半的调调约等于没说,不用脑子想也知晓萧何远不是她可以查的人,反而还故意放出了筹码,只等着她自个儿乖乖上钩。
“你究竟知道多少?!”
绫杳咬着牙哼哼没好气道,端起手道,却哪怕心里再不甘愿,面前之人却可以称作她目前唯一的突破口。
然沉寂在黑暗中半晌未曾言语的男人只是懒懒倚在枯枝上,仿若已然睡着般,不知在黑暗中默然观察了她多久,直至闻言,才慢慢吞吞地侧过头来,云雾遮挡的月亮顺巧掩去了他抬眸一瞬的亮光:“不多…但比你多。”
“不过有些事,你不知晓会比知晓好得多…”
沙漠的夜风轻拭脚踝,略有几分薄凉,慵懒的声线低低的,男人的声音像是圆润的、被骄阳日日曝晒的沙,夹杂着戈壁荒芜细碎的颗粒感…像是独属于荒芜之地的声音。
“你故意引我来不就是为了这些,又何必假惺惺地装神弄鬼——”小姑娘冷哼,微敛的杏眸不释高傲,丝毫不给对方面子:“你想要什么不如直说!”
然闻言,他却突而笑了,抬眸望着她,莫名道:“绫杳,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特别。”
“…….”
“你也是,那个小木人也是…”
“你认识穆青?!”对方突兀地提及,不禁令绫杳蹙了蹙眉,这边城之地人来人往,藏龙卧虎的不少,穆青相安无事地陪伴玄桓这般久,若非当初那次意外,少年的皮囊完全可以骗过大部分道修,恐就算是她爷爷那般的修为也未免察觉他与常人有何异处。
可男人为何会知晓穆青的真实身份?
饶是她知晓对方知道很多秘密,可穆青的这点上她依旧觉得吃惊。
“不算认识。”男人吊儿郎当地跳下枯枝,身披黑暗,一点一点从溶蚀的阴影中剥离,那双异瞳却一步一定地直锁着她…湛湛得,似笑非笑般像是能堪破她任何一点的心思与内心的小秘密,不过呼吸间,对方的脚步已至近前,仿似捕猎的郊狼闪着森绿色的狼眸一步一步逼近的极度危险,几乎想令她拔腿逃离。
在就要逼近的一瞬,绫杳终是下意识踉跄一步,周身寒毛直竖,却丢人地发现对方却只是径直掠过她的身侧,俯身拾起一把干柴扔入了几乎快要烧尽的篝火中。
乍起的火光快乐地跳跃几下,重新将这方天地照得透亮。
男人只是拍了拍手上的灰,侧眸间撩动衣服下摆,丝毫不嫌脏地在火堆边屈腿坐回了方才她来时所见的位置:“只不过你与他都很特别,所以格外好认。”
“特别…?”像是暗气自己方才的丢脸,绫杳撇嘴皱了皱眉。
“一种气…或是颜色?”对方自顾自地悠然挑着火堆里迸发燃烧的干柴:“常人有,但很淡…是看不清的…”
“他活着,却没有气。”男人几乎是背对着她的,火色将他的侧脸描绘得光暗分明,她却看不清他的表情:“那人也是,不过是淡的又腥的…”
“你…”
颠叁倒四的语句仿佛在极力描绘着一些独特的视角,也像是随口拈来的胡言乱语,绫杳的拧起眉头皱得更深,她虽不甚理解,莫名的怪异与不安却在心底一点点蔓延开来。
“还有你,绫杳——”
霎那转过的长眸却仿佛一下看透了她小心翼翼藏起的不安,眸光交汇的瞬间,仿佛瞬然灵魂出窍的神思甚至连男人什么时候来到她面前的都不曾有感觉,沙石与鞋底摩梭的沙沙声,像是响尾蛇即将发动攻击时逼近的脚步,胸膛说话时连带而起的闷震感,还有那几乎拂在脸上的气息,蚕食着一步一步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你是热的。”
她听不明白。
“你的眼睛…”
声音好像很远又很近,她却只是一步步地被逼着往黑暗的方向倒退,一明一暗的交界处,她只瞧见了面前一张一合的薄唇…还有那双眼。
“不止眼睛…”
他指向她的心口:“用这里…能看见得还有很多。”
“比如…”
四周寂寂,黑暗中的一切不甚分明,然于此同时突兀而起的,还有身后一道尖锐刺耳的狼嚎——
绫杳愣愣地,脑子一片空白,霎那间只觉视线模糊的一瞬,她便圜转着狠狠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利爪与粗石的激烈磨砺搅起一阵尘雾漫天,勾甲与石子擦出一道尖锐刺耳的噪声,她才像是从幻梦中猛然超脱,思绪再度凝结间,四周森然的绿眸仿若雨后春笋般,霎那间令人毛骨悚然地将她们围了个完全。
鼻尖铁腥味蔓延,揽在她胸前的手臂似有什么温热沿着臂弯流淌,一滴一滴坠在她被夜风吹起的裙摆上,月光惨淡,依稀可见皮开肉绽处翻出的森森白骨。
上界职场求生指南 391、拓跋
“…喂!”
流淌的温热染上腰窝,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却只触到了满掌尤有余温的鲜红沿着蜿蜒的指缝一路游淌,然身后之人却是罕见地一言未发,簌簌的猎风中,她只感受到相贴的背心处,砰砰闷震的有力声响。
方才那般力度若是毫无阻拦地刺进胸口…
绫杳只觉周身冷意泵发,飞溅的腥甜气却后觉地被冰凉的夜风簌簌带起,张扬地逸散在夜里,更像是某种源于血脉中的兴奋,四周环伺的森森绿眸不断闪动,狼爪磨砺着沙石发出刺耳的划痕声,枯枝噼啪燃烧的声响从火光中迸裂,阴暗交明处,两人的衣袂被夜风簌簌带起,已然退无可退。
她只觉得惊疑又可怕。
绫杳好歹是个金丹期的道修,且不说能不能在这片人才济济的大陆上横着走,往日间寻常的出猎、论道更是交手过不少实力堪佳的灵兽与人族,就连她兑泽的长老都不大可能毫无声息地隐匿偷袭于她…若是寻常的狼,又怎能随意接近她的感知范围?
她承认自己最近疏于修道,但不至于退化到被如此数量众多的群狼环伺都不得而知的地步。
除非…
一刹那接连涌上的念头杂乱地冲挤着脑海,铺面而来的血腥气却令她几欲作呕,绫杳倏然开始变得烦躁起来,一日日对于血腥的过度反应像是根植在心底的一颗种子生长着,贪婪地吞噬着一切,绕是她每次都努力克制,腥甜的味道令她所讨厌的缘由很大程度来源于对于情绪的失控…
杀与生——
直至绫杳在某次灵场秋猎中再也颤抖着下不了手割断那只灵鹿的喉管时,有什么源于血脉之中的东西终归占了上风。
修道之人,当伐断而果决。
修道之人往往越触及天线,便愈将普通人族或是其他生灵与自己划分为两个种族,纵使像师兄绫通那般端正行直的人,对待其余生灵的冷漠也仿是道修天生自带的通病。
可就像是晕血的屠夫那样令人啼笑皆非,当绫杳发现自己渐渐对任何生物下不了杀心之时,那等对于血气的厌恶情绪反倒令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去试错、去摆脱,一如她开始强逼着自己去伤人,去真实地触碰,对待那伊始的几个郊狼帮土匪如是,而后她故意找麻烦去掀了人家的老巢亦是。
她像是一次又一次在给自己证明着什么…
她不是养在世俗红尘中养在深闺之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乖小姐,也并非五谷不分的世家弟子,愈是窥探天道之人,反要比常人所经受的多,忍受的痛苦也要更多。
绫杳近乎忘却了爷爷握着她的手强迫她试图杀死第一只灵兔是什么时候,一同忘却的记忆中还有那些好像不属于她的,属于贪恋嗜血快感的混沌灵魂。
潜海狩蛟,上猎朱雀…
像是被活生生切开的两个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绫杳总觉得对于过往百年的事情很是陌生,对于那些迅速消散记忆如是,对于自己所谓的童年如是。
就好像她是一个沉睡的、颠沛的灵魂,不过是在某一日晨昏才刚刚苏醒。
在她叛逆出逃之前,她一直是众人眼中高高在上的未来之星,也是爷爷眼中百依百顺的乖孙女,更是绫通眼中的杀伐果断、颇是天之骄子的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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