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作者:lish
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里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
醒 季梦
“张姨,今天外面天气好,我推您出去晒晒太阳,等吴叔买完东西回来咱们就吃中饭。”
景行一边回复短信一边上台阶,一只脚刚要踏进福爱敬老院的大门,就听见这句话,抬头便看到一个人推着轮椅准备出门。推轮椅的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上身穿着义工服,下面是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外面套了件普通的棉外套,两只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十分纤细的胳膊,皮肤白的像是长年没晒过阳光。他低着头和轮椅上的人轻声说话,时不时笑一下,迎着阳光走过来的时候让景行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这已经是景行第3天在敬老院看到他了。男孩子叫季梦,据看门的老大爷说,他一个月前到福爱申请成为长期义工,什么活都干,无论是日常清扫,还是给一些老人洗漱擦身,从不叫苦叫累,和得了老年痴呆的爷爷奶奶交流起来也十分地有耐心,一遍遍不厌其烦地重复一些相同的内容,一个月过去,各项业务的熟练程度已经堪比专业的护工,敬老院的老人们都很喜欢他,小季小季地叫着,还有些热心的奶奶张罗着要给他介绍年轻姑娘。
轮椅上的张姨实际上也就50出头,按理来说远不到进敬老院的年纪,奈何女儿三年前不知去向,自己又中风导致下肢瘫痪,早早地进了福爱,丈夫吴忠也提前退休来照顾,夫妻俩在这住了两年,和其他老人聊聊天,倒减轻了些许孤独感。
景行实际上并没有家人在福爱,他是替之前的战友来的,战友去邻省执行任务,为期半年,拜托他帮忙照看一下二老,前些日子他带着刑警大队盯几件紧急的案子,忙的脚不点地,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过,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干脆天天来福爱报道。
季梦瘦瘦小小地推着轮椅看着实在很有些虐待童工的味道,景行上去搭了把手,帮忙把轮椅推到院中,顺便和张姨打了声招呼。季梦朝景行笑了一下,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景大哥。
许芳丛拿着一个刚洗过的苹果从厨房慢悠悠晃出来,叫着:“小季!来吃个苹果!”看到景行又笑开:“小景又来啦!我都说没啥事,永诚那孩子老麻烦你。”
景行:“芳姨说笑了,趁着最近没案子多来陪您说说话,等忙起来指不定又要隔多久才能来一趟,永诚和我关系那么好,就算是他不说我也应该常来看看的。”
许芳丛摆摆手,把苹果递给季梦:“甭担心!自从小季来了我舒心着呢,就是小季总粘着他张姨多一点。”说着假模假样地作了点伤心样。
季梦时不时被她打趣两句,但每次都还是会很不好意思地笑一下,他长得漂亮,笑起来眼睛会弯起来一点,唇边也会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惹得许芳丛更喜欢逗他玩。
中午吃完饭,很多老人都有午睡的习惯,张姨也在其中,季梦和其他几位义工一一安排好,下楼便看见许芳丛和景行正在聊天。
许芳丛朝他招招手:“小季来,我正和你景大哥说到蹭车的事情呢。”
说是长期义工,但实际上季梦并没有每天24小时都待在敬老院,他每周会有3个工作日的白天去一家餐馆帮忙,差不多从上午10点到晚上7、8点,等餐馆老板的儿子从学校回来就可以交接。餐馆离敬老院倒没有很远,但找不到一条直达的公交线,转车转来转去绕了一大圈,早上还可以早些出发,晚上有时弄到将近11点才到,实在是又累又经常错过很需要义工的洗漱高峰时段。
许芳丛正在和景行商量这件事,餐馆离警局很近,而从警局到景行的住所又正好经过福爱,许芳丛想着季梦可以先走到警局,景行下班时再把他顺路带回敬老院。她知道景行一直习惯在警局待的久一点,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但哪怕是9点下班,30分钟的车程也比绕路的公交快得多。
季梦还在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了...“
景行猜想他们还不太熟,季梦大概有点怕他,毕竟他不笑的时候很有几分凶相,于是朝小孩儿笑了笑,连声音也放柔和了些:“没事儿,就是等忙起来值班蹲点可能就顾不上你了。”
景行笑起来有种莫名的温柔感,配着他高大又紧实的身材,让人感觉十分沉稳可靠,季梦愣了愣神,稀里糊涂就答应了下来。
醒 档案
转眼一周过去,景行已经送了季梦3次,全刑警大队的人都知道队长多了个弟弟,又乖又好看,有的时候需要等景行整理一些卷宗,他就安静地坐在会客椅上,女警陈静会帮他倒杯水,再分享自己的小坚果,每次都能收获一句小声的谢谢和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景行面对季梦的时候一直很温和,于是季梦坐景行的车也不会那么紧绷,敢靠在椅背上打一个小瞌睡了。
季梦到的时候往往已经很晚了,景行也就没有再去打扰芳姨,周六一大早他去农贸市场挑了几条鱼,打算请院里的师傅做来给老人们吃。他把鱼交给师傅后就看见季梦蹲在张姨旁边和她说话,走进了听好像是在问她昨晚睡的好不好,最近有没有哪里感觉不舒服。
季梦这时也看到景行了,他站起来想打声招呼,结果一下子站的太猛,一声“景大哥”还没说完,就头晕耳鸣,直直地朝前栽了下来。景行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接住他。
小家伙倒在怀里,景行的第一反应是真轻啊,平常的衣服裤子还能遮掩一二,触到实体了才知道这具身体有多瘦,腰细得一只手就能揽住,体温偏低,景行用臂膀环着他,感觉自己像捧着一团轻盈的雪花。
张姨在一旁解释说是低血糖又犯了,季梦这时也捱过了那阵猛劲,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吃了下去,景行把他扶到沙发上坐好,问厨房师傅要了杯糖水,季梦小口喝着终于一点点缓了过来。景行这回实在吓了个够呛,平时刑警大队的小伙子一个赛一个得年轻力壮,就连陈静也能徒手掀翻小流氓,哪见过这说晕就晕的主。
季梦看他脸色不太好,解释说他其实很少会这样的,今天是因为何奶奶一大早摔了一跤,早上来帮忙的义工还没到,他忙上忙下地叫救护车,拿东西,没顾得上吃早饭才会突然头晕。景行听完没说什么,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
等周一再到刑警大队办公室的时候,季梦看到自己平常坐的会客椅旁边的小桌上多了许多糖和小点心,坐进车里,景行让他打开副驾前面的小柜子,里面赫然也是各式各样的糖果和饼干。
“办公室和这里的零食你都可以随便拿,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平时也要按时吃饭,注意休息。“景行说到这顿了顿,摸摸他的头又叹了口气,说:”小家伙长胖点吧。“
周五下午2点餐馆老板的儿子突然回来了,说老师临时有事,下午的课改到下周上,干脆提前回家。他在本市的一所大学就读,平时回家十分方便,所以才能在晚上来接季梦的班。
季梦突然被放了个早假,在路边站了会儿,索性还是去了警局,即便是直接回去也得跟景行说一声。谁知到了才发现景行被叫去开会,估计要开一下午。正在整理往年档案的小姚硬是把人留了下来,他是个标准的武力崇尚者,看这些文字看的头晕,因为只是些陈年旧案,算不得什么机密文件,他甚至分了季梦大半,央求他帮忙一起分门别类。
季梦来刑警大队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正经接触这些案件,等着也是等着,他倒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打头的是一个“妻子因丈夫出轨小三设计捉奸捅人一气呵成”,底下还有各类凶杀、情杀、绑架,种类繁多。悬而未决或是疑窦重重的案件也不少,光是人失踪至今未找到的就有好几起,其中以7年前的“白领宋婉婉失踪案”和5年前的“女大学生卓昀失踪案”为代表。这两起案件出名是因为失踪的女孩都非常漂亮,光从档案上的照片也能看出来,媒体起初也是争相报道,但最后都不了了之。还有一个虽早已定案但处处透着诡异的“富豪郊区别墅失火案”在当时也搏尽了版面,房子地下室屋主一起烧的干干净净,直到现在季梦还偶尔会听人提起。
3个小时的时间,季梦一边整理档案,一边看得津津有味,景行开完会回来的时候,他手里还剩最后一小叠没整完,小姚嗑瓜子看剧正爽,被突然出现的景行吓得立马从椅子上蹦起来:“景、景队!”
景行看到季梦愣了下,没管一旁表演站军姿的小姚,用眼神询问季梦怎么这个点在这。季梦简短地解释了几句,景行懂了,再看一眼桌上的案卷,意味不明地朝小姚冷笑了声,领着季梦去食堂吃饭。
景行给季梦点了一大荤一小荤一素,结果季梦才吃了一半就停了筷子,他有点怕景行生气,但景行并没有强行让他吃完,而是很耐心地问他:“是吃饱了还是觉得不好吃?”
季梦说已经有点饱了,这么多年养成习惯可能胃已经定型了,景行就说:“你还在长身体,只吃这么一点是不够的,再这样下去下次还是会晕,我们慢慢来,每次多吃一点,把食量调到正常好不好?”
季梦就又吃了一些蔬菜和几块鸡肉。
景行帮他收拾完餐盘后摸了摸他的头,说:“很棒。“
醒 手机
开回去的路上,景行突然想起来小家伙在办公室等了他这么久,实际上短信说一声就可以提前走,于是问季梦要他的手机号。
季梦摇摇头:“我没有手机。”
景行有点惊讶,问为什么。
季梦难得卡了会儿壳,说:“...没钱买。“
景行就没再问了。
结果儿童节那天季梦在副驾上看见了一个很精致的盒子,盒子上印着一只最新款的白色手机。季梦盯着看了半天,也没敢伸手去拿。景行看着他带点眼巴巴的神情心早软了,从驾驶座上探身把盒子放到季梦手里,再把他轻轻拽上车,说:“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哪天,觉得儿童节礼物也不错,我们梦梦还是个小孩子呢。”
季梦还有点没回过神,景行觉得他眼眶好像有点红,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摸摸他的头让他打开来看看。
季梦很听话地打开了,发现手机被套了一个保护壳,上面有一个q版的小男孩趴在桌上,“zzz“的小图标延伸出去,好像在做一个美梦。
有了手机他和景行之间的交流多了些,景行每天三次必定会发短信问他都吃了什么,季梦没有隐瞒地全都告知,有时景行觉得他吃的少了,就会好脾气地跟他说那接下来的晚餐或者明天就要多吃一点。季梦果然就多吃一些,竟然渐渐地真长胖了一点点。
中间有段时间景行他们在跟一个案子,需要加班加点地熬夜,季梦就还是自己坐公交回福爱。两周后的一个傍晚,季梦照例在餐馆帮忙,听到一声熟悉的“点单“,转过头果然看见景行对着他笑。
季梦惊喜地喊了声”景大哥“,小跑着来到桌前。景行笑着说:”慢点跑,急什么,倒是第一次到你这儿吃饭啊,来碗牛肉面就行。“
季梦很快就端了碗牛肉面上来,凑在景行耳边小声地说特地让师傅多加了份牛肉,直起身来的时候眼里有点小小的狡黠,让景行还没吃就已经暖到了胃里。
结果接下来几周又忙得很,景行在大学城那边蹲一个犯人,竟然有几次恍惚间看到了季梦的身影。之所以没上去打招呼,一个是因为正在做任务,另一个是因为除了长得像,那人和季梦的气质实在差太远了。
景行的视力非常好,所以他清楚地看见那个人面无表情,站在那儿就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意味,不像季梦,总是一幅软软的很没安全感的样子。
大概是太久没见面,有点想小家伙了,景行想。
但3天后他又在警局见到了那个人,混在聚众斗殴的一群人中间做笔录,被刚完成任务前来送材料的景行碰巧看见。凑的近了看,除了浑身的冷酷暴戾,样貌竟然和季梦一模一样。
景行皱了皱眉,推门进去直接问:“你认识季梦吗?”
那个人看见他的一瞬间好像有点惊慌,但景行觉得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因为他很快就移开目光,也没回答,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做笔录的警察也愣了,问:“是景队认识的人吗?”
景行摇了摇头,让他继续工作。
这伙一起被带过来做笔录的人实在是很有意思,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堆,左边一堆头发五颜六色的一看就是街头小混混,却嗷嗷叫唤着,好像疼得站都站不起来,右边一堆啥事没有,除了个特立独行的“季梦二号”,其他人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大学生。
其中一个叫卓清的男生回答了几个问题,总算是还原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原来他们几个同学晚上出来玩,运气不好遇到了小混混打劫,没想到“季梦二号” 凑巧来问路,被当成和卓清他们一起的误卷入了这场纷争,更没想到的是“季梦二号”人狠话不多,三下五除二就撂倒了这几个小混混。
事情很简单,那几个小混混确实也早有前科,警察问完了话就放他们离开。景行跟了几步路,又问了一遍:“你和季梦是什么关系?“
他认定他们一定认识,因为长得一样的陌生人实在是不太令人相信。
“你和我弟弟又是什么关系?“景行以为那人还是会继续无视自己,没想到他居然回答了,和季梦有点相似的声音,但比季梦低沉嘶哑得多。
双胞胎兄弟?
”季梦二号“的回答很让景行意外,但细想好像也只能这么解释,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季醒。“这回那人回答得很快。
一梦一醒,这倒是有点意思,景行刚想继续问些问题,季醒却大步迈入黑暗中,只甩下一句话 :
——”少管我的事。“
醒 哥哥
景行后来没再去追,但他仍然觉得很奇怪,于是直接发了个短信问季梦:“你有一个哥哥吗?”
那边过了半天才回:“嗯。但我们没有一起长大,我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没等景行再问些什么,季梦很快又发来一条:“我不想聊这个,能不能不要问这个呀。”
景行确实有满腹疑问,但季梦头一回明确拒绝,他也只能停止追问。
隔天见面的时候季梦倒是多说了一些,他说季醒从小就表现的很孤僻,不爱和人讲话,还有一定暴力倾向,因为时常被季醒打,他从小就很怕他哥,爸妈离婚之后他跟了妈妈,季醒跟了爸爸,一晃十几年过去,他们的妈妈早已去世,也不知道季醒和爸爸那边过的怎么样。
景行告诉他昨天自己在警局见到季醒了。
季梦有点惊讶:“警局?他...他犯什么事了吗?“
景行:“没什么大事,责任不在他。“
季梦“哦“了一声,没问下去。
结果没过几天景行又看见季醒了,他吃完饭打算把车开出停车场,刚坐进车就看见马路前面季醒正蹲在路边喂一只猫咪。景行很明确的知道那是季醒,因为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可以毫不犹豫把那只猫掐死。但是他的动作却很温柔,他把火腿肠撕开,一点一点地掰碎放在猫咪面前,他很有耐心,没有一股脑全部掰掉,永远保持着小猫面前有两三粒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景行突然想起了每次带季梦去便利店,他都很不好意思地说喜欢吃火腿肠,然后就只买一根火腿肠的样子。
季醒把手里的最后一点火腿肠放在小猫面前,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小猫的头,小猫快速地吃完最后一粒,警觉地溜走了,没让他碰第二下。季醒就又慢慢地把手指缩回来,最后再看了眼小猫跑走的方向,起身离开。
景行静静地坐在车里看着他喂完了一根火腿肠,又看他离开,才开车走了。
季梦这两天有点发烧,老人们都心疼他,不想让他带病还要照顾别人,许芳丛偷偷给景行打了个电话,让他把季梦带走,别到时候越来越严重了。季梦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医院,于是景行把人领回了家。
景行让警局医务室的李医生过来看了下,只是着凉感冒,有点低烧,医生开了点药就走了。季梦被裹在被子里睡了一觉,发了一身汗,烧完全退了下去,醒来就跟景行说要洗澡。景行带他认了一下淋浴的用法,给他拿了新毛巾新浴巾,就离开了客房。
景行下楼之后想了想,又从自己的衣柜里翻出来了一套纯棉睡衣,之前买小了一号,但材质实在舒服一时没舍得扔,现在倒正派上用场。他敲了敲门,想趁着季梦还没开始洗跟他说一声穿这个,就没等到回应便开了门。谁知道季梦脱衣服正脱到一半,t恤撩到脖子,两只手刚从袖管里抽出来,整个背露在外面,景行就进来了。
季梦的皮肤实在很白,背上还有一些地方粉粉的,景行还没看清,就看见小家伙衣服挂在脖子上也不管了,嗖的一下窜进浴室,关门的力度很大,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景行愣了一下,没想到季梦这么害羞,但确实是自己没经过允许就进门了,于是走到浴室门外温声道歉:“对不起啊梦梦,没等到你同意了就开门进来,下次我一定注意,要换的衣服给你放床上了,别洗太久,小心再着凉。“他出门的时候特地把门关得重了点,这样浴室里的季梦应该就知道他已经走了。
浴室内,季梦靠墙半蹲着,还是维持着衣服挂在脖子上的情况,他脸色发白,出的冷汗像是又经历了一次退烧发汗。又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慢慢停止轻微的颤抖,脱掉衣服,开始洗澡。
浴室的玻璃门和镜子一点点漫上雾气,水帘下季梦前胸和后背上一条条粉色的疤痕聚起了一潭潭小溪,又沿着身体流下去,好像在哭。
醒 暴行
放暑假了,敬老院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社会实践志愿者,爷爷奶奶们成天被中小学生围着,给季梦批了个长假,让他不一定要整天待在敬老院,多出去逛逛。餐馆儿子也回家了,暂时不需要他帮忙,可偏偏景行忙了起来,两人又见不了几面,没上学却平白得了暑假的季梦经常一消失就是一整天。
不知道为什么,景行最近接到的任务老是在大学城那一带,因此他又看见了季醒好几次,只不过季醒没看见他。季醒好像是和那个叫卓清的大学生意外地成为了朋友,景行看到的几次都是卓清在一边不停说话,季醒半天才说几个字,好像很不耐烦,但每次都没甩手离开。
有一次景行看见卓清一个人背着包准备进校园,他拦了下,卓清就看着他“啊”了声,说:“那天的警察!”
景行问他和季醒都聊些什么,卓清嘿嘿笑了两声,说自己很崇拜季醒当时打架的英姿,缠着想学两招,季醒说自己不会什么打架,却告诉了他有几个关节部位打下去不会有实际的受伤,但特别疼,卓清在他的指点下练了几次,勉强学有所成,起码再遇见当时的小混混没有季醒也不会怵。
景行问:“季醒的脾气...很好?“
卓清:“哎,你别看他看上去吓人,实际上接触起来一点也不冷,我提的好多要求他都没抱怨过哈哈~“
景行有点想象不出来。
但被卓清这么一说,再多看几次季醒和卓清压校园马路的现场,景行竟然也快要慢慢地说服自己季醒可能就是那种外冷内热的人,别犯了以貌取人的错。
——如果没有看见那一天季醒把人压在地上打的话。
景行那天本来都打算收工回家了,在开车启动之前他好像看见一个人拖着另一个人拐进了一个小巷,直觉让他下车悄悄地跟了上去,借着小巷昏黄的灯光一看,是季醒和一个不认识的人。
那个人嘴里绑了根很粗的布条,让他没法大喊大叫,最多发出“呜呜“的痛苦喘息。季醒把他两只手的手腕、手肘一个个卸下来,又一个个装上去,那个人痛得快要晕过去,完全没有力气挣扎。
景行相信季醒告诉卓清的那几个部位一定十分精确。
更让人害怕的是季醒的神情,他看着地上那人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具尸体,他在做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他的手却比手术台上的外科医生还要稳。他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只在最后折磨快要结束的时候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景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错,因为那句话实在匪夷所思。
那句话是:“你不该惹卓清。”
景行终于从眼前的单方面施暴中回过神来,其实这个过程很短,因为季醒的手法太狠太快,受虐的人会处于痛苦的意识残留中,现实世界却只过去了一分钟不到。
“住手,季醒。”
景行一边说一边朝巷中走去,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季醒好像顿了一下,又好像抖了一下,但景行再望过去时,季醒手上的动作没受丝毫影响,他装上最后一块骨头,站起身也没回头,只是淡淡地说:“说了少管我的事。”
景行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强行转过来,手没放开。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景行比季醒高出一个头,于是季醒只能维持着抬头仰视的姿态,但他非但没有弱了气势,反而轻轻地扬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极其轻蔑的笑。
“我在干什么?嗯?我干了什么吗?喂,你说呢?“他踢了下躺在地上不知道有没有晕过去的人。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季醒又挑衅地看了一眼景行,把胳膊从他的手里挣开,转身没入了黑暗中。
景行在那一瞬仿佛失了力气,也没有追上去,不是因为他看见了季醒轻笑时嘴角两侧若隐若现的两个小酒窝。
而是从他的角度望下去,季醒外套内侧的口袋里,被妥帖安放的白色长方形物体露出了一小块角,上面有几个摇摇晃晃的“z”。